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府 下————忙里偷闲
忙里偷闲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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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有些慌张,但还是抖着手指上了屋里的百宝格。“那个檀木锦匣里。”


不等下人动手,鸿锐已经一个健步冲过去,从百宝格上拿下了那个锦匣。打开盖子,果然里面有一个翠绿的小玉瓶。


庆王爷接过瓶子,倒出里面红色的小丸。在手里数了三粒,旁边早有人端上来小碗温好的黄酒。庆王爷把药放进酒里,药丸见酒即化,瞬间溶在酒中。


第四十章


墨无痕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体好像飘在半空。轻得没有一点重量。


全身的毛孔像被水洗过,又被风吹过,清清爽爽,格外的舒畅。


经常困扰在自己身上各处的疼痛也好像被水洗掉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的墙谕鹑缁涣艘桓毙碌模亟诖Σ辉僖蛱弁炊笔苯羲酢?


这是哪里啊,难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人世?墨无痕有些疑惑,闭着眼在心里问自己。


传说人死后的鬼魂就是轻飘飘的,离开了肉身,不论生前生了什么样的病,死后都不会再觉得痛。自己此刻就轻飘飘的,身上一点都不痛。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墨无痕轻轻把眼睛张开一条缝。试探着观看周围的景物。周围又这样的安静,没有一点声音,看来自己是真的死了。


不对,头上的帐帘是自己熟悉的那顶,旁边床柱上细碎繁复的花纹也还是自己看惯的那些。墨无痕“很冷静”地分析着,驱动着不太好使的脑子艰难地转过各种想法。


一,自己无权无势,无功无德,阴曹地府里应该没有这么华贵的东西给自己享用。


二,庆王府出殡不会烧旧家具,怎么也得是里外全新的纸货。


三,听说阴曹地府里是黑的,没有日头,可是床帐上分明有日光的影子。


四,旁边连个小鬼都没见到,地府怎会这么萧条!


五,死了的人也会觉得内急么?


脑子转得很慢,嘎啦啦地像个随时要散架的破水车。可是好歹还能用,想了好久终于是想清楚了。


墨无痕顺着帐上的投影寻找光亮的来处。窗纸上日光明媚,有树影在上面摇摆。再熟悉不过的影子,每日睡醒都能看到的样子。


嗯,床是自己的床,窗也是自己的窗。那人也因该还是自己的人!


墨无痕经过再三的揣摩,终于可以确认,自己还活在人世,尚未死去。尽管不知道此刻是何年何月什么时辰。


自己还活着,这个念头一旦确定下来,反倒让墨无痕有些失笑。


好像一个赌徒终于确认自己赢了一个等待许久的彩头,窃喜得难以自禁。


彩头虽然不大,却毕竟是又有了挥霍的本钱,够自己再赔上一阵子的了。墨无痕的心里,有个算盘噼啪作响,打得清脆。看来这次又侥幸熬过了病发,那三五个月内,自己应该是死不了了。

 

哈哈,真想仰天长笑三声,再浮一大白。墨无痕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有什么比不想死的人能苟延残喘更让人心情愉快的了。墨无痕努力转动头颈,想看看周围的摆设。


大难不死,看什么都觉得格外亲切。这都是自己活着的证明啊,多看两眼就多些确定。怎能不好好看看。


然而,身体好像一团和稀了的面,水加得太多,没了筋骨。软软的提不起来,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力气。就连最简单的,在枕头上转动一下头颈居然都十分困难。


难道以后都要这样?墨无痕的好心情多少打了些折扣。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静默的一片阴影忽然有了动静。


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几案上,阴影移动,闪身来到床边,墨无痕的眼前一花。


再仔细看时,视野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庆王爷。


庆王爷穿着一身家居的衣服,不似往日的气派。面色有些疲倦,胡须也有些零乱。全不是平日那个扈从如云,气势不凡的权贵。


此刻坐到床沿上,也在仔细观瞧着墨无痕。


看到墨无痕张开双眼,神志清明,庆王爷的脸上放心地笑笑。声音里透出欢愉。“醒了?”


