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想起————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发于:2009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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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恩笑笑,从流理台上拿起白粥和蛋饼。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没有加班,也没有报告要敢,他骗了慕贤织,其实是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里说:父亲病危。
父亲病危,他坐飞机,回到那个曾发誓永不会再踏上一步的地方。
医院白色的长廊,消毒水的味道透着冰冷的金属气息,站在医院的走廊,他有了不详的预感:今天之后,同父亲应该将要真的天人永隔了吧。
他们父子,相互憎恨,即使到了这样的关头,父亲依然倔强的不肯见他一面,一如他无论母亲如何哭泣也不肯踏进父亲的病房。
握着父亲的手说"我错了",然后得到父亲的谅解,这该是多美好的事情,至少让父亲走的欣然一点。可惜他没有,父子连心,父亲亦明白他不屑欺骗,也不屑要他的谎言。
当年父亲说出"断绝父子关系"这六个字的时候,他看见父亲眼里的绝望,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唯有善感软弱的母亲还在幻想着浪子回头的剧码。
浅恩靠在冰冷的墙壁,听着病房里面器械相撞发出的声音,还有医生和护士纷乱的脚步声,他知道,父亲已经一步一步走远了。
门开了,医生麻木的脸上是公事化的歉意和哀戚:"我们真的很抱歉。"
两个灵魂,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最终门内那个叹了气率先放弃,门外那个没有眼泪,一只手搂着尖声哭泣的母亲,一只手拎起手机打通了宁海的电话:"帮我定两个小时以后的机票,我要回家。"
浅恩没有眼泪,更不顾母亲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他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淡淡的微笑,他对她说:"您要保重。"
要保重。他走了,冷漠而决然,连父亲的遗容都不肯见,连父亲的葬礼都不肯参加,连多一分钟都不停留。
他想起儿时,坐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父亲撑起他的两只手,嘴里不停的叫:"飞啊飞。"他想起少年时的春天,父亲带着他去放风筝,当风筝的线断了,父亲对他说:"人生就是那只风筝,脱离了一根牵引的线就不只要漂泊到何处了,那根线的名字叫伦理。"是的,他亲手剪断了那根线,于是父子老死不相往来。他想起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戏谑的拍着他肩膀要他毕业的时候领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回家,也想起知道他是同性恋的时候,父亲脸上深沉的疲惫:"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这是真的。"他放弃了父亲给他的机会,放弃了正常的人生。于是侮辱与殴打顺次而来,他们曾是父子,也曾是友人,到头来,竟成了仇人,又甚至陌路不相识。
初夏到来,带有着季节性的风沙,他潇洒的挥手,做别宁海和悲伤的母亲,"再见。"再不相见,再也不要让我看到母亲悲伤的脸,再也不要让我带一点点留恋,我将把你从记忆中剔除,我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因为我们是陌生人。
飞机在跑道上飞快的滑行,起飞的一刹那,机身倾斜,他恍惚听见父亲慈爱带着笑意的的声音在耳边:"飞啊飞,飞啊飞......"
他不承认,自己掉了眼泪。
他不承认,自己有遗憾。
两个小时旅程,他下了机舱,走过狭窄的过道,走出机场,他拿起手机发了短信给宁海:"帮我照顾我的母亲。"
两分钟以后,宁海回信:"不用谢。"l
下了飞机是下午六点三十分,他打了电话给怀勋来接他。见到怀勋的第一句话是:
"我父亲去世了,"他说,嘴角竟还带着一些笑:"他终于去世了。"
怀勋看着浅恩,无奈的摇头,"我陪你去走走吧。"
他们找了一家摇滚酒吧,在混杂的人群与狂躁的环境中,他们安静的喝酒抽烟,仿佛不存在一样的存在。没有语言的交流,只有举杯的默契。
"要告诉贤织吗?"
