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月读
月读  发于:2009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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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看我?

深紫色的眸子,妖艳美丽的深紫色。夕阳沉落,夜幕初降之际天空闪过那千分之一秒,

意外的深紫色。

悲伤,是那双紫色的眼睛所诉说着的。无声的悲伤像拧抹布般用力地将我的心脏扭在一

起。好痛好痛喔…..痛得我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我带着满脸的泪水从这个悲伤的深紫色逃出来,睁开双眼,迷迷蒙蒙撇见了阳光顽强地

从厚重的绒布窗帘缝中透进来,占据了布满灰尘的暗红色地毯一小块。

暗红色的一小块,看起来像是镀了金似的……阳光,升华四且恍】榈靥毫四兀?BR>但升

华不了我。

我驻定是被世界遗忘的一个,不管镀金镀银,如果钻石也能镀好了,都无法改变我的处

境。

我用力拉开窗帘,灰尘粒子在一瞬间全被激怒了起来,猛烈地袭击我的呼吸道及肺部,

我用力地咳着。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觉得咳嗽,是一种很舒服的行为?它让人喉部又疼又痒,更甚者,

会让人的整个胸口都感到闷痛。

但是我相信,任何一种型态的痛苦,只要达到了极限,必可以转化。

于是,偶尔,我会努力地咳嗽。咳到我的泪水都流出来,咳到五脏六腑全绞成一片浑沌

,咳到我必须痛苦地伏在床上直不起腰。

然后藉由这样自虐般的行为,得到了某种病态的快感。

好久以前,礼仪老师曾告诫我,咳嗽的负面意义:不雅,病弱,延伸为无能。

那些都是一些屁话,而现在得我却有些怀念这些屁话,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在我耳边说这

些屁话。

我翻下床,走到窗旁那面落地镜子前。原本华丽的镶宝石镜框,不知啥时,宝石一个个

不见了。也许之前是不肖的奴仆偷偷地挖走的吧!现在一个个凹坑如同一口缺牙的老人咧嘴一

笑,怵目……深夜从梦中惊醒,总是会被这镜框吓得胆战心惊。

所幸,镜子的面,光亮如昔。我每天花不少的时间,在擦拭这镜面上。

因为这镜面,能带给我仅存地、可怜地那一点点那身为王族的骄傲。

是的,镜子中这个14岁的少年,有着那象征着卡席尔王族血统的金绿色双眸。尽管这双

眸子已经失去了光采,但它依然高贵。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以致我必须受到如此的遗忘及冷落,以致我必需孤

寂地独自守着这一作荒凉的行宫,以致我失去了身为王之子应有的尊严与尊贵生活。

说来令人难以相信,我连一个帮我料理生活起居的仆人都没有。更别说是管家、车夫、

园丁、厨子这些在王家而言理所当然存在的人们。

为什么是我?我不知道,也没有过问的权利。我只能从这位在高于皇宫山坡上的行宫远

远眺望着那令人怀念,华美灿烂,虽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皇宫。首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希

望有一天,父王母后会派人接我回到我想念的王宫。

「一个被放逐的王子啊……」我以嘲笑的口吻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我的牢笼,我是指这个行宫,其实不如一般人想象中的那般牢笼之小。至少,用来关住

一个十四岁的年轻王子,它实在大得离谱。

位于山腰上的三层石造建筑,雄伟壮丽而视野佳,围绕着这宅子的,是一大片种满玫瑰

的花园,花园之外,是一大片森林,主宅后山坡也有一大片漂亮的草原。我所描写的这些,都

是属于过去式。

满地腐叶的森林弥漫着一股腥湿之味,那一大片草原,早就成了一大片杂草。玫瑰园成

了荆棘园……至少在我住的这些年来,我没看过园子长出半朵玫瑰。

听说几十年前,还是几百年前我忘了,这个曾经属于卡席尔一个王太子所有。

尊贵的王太子,喜爱玫瑰的王太子。至于他后来到底是当上了国王否,我不清楚。

「你啊,为我盖了这么大的一座监狱呢……」望着大厅正中央挂着的那幅肖像,我在心

中道。

这个王太子,和我一样,有着一双金绿色的眸子。不过他的表情,是意气风发而不是像

我这样死气沉沉的,他英俊潇洒,仿佛世间所有负面的因子都跟他毫不相关。

画的创作着,巧妙地补抓了王太子嘴角边那不经意、充满自信的微笑,眉目间淡淡的傲

气,以及他眼神中不知名的温柔。

「你一定很幸福……」我忌妒地想。

散步,是我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当然,我也想不出一个被囚禁在荒宅中的人还能想出什

么娱乐。

我极尽想象力,想象我自己是在一座开满着玫瑰的园子中散步。

空气中飘着玫瑰那特殊的清香,无数冶艳的玫瑰,或者骄傲地夸耀着那一层层天鹅绒质

料的新裳,或者含蓄地等待着绽放的良辰吉日。

呵,那一眼望去令人媚惑的紫啊……

「咦?为什么?」我在心中自问。

为什么是紫玫瑰?为什么在我的想象中,那些玫瑰是紫色的,而不是白色、红色,黄色

……而是紫色??

