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风满楼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打开沉夜交给他的瓶子的瓶盖后,他小心的滴到眼睛里。
沉夜在这时把目光移到了躺在不远处的房翔身上,他问风满楼:“满楼,他是你的师弟吧。为什么他会受这么重的伤?你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滴好眼后,风满楼仍旧闭着眼睛,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回答:“对,我们遇上了麻烦,而且还是大麻烦。”
“方才为他疗伤时,你一定看到了吧。他的胸前有被人用某件细小的东西击中的瘀肿——”
“是的,我看到了。”沉夜颔首,“他的全身只有这个伤痕,明显的,就是这个打击让他五脏受损,导致严重内伤的。这么小的一样东西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打伤他的人武功一定非常的高强。”
“我并不知道打伤房翔的人是谁。但我知道一定跟那个人脱不了关系——我们面对的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更权高位重。——真的,是个非常棘手的对手。”风满楼慢慢张开了眼,满眼深沉地望着沉夜。
“可以跟我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沉夜皱眉。他以为风满楼惹上的是江湖纷争。
“他是个——”风满楼突地低头思索。
“我不应该知道吗?”沉夜看到他这副样子,便问道。
“不是。”风满楼摇头,随后目光凝重地望着沉夜,“而是——”
“而是?”
“而是,这个人,他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策划陷害你一家人被满门抄斩的主谋。”
听罢风满楼的话,沉夜完全怔忡住地盯着他。
“满、满楼,你刚刚说什么?”沉夜睁着眼死死盯着风满楼,一脸不可置信。
风满楼了解他感受地来到他的身边,双手分别放在他的肩上,给予他无言的安慰。
“当年我得知你家出了事,赶紧赶回来时,你家已经惨遭灭门。后来,我买通衙役,才见到了他们所说的,你的躯体——当时我信了。可是我怎么也接受不了你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更不能理解你家怎会遭此横祸。”
“——为了查清当年的所有事实,我投身进了朝廷,当了一名护城都护。一直为这件事明察暗访。”
“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我找到了身为打探高手的师弟房翔,让他帮忙继续查找。当年的事情被人处理得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线索。我跟房翔费尽周折后才知道,当年的事情与现在的镜天王严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最后,在一次偶然中,我们更知道了,操纵严京布局当年宫廷中所有纷乱,甚至陷害你家被满门抄斩的真正幕后主使人。”
“那个人是谁?”脸色铁青的沉夜抓住风满楼的手的手指已经深深陷入风满楼的皮肤里。
“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风满楼轻轻摇头,“可是,我们知道,这个人现在可能已经操纵了整个朝廷。我们的暗探或许激怒了这个人,他派人追捕我——上次我们的被迫分别就是因为他们把我关了起来。”
“要不是房翔的相救,我很有可能已经被杀——现在,我跟房翔是在逃亡,在那个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下苦苦逃亡。”
“可是,我昨天让房翔去给你送信,后来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事。或许是遇上了前来追杀我们的人——所以他现在——”
听完风满楼的话,沉夜的脸色依然铁青,他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的某处。
久久不语后,沉夜把视线移到了正用担忧的神色望着他的风满楼。
沉夜扯出一个笑容,是想让风满楼放心,可以比哭还难看的笑反而让人心疼。
“满楼,所以,你找了观水亭这个人人皆知却没人敢来的地方藏身?”
“算是吧,起初我只是想找个让你方便找到的地方而已。等到房翔受了重伤,我为了能尽快等到你来到这里后,才知道,这个观水亭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因为有鬼,所以真的没有人敢接近这里,那些人也料想不到我们会躲到这里来。”
“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沉夜放眼望去,观察这座虽然衰败荒凉却保存尚好的亭阁院落。
“是挺不错。”风满楼笑笑,“只要晚上时没有鬼的哭泣声就好了。”
“鬼的哭泣声?”沉夜一脸困惑。
“是啊,昨晚吵了一夜,让我怎么也不能好好休息。”
见到风满楼的不以为然,沉夜到不认为是他胆大,而是:“满楼,你认为是鬼在作祟?”
