废人谷————洞洞
洞洞  发于:2009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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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妈的时间!”

 

“一二三——”罗西把鞋踢得震耳欲聋。

 

“管他妈的时间!”大家边跳边笑边尖叫,余了翔子一人呆站着。罗西挑衅的望他,脚下不停,“一二三——”

 

 

 

 

 

 

 

27

 

 

 

 

 

这样的一个夜晚,大家都在做什么?

 

A

 

小青第一次发现她的肚脐真的很可爱,圆圆扁扁的,像只眯缝起来的猫眼。如果不是冯锐锐提到,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注意。

 

冯锐锐吻着她的肚脐说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

 

喜欢我赞美你的身体吗?喜欢用嘴唇做爱的方式吗?喜欢我的温柔吗?——

 

喜欢我吗?

 

为什么问那么多无聊的问题呢?我当初问你一大堆问题时你是怎样堵住我的嘴唇的,请你现在也怎样做。

 

你比我希望的更乖呢,我的伊利波特。

 

恩?

 

叫我德尔菲娜吧。

 

好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喜欢我?德尔菲娜?

 

久到我记不得了。满意吗?

 

小青闭上眼偏过头去,右颊与绵软的枕头间是湿热的。这样的接触也许并不快乐,但她却感到了渺茫的幸福。

 

B

 

陈皮梅买了一大袋的西红柿。

 

一只用来装点她的果盘;一只用来做番茄炒蛋;一只切成薄片敷在脸上。

 

她把果盘放在桌子中央,一边吃着番茄炒蛋拌面,一边写她的小说。还得时不时的腾出手来按一按脸上的水果面膜,防止它“啪叽“掉到纸面上,印一个血淋淋的红日。

 


酸酸甜甜的西红柿。

 

酸酸甜甜的虚构的初恋故事。

 

 

 

 

 

C

 

飘飘在睡觉。

 

一个人。

 

D

 

摇摇的卡拉OK包厢里。

 

天使正扯着他沙哑的男低声唱一支邓丽君的《甜蜜蜜》。除了身边的浮士德,大概天下人都会为这死去的一代天后叫屈的。浮士德低着他骄傲的光头,正紧着吉他弦。他的手指的灵巧程度与他魁伟的身躯太不相称。

 


E

 

Gipsy泡在浴缸里。不是泡泡浴,他讨厌被脆弱苍白的泡沫湮没的感觉。洁净透明的水,甚至没有一点清凉露或沐浴乳。

 

他就这么泡着。听着快没了电的收音机,音乐台在放莫扎特的曲子,噼噼叭叭咕噜咕噜,仿佛莫扎特也是在水里演奏着,音符像摇曳的泡泡从底下浮上来,裂了,释放出一个个声音,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F

 

翔子和罗西在卡普亚。

 

这座颓废的古城,自古以来就充满了酒,音乐和舞蹈。

 

还有令人心醉的跳舞的妖精。

 

 

 

 

 

 

 

28

 

 

 

 

 

翔子觉得他目前的处境很危险,像多年前的陈皮梅。

 

罗西围着他跳,像一道环形的墙。他的动作带上了西班牙的风味,庄重又高傲。

 

他的气味围追堵截,今晚却不是CK.one了,不再清新。

 

翔子僵立在舞池中心,仿佛一根柱子。罗西像是低级酒会中围着柱子跳舞的舞女,把淫荡的体态作为神圣的工作。跳得认真而疯狂。

 

翔子感到口干舌燥,头晕得厉害——音乐声太吵,靴子的声音又太清亮。每踢一下都让他脆弱的心脏硌硌乱颤,心悸到无法正常呼吸。

 

够了!够了!

 

翔子忽然动起来,一把捉住罗西的腰!

 

舞步的惯性使罗西还不可能立刻停下。他在翔子的手臂里依然像只乱扑腾的鸟儿一样,只是折了翅。最终,它绝望的安顿下来。

 

众人大概以为会有什么暴力事件发生,不由自主的停下来,紧张的望着他们。空气反倒因为他们而变得像快绷断了的弦。

 

罗西笑了。

 

“想一起跳吗?”

 

他打了个清脆的榧子。于是音乐换了一支柔糜的曲子,歌词有点儿下流。翔子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用猫一样的声音唱“……touch me when we
dance together……”。但节奏却柔软缠绵到近乎哀伤。

 

翔子想Ashdod一定在某个角落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哦不,应该是罗西才对——整个卡普亚,整个城市的红男绿女们,都在注视着他……

 

弦再度松弛下来。于是大家跟着罗西重又捉对儿跳起来,跳暧昧的贴面舞。

 

罗西的袖子蹭在翔子的颈项里,痒痒的。罗西的眼睛在暗处里显得分外大,他没戴隐形眼镜,刀子般的锋芒毫无遮拦的直面刺来。翔子微闭了眼。

 

“真可怜。”罗西轻声咕哝。

 

“什么?”

