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委屈的明白了,明白了为何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任何关乎感情的话,也明白了为何每次的需索都不会顾及他的承受力,明白了他的温柔只是宠,不是爱,他顶多当他作一个需要怜宠,然后才会乖乖听命的小官。
小官……
檀华轻轻的推开他,立起身,走了。
檀华往依兰园去了,所过之处,一片萧瑟。
碧潇厢的门口却立着一抹怒气冲天的人影。
戚轼桀看着大步跨过来的沐言,木然的道:“你来了?”
沐言冷冷的看他,笑道:“人家来了见到了什么?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戚轼桀却是无动于衷。
“混蛋!”沐言冲上去狠狠的甩了戚轼桀一个巴掌,毫不留情。
“他不恨,我恨,既然你不珍惜,当初又为何那样温柔的对他?你这么折腾他,干脆,就让他死给你看好了。”沐言气的似乎已经开始混乱了。
“错了,言儿!”
“错的人是你!”沐言狂吼。
“所以,让他活着,该死的人是我。”戚轼桀凄凉的道。
沐言如果没有被怒火冲昏头,她该注意到戚轼桀的无奈。
但人说:关心则乱。大概就是这样吧。
沐言只是冷哼一声,往依兰园飞奔而去。
我们之间 因为只差这一天 爱情到不了永远
铮铮然的琴音荡漾着,将好好的一个暖春四月笼上一片深深的愁,弄琴人却浑然未觉。
一声轻乎的呜咽渗进琴音,琴声突兀的断了。
“言儿,怎么哭了?”檀华仿佛是被沐言那难得的示弱吓住了。
揽月亭中,伏在栏上的沐言转过身,脸上,泪水纵横,抽咽道:“我才想问你呢,表兄那般对你,你不会想哭吗?”
檀华垂下眼帘,立起身,走到沐言身边,轻声问:“那言儿又为什么想哭呢?”
沐言恨恨的瞪着那把瑶琴,泣道:“你弹什么琴嘛,害人家一下子就想哭了,害人家好想杨晨,害人家……呜呜……”沐言将脸埋入掌中。
檀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像对待忆儿般,抚上沐言的那头秀发。
沐言却在下一瞬,倾身扑入了檀华的怀中:“都怪你,都是你害的,害人家好想那个坏蛋。”
檀华幽幽然叹一口气,拥住哭泣的沐言:“那就别呆在这里了。去开封,去找他!”
沐言推开檀华,粗鲁的抹脸上的泪:“可人家……人家又不能丢下你不管嘛!!”
檀华制止了沐言粗鲁的动作,抽出沐言身上的帕子轻轻拂去她的泪,道:“女孩子家不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脸蛋的。”
沐言咬咬唇,俏皮的厥起了嘴。
檀华终于现出了一抹笑:“那,写信给杨晨,告诉他你的想法,他应该会来你身边的!”
沐言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总得有个人先让步啊,不然就僵住了,又不是像我和扶馨!”檀华几乎是自嘲的说。
沐言迟疑了半晌,终于是一握拳的跑了。
檀华看着她的背影,祝福般的笑。
好久不抚琴了,由这情况看来,他的技术还是没有退步呢!
之后,收起了瑶琴,往静静的依兰园后的树林中走去。
“我以为,你会回来收拾行李!”翠影重重的绿林中传来一句似乎是没有感情的轻叹。
檀华顿住脚步,寻找。
“你要我走吗?”站在绿意盎然的树丛中,檀华眼神迷渺的望着前方,那里,站着戚轼桀。
檀华的话散在空气中,没有得到回应。
“我不会走的。我一旦走了,从此就没有呆在你身边的立场了,除非我死!”檀华轻轻的淡淡的虚虚柔柔的说。
体内是有毒素的人啊,谁知道过了今天,明天是不是还活着?
因此,要将每一天都当作是一生一世来过,疼也好宠也好,没有爱也好,他都不想也不能离开他,不能离开他那份让人心痛的温暖,就算是心痛也好,只要还有温暖就好。
不知是听的人太过震撼,还是根本就不准备给予回应,话散在风中,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我活着,你是我的人,我不会放手;我死了,我做你的魂,仍不会放手。”檀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瞳上映下一排疏影,整个人有一种沉静,又有一种蓄势待发:“你……不给我一个答案吗?”