林子的尽头,有一面石头砌成的高墙。

绿色的清苔爬满了墙脚,风吹雨打也在墙面上刻上了岁月的痕,原本碑塔式的建筑也只

剩下这一片巨墙。

然而它依然保有它的庄严与壮伟。

这墙,它曾经是伟大而神圣的,用来作为对一位国王的祭祀,祈求祖先的造福。

这墙,是我生活的尽头,它象征性地阻隔了这行宫与王宫。

我轻抚着墙面,将脸贴上它,感受那令人心神安宁的感觉。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一座墙,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密感。我熟悉它的触感,它粗操表

面的每一条沟纹,它的硬度及四季不同的温度……

我深深地,迷恋着这墙……

「早安。」我靠着它,在我的心中,轻快地对它说道。

我深信墙听见了我说的话,也深信它已经无言地响应了我的话。墙的深处,必然藏着一

个我看不见的魂。

「早安。」

背后传来的声音,吓得我跌坐在地上。并不是我一向都这样夸张的表达我的感觉,我是

真的,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人类的语言了……

是谁?为什么在这别宫中,除了我还有其它人的存在?

「你还好吧?」背着阳光,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见到,阳光在这个人纤细修长的身

影上镶上一圈金色的光。

他伸出手想要拉起我,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就像受惊的猫般,警戒又惊恐地望着他

「我不会伤害你。」

他蹲下身,微微笑道。这下,我看清楚了他的长相了。

是个长相很清秀,年纪不会比我大多少的男子。长长睫毛下一双美丽的眼,是深不见底

的幽黑。带着笑意的唇,是恰到好处的红。还有那像月般弯弯的眉……

这个人佼好的容颜,让我一时之间忘了恐惧。

「…..你…是谁?」

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一句话,太久、太久没使用的语言,生涩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是住在附近的人。」

「附近,,,,墙的那边吗?」

那个人又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我的话。

他的笑容,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很安心的感觉,熟悉的感觉。

就如同我深爱的那面墙。

他伸手将我拉起,卷至手肘的袖子露出白晰的前臂,触碰到我的手的,是修长却没啥温

度的手指。

「我是……」基于礼貌,我应该先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是谁,王子。我已经在这住好久了。」

「……我也在这住好久了,可是,我从来没看过你。」

「那是因为王子你一直认定这里除了你不会有别人,所以你从来没注意。」

「….真的吗……」

「你在这住很久了吧,王子?」

「呃……好久了……」

到底有多少年了啊……少说有十年了吧?我对我几时被送到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应

该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吧……但我却又对王宫里的生活有着深刻的想念。

「你想回王宫吗?」

「当然想,我不想待在这个破地方。」更不想死在这个破地方……

「我听说,」那个人望着远方的宅子,淡淡道:「听说很久以前,这里是个比王宫还令

人称羡的地方。」

「至少现在不是。」我半赌气地回答。

「嗯…..那大概是将近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个行宫的故事,行宫的主人希王太子的故事

,还有这面墙的故事……你想听吗?」

「我想。」

「那我就讲了!故事开始在很久很久以前,王太子─希二十二岁那年,某一次春狩会上

……」

「那个人…谁……?」

一双因兴奋而泛淡紫色光泽的眼,隔着低矮的树丛,追逐着那个骑在黑马上那个人的俊

朗身形。

那个人……细长的金绿色双眼因专注而锐利,漂亮挺直的鼻子给人一种不易妥协的严肃

感。一身白色的猎装剪裁合宜,勾勒出他那年轻挺拔的身形。被林叶切得破破碎碎的阳光散在

他那随风飞扬的红褐色发丝上。

他的左手指节因紧握着那把雕琢精致的大弓而微微突出,全身上下充满力感与美感的蓄

势待发,随时准备给他的猎物射上一箭。

躲在树丛之间,手中的笔不停地忙碌着,渴望在放在膝头画板上的白纸纪录下那个人充

满动力的风采。尽管一跟踪路下来,身上的背袋里已装了十几张这个年轻男子的素描,但他却

着魔般地停不下手。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有三头六臂,好飞快地抓补那个人的每一个动作……

「是时候了。」

希从背上的箭袋抽出一只长箭搭上左手那把大弓。

一路上,他故作漠然,无视于这个好奇的跟踪者,为的就是要让”它”放下戒心不自觉

地越靠越近。

那是一只野兔?还是松鼠之类…..?就当作这今天狩猎会的句点吧!

