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的心跳聲嗎…….」
「某月某日 下雪
下雪了……
六角形的雪花,長方形的雪花,一片一片,從天空飄下來。
等待,時間的概念會變得很模糊。漫長啊….一秒變成一分,一分變成一刻
,一刻變成一時,一天猶如一年……時間像雪花一樣,飄得好慢好慢…….」
「某月某日 天晴
春天是種植的季節。
我站在二樓的陽台,為我心愛的人作畫,我的心情,也是春天。每次為他作畫,我的畫
筆就好像被什麼附身一般,流暢無比。樓下的他,正監督著園丁種植著玫瑰花…….他抬起頭來
對我說,這種玫瑰,要經過一個夏天,然後在所有植物都凋零的秋天綻放。秋天綻放的玫瑰…
…好怪異。我問他,玫瑰是什麼顏色呢?他不告訴我,他說,秋天,你就知道了……」
「某月某日 天晴
這天,是一年一度的面具嘉年華。
什麼是面具嘉年華?他問。這也難怪,這種民間性的活動,身為王族的他大概不曾參與
過吧……我努力地為他解釋什麼是面具嘉年華。每個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要帶著面具,集合
在廣場上,跳舞……從白天到晚上,不必在乎對方是誰,一直跳……但是,在12點鐘聲前,一
定要找到你的他,當鐘聲響起,你們的手交握著……然後,你和他就能得到幸福……他說真是
肥皂啊,我不甘示弱地說,有肥皂才有美麗的泡泡。他笑了,他願意跟我去參加面具嘉年華,
我簡直樂瘋了……
這天,大概會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天……就算,一切都是美麗的泡泡,我也心甘情願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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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日記,寫到這就沒下文了。
我好奇,令倫難忘的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小心翼翼地闔上手中這本破舊的日記本,彷彿力道太大就會導致它的脫頁甚至是碎裂
。這日記本,是我在倫的畫室中,一個箱子中找到的。日記的封面已經因受潮而發霉,有幾頁
也黏在一起,字跡模糊難辨。但所幸,大部分的內容還是清楚的。
這是倫的字跡,他用他清秀的字跡,寫滿了他對希深刻的感情……
我有一種偷窺人心的罪惡,但卻,深深地為他的內心世界著迷。我想像,日記中的”他
”,是我自己。我想像,倫是在對我說話的。
我把日寄放在床邊的几子上,看了看窗外,雨停了……
有时候,我觉得他像个精灵,美丽的精灵,住在墙那边的精灵。
因为,他总是出现得很突然。
也有可能,他是个看我可怜,偷偷跑下凡尘来陪伴我的天使。
他讲故事的时候,那黑色的深邃眸子看起来有点迷茫,那种眼神令我恐慌……
感觉,他是在对我说故事,却又不像是在对我说。
感觉,他那样真实地站在我面前,却又好象已经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好远好远……那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但当他注视着我,对我微笑时,轮到我迷惘了。
「送给你,王子。」
「……面具?」我接过他递给我的那个面具。
面具,只有半张脸,苍白没有表情的半张脸。我试着把面具轻轻靠上了我的脸
,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小孔,我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
面具啊,隔着面具看世界,给人一种站在房门外,窥视着房内人的错觉。
「这样,你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你了。」哥哥微笑道。
「你看不见我?」可是,我依然在这里啊……
「嗯,我看见的,是面具,我看不到面具下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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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所以,谁都看得见谁,可是谁也看不见谁。」伦一面说着,一面戴着那张面具。
当他将面具贴上脸的那一刻,一丝不安掠过希的心头,仿佛….如同伦所说的,