“我……”戚轼桀开了口,艰涩的吐出了一个字。
檀华于是笑了,他还是有情的,不然不会迟疑。
有情就好了!有情就会暖暖的,很奇怪自己居然会那么自然的说出那种宣誓一样的话,但是为什么可以下那样的决心,鼻头还是酸酸的呢?
“依兰园你随时可以回来。”檀华轻松的说,仿佛幸福是被预期的。
但是,可能吗?
不可能!
所以他已经开始绣吉服了,不是为自己,不是为霓裳,是为扶馨。
霓裳何足为惧?
看清楚的人都知道,而且是清楚的知道,会较不过的,只有扶馨,因为她与你竞争的不是情感,是势力。
那就是莫可奈何的事情了。
檀华语毕了,悄然离去。
“戚堡主不妨将薄情郎做到底,写休书吧!”梁媛儿的身形仿佛鬼魅般的出现在檀华刚刚离开的树丛中。
戚轼桀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道:“我会考虑。”
梁媛儿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他根本就下不了决心嘛!
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戚堡主,还有就是那个檀华,一点也没有传说中当年冷血杀手“羽钗翡翠”的风范哪!还亏她崇拜了三圣手那么多年。
算了吧,既然不是她所想要的三圣手,那檀华的死活她也不愿意在意了。
一切又回到了希梓刚到戚家堡时的样子了。
希梓在依兰园内,一切都很恬适。
而他,被扔在碧潇厢,被烦躁缠绕。
他以为希梓会说走的,他以为希梓的傲不会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结果,却还是被他包容了,究竟怎样才可以让他为希梓在希梓不知道的情况下从梁媛儿那里拿到解药呢?
梁媛儿承诺,只要希梓离开戚家堡,她就会在希梓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希梓服下解药。
希梓不会发现他的背叛是假的。
如果说着爱,却又要他离开,他做不到。
他不知道怎样对希梓说出那种不能拥有的爱。他也真的做不到。
太残酷也太痛,这种痛心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希梓只要伤心就好。
痛心的那种无可奈何是焦躁的;伤心是自己伤他的心,他可以选择恨,可以有解脱的方式。
伤心?伤他的心?又何尝舍得伤希梓的心!!
然而,玄红潋滟,终于是发作了。
四月十九日的午后,来得很准时。
沐言和檀华都等着,并没有惊慌失措。
“蓝蕊睡莲”遇酒则溶仿佛消失一般的化在了碗中,檀华没有迟疑的将它一饮而尽。
沐言说:“那我就取绳子绑你了。”
檀华点头。
沐言便不客气的动手了。
“会很痛苦,但是你要记得,痛了时,绝对不可以运功抵抗,以保证‘蓝蕊睡莲’的药效随着气血冻住你的一百零八个穴位,那样你就会陷入沉睡,会很轻松!”沐言安慰似的说。
檀华已经无暇去听了,额心中的玄红已经是愈来愈艳,脸颊也是越来越红。
檀华的牙关咬的死紧,汗水像小溪一样的流淌,体内钻心的热像辣一样穿透他的四肢百骸,几欲逼出他的泪……
门外的纹柳骇然了,夫人怎么了?夫人是怎么了……?
是堡主吗?不可能是沐大夫的。是沐大夫的话,堡主一定会阻拦的,那就是堡主了?堡主为什么要这样对夫人呢?
“堡主!”纹柳再也顾不得书房是禁地的命令,卤莽的撞开了门,泪水涟涟的:“纹柳不知道夫人是哪里惹怒了堡主,但纹柳求求堡主,回去看看夫人,不要那样折磨夫人……”
戚轼桀根本来不及听她“折磨”二字之后的话,便飞奔而去,难道是毒性已经发作了吗?