“嗯”墨无痕轻轻应了,好像自己不过是于午后闲时小睡了片刻。


庆王爷伸手,探探墨无痕的额头。柔声问他,“感觉好些么?”语声里并没有每次墨无痕大病后的担心忧虑。好像已经知道墨无痕会好起来一样。


“我想起来!”墨无痕张口要求,气息还有些微弱。


“多躺躺,”庆王爷不但不帮墨无痕起身,还把墨无痕的被角掖紧。


“你这次发病,难得没有高热,出了好多汗,御医说寒气出来,你的病就能有起色了。”


“嗯”墨无痕身上不痛,听说自己能好起来,心情也好了一些。“我怎么一点劲都没有呢?”真想快点起来挥霍。有钱不花憋的慌啊。


庆王爷笑了,眼里满是怜爱,语气却是警告。“你出了那么多汗,脱力了,需要好好躺几天!你别闹,老实给我养着,没本王的命令,你休想给我下地!”


墨无痕霜打了似的,立刻没了精神。


“还有,一天一只海参,必须给我吃掉。听见了么?”庆王爷布置事项,从来都是全套。你件比一件棘手。


墨无痕使劲闭上眼睛,全当没听见。如今病都有起色了,干什么还非得吃那么恶心的东西。


海参补血,可是墨无痕嫌那东西长得难看,大肉虫子似的,从来都不肯吃。平日只喜欢吃吃梅花粥桑椹糖之类又好吃又好看的东西。总说这样治治气血不足就行了,不到身上痛得厉害,吃药都是挑挑拣拣。

 

庆王爷这次看来是真下了决心了,也不管他爱吃不爱吃,继续宣布恶霸条款。“以后不论什么时候,身边都必须要有下人伺候,不许把人都撵到外头去。以后再不能出这种事了……”

 

墨无痕皱紧眉,满心不快。再张开眼时,很“认真”地质问庆王爷。“你今天怎么不去上朝啊?你不是最喜欢给朝廷卖命的!你快去吧,别耽误了大事!”


庆王爷也不含糊,对答如流。“你病得这么厉害,我还去上朝?岂不是更要被人告到阎王那去?”
谁让墨无痕没事老说什么死了也不饶谁要去阎王爷那告状什么的。庆王爷今天就拿这话堵他的口。


墨无痕手软脚软,心有余力不足,眼看敌不过庆王爷,索性眼睛一闭,假装睡觉了。


庆王爷看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伏下身,到墨无痕头顶三寸的地方,脸对着脸,把呼吸喷到墨无痕脸上,眼看着墨无痕的眼皮紧张地跳了两跳。偏不进不退,就在这不远不近的位置上看他怎么办。

 

墨无痕闭着眼,知道庆王爷就在自己近前,可又不知道庆王爷要干什么,等了半晌又等不到他的动作,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有些气急败坏。


猛然睁开眼,怒视庆王爷的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庆王爷不气不恼,伏身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墨无痕的唇,迅即离开。坐直身体,庆王爷不温不火地说:“我想帮你出恭!”


墨无痕昏迷了几天,一直没有出恭,醒来后势必要排解一下。可是他自己没有半点力气,行动不便。内急这事若不是庆王爷主动张口,墨无痕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喝了点有助排便的药汤,又被庆王爷在腹部按揉了许久,墨无痕终于顺利地在恭桶上解决了问题。


去浴池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被庆王爷抱回卧室,靠在床头上,喝了小半碗燕窝羹,墨无痕又有些睡意阑珊。


正要入眠,庆王爷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无痕,告诉我,你怎么认识他的?”


墨无痕勉强掀起眼皮:“谁啊?”