看不见他了……
「我们走吧,殿下。」
看他那兴奋的模样,希一点也不愿意扫他的兴。所以,他放下了手边的政务,放下了那
些军机大事,放下了他身为王太子应有的高贵打扮,同他去参与那个面具嘉年华。
这可是第一次的微服出宫啊……
「王子殿下,请您务必小心,别乱吃东西,还有,别和人起冲突,别让人发现了你的身
分……」一旁的安忧心忡忡道。他看着希,尽管穿上了安特别准备的平民服饰,戴上那张足以
遮蔽那双王族象征眼睛的面具,但仍掩不住那高贵的气质……
面具嘉年华……记得年轻的时候,他也曾带着已过世的妻子参与过几次这个活动。那的
确……是个梦幻般令人难忘的嘉年华会…..至今,他依稀记得拉着妻子的手,在十二声钟声响
起时跳着那支舞,心中的激情与感动。
可是希王子…..这可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任何贴身侍卫的情况下离开宫廷,第一次如此贴
近平民的世界,安他真的,很不放心。
「我会小心的。」
「真的不用带几个侍卫……」
「不用了,带了那不就摆明了我的身分异常?」事实上,他并不想同其它人分享他和伦
在一起的时光。
「那…请…早点回宫。」安硬是把”请照顾好他”这句话吞回肚皮,因为一时间,他也
不确定这句话,是要对希说,还是对伦说。
「那是小麦甜饼。」看希好奇地望着戴面具的妇人手中提着那一大串叫卖着的东西,伦
自动介绍道。
「喔。」
「想吃吗?殿下。」
「不。」
希王子还是如在王宫一样,尊贵而带点严肃的王子。伦在心中叹了口气,尽管,他盼到
了他与他出来玩,但却不能奢望,希王子能放下他尊贵的身分,当一晚的平民。
不过…..希王子那种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了的好奇样子,真的好可爱……
「那是酸牛奶果冻。」
「喔。」
「殿下要吃吗?」
「……不想。」
「那个是起司饼。」
「嗯……」
「要吃吗?」
「……」热呼呼的样子看起来还不错,可是……
「老伯,给我两份起司饼。」伦掏出零钱买了两份,一份递给希。
「殿下,我们找个地方坐着吃吧……」
虽然……看不见伦面具下的表情,但看他那微扬的嘴角和浅浅凹下去的小酒窝,希知道
他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
「殿下,好吃吗?」
「嗯,好吃。」带着浓浓奶香的热软起司夹在风味特殊的粗操手制饼干中,一口咬下还
暖糊糊地有些烫口……在王宫,可不曾吃过这种奇怪的东西。
「好吃就好。」伦满足地望着希,这个王子啊,他给了我一切。食、衣、住、行,所有
的民生用品,所有的高贵画材,都是他给我的。而我,我给他的第一份实物,竟然是如此廉价
的起司饼……他什么都有了,我还能给他什么?可是……看他吃的如此香,真的,好高兴……
「殿下,给你。」伦将手中没咬半口的那份起司饼又递给了希。
「你不吃吗?」
「我喜欢看你吃……」
「嗯?」
「没……」竟然不小心将自己心中话讲了出口…….伦庆幸脸上的面具遮掩了他那发烫的
双颊。
「吃完,我们去跳舞吧,殿下。」
「伦,别在这里叫我殿下。」
「那叫什么?」
「叫希就可以。」
「希……王子..」怎么敢直呼王子的名讳……虽然在心中已经叫过千百遍…
「叫希。」王子,毕竟是王子,他的语气,有一种叫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希……嗯,希,我们去跳舞好吗?」
自己的名字,从伦的口中叫出,有种,异样的感觉……但这感觉,并不差。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们在跳着舞,一张张一模一样的面具,一色地冷漠,却掩不
住面具下那随着舞动而高涨的热情,而那疯狂演奏着的乐音更将这热情推往更高,更高。
「要跳什么舞?」slow tango?waltz?希有也不知所措道。
「爱怎么跳,就怎么跳啊。」伦已随着音乐的节拍摇摆着他那修长纤细的身子。他向希
伸出手,微笑道:
「Dance with me?」
希握住了他柔软的手。
欢笑声,汗水,喘息,面具……是这些因素使得他的视线朦胧,使得今夜的伦看起来,
特别地大胆,特别地……妩媚?
伦的肢体语言,优雅富表情,柔软却轻快,他的每个动作都是如此动人……
靠近,与伦触碰到的肌肤燥热有如即将引燃,隔着衣裳,感觉他微湿的胸膛,他不规则
的心跳声,他身上那画家特有的松节水味道,令人心神荡漾。
两个身体一旦分离,伦有如傀儡师一般,放出一丝又一丝看不见的细线牵住了希的心脏
,还有每一个细胞……随着伦的舞,也跟着舞了起来……
美丽的傀儡师,跳着随心所欲,自由的舞蹈,他不自觉地放开了希的手,跳起了自己的
舞,去操控更多的傀儡……然这一放手,两人很快地就被冲散在面具与面具间…….
