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满江湖+番外《花开花谢》———— 醉蛛蛛
醉蛛蛛  发于:2009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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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银沁却不去理他,只是看着水婧。
“如果要换,林护法有想荐的人吗?”水婧淡淡的问,波澜不兴。
“那自然全由掌门定夺,银沁何敢专美?”银沁也答的客气。水婧在天水宫中,除却左安再无得力心腹,他大可不必急急亮明态度。
沉默。
水婧固然聪明,却料不到短短几日间形势已然大变。心下只以为水银沁是要逼她亮明底牌,一时间也是踌躇。
〈柳护法是谁我当然知道,但,若非逼不得已……〉
〈可水银沁却不是轻易能含混的〉
〈左安,又无法相信……一泓,若换作你,怕是弹指间便化暗涛于无形了,哪里会像我,拚了全力仍是左支右绌〉

“只是刚才林护法说道,要更换柳护法是为了他不理教务,就这点而论,石护法石心萦也是一样的吧?”语淡如水,词利如刀,水婧刺起人来经常是一针见血的。
水银沁一双眸子阴冷起来。
左安忙站前一步,他再不出声,今日之事就无法收拾了。

未待开口,数道银光划空而过,忙向旁闪时,耳边也已隐隐传来喊杀声。
<来的太是时候!>
银沁等人不明就里,脸上却是变了颜色。突袭天水宫!是谁?江湖中谁有这样的实力?这样的胆魄?

他们几个除了水婧不会武功,个个身手一流,冷箭自然伤之不到。这时几人齐齐跃出听声阁,细观状况。
但见来袭的人足有百余,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秩序严明。按理,江湖中能悄无声息的调遣如此一批弟子的门派,不说屈指可数,也是为数不多,该当不难猜出来历。但心中将那些派别颠来倒去的计量了几遍,却竟是一个都对不上卯。
<会是什么人呢!?>水婧微皱眉
向旁一望,却更吃了一惊。海护法已然面白如纸,水银沁虽尤镇定,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他们看出了什么!只是,有谁能令银沁如此动容?>
再看左安,却是沉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左安〉
〈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正思量间,十数人已急攻而上,只得出手招架。
〈这些人的武功与纪律,足与天水宫媲美。如此苦心经营,却籍籍无名,为的是什么?思之令人胆寒〉

几轮攻防之下,彼此伤亡已重。海护法年纪既长,心中又有惊疑,急斗久了渐觉气力不继。一黑衣人趁隙而入,挥刀直砍,他往右后侧急退,将背部空门对住左安。左安却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为避三枚梭镖,向左闪开了去。海护法料不及这等变故,再难反应,三枚镖正正的打上后心,顿时脸现黑气,七窍流血而死。原来那梭镖刃上早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众人一时都惊得呆了。

水婧与银沁却惊震更甚旁人。因为,左安是决不会有这种疏忽的!!任何人都可能有,但左安决不会有这种疏忽。所以,他是故意置海护法于死地。
<为什么?左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银沁的心,割伤般的痛。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各人心里都乱如丝麻,酸涩苦辣种种滋味轮番滚过,也觉不出痛了。黑衣人趁机加紧攻势,天水宫一时间阵脚散乱,便落了下风。水银沁强自收敛心神,欲待发令反攻,话尚未出口,却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来。
“石护法、柳护法的部下防守东、南二翼,林护法部下随侍掌门,海护法部下摆青龙阵,断敌首尾。”
众人本是一时无主,听那人一番说话,俱都清醒过来各司其职,局势顿时又翻转了来。但见先前说话那人领了海护法所部摆出个狭长的阵势,天水宫人众认得是日常密练的青龙阵,知道这阵法是能以少胜多,分而歼之的,忙守紧东、南门户,防着敌人溃逃。
水银沁见那人于阵法甚是谙熟,一令一调无不切时妥帖,心下不禁诧异。

不过盏茶功夫,黑衣人已被分割成块,各自为战。天水宫人众心中大定,知道终是胜了,只等问出主使,便可了结此事。不料,刚懈了少许,却见那干来袭者忽如疯了般,不守猛攻,直逼过来。
银沁心头一震,却听先头那人也是急呼,“拉开距离,别让他们贴身。”话音未落,黑衣人已纷纷使出同归于尽的招式,只待天水公中教众的兵刃入体,便是一记杀招。相距既近,兵刃又不及抽,听声阁前顿时间血流成河,双方的人俱倒下一片。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到底是……什么人?
肯这样放弃生命。