“你们说的那个神医。”庆王爷颇有耐心。


“噢,三更先生领来的。”墨无痕向下滑到枕头上,闭上眼准备睡了。“给青儿治眼睛的。”


“你可知他是谁?”庆王爷不依不饶地追问。


墨无痕半梦半醒地摇摇头,心想这人今天怎么了,他平时不是这么话多的。


过了半晌,庆王爷自言自语似的说出答案。“他是我大皇兄!……天行的父亲。”


墨无痕顿时睡意全无。


第四十一章


几天以后,墨无痕的身体略为好转。于是庆王府里又开始鸣锣唱戏。


皇太后的寿筵在即,戏班子要做出演前最后的准备。墨无痕的身体尚很虚弱,庆王爷本不想让墨无痕再度劳累,只说不过是太后做寿,这次随便唱唱就好,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让墨无痕尽展才艺。

 

怎奈墨无痕死活不依,非要亲自上阵详细指导。口口声声要把之前因为其他事耽误的进度赶回来。势必要做到精益求精,完美无缺。


最后庆王爷实在熬不过墨无痕使了性子的软磨硬泡,实在心痛他的身体,也感念他为自己奔忙的好意,只好勉强答应让墨无痕拖着病体去准备排演的事情。


庆王爷答应是答应了,可是思前想后一百个不放心,临出门前特意嘱咐鸿锐留在府里以防万一,再嘱咐管家提前把御医请来,务必守在墨无痕身旁时时照应。


和台排演的准备从清晨就开始忙碌。全套披挂依次登场,唱、念、做、打都按正式演出的标准进行,单只上妆一项就花了一个多时辰。


台前幕后,众人紧锣密鼓如临大敌。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一贯睡到日上三杆才能起床的庆王府内主墨无痕居然破例没有赖床。不仅起了个大早,还穿戴得整整齐齐。


墨无痕平日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高傲而不驯的。那种骄傲是沉淀在骨子里的,让人只可感受,却难以描画。而他的不驯则可以从他一贯不修边幅的衣饰中随处找到证明。

 

庆王府的下人们看惯了他凌乱的发,松垮垮的衣服,今日他忽然穿戴齐整起来,倒让人有些不能适应。


于是庆王府一贯会看人脸色的下人们便格外的警醒,处处留心,步步小心起来。


墨无痕穿一身淡蓝色家居便服,系了同色的腰带,披着薄薄的软缎披风,靠在太师椅里,一边吃着点心喝着茶,一边细细审查台前幕后各处的表现。


鸿锐这几天跟墨无痕格外的亲近,左一个爹爹,右一个爹爹的叫得清脆,让王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墨无痕的地位如日中天,不可有半点懈怠。


这时候,鸿锐搬了个凳子坐在墨无痕手边。膝盖上放个本子,手里握了管毛笔。不时附耳上去,凝神细听墨无痕的吩咐。


墨无痕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复原,体力依然欠佳,坐在椅子里也是勉强。有气无力的,有心多说几句话,把事情安排清楚。可是谁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力气倒先用尽了,话到后面依然只有口型没了声音,不得已只能休息片刻,待稍后恢复些才能再说。

 

鸿锐坐在墨无痕旁边,正是帮他传词达意。


墨无痕要求甚高,不改到极致不肯罢休。需要处理的事情曾出不穷,而墨无痕身体所限,只能小声说给鸿锐听。鸿锐听清楚了之后,飞快地用笔在本子上记录下。再点手叫过相应负责的下人,大声吩咐下去,让下人们照办。

 

下人们得了吩咐,匆匆离去。该调整的调整,该修改的修改。待按照吩咐全处理好了,再回来给鸿锐回话,鸿锐把所有事项的进展都一一记录在纸上,承给墨无痕查阅。

 

就这样,半个上午下来,下人们依令行事,竟然也处理得八九不离十。


事情虽多却都有条不紊,鸿锐的纸上记了满满的好几页。中间休息的时候,尽管墨无痕已经倦得无力张口,只能用手指点点鸿锐的记录示意要办的事情。鸿锐也能心领神会地知道墨无痕的意思,一一加以处理。