年轻的他拉开了他的弓,将一身的力道灌注于弓上,仿佛他与那把大弓融成了一体,爆

发前的静止,动与力凝聚于一点…….

好……好撼动人心的魄力…..藏在树丛后的作画者手中的碳笔几度因为手汗的湿滑而握

不稳。能够这样正面地捉捕他的神态,实在是太幸运了……

嗯?正面地……?

「那……猎物….是我?」手中细长的碳笔”喀嚓”一声折断,一个闪神,竟错过了箭飞

离弓弦的那一剎那。

断掉的那截碳笔在那张半成品的素描纸上画出一道唐突的黑痕,他懊恼地想用手抹去那

道黑痕,却发现白色的纸给他这么一抹,竟抹上了一片湿粘的血红…..

「射中了。」

箭插在土壤里或树木上的声音,和插在血肉之躯上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希确定自己已

射中了猎物,但从那轻轻地呼吸声,他知道他的猎物仍然活着。

现在,他只需要跳下马,拔出腰际上的配剑,然后一件结束那正痛苦着的生命……

「啊……!?」

拨开树丛,和希那双金绿色眸子正面迎上的,不可思议,令人媚惑的妖异紫瞳。

紫瞳的主人,好似吓呆了的动也不动就这样楞楞地望着自己,紫色的波光静止凝结,有

如一对无生命却晶莹剔透的紫色宝石。

有那么一瞬间,希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混乱而不规则地跳了几拍,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空

气似乎变得浓浊了起来,充斥着的,是那诡异的,令人困惑的,”吸引”?还有那淡淡的血腥

味……

深红色的血从那个人右肩上插着箭的伤口留下,浸染了他整个前襟,右袖,缠上了握着

半截碳笔的手指,最后停留在那张白色画纸上未完成的素描像上……

「还好吧?」换掉了那沾了一身不是他自己血迹的猎衣,希快步走向那间用来招待宾客

的客房。

客房中充斥着药味,御医们忙东忙西,为的是要保住他抱回来那个昏迷着的年轻人的小

命。

「秉殿下,因为箭插得不浅,取出来的时候留失了很多血,有些危险。不过我想,这个

人的生命是保住了。」

「嗯。」

床上躺着的他仍昏迷着,一头又黑又细的长发散在枕头上,秀气的脸蛋没有任何血色,

微启的唇也没有。令人心惊的苍白,如同他上的被单一样。

希皱蹙着眉,哪天叫人将这一系列的白色床具给换了吧……

如果他没看错,这个男孩子,有着一双紫色的眼睛吧……

王国境内,曾经住着一群有着紫色眼睛的人,他们被统称为紫眼族。紫色的眼睛,美的

不像世间该有的,如此特异摄魂……原来这不是传说,希不得不承认,在那四目交接的一瞬间

,他真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颤栗与着迷……

然而紫眼族的命运却因这美丽而受到了诅咒。

在卡席尔帝国的传统中一直享有崇高地位的预言师断言,紫色的眼乃不祥,恶魔的子民

,将为神庇知卡席尔带来厄运。不祥的紫瞳,不祥的人种,不祥的族类。就这样被希的父亲,

也就是当今的国王下令全面屠杀,一个也不留……那是将近十年前,当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幼

儿时所发生的事。

那….这个少年…..是遗族吗?希不认为,紫色的眼睛意味着什么不祥,就如同他自己所

拥有的那一双异于常人的金绿色,如猫一般的眼睛。

这纯粹,是造物者玩弄的小小把戏,善意又美丽的把戏。

「快点,睁开眼睛……」想再一次见到,你那令我媚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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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眼睛……?」

我躺在床上,忘着斑驳的天花板,回想着今天,那个哥哥所说的故事。

常出现在梦中的那双眼睛,也是紫色的。

我不像希王子一样,可以坦然地接受,可以为它着迷。我有的,只是恐惧。我怕那双眼

睛,怕它所隐含着那令人心痛的哀愁。

这一夜,我失眠了。

我拉开窗帘,目睹了一场日夜交替地无声美景,然后迅速地将自己梳理一番,迫不及待

奔往庭院。

出门前,我不忘看了大厅正中央那幅王子肖像。潇洒依然,我不自觉地将他与故事中那

个英姿风发的希太子联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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