“唔啊……唔唔……啊……”依兰园内传出一声声令人不忍听的哀号。
“不要运功抵抗,只要你不运功抵抗,马上就好了。”沐言紧紧的抱住了被粽子一样捆在凳子上的檀华。那表情、那声音……她心疼。
“沐言……唔言……唔唔唔…沐言…”檀华忽然大叫一声。
沐言紧张的低头,却在下一瞬“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檀华忍不住痛的咬住了她的肩。
“唔唔唔……唔唔……”檀华所有的语言都模糊了,沐言再也听不清楚他的话,却感觉得到他的眼泪都流进了自己被他咬开的伤口里。
沐言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沐言只知道檀华终于找到了哭泣的理由。
戚轼桀踏进依兰园时,看见的就是沐言抱着的檀华将她的肩膀咬到血淋淋的图画。
“唔唔……唔……”檀华的眼是闭着的,泪却泛滥到不能再多的程度。
“还有一下下就好了,只有一下下了。”沐言还在安慰着,仿佛怀中的是个孩子。
“希梓!”戚轼桀不可置信的喊,那么狼狈的希梓……
檀华似乎听见了微微张开了没有焦距的眼,却马上在下一刻又忍痛似的闭上了,呻吟的声音都消失在沐言的伤口里。
“先前远远的就听见了哀号,已经发作了吗?”梁媛儿凉凉的声音忽然在下一刻从戚轼桀的背后传来。
戚轼桀原本已经僵住的身形迅猛的转了过来,一把扣住梁媛儿的双肩:“把解药给他,休书我写!!”
“啊,好痛!”梁媛儿惊叫:“放手!”
“有他痛吗?”戚轼桀怒吼,一把将梁媛儿甩进了室内,“把解药拿出来,快一点!”
梁媛儿仿佛受了惊吓般的缩起了身子,尖喊:“毒性已经发作,解药已经没有用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救他?”戚轼桀毫不怜惜的将梁媛儿从地上拧起来。
“你放开我,你先放了我我就说。”梁媛儿一脸苍白的忍着左肩上的剧痛,早就知道这趟浑水不是那么好淌的,但她也是被逼无奈啊,谁让她欠了秦王爷一个救命恩情?没让她一生效劳已经是万幸了,要不然谁愿意来做这种宁拆一座庙也不愿意悔的一桩婚,虽说他们这二人的婚是比较异类了一点。
“还不说?”戚轼桀暴喝。
“啊——!我说我说,在九天之内去找玄天庄的二庄主刑夜阳拿到‘夜仙草’,沐大夫应该也知道怎么救他了吧!”梁媛儿尖叫着落地,身子缩成一团的望着眼前宛如地狱使者的男人。
“九天?”戚轼桀呐呐的问。
去一趟庐州一往一返至少要二十天啊,戚轼桀差点站不住脚。
沐言的怀中,檀华咬住沐言的牙关已经松开了,人也在沐言的怀中软软睡去。
“还有七七四十九天外加九天的时间。”沐言终于记得勾起了她的招牌笑容,只不过和着她肩膀上的血迹,显得诡异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冷冷的扫了一眼梁媛儿,梁媛儿感觉到了致命的寒。
“你要救他吗,表兄?”沐言笑着问,却有‘你不救他就等着死好了的威胁’。
“我爱他!”戚轼桀的嘴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迸出了这几个字,神情柔而悲凄。
虽然说是答非所问,却也可以说是最完美的答案了。
沐言笑开了脸,“我会在堡中好好照顾表嫂的,表兄放心的往玄天庄去吧!”
戚轼桀郑重的点头,走到还被捆绑着的檀华身畔,解了绳索,命人备热水为檀华沐浴更衣。
将檀华安置在榻上之后,才终于开始收拾衣物准备启程。
临行,折回床畔在檀华额心的玄红上印下一吻。
希梓,你绝对不可以死!
希梓,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希梓,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就这样死去的!
手,紧握着檀华赠予他的平安符——玄月五星形的那个翡翠玉佩。
戚轼桀跨出了堡门,高高的门墙上梁媛儿的发丝被风拂的很乱,她那望着依兰园的美眸中有一丝丝的犹豫,究竟是不是应该将事情做到绝对呢??
庐州·玄天庄
“戚堡主,您请回吧!二庄主是不会见你的。”玄天庄的总管颜广看不过的再一次在门口对戚轼桀好言相劝。
刑夜阳,除非他的那位亲密爱人会突然醒来,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将手上的任何药草送给不相干的人的。
刑夜阳的亲密爱人百里寻醒来了吗?没有!