 

晌午的时候,墨玉青跑了回来。说是庆王爷嘱咐的让回来看看墨无痕,顺便传话告诉鸿锐劝着点,让墨无痕多休息,千万别累着了。


墨无痕打个哈欠,全当耳旁风。示意鸿锐排演继续。


鸿锐想了想,觉得不妥。附耳跟墨无痕禀报,说还有些事情没有准备妥当,需要些时间,不如自己在这里盯着,让墨无痕去里面略躺上片刻。等这里准备好了,自己一定立即去请墨无痕过来。

 

墨无痕自己最了解自己的情况,心里也有些担心,怕自己的身体盯不住反而误了事。这时听了鸿锐的话,放下心来,并不十分逞强,起身由墨玉青扶着,去里面休息。


这边鸿锐毫不松懈,督办处理各种大小事情。耳朵还听着下人的禀报,手里记着事情的进度,嘴里还在说着要办的事情。他平日主管兵部的军需,干的就是这些统筹安排的事项。此刻处理起来,也并不觉得费力。

 

正忙碌着,有下人进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鸿锐眼都不抬,手里写着,随口问道:“什么人?”


每日来庆王府求见的人多了,干什么的都有。若是自己不忙,见见也无妨,可是此刻自己这么忙,哪有功夫见客。


鸿锐有些奇怪,平日管家都会见机行事处理掉,怎么今日这么糊涂。


那下人似乎面有难色,似乎有些不好回答。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墨无痕休息的房子,神神秘秘地说:“是小武将军,说是想见墨先生。”


噢?鸿锐停住了手里的笔。抬起头看那下人,那下人很老实地点头确认。


鸿锐本来还以为又是什么郡或什么府的人送礼办事来了,没想到却是小武。


鸿锐本能的看了看墨无痕休息的房间,青儿也在那里。


鸿锐的浓眉拧了起来,看得出,这事有些棘手。


自从青儿遇险的事一出,信仁公府就跟庆王府成了对头。信仁公府仗着自己跟武家是姻亲,又有老国舅撑腰,事发之后还有些不把庆王府放在眼里。以为庆王爷前几年被皇上夺了兵权,这几年皇帝羽翼渐丰,庆王爷以后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没想到,墨无痕大闹刑部,硬逼皇上给个说法。而偏偏熊家自己不争气,事情被下人招供出来,落得满门抄斩。


信仁公府被老国舅玩了个丢车保帅,灰溜溜举家回了故地。


墨无痕是个识大局顾大体的人,为了不让皇帝为难,在外面只字不提武家。然而谁都知道,武家暗地里为亲家没少走动,也势必得罪了墨无痕,少不了跟庆王府有了隔阂。

 

事实也是入此。墨玉青养伤那些日子,武家没有派人探问过一声,墨玉青伤好了,他们也没有任何表示。


这些日子,鸿锐和墨玉青都不再跟小武来往。就算是公事往来,也都交给他人公事公办。


现在墨无痕大病刚好,小武突然来访,而且指名道姓要见墨无痕,鸿锐不得不考虑这里面的含义。


鸿锐略一沉吟,有了主意,对那下人道:“你去回话,就说墨先生累了,不见客。请他见谅,改日再约。”


下人应声转身要走,就听房门一响,墨玉青闪身走了出来。“鸿锐,我爹说请小武公子进来!”


第四十二章


小武公子被下人引进内院,路过鸿锐身旁的时候,冲鸿锐点了点头。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觉得他颇有些老成持重。


鸿锐停下手里的事,不动声色,眼看着他走进屋去。


听说这个一向爱玩爱闹的小武公子这些日子也不怎么出门走动,被他老爹逼着一天到晚不知道窝在哪里用功,脸都捂白了些,满脸的小雀斑越发显得鲜明。


小武进了屋,下人们纷纷回避,静悄悄地低头退下,转眼走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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