浅恩奇怪的笑:"不,这样的事情,恐怕也要勾起他不好的回忆,那么在意亲人的孩子......我怕他会哭,我已心力憔悴怎么再来照顾他。"
怀勋带着不赞同和责怪看着他:"他早晚是要知道的,你不怕他恨你欺骗他?"
浅恩还是笑,昏暗而妖冶的灯光给他一抹颓废的色彩,"因为那样责怪和痛恨,也是很正常的。他会矛盾,会受伤,但最后一定会原谅我,这才是他。"
怀勋点头叹气。
他们都是经历过死亡的事。绯明烟的死去,让他怀勋的内心留下了空洞,也深深明了浅恩的悲哀。不表现,不是不痛苦,不表现不是不在意。伪装的坚强。
浅恩和慕怀勋只会在彼此面前展现某种完全的脆弱。
因为他们不相爱。
爱情让人变成傻子,会让人在所爱之人面前伪装坚强,会习惯性的成为一个不坚强的坚强体,去给予爱人脆弱不堪的依靠。
浅恩如此,慕贤织也如此。
在酒吧待到凌晨,他们离开回归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会让他知道的,因为我想要他分享我所有的生活,但那也是我可以给他绝对安全感的情况下。"末了,浅恩给了怀勋保证。
回忆在此停顿,美味的蛋饼和白粥下肚,浅恩将房内收拾好,打了电话再请一天假,他需要一个地方好好的休息或消遣。看看在脚边拼命摇尾巴的美女,他发现,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带美女出去了,小家伙转眼竟长这么大了。
浅恩牵着美女去了"城市游离目录",推开酒吧的大门,看见怀勋有些失神的机械的擦着吧台。连浅恩坐到他面前都没有发现。直到一只狗爪子搭上他的手,他一惊,抹布差点甩出去,猛然抬起的目光正对上美女痴迷的狗眼睛。
"吓,"怀勋惊吓的抚一下胸口,"什么时候来的?"
浅恩不答,摸摸乖乖坐在一旁的美女,反而说:"怀勋你该放弃过去了,你对阿绯的爱情持续的也太久了。"
怀勋无奈笑一下:"几个小时不见,你怎么又想不开,跑来说教我了?也罢,也罢,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看看我们谁的心结太重。"他把吧台整理好领着浅恩到他单独的休息室,休息室的茶几上有一个烟灰缸,里面堆满了新燃尽的烟头,看来他也是一夜无眠,怀勋见浅恩看着那烟灰缸,苦笑:"浅恩,让我怎么忘记啊,我已用情太深了。"
"不要再拒绝家里的相亲了,既然出不来,就换一种方式吧,至少要有一个伴。"
怀勋点了一支烟,用力坐在沙发上,将脖子仰在靠背,蜷起一条腿,拿烟的手顺势爬过头发,这是他感到无助与迷茫时才会有的动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伴,我爸下了最后通牒,顶多两年这个酒吧就要被盘掉了,回去家族事业做事以后我可能要在金钱与权利的角逐里面活一辈子,一辈子啊,就这样交待了。阿绯去世的时候,我就想过‘干脆一辈子就这样算了',实在是没有趣味。现在我却不甘心了"他又点上一支烟,将另一条腿也蜷起来,"Ata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仕威和茜楠的第二个孩子都出生了,宁海听说也要订婚,你和贤织也这么幸福,只有我,只有我还是一个人。我不想再麻木的活着。"怀勋自嘲的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明明昨天是你父亲去世,我却在这里伤感悲伤。"
浅恩叹息一下,抓紧怀勋的肩膀:"怀勋,你不要活在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都长大了。"
我们都长大了,今昔是何昔?怀勋喃喃的,我们都长大了,在不是青春躁动的少年,也不是刚入社会的新鲜人,不可能活的太自我。
怀勋惨淡的笑:"我想,也许吧。"
浅恩也点了一支烟,喷出烟雾:"我想,也许吧。"
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当年知道浅恩是同性恋的时候,怀勋只是笑,眼角带着玩世不恭:"听时髦的啊,行,我绝对挺(挺:支持的意思)你。"那时他们都年轻,有无数疯狂的理由。
短短几年,就已经沧海桑田,有死亡,有离别。疼痛中被迫褪去年轻的外壳,成长为美丽的蝶。
生命也是痛苦的延伸义吧,出生的痛苦,成长的痛苦,死亡的痛苦,活者是幸福,活下去又是疼痛的。
"真的不要告诉贤织吗?这样的事情却把他挡在外面,总是不好的,毕竟你们是恋人。"
浅恩摇头:"如你曾说的那样,谁都不属于谁,谁也不是为谁活的。我不想他以这样的方式参与我的生活,这是隐私,也是我的生活。我拒绝让他参与这样的事情,只是徒增悲伤毫无意义。"
"你这又是何苦。"
浅恩灭了烟蒂,对怀勋说:"再见,我要回去了。"他转身,十二点快到了,他该回去等贤织回家。
休息室的门开了,却不是他打开的,门外的那个人,浅恩看到以后愣了一下。
"贤织?"
