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影对冷涣云稍稍点一点头后,便抱着景儿离开了。
“雪团啊,谁叫你这么贪吃。现在好了,都吃出病来了。”景儿用手揉捏着无力趴在小毛垫上休息的雪团。不顾此时它的病情,口气郁闷地对连眼都快睁不开的雪团上下其手。
本在一旁看书的沉夜因景儿的举动而一直把目光停留在景儿身上。
最后,他看到雪团被景儿蹂躏到奋力张开小小眼望向他这边,向他求助的时候,他才走到景儿的身边,把雪团由景儿的“魔掌”中救出来。
“好了,景儿,雪团病了,你就让它好好休息嘛。你难道不想让雪团的病早些好,早些陪你玩吗?”沉夜把全身无力的雪团的毛绒绒身子放在垫子上后,拉着一脸不快的景儿来到另一边。
坐在椅子里,并把景儿抱在腿上坐好后,沉夜方才向景儿问道:“景儿,你今天看起来很不高兴,而且,今天才中午就回来了。是不是在外头跟伙伴们吵架了?”
景儿没有回答,他望了沉夜一眼后,垂下小脑袋,无言。
头一回见到景儿这副样子的沉夜还真是感到有些新鲜。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向乐观的景儿这样闷闷不乐。
沉夜抬起景儿低垂的小脸蛋,让他面对自己。
“景儿,可以跟爹说原因吗?兴许爹可以帮上忙呢?”沉夜对景儿柔声哄道。
景儿撅起嘴儿望着沉夜,过了许久,他才闷闷地开口:“爹,要是景儿做错事了,你会不会罚景儿?”
沉夜颇感意外地挑眉:“你在外头闯祸了?”
景儿一向很乖,做事也很懂得分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放心地让他在曦月山庄里到处逛的。现在听到景儿这么问,以为他闯了祸的沉夜,真的挺意外的。
景儿点头后,又垂下了脸蛋。
“可以跟爹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沉夜继续问。
只有问清原委,才可以对事情做出定度。
景儿没有立即回答,他抬起头看着沉夜,过了一会儿才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向沉夜说明。
当沉夜听完后,才知道,今天让景儿不开心的事情原来是冷涣云的么子冷青萍最后的那一句话。
至于景儿偷看冷涣云的屋子这件事,依景儿话里的讲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冷涣云自己都说那是件小事了。
“景儿,你知不知道,冷青萍为什么最后要说那些气话吗?”清楚事情的起因后,沉夜很快就知道了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知道,因为冷青萍的爹没有惩罚景儿。”
“所以呢,青萍就觉得他爹爹这样做很不公平,他以为他爹爹在袒护你啊。”
“可是,那又不是景儿要他爹爹这么做的,冷青萍为什么要这么说景儿?”景儿睁大的眼睛望着沉夜,希望父亲能给予他苦思不解的事一个答案。
望到景儿纯质的目光,沉夜在心底低叹:景儿再怎么心思绸密,也只是一个孩子。世间的是非曲直,大人有时都搞不明白,又怎能让他理解。
沉夜揉揉景儿的脑袋,对他面露笑容:“景儿,在大人眼里,事情有轻有重;但在你们眼里,事情只有对或者错。大人会因事情的轻重而谨慎做事,你们却因事情的对错,而百无禁忌……”
“爹,景儿不懂。”听得一头雾水的景儿蹙紧了眉毛。
“爹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呢?”纯粹是有感而发。
“爹!”景儿一脸嗔怪。
“可是,爹懂得怎么让青萍跟你重修于好啊。”沉夜笑道。
“真的吗?”景儿期待地拽紧了父亲的衣襟。
“嗯。”沉夜点点头,“爹不是教过景儿用草扎草虫子吗?”