「Dance with
me?」陌生的声音问候着,陌生的手向他伸来,希接受了。在这面具嘉年华的狂欢中,
这句话,是个魔咒,至高无上的魔咒,拒绝不了,也不应该拒绝。
无所谓,谁都看得见谁,谁也看不见谁。
有所谓的,是十二点钟声响起时,握着你的手的,是谁。
「希,希……」着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希的身影,伦抬头看了看广场上的大钟。
11点48分,已经找了他半个钟头了……然而,广场这么大,人这么多……
面具,面具,一张一张相同的面具,他找不到他想找寻的那张脸……
在这热闹无比的人群中,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11点57分……」伦他到底跑到哪去了?只剩下3分钟就十二点了……
希对自己无聊的想法感到好笑……那不过是个传说,自己却有那么点…在意?
真的想,和伦得到幸福……?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为什么会想?和伦?和一个画官?和一个男子?
11点59分,希迈开脚步,他推开每一个挡在他面前带着面具的陌生人,几乎是跑了起来
……..
为什么会想……?因为我在乎他,因为我喜爱他。
一声,两声,三声……每敲一声钟响,伦的心,便沉了一分。
听了十几年的钟声,第一次感受,它是如此地沉重…….
伦颓然地往喷水池旁一坐,握紧双手……好难过,好失望…….
眼前,一双双人而紧紧地相拥而舞,柔美缠绵的乐声配合着……他们都会得到幸福……
第十二声钟声的余音荡在广场的每一处,伦闭上双眼,从来就没有感受到如此地失落…
…
`
「伦!」
伦没有抬头,只是一直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对不起……」没有理由,没有作错,但为什么自己却想说对不起?希不明白……只是
,看着伦将自己的手指捏得又红又白的,很是心疼……
「伦?」希走到伦面前,蹲下身子,隔着面具,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哭了……?」为什么…?
「我没有……」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带着哭音地倔强地说着。
我才没有哭……我才没有那样脆弱……不过是小事一桩…….
可是,真的好渴望,能够得到那梦幻般的幸福……是,奢求?还是痴心妄想?
「伦……」如果没有哭,那从他面具下滑落下来,挂在脸边晶莹的透明水珠是什么…
「你听我说,伦。」希用袖子帮他擦去了泪,柔声道:
「那个幸福,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不用什么传说或仪式,我可以给你。」
「啊?」那是什么意思呢?希…..要给我幸福?
「伦……」希拿下了面具,那双金绿色的眼,定定地望着伦,说道:
「我喜欢你。」
「……」开玩笑的?幻想?梦境?或许是听错了吧……
希摘下了伦的面具,他果真哭过了……明媚的眸子里,还盛着未滑落的泪水,希低头吻
去了他眼边的泪痕,稍微停顿了几秒,他又吻上了那因错愕而半启的柔软唇瓣。
是真的……希温柔的唇,湿热的舌尖,还有那混乱的气息……感觉这是真的……他再度
闭上眼,任泪水滑落,沿着脸颊滑向了唇……为那深情的吻添了几分咸涩。
不……不行啊……不行!
被吻得神智不清的伦脑中猛然浮现了警告标示,他用力推开希,站起身就跑。
「伦!」怎么了……希呆了三秒钟,立刻拔腿追上去。
伦死命地跑离人群,跑向市郊,他不要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睛……
「伦!等一下……」
不要…..不要追我……我不想让你见到……
「伦!」希一把抓住伦的手臂,用力一扳,将伦的身子反转面向自己。
伦用手掌捂住他的双眼,往后退一大步,脚跟却被身后看不见的石头一绊,整个身子往
后栽…..希的反应更快,他一箭步往前一跨伸手揽住伦的身子,但力道过于突然连带着使他一
起摔倒在地上。
「摔…疼了吗?」希忙问道。虽然自己痛得紧,但他挂记着伦,挂记着他那个不应该受
到任何伤害的身体。
躺在地上的伦,仍然捂着眼睛不放。他摇头,一头乌丝洒在地上,黑色瀑布般,随着摇
头而轻轻波动着。
怎么会痛?你都用整个手臂帮我缓去了冲击了,我怎么会痛……
「你怎么了,伦?」
他不回答,只是咬着唇。
「我吓到你了吗……?」
摇摇头。
「你,讨厌我?」
头摇得幅度更大了。
「不讨厌我就看着我。」
不要用命令的口气要求我……伦依然死命不放手。
「伦,」希叹了口气道:「我以为,我自以为是地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所以,我不想对
你隐瞒我的感觉,可是,你为什么------」
「殿下……希,我喜欢你,一直,一直……」他又流泪了,泪水从指缝间渗出。
「如果是真的,就不要不看我,放开手,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