 

“你呀——”罗西叹了口气,“你这个小可怜——翔子你呀。你对女人该坏的时候不坏,该好的时候不好。怪不得哪个也抓不到。”

 

翔子感觉罗西的腰因窃笑而发颤。

 

“还是我最好是不是。只有我呀,才肯在你最倒霉时来陪你。”罗西一本正经的说,但白痴都看得出这副表情是竭力装出来的——他不得不死抿着嘴角防止“扑”的笑出来。但是翔子恨的是:自己居然还当真有一点儿感动。这点儿感动就像苹果上烂软的一个小眼儿,立刻以几何数级递增的速度扩散,直到整个苹果烂成熟褐色。

 


一问出口他就后悔得想自杀。

 

“你那天说你爱我?”

 

罗西睁大了眼睛,腮帮子青蛙一样鼓起来。终于——他边咳嗽边大笑起来。是啊是啊我是说了,他忙不迭的笑。

 

“可是你相信吗?”

 

没人回答,也没人逼着要回答,于是两人像忘了那回事般跳下去。直到罗西累了,困极了似的把头磕在翔子的脑门上。翔子的视线被遮住了,不当心撞到一个人。他慌慌说对不起对不起,拖着罗西逃出了卡普亚。罗西顺从得犹如一个任人搓圆摁扁的破布娃娃,一路由他拖回公寓。

 


翔子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了。但他肯定现在已晚得不像话,说不定已经过了半夜。楼道里的灯全熄了。他数着台阶上楼还得提防边上的罗西骨碌碌滚下去——天知道他平时半夜回来怎么会全胳膊全腿回到房间的!

 


钥匙不知放哪个口袋了,翔子浑身大汗找遍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也没有。罗西蜷坐在墙边,用麻木又带点乞怜的眼神冷冷瞅他。翔子被他瞅得发毛,说声你等着,再“嘭嘭嘭”去敲陈皮梅的门,把人家才从床上叫起来,一路“对不起”,跌跌撞撞去扒阳台。

 


他并不勇敢,尤其半夜黑,偷眼往下一看黑咕隆咚仿佛深不可测,凛冽的初冬的风罡刀一般,要把他耳朵割掉。但他爬上自家阳台后,反而汗流浃背一点儿也不冷了。当他扭头向对侧阳台上的陈皮梅作“V”形手势时,还努力作灿烂的笑容。

 


可罗西已经在屋里了。

 

翔子像见了鬼。

 

罗西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有没有钥匙。表情天真而无辜。

 

29

 

翔子说你他妈的刚才怎么不说!想害死我啊!

 

罗西说你扒阳台的样子好像一只大猩猩。翔子没好气的把沙发上的一只靠枕向他扔去。罗西居然躲开了——看样子他真的没醉。

 

有轻微的“叭”一声,随即世界堕入一片无底的黑暗。

 

翔子愣了半晌,说他妈的怎么又停电了!

 

罗西在黑暗中冷冷的说为什么要用“又”。提醒了翔子,让他忆起被发现与陈皮梅相拥而眠的那一天也正停着电。

 

仿佛一停电就会很危险。

 

代表着现代化成就的电流飞快的在每个角落穿梭流动发生作用时,人就是现代的,但如果停电呢?惠特曼说过人有着电场的肉体。

 

男人带正电,女人带负电。

 

翔子说你不是学过电工吗那么——罗西打断他说没看见我正在找保险丝嘛!

 

翔子说我当然没看见,现在这么黑。

 

要找到保险丝必须先找到手电筒,但翔子想起手电筒在的那个抽屉的钥匙早在不知啥时候就没了。而要在黑暗中找一把小小的,说不准还在不在这屋里的钥匙,其难度不亚于让罗西穿中山装。

 


忙活了半天,最后两人死了心,坐在黑暗里,彼此只看见一个小山包似的身体轮廓。

 

翔子打了几个呃,于是花雕酒的味儿就飘起来。他除了酒外别的什么也没吃过,所以这股香味很纯正,丝毫没有经胃酸作用过的菜肉的腐酸气。

 

可是罗西说你刚才放屁了吗?翔子跌跌撞撞的爬过去揍他。脚下绊到一只脚,于是如同一头黑熊般扑倒。罗西尖的膝盖顶着了他的肚子,他就如一条被鱼叉叉着了的鱼一般,挂在罗西的膝盖上。

 


半天不动。

 

罗西说你死了吗?