沉夜看到景儿点头后才又道:“只要你用心地扎几个草虫子,真心诚意地送给青萍,青萍他一定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爹,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当然啊,能有谁拒绝得了别人的真诚。”沉夜笑着向孩子承定。
“景儿这就去!”说罢,景儿跳下沉夜的怀抱,兴冲冲地往门外走去。
沉夜望着孩子离开,本想再拿起桌上的书来看,景儿却又跑回来了。
“爹,你可不可以帮雪团剪一下指甲啊?”景儿站在门外,对沉夜喊道。
沉夜不解,他迎上去,来到景儿面前:“雪团好好的,为什么要剪指甲呢?”
“因为雪团前些天差点用指甲伤到人啊。”
景儿的话让沉夜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无力趴在垫子上休息的雪团:“雪团一向很乖的,它怎么会用指甲伤人呢?”
“景儿也不知道,雪团好像在说那个脸上有伤疤的叔叔是坏人——嗯,就是曾经在林子里那间木屋里打伤过焱影叔叔的坏人。可是,焱影叔叔却说是雪团嗅到了那个叔叔伤口里流出来的血的血腥味才野性大发,发了狂的。”
“有这种事……”沉夜低头沉思。
“好了,景儿要去找冷青萍了。爹你要记得帮雪团剪指甲哦!”说完后的景儿,蹭蹭地快步跑开了。
盯着孩子远去的身影,沉夜心中一团絮乱。
自从雪团跟着他们以来,他救过的伤患不在少数,可从来都没见它因伤患身上所流出的血而野性大发过啊…… 苦思不解,最后沉夜只能无奈地站起来。
他方才起身,却看到了焱影正站在他的身后。
“焱影,你什么时候来的?”看他的样子,应该站在那儿很长时间了。
“来了很久了,不过,看到你在想心事,就没出声找扰你。”焱影浅笑,向沉夜前进几步。
“这样啊。”
“嗯。”焱影点点头后,才又道,“沉夜,你刚刚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入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也没想什么,只是,刚刚我有听到景儿说,药王在曦月山庄里。”沉夜不大在曦月山庄里头逛,所以不知道有这件事。
“是啊,‘药王’。人云亦云的药王。”焱影不以为然地冷哼。
看到焱影嗤之以鼻的样子,沉夜则轻笑着,把目光放到园子里的景致上:“谁是药王没有关系,只要能治病救人就行了。”
“是啊,所以这位‘药王’明天就会被宫里的人接走了。”
“明天……吗?”沉夜落在远处的目光变得低迷。
“怎么了,沉夜?”焱影察觉到了的他的异样。
“没……”沉夜回头,对焱影摇摇头。
“对了,焱影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沉夜望着焱影,轻声问。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问你,明天还要不要到山里采药?”
“不、我不太想去。”沉夜看了一眼焱影后,转身回到了屋里。
“我觉得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关门前,沉夜对仍站在门外的焱影说道,“焱影你,多去跟冷庄主谈一下你家的事吧,你来这里,也是为这件事而来的,不是吗?”
“沉——”焱影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沉夜已然不容分说的关上大门。
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焱影清湛的目光黯了下来。
那天的一吻后,沉夜就一直在避开他,想着法子避开他——
他知道那天他是有点冲动,但,那天的那种情况,真的是,情难自禁。
而那天的情难自禁,造成了现在他的避而不见。
倏忽转过身,望见天空明媚,焱影却一身挫败。
他弹指间可以毁灭无数个人,但现在的他,却完全对一个人没辙。 朝廷的官员恳请在曦月山庄做客的药王进皇宫为皇上治病的事,不到几天工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到了药王被请出曦月山庄的那天,来观望的人几乎塞满了整个街道。
毕竟,这位早就在民间流传,被百姓当成神来敬仰的药王从不曾公露过他的长相、姓氏,让百姓一直端端惴测,暗自好奇。
现在他总算愿意揭开他的神秘面纱,让世人亲睹他的样貌,这不让世人争相观望,亟待想知道药王长什么样才怪。
于是乎,药王还未由曦月山庄里被请到山下,人们就已经在翘首以盼了。
“哇,我听说啊,曦月山庄的庄主冷涣云谢绝了宫里的人的赏金千两啊!”