“怎么可能,你该知道我从来不相信此类的事情的。”风满楼移步了几步站到沉夜面前,由屋子里向外展望整个院落。
“那——”
“我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为什么?”
“不知道。”风满楼回头,对沉夜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浅笑,“反正只要这个人不妨碍到我们,我们当然不会揭穿他的诡计。”
沉夜深深望着风满楼,最后,他微微一笑:“满楼,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自信、果敢。”
风满楼盯着他,反问:“那你呢?你还跟从前一样吗?”
沉夜垂下的脸庞,嘴解勾出一个空无的笑容:“不了,我变了。——变了。”
变得不再天真,变得不再轻易相信别人。
到了夜晚,整个观水亭真的如风满楼所言,到处传扬着一股凄凄的哀泣。
要是别人呆在这种地方,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可是沉夜他们不,他们无聊之余,还用这个泣鸣议论起来。
“我觉得,应该是个女人的哭泣声。”沉夜主张自己的想法。
“怎么可能,装哭装一个晚上,那喉咙不早就哭哑了。”风满楼也有自己的见解。
“你说的很有道理。”沉夜点头同意,“可是,这种类似哭泣的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呢?”
“可能——”风满楼正欲开口,却有人为他答复了。
“利用风吹过狭窄的洞口,发出的声音。不过,会这么像人的哭泣声,很明显地,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沉夜与风满楼皆是一惊后,迅速看向本该昏迷的房翔不知何时已经张开眼睛。
他还露出淡淡的笑容看着他们哪!
“嘿!你就是药王吧。见到你很高兴,还请原谅我不能起身表达我对你的崇敬之意,尽管我对你的医术佩服到五投体地。”仍旧虚弱的房翔对沉夜笑道。
虽然他脸色虚白,但却难掩他说这话时俏皮的神采。
房翔说完话后,沉夜不由得看了风满楼一眼。
风满楼嗤然一笑:“他就这副样子,死性难改啊。”
“哎,风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叫自得其乐。其实嘛,痛也是种享受,你看,平常对我爱理不理的你现在居然悉心照顾我——啊,痛!风满楼你想谋杀我啊!”
听着房翔杀猪般的嚎叫声,已经蹲在他身边的风满楼再换了个方向用了另一个手劲——然后,哀嚎持续响起。
待房翔比屋外的鬼哭声还凄惨数倍的惨叫稍稍止歇,风满楼才阴阴笑道:“房翔,既然你说痛也是种享受,我就让你好好享受。现在,你享受够了没?”
“够了够了够了!”苦着脸的房翔连连点头。
“哼!”冷哼一声后,风满楼才松开掐住房翔伤处的手。
而站在一旁的沉夜早就因他们的举动笑得眯起了眼。
玩归玩,不过,风满楼还是没有忘记正事。
他转头望向沉夜,问:“房翔的伤没有大碍吧?”
沉夜摇头:“没事,只要好好疗养几天就成了。——主要还是治疗得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风满楼放下了一颗心。
“呵呵!”房翔突然嘻嘻笑道,“安了啦,风兄。我就不曾为自己担心过,师父不是常说我是个祸害吗?正所谓是祸害遗千年,我还没那么早死——”
风满楼听罢,回头在房翔的伤处一摁,猪嚎即刻响彻整个观水亭。
“风满楼,我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是被你害死的!”
“你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风满楼冷哼。
“可是我这个祸害遇上你这个魔鬼也没辄了!”
“哼,知道痛你就少开口说话——”
“什么嘛,你关心我想让我好好养伤直说不就成了,干嘛用这种手段——啊,痛痛痛痛痛!我不说了,我闭口!马上!”