来袭的黑衣人直战到最后一个,两、三个被俘的也俱趁乱自尽,竟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再查验他们的兵刃、衣衫,也不见甚么特异之处。
水婧却似无意深究,只是传见了施令的人。那人一踏入听声阁,众人俱觉眼前一亮,原来竟是个惊人漂亮的男子,容貌之俊美,较之水银沁还更胜着一筹。而且他有一种自然的高贵之态,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优雅流畅。
水婧心中一动,
<这样的神态>
一双眸子,如潭水样波光黝邃,深黑润晖,仿佛连地狱的火光都无法照亮。
<这样的眸子>
命运的石子落入水井,涟一层层激荡开去,震动心底最深处的弦。

那男子却是展颜一笑,直笑得鱼沉雁落、城国倾覆。
“林恒,海护法部下<北>级门人。水掌门若愿意,叫我阿恒就是了。”

银沁紧了紧手掌,愤怒。
刚才就觉得眼熟,只是想不起,此刻那人一笑,如蓝电划碎夜空,埋葬的记忆顷刻间复活了。
阿恒!
原来是你……一直在左安背后的人原来是你!
难怪那些黑衣人的身手如此酷肖海世海护法!

海护法新亡,银沁又不提起,柳护法更替的事便搁了起来。左安心里明白,银沁是恨他不露底细,故意装作忘记。他本无心护法之位,于此倒不在意,只是自那日起银沁几次在路上与他撞见,都是木无表情的擦身而过,完全的视若无睹,这份冷漠却难以抵受。左安也有心解说始末,可每次遇见,看到银沁那双冷淡的眼,心里便说不出的空虚、害怕,话到嘴边却再不知如何出口,彷徨反复了几次,日子也就耽搁下来。却不知解释一事,最是拖不得,日子愈久,心结愈深。日后便解开了,心上的痕也抚不平了。
岂是不解人情事,当日已乱玲珑心。

左安在这边烦心,那一处,银沁也是一腔的怨气。他正冷冷望向倚在残柳上的人。

林恒不姓林,自然,他的母亲是林倾城,他的父亲是水一泓,他是天水宫的小公子,林恒姓水。

“你用这种眼神看人,没心病也吓出心病来了。”阿恒笑着说。
“你回来做什么?水一泓已经死了。”银沁不为所动。
阿恒的眼中掠过一丝寒意,随即自失的一笑,“你恼了我,为了左安?我还以为我们血肉相亲,不会为外人伤了和气的呢?”
“笑话,你是公子,我是属下,何曾血肉相亲?你若再说这些不相干的,我就走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为了左安,他这样冷静的人也失了常性>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他这人阴险狠毒太过,没有真心,却原来错了>
<是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便亲如夫妻父子,也有看错的时候,何况我与他只不过是表亲>

夕阳如血,照得柳海火烧样的红。
“海世教,听说过吗?”阿恒仍带着笑意,不受银沁恶劣脾气的影响。
“无聊,拿着肉麻当有趣。即便海世那家伙养你成人,也不必处处嵌上他的名字,成日海世海世挂在嘴上,好像拼命谄媚饲主的狗。”银沁却是一肚子怨毒无从发泄,嘴上愈发尖刻。
“啪!”
阿恒想也不想,一巴掌向银沁打去,银沁早有防备,抬手相格。两人都动了真怒,臂上贯气,硬相挡格下一时间都是吃痛。
手上一痛,煎沸的心倒冷了下来。彼此互瞪半晌,先是阿恒忍不住笑出声来,跟着银沁也笑起来,心里都已是懈了,各自放下手。