戚轼桀的妻子醒不醒与刑夜阳相干吗?不相干!
刑夜阳会将夜仙草送给戚轼桀吗?答案是——不会!!
“就让我见他一次也不行么?他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戚轼桀面色凝重的说,心中早已急如万蚁钻心。
来庐州已经十四天了,离开希梓已经是第二十五天了,不知希梓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了!
“同样是关乎爱人与生命啊,二庄主他难道就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吗?”戚轼桀很不能理解的问。
颜广长长的叹一口气:“你这要我怎么说呢?总之,你还是回去吧!现在回去,也许还能见上一面!”
“希梓他不会死的!麻烦您为我再跟二庄主讲一讲吧!”戚轼桀在请求的同时,暗下决心,如果今天仍是不能得见的话,就只有夜入玄天庄。
虽然说玄天庄是武林中人根本惹不得的江湖泰斗,但是为了希梓,铤而走险他绝对愿意。
“你的心情我是可以明白的,也不是没有为你说,只不过,唉,你说你是为夜仙草而来,二庄主最烦的就是为求药才来见他的人,你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还是回去吧!”颜广叹气。
“颜伯,什么人这么吵?”一道慢条斯理的清寒嗓子咬着一口姑苏那边的吴侬软语,清清谨谨的插进两人的谈话。
顺着声音看过去时,玄天庄的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马车,说话的是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一位长相俊秀的二十三四岁的男子。
“寒公子,欢迎您回来!”颜广听到呼唤时,连忙侧过身恭谨的行礼:“湖州之行可令您如愿以偿?”
“还好,就是车上的那个赘物惹的我有些心烦!”男子露出一抹清浅的笑。
“庄主又惹您生气了?”颜广小心的笑着问。
男子看他的小心也不点破,而是看着戚轼桀问:“阁下何事在此喧哗?”
“在下戚轼桀,从长安为求‘玄红潋滟’的解药而来。”戚轼桀在他的目光对过来的时候坦然相告。
男子慢条斯理的将他打量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戚轼桀坠在衣襟间的翡翠玉佩上,然后,他走了过来,问:“阁下与三圣手之‘羽钗翡翠’檀华……什么关系?”
戚轼桀略为惊讶,却还是回答:“正是家妻!”
“妻?”男子轻笑:“在下慕容寒,阁下庄内请!”
慕容寒说完,也不管戚轼桀是否有反应过来,径自往庄内走了去,并在跨步的同时吩咐:“颜伯,带戚公子进庄奉茶!”
总管颜广虽不解一向不问庄内事的主子今天的反常,却还是很听令的对戚轼桀道了个“请”字。
戚轼桀在颜广身后进庄,在一个小茶亭歇了下来。
片刻,便见慕容寒与玄天庄的庄主刑羿阳并肩走进了茶亭。
身形挺拔的刑羿阳随意的将身躯摆在了茶亭边的长凳上。
慕容寒对茶亭外的丫鬟们挥挥袖,女子们便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离开了。
戚轼桀看的暗暗心惊,居然连丫鬟都个个是高手?这玄天庄究竟是怎么样的藏龙卧虎?
“听颜总管说戚公子此来为的是夜仙草?”慕容寒问。
“正是!”戚轼桀回答。
“所为何人?”慕容寒又问。
“希梓,也就是檀华!”
慕容寒似乎是惊了一惊,然后望向了刑羿阳。
刑羿阳懒懒的动作中眼神也是一紧,然后轻松的一笑:“看那孩子将如此珍视的翡翠都送人了,应该是不假了吧!”
慕容寒也浅浅的笑开来说:“那种事情谁也说不准的,还是查一查的保险,六年前我赠他此玉时,他还小,三年前我可是有收到他说他已经有佳人相伴的信笺的,再说,去年夏末那会子,江湖上传闻戚家堡与檀家庄联姻,戚公子娶的人应该是檀青才对啊。如今戚公子却忽然跑出来自称是檀华的夫君,这种事情的内幕不弄清楚的话也实在是会对不住我玄天庄天下情报站的声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