没有见到药王,人们当然不会闲闲坐着了。
人多聚在一起,话自然就多了起来,但话再多,话题还大多数围绕在今天的主题上——药王进宫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也有听说。不过,我真想不明白,千两黄金啊!为什么钱都送到眼前了,却有人不要的?!”
“去,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样啊,贪财!”
“哈,那敢说你不想要那些黄金,前段日子找药王,你比谁都找得勤快!”
“什么?!那我不是因为想对国家做点贡献嘛,只在皇上的病好了,看还有谁敢发动战争……”
“我觉得你是巴不得早点战乱,好趁乱敲诈!”
“喂,你?!……”
“得得得,你们两个都别吵了!人家冷庄主不要那些黄金是因为他一向不喜欢与朝廷的事情有所牵涉,并且,冷庄主德高望重、淡薄名利,那些钱在他眼里还不就跟粪土一样。留着不如丢掉。”
……
这桌吵得如火如荼,那桌却寂静无声。
无意听邻桌的交谈,风满楼同样的也没有心思去注意他们的谈话。
茶楼二楼因为是观望待会路过的药王的最佳之地,早已经是人潮鼎沸。
要不是房翔早就打探好一切,并赶前订下最好的位置,他们不仅不能坐在这个靠窗的位置,很有可能连茶楼都进不来。
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风满楼已经在易容高手房翔的帮助下,成为了一位年约七旬的老大爷。
注意到风满楼久久不语,房翔靠近他,小声地问:“风兄,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伤势还未好至四成,就没日没夜地赶路,到了连休息一下也不肯,就直接坐到这里来了,是人都会受不了。他武功好又怎样,他真怕他撑不下去啊。
“我还受得了。”一层皮膜遮住了他没有血色的脸。风满楼但怕房翔忧心,连声音都尽量保持与平日相同。
“那就好。”房翔点点头,并转向窗外,“不会过多久,药王就会在皇宫的士卫护领下,路过这里了。”
风满楼无声,只是慢慢地为自己倒茶水。
房翔回头见到他的手不住抖动,连水壶口都对不准茶怀,干脆一手接过,为他倒上。
“喏,你的茶。”倒好后,房翔还递到了风满楼的面前。
“我没事……”风满楼固执地望着房翔,不想承认现在的他连倒茶都做不好。
房翔无可奈何地朝屋顶翻白眼:“那是我多事,行了吧?”
“房翔……”
“药王来了!”风满楼本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有人惊呼,他当下被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
盯着风满楼亟力想看到药王的样子,房翔就越发的好奇。
听到喧哗越来越接近他们所在的地方,他也探出了头,想看看让风满楼这么紧张的药王长什么样。 皇宫里御赐的八抬大轿在无数个侍卫的护卫下,逐渐向风满楼所在的地方接近。
喧哗声也在这时更为撼耳,人们争相观望坐在畅开帘子坐在轿子里的人。
风满楼也是一样,他的整个身子都快探出外面了。
最后,当轿子里的人向路人露出身子挥手示意时,风满楼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哈,跟我想像的药王差不多嘛。瘦骨仙风,很有隐者的味道。”房翔叨念着回过头,“怎么样,风兄,你总算是见到药王了。下一步你想怎么做呢?”
风满楼失神地摇头:“他不是药王,不是……”
“他不是?!”房翔瞪大了眼,“宫里的人——还有曦月山庄的人都向世人证明这位老人家就是药王呢。”
“他根本就不是药王!”敛聚目光盯着房翔,风满楼说得斩钉截铁。
房翔难抑地皱紧了眉:“风兄,你难不成见过真正的药王?”
“是的,我见过。”可惜只是一面,仅仅一面。
“风兄……”本想问他在什么时候见过药王,又忆起要是风满楼不解释,那就代表他不想说,他不想说,任你怎么问也没用。
房翔只有改口:“那么风兄,那么,接下来你想要怎么做?”