“哼!”见房翔真的不再开口,风满楼这才松开了手。
此时的沉夜听着他们的对话,快要笑趴在地上了。
嬉闹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三人才渐渐地把话题转到正题上。
刚开始沉夜一直默默地听着风满楼与房翔的诉说,一直到房翔说到一个字眼时,他才青着一张脸盯着已经靠在墙上休息的房翔,问他:“你刚刚说,你是在曦月山庄被人打伤的?”
“对。”房翔也盯着沉夜,他觉得沉夜的反应有些异常,“当时我一直跟踪那个给严京送密件的人,一直跟到了曦月山庄。之后,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我见到了那个我们一直想知道的幕后主使人。”
风满楼一听,赶紧抓住房翔的手臂,急切紧张地问他:“房翔,那个人是谁?”
房翔摇头:“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曾见过这个人,连听说都有不曾。我只知道他的长相,还有,听到别人叫他——主上。”
“那他——长什么样?”风满楼一听,皱起他眉,继续问道。
“他——他很年轻,看起来顶多二十岁——”房翔一边说,一边盯着呆在风满楼身旁的沉夜。
沉夜仍旧惨白的脸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长得超凡出众、俊逸绝伦——看似文弱,武艺却非常高强。他击中我的石子之前甚至还穿过了我用来掩身的,约有两尺多宽的大树树茎。”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风满楼惊诧。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么说着的房翔眼睛依然盯着沉夜。
注意到的风满楼困疑地转头看着身旁的沉夜,这时,他才看到沉夜的脸色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中满含难以接受、不可置信的神采。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沉夜便不解地抬头,这才知道他们正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沉夜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声音有些生硬。
“你——还好吧?”风满楼一脸担心。
他认为沉夜是知道害他家破人亡的人是谁后,所以心情紊乱激荡,难以适从。
“没、没事啊。”沉夜又露出一个笑容,只是有些僵硬。
他沉默片刻后才静静地开口问:“对了——我听说颖家不久前被抄家了……”
“是的。”风满楼并不诧异沉夜会这么问,因为沉夜的家人跟颖家有着一段渊源。“据我们所知,颖尚书一家也是被人陷害的。”
“那、那颖家还剩下什么人吗?”
“颖家——”风满楼担忧地望着沉夜,他怕他不能接受事实。
“满楼,你就说吧。我想知道。”沉夜了解风满楼的意思。于是他用较为平静的语调催促风满楼。
沉思了会儿后,风满楼才谨慎地对他说:“——颖家被抄家后,颖尚书夫妇自刎于牢狱。独子越陵越狱之后,被人杀害。只有女儿婉儿因嫁给了锦衣卫统领远青枫而逃过了这劫——”
“颖越陵已经被杀?”沉夜瞪着眼问。
“是的,千真万确。颖越陵在颖家被抄家的第十天就已经被人杀死在京城外的荒林里。”
“满楼,你确认死的人就是颖越陵吗?”沉夜追问。
“我确认。”风满楼目光炯炯地望着沉夜,“因为当时就是我找到他的尸体的。”
“有什么问题吗?”风满楼反问他。
“没、没事。”沉夜轻轻摇头,“只是没想到而已——没想到颖伯父也死了……”
“没办法——现在奸人当道,皇帝又腐朽无能,冤死的正直人士岂止一两人。”风满楼望着沉夜叹息。
“这些我都还不怎么意外,我百思不解的是——曦月山庄到底与那个神秘人有什么关系?”方才一直无言的房翔突然说道,“还是,那个神秘人与曦月山庄的庄主冷涣云有关系?”
“再者,冷涣云从不干涉朝廷的事情,并且他还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英雄豪杰。他怎么会与那个手段毒辣且阴险的神秘人有关系?”