慕贤织在门外微笑:"我都听到了,我看着你和我哥走进休息室,看见你安慰他,也听见你们说的一切事情。我没有误会你们什么,也不是跟踪你而来的,只是今天三四节课临时取消了,我觉得没事就想到这里来坐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有点哽咽,眼睛红了:"浅恩,原来,原来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却白痴一样根本未曾觉察,还觉得幸福。"
"贤织......"怀勋匆忙从沙发里冲起来,"贤织你不要误会浅恩,他是想以后再告诉你的,他怕你知道他父亲去世的消息会胡思乱想。"
慕贤织依然是笑的,灿烂的让一切都失色:"浅恩,我知道你骗了我,我也自责自己太过多事,应该给你自由和个人空间。可我对于你来说无论重要与否,你都不可能让我深入你的生活,我住进你家,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却不知道你最喜欢去什么地方消遣,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不知道你除了宁路以外的过去,我们距离很近,却又那么遥远。
我告诉自己不怪你的欺骗或者隐瞒。可是事与愿违,虽然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还是要忍不住的恼怒。所以,请让我离开一段时间,请让我静一静。"
浅恩静默不动,他站在那里,站在怀勋和慕贤织之间,背是笔直的,头却是低的,他缓缓抬头,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你......"
"你......"仅此一字,再说不出一句话,还能说什么。
不想让对方受伤,却不料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自私的毒。
浅恩再不说一个字,一双眼睛看想慕贤织:"你......"
他看着慕贤织慢慢后退,慢慢退出他的视线,他听见慕贤织依然笑着却暗哑的嗓音:"我想你应该给我几天让我好好的想清楚一些事情。"
他应该追出去抱住他,亲吻他,安慰他,然后他们和好如出。他没有,只是用手掩了面,他们之间出了大问题,这些早早埋下的火药,不是单单的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
浅恩颓然的坐回沙发,沙发发出痛苦的叽呀声,无力的从指缝里透出一只眼睛对怀勋说:"华勋,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揍我一顿?"
"为什么?"
"你说过,如果我伤害他,你绝对我饶我。"
怀勋沉默,把浅恩从沙发上拉起来, "如果一切真的这么单纯,我宁愿揍你一顿。"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不是很幸福的生活吗?为什么只是一件事情就让我们产生了如此巨大的裂痕。一切真如你曾那样恐惧的对我说:"太幸福是不被允许的"吗?我们是不是因为太幸福才会要分离。
宁路离开了,父亲离开了,连你也要离开了吗?
你......
你......你......
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舌头似乎不是自己的,发木发涩,好像不存在一样,又好像被拔掉以后再安上总是有些不灵便的。
恍惚中,他感到了温暖的怀抱,怀勋轻轻揽住浅恩的肩膀:"浅恩,你不要多想,贤织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过几天就会好的。"
浅恩无动于衷,把重量交到怀勋身上,"不要安慰我,我们之间早就有问题了,只不过他容忍着我,又小心的维护着,我们才能走这么远。"
但一切就像纸包不住火,无论如何小心,如何掩饰,总有一切到达极限的时候。所以因为一个善意的欺骗,慕贤织却说:"请让我静一静。"他们走到一起已是不容易,难道真的要这样离别吗?