“接下来?”风满楼的目光移到楼下那排列整齐的队伍离开后,已经渐渐散开的人群,“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他,才见到他? 16
风满楼心烦意乱地走在大街上,脚步因身体不适的关系变得沉缓。
走在前头的房翔细心地放慢脚步,一直在风满楼的前面带路。
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风满楼停下了脚步,他也跟着停下,疑惑地望着盯着一个小贩发愣的风满楼。
他走过去,问他:“风兄,怎么了?”
“是鸽子……”风满楼喃喃地说道。
房翔移目一望,才知道风满楼所说的正是眼前的小贩正在出售的几笼鸽子。
“是啊,鸽子。但,又怎么了?”
“鸽子……鸽子……”喃念着,风满楼黯然的目光倏地一亮,“房翔,帮我买下所有的鸽子!”
“什、什么?”房翔反应不过来。
“买下鸽子!”风满楼手指着被关在竹笼里的鸽子,话语兴奋地继续说,“买下这些鸽子,全都买下!”
房翔拧眉:“风兄,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你先买下它们,我再告诉你!”风满楼急切地望着房翔。
房翔耸耸肩,只能点头:“好吧。” “零岳晟,送浆停,三四、七戊。”
房翔每念一个字,眉间的皱纹就越深,最后:“风兄,可能是你写的这些字的意思太深奥了,我怎么也看不懂。”
风满楼轻轻一笑:“前六个字的第一个字你只念上头,其余五个字,就只念后面。”
房翔扬眉,依言再念:“雨山成,关水亭……”
觉得有点耳熟,沉思片刻后,房翔展颜:“雨山城,观水亭!”
“对,就是雨山城,观水亭。”风满楼颔道,“雨山城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城镇,观水亭则是这个城郊的一个让游人歇息用的小亭子。不过,因为那里闹鬼的关系,很少有人会去,却有很多人知道。”
“那,后面的四五、七戊是什么意思?”
风满楼反问:“四和五加起来是多少?”
“九啊。”
“戊在天干中的排位是几?”
“第五。”
“现在你把这些数字加起再念一遍。”
“九、七五……风兄,这些数字加起来该不会是九月七日……五是什么?”
“七加五是十二,所以,最后的答案是,雨山城,观水亭,七月十二日。”
房翔听罢,收起手中的字条,猜测:“风兄,你不会是想用字条把这些字写上,然后绑在买来的鸽子脚上,让它们送信吧?而收信的人是一个可以解读信里内容的人。”
“没错。”坐在桌前的风满楼点头。
“可是,它们都不是信鸽,只不过是些平常的鸽子而已。”站在风满楼面前的房翔说道。
风满楼却仍然笑着:“不管它们是不是信鸽,这些字条都有可能送到那个人手中。”
“我不懂。”房翔坦白。
风满楼把手伸到衣襟,不久后,他掏出了一个香囊。
“啧,风兄,是哪个姑娘送的定情物啊。”房翔一见到风满楼掏出来的这作工精致的香囊,一阵唏嘘。
风满楼没有再意房翔的调侃,只是把手中的香囊递交给房翔:“你闻闻里面的味道。”
房翔接过,稍稍打开香囊的封口,放到鼻子上轻轻一嗅后,惊诧地抬头盯着风满楼:“求凰?!”
“对,这就是十分珍贵并且罕见的一种药材——‘求凰’。”风满楼抿嘴笑道,“只要让这些鸽子吃下‘求凰’,它们就会不受控制地找寻‘凰’。除非它们找到了‘凰’——否则,它们不会停止寻找。”
“凰”是另一味药材,同样的珍稀少有,并且,它比“求凰”还要难找数倍。
但,因为“凰”是能治愈百病解百毒的神药,再怎么难寻也好,人们都千方百计地想要采到它。
“求凰”本身也有不少药用价值,但因它是找到“凰”的最佳物品,人们多是用它来找“凰”。
让飞禽走兽吃下“求凰”,它们就会依靠它们敏锐的行动与嗅觉,在“求凰”的药效下,会不停地找寻“凰”,除非死去或者找到“凰”,否则它们不会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