房翔的一大堆问题还未让风满楼与沉夜有时间陷入深思,一直紧闭的大门就在这时突地被人猛然打开。
“是谁?”风满楼一惊,把沉夜推到身后,倏地站起来。
风吹凄凄,出现的人一头散发,衣裙飘荡,声音哀恸:“那个人不是冷涣云,不是。”
什么?!这个人的话让沉夜他们皆都一怔。
此人慢慢走到风满楼面前,突然跪倒。
“小女子应巧巧,为冤死的恩人冷涣云申冤。”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着来人凄楚的泣语,沉夜三人困惑不解地面面相觑。
“小女子应巧巧本是杭州人士,七年前因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为求生计,不得已只好卖艺。承蒙这里的人看得起小女子,因而让小女子有糊口之倚。可叹小女子孤身在外,人生地陌,险遭恶霸欺凌。幸而曦月山庄庄主冷涣云相救,小女子才逃过一劫。”
“后来,冷庄主念小女子孤身生活不易,便让小女子住到了这观水亭,小女子才有了栖身之地。在这些事情中,小女子已对冷庄主芳心暗许,可惜小女子身份卑微,难以匹配冷庄主,再加上冷庄主早已有妻室,小女子便只能将心意深藏,仅做冷庄主的红颜知己。”
“在六年前的某天夜晚,冷庄主身负重伤来到观水亭。小女子虽竭力抢救,却已是回天乏术。小女子由冷庄主遗言中了解到,他被人陷害的,而陷害他的人就是他最亲信的属下封展洛——而他的属下是被人收买才会如此对他。”
“对于封展洛是被谁收买,冷庄主临死也只说出一个字——影。”
“小女子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自己放火焚烧观水亭,制造自己被火烧死的假象,借以逃过那些人的追杀。”
“小女子之所以装神弄鬼是因为舍不得离开观水亭,毕竟这是冷庄主留给小女子的。小女子一个在外人眼里已死之人要想守住这个房子,仅有装鬼一途。”
“不仅如此,小女子苦苦在此守候,也是想找那个叛徒封展洛的罪证,好为冷庄主申雪。可惜小女子身单力薄,有心却力不足。”
“今在此听到三位的对话,知道三位与那害死冷庄主的人有冤仇。所以小女子在此向三位恳求,请助小女子一臂之力,为含冤而死的冷庄主洗冤。”
景儿迈着小脚步,快速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亭子,当他最后见到驻立在院落里已然烧红的枫叶林前的人影的时候,他开怀地冲上前去。
“爹、爹、爹!”景儿跑到沉夜的面前后,整个人扑到他的怀中。
“爹,你不是说去一两天吗?为什么今天才回来呢?已经第三天了呢。”在父亲怀中撒娇够了之后,景儿才怨忿地撅起了小嘴儿。
沉夜搂着景儿,温柔地笑着:“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你离开了好久——景儿以为你不要景儿了……”
“怎么可能会不要景儿呢。”沉夜把景儿抱住怀中,“景儿可是爹的宝贝啊。”
景儿笑逐颜开,双搂手抱住了沉夜的脖子:“爹也是景儿的宝贝啊!”
“你这个小不点!”沉夜被他童稚的话逗得眉开眼笑。
可当他看到随着景儿的身后出现的人后,他眼中闪过一缕寒意。
“沉夜,你回来了。”焱影对沉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沉夜微微点了点头。
他抱起了景儿后,对焱影说道:“我跟景儿回房了。”
“沉夜?”沉夜明显的冷淡让焱影一愣。
没有回头,更没有回答,沉夜抱着景儿就这样离开了。
剩下的焱影一脸阴郁。
“爹,你说,让景儿明天到山下去?”景儿张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歪着小脑袋问沉夜。
“对啊,景儿明天下山的事情不可能跟任何一个人说起喔——连焱影叔叔都不能说。”沉夜怜爱地抚摸着景儿的小脑袋。
“为什么呢?”景儿把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沉夜抿嘴一笑:“因为这是一个秘密啊。”
“喔。”景儿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