请让我静一静,静一静。
你......他看不见,听不到,灵魂与呼吸被剥夺了一样,看不清东西,身体异常的放松,没有骨头一样依靠着怀勋。怀勋见他这个样子,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心急如焚,只得收紧手臂把他楼进怀里,不停的摇晃:"浅恩,浅恩,你清醒一下。"
怀里这个平常淡雅灵动的人,现在却如被抽光灵魂的空壳,除了有一点正常的体温,再没半点活气。他没想到贤织给浅恩的打击如此之大,也没有意识到浅恩对慕贤织如此在意。明明是如此惹人怜爱的人,为什么要受到伤害。
浅恩的眼睛睁着,努力睁着,眼眶有了不堪如此的刺痛也不肯停止,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再大一些,眼泪就不会掉下来;睁大一些,也许就可以看到贤织还没有走出视线。为什么软弱的没有力气,连坚强的站立都不能?一口气们在胸口,他突然捂住嘴猛烈的咳嗽起来,五脏六肺都要吐出来,他看看掌心,干净没有一丝血迹,不是说这种时候会吐血吗?为什么他没有得到这样的谴责,这是神的谴责,还是神连谴责都不屑于给。
浅恩稍稍回过神来,脸上强拉出的笑容带着凄清,身体微微有些力气了,他从怀勋的怀抱里站起来,对着怀勋轻轻的笑:"我和贤织完了吗?"
"贤织并没有说要分手,他只是说要静一静。"
怀勋实在不放心浅恩恍惚的样子,拿出车钥匙,把他送回家。
是的,不算结束的。他只是说要静静,静静之后,我们又像原来一样幸福。感觉又敏锐起来,意识也完全清醒。告别还在担心的怀勋,他脸上已经有了真正的笑容。开了房门,屋里的灯是亮的,慕贤织已经睡下了,睡在他们共同的房间,共同的床上,柔软的发,鲜艳的唇,诱人异常。浅恩轻轻走过去,静静看着,心里的绝望清了些,伸手关了灯,却看见慕贤织已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跟没有一点困倦的样子。
"没睡?"想将胳膊穿过慕贤织的脖颈下方,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慕贤织喜欢枕着他的手臂睡觉。然而这一次,慕贤织的身体向后退了一点,躲了过去。浅恩僵硬了身体,末了,闭上眼睛轻轻的说:"睡吧,明天是双休日,早上不用叫我起床。"
慕贤织没有背过身体给他背影,没有冷漠决然,没有搬出去,一切都似乎很正常,却不真实。
两个人,两个灵魂,在一张床上无泪无眠,离得那么近,身体的温度却没有传递;有伤痕,却没能相互抚慰。
你......
你是不是要了开了。
慕贤织曾说:"我怕离开你,很怕很怕。"
浅恩曾说:"我不会离开你。"
可是这回却是慕贤织要离开了,该怎么办?浅恩揪紧胸口的衣服,心脏传来剧烈的紧缩感,连呼吸都受到了压迫。面前是爱人细致漂亮的容颜,脸上能感到他轻盈均匀的呼吸,可为什么他连触碰都不能?
这是一个奇怪的时刻,你在我身边,我却那么寂寞。
我们的爱
慕贤织今天起床很晚,午饭已经错过。浅恩将冷掉的午饭一盘一盘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冰箱的时候,刚好看见他揉着干涩的眼睛从卧室走出来。
"饿不饿?我把菜热一下。"说着就要把保鲜膜拆掉。
"不饿,别忙了。"慕贤织扯了一个心不在焉的表情,从抽屉里翻出眼药水滴上,缓解眼睛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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