 

翔子没好气的回答,你试想一下被一根骨头扎穿肚子的感觉试试。罗西像是思考了一下,最后说想不出。

 

翔子忽然挺尸般迅速把罗西扑倒在地上,用胳膊肘敲他的小腹。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动作是如此凶狠粗鲁,不像幼兽间练习性质的嬉戏,而是真正的打架——不,打架至少还要双方,一个人,一个人必须还手。但罗西没有,或者说无力还手。他惊讶的哼了几声,随即就不动了。毫无疑问他没有昏,他的精神力不会那么不堪一击。他大瞪着的眼睛就随着身体轻微的痛缩而一晃一晃,像水面上的光。

 


后来翔子住了手。罗西在很长时间后才发出一声苏醒般的呻吟,他撑了一边的手臂试图坐起来,没有成功。翔子坐起来拉了他一把,他甚至还感激的瞥了他一眼——如果翔子在幽深的黑暗中没认错的话。

 


他冷冷的说你满意了吧。我不欠你了。

 

翔子听见咳嗽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深水里的气泡一个个活泼泼的蹦出来一样。翔子觉得很好听,竟希望他能多咳几声,咳出些有趣的花样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原来自己也是变态。

 

他像想到一个好笑的命题一般,笑起来,笑不出声。只自觉肚子一起一伏非常快。仿佛一只喘不上气的青蛙。可以在这片咳出来的深水里游来游去,甚至像飞鱼一样翱翔。

 


他抖抖索索的爬过去,手掌摸来摸去都是冰凉扎人的地板。好久没有扫地了。地板上一层细细的隔膜的灰,让他觉得这个“家”已经很古老了。

 

古老得快土崩瓦解成一堆废墟。

 

翔子紧紧抱住罗西。

 

感觉必须负担起保护这个古老的屋子的义务。他甚至想这屋子最好老得如同一个古董。原始人搭在树杈间的那种,绿荫遮蔽,缠着绿森森的厚厚的常春藤叶子,像个巨大的笼子,可以把心爱的人关进去,不让他再出去乱跑。

 


罗西仰着脖子,木木的望着天花板,像头骄傲优雅的海豹,在水中缓慢的呈螺旋行向上面游去,游向撒着烂银般月光的水面。

 

它不知缠绕着它的水草有什么恶毒的阴谋。只是执着的望着上面,往月光里浮。

 

翔子咬着罗西的耳朵说:

 

我抓住你了。

 

 

 

 

 

 

 

30

 

 

 

 

 

翔子四处打听罗西的下落。很不得连走路时都脸冲下,希望罗西就像某个钱包一样,“突”的出现在他脚边上,仿佛一只小兔子跳过来。

 

他就可以从从容容的俯身把它拎起来,拉拉它的耳朵掸掸它的胡须,恶狠狠的骂它几句你死到哪里去了。然后把它带回家关进缠着常春藤的笼子里去。

 

可惜罗西不是小兔子,他是狐狸。

 

翔子也从没有在大街上拾到过他。狐狸的家在深山老林,不是大街。

 

罗西失踪已经很久了。

 

确切的时间翔子记不得了。这匆忙繁琐,充实到大脑都成了实心球的日子,久到对他的记忆力构成了威胁。他只记得那个早晨,他醒来时罗西已经不见了。但那时间的“不见”还没有上升到“失踪”的程度。因为罗西“不见”是常事。

 


但“失踪”是第一次。

 

大部分人处在翔子的处境上,肯定会先去考虑罗西为什么要跑。但翔子是在寻找失败静下来以后,才开始考虑罗西到底为什么要跑。

 

一个人要离开某地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追求彼地的某物或某人;二是逃避此地的某物或某人。

 

确定了逻辑思考范围后翔子进一步想。罗西的事业+如果可以称那为“事业”的话——在W城,他早就过了热血贲张就撒丫子跑到什么地方打造梦想的年纪。再说,他也根本不是那号人。也就是说,第一种可能基本可以排除。

 


翔子傻傻的望着天花板,盘腿坐在风中哗啦作响的杂志堆里,仿佛一个仰望苍穹冥想宇宙奥秘的高僧……他在想如果罗西是在逃避什么东西,那东西应该对于他很“重要”才对。

 


有什么对于罗西来说是“重要”的?

 

翔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因为感觉上除了罗西以外,没有什么对于罗西是重要的。而他是不可能通过“失踪”这一手段逃避自身的,正如人不可能逃避影子一样……

 

翔子开始头疼,他对理性思维的局限性感到沮丧。

 

他开始费力的回忆——罗西失踪前发生了什么?

 

有一种说法是很多人被外星人劫持后,大脑的记忆段出现了空缺。翔子现在的状况跟这大致相同。那晚像是喝了很多酸酸甜甜的液体,那种润滑冰凉的东西滑下食道,抚摩着胃部平滑肌的触感十分美妙——美妙,他对此只有这点感官上的认识。如果能用感官来回忆的话,他还“记”得一些感觉。那是夹杂在某些事情过程中的残片。

 


比如说,他“记”得罗西那晚好像一只烂软了的白兰瓜。这种甜丝丝的瓜白里透着一点金黄,或者还有一点玉样的透明。让人觉得如果把他一刀杀掉的话,他体内不会流出血液来,而是一种香喷喷的粘稠的无色透明的液体。这种绮念给他带去的情绪夹杂着恐惧和兴奋。他难以想像会拿了形状呆笨的刀去杀一个活生生的人,但却又想:这样一只柔柔软软的白兰瓜,即便有亮亮的薄刃切下去,理应也会像切一块QQ糖一样,手感无比柔韧弹性。非常美妙——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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