第六章 血浓于水


不知已有多少时候未曾如此畅快大笑,十五年的岁月跳过去,那时骄傲的心还未历过挫折。
<我们是兄弟>
银沁想着,嘴角又泛上微笑,多日的郁结之气也散了开来。

“银沁,我本要毁了天水宫的。”阿恒平静的说。
“可你没想到,水一泓那么快就死了。”
微微一笑,说不尽的苦涩,“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能放手。天水宫在江湖中势力太大,早晚会挡在我面前。更何况,这片土地浸透了虚伪与背叛,没有什么可惜的。”阿恒的眸子泯了笑意,露出阴郁的光。如此熟悉的阴郁,银沁黯然,曾几千万次在我的眼中出现过的阴郁。是的,我们是一模一样的,我们是血肉相亲,我们的身上都背着十五年的痛。
“水一泓是背叛了所有人,但并不是虚伪。”银沁黯然的说。
“不是虚伪?!你以为,以他这等才智,会不知道石心萦爱的人是他,会看不出,柳听声爱的人是他!他一早就知道,所以才会利用他们去拢络人心、拓展西域。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因为这份感情的可利用性太大,不能白白浪费了。他会娶我母亲,你以为是因为他爱她吗?他是最自私、最虚伪不过的一个人,把身边的人逐一算计过来,还要装作是尧舜禹汤。”
银沁看着阿恒激动的难以自制,恍惚想起那一天,也在这片柳海,他也曾如此激动过,对着另外一个人。
“他若肯一直装下去也就罢了,可他偏不,偏要自私到底,把一切都毁了,把所有人都逼死。水一泓他……不是我们的天,他凭什么有权利毁了所有人的幸福?如此微不足道的虚假的幸福……也不肯放过。”

夕阳渐没,残光却将那片血红染的愈发浓黝了。
“银沁,站到我这一边吧。”
“你要天水宫,是为了海世,还是为了你自己?阿恒?!你又是为了什么,不愿意一开始就来找我?”银沁的眸子耀若星辰[自由自在]。
夜风吹起来,冰凉而沉静,不知觉的带走温度。兄弟或可无间,如果没有左安的话。

阿恒定定的看住银沁,他知道他要失去银沁了,可是
<我是绝不能失去他的>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能够骄傲、依赖的一切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我付不起那个代价>
强烈的不安,于是阿恒走近一步,拥住了银沁。

“左安冷静无情、非常能干,”阿恒轻声的说,“我与他合作过几次,帮过他的忙,他欠我的情。那时候我想,他与天水宫一点牵连也没有,水一泓不会怀疑他。我不知道,水一泓会就这么死了……结果……连一面都没有见到……”
“银沁,我是要毁了天水宫的人,怎么敢来找你?可是那一晚,我要左安为我杀了海护法,他却说,不愿意再欺骗你,如果我不现身,他就离开天水宫。”
“银沁,他逼迫我,我只有面对你。你今日若不能为我,就只能是与我为敌。”
“银沁,我母亲死了,难产血崩,在离开天水宫后不久。在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左安!阿恒!
<我早就不相信了。骨肉也罢,承诺也罢,我早就不相信了。如果一个人为了自己,可以什么都抛下,那么,怎样的誓言约束都是苍白而无意义的。我早就不相信任何东西了,直到,左安出现在我面前,直到,阿恒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个人可以过的很好的,傲视群雄,叱垞风云。但是,突然的,有一个人出现了,于是我发现,原来自己,并不能独自坚强的。>
银沁的手臂环住阿恒。
在五月清冷如水的夜空下,无法信赖的兄弟静静的拥抱在一起。
这一刻的安宁,或许是肯用世界去换取的。

<我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事了,我知道所有的人都是不可信赖的>
<但是,若能给我一刻的依赖,我什么代价都愿付。真的,即使明明白白的知道,我也愿意欺骗自己。在这一刻,我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你,在这一刻,我愿意把自己的命交到你的手里。>
“一年。你答应我一年内不动天水宫,我就放任你,”水银沁终于说。
阿恒一瞬不瞬的盯住银沁,“一年后呢?”
“一年后如果你还是今日的想法,我们就兵戎相见。”
“好!”
一年!以阿恒的能力一年已太足够让他在天水宫枝繁叶茂、毒瘤深种!银沁在让步,阿恒知道;银沁想再试一试,用一年的时间来改变他,阿恒也知道。可是:
你知道吗,银沁?我失眠…闭上眼,那些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就会出现。他们比我的呼吸更真实,我怎么忘掉?
夜幕升上来,一片远星光华。阿恒的眸子却是深的,暗无天日的深。
银沁感觉,刹那的晕眩。

<今夜的星光,闪烁的仿若哭泣>,左安在石林里抬头仰望,些微的失神。<好像那个人的眼睛,漫天的星辰都碎在里面>
左安来石林是为了找水婧。明日教中要召开议事会,激战以后的第一次会议,自然重要非常。按惯例,在会议的前一天他都会和水婧相商目标、对策。但今日水婧却不在住处,下属说她独身一人来了石林囚心谷。
<石林囚心谷,石心萦隐居的地方>
<为什么她会来这呢?在这种时刻?>
<石心萦是不会再过问教务的!>

想的不得头绪时,谷口现出淡淡的阴影,水婧终于出来了。左安走上去,不言声的站定。他们两人相处时,多的是沉默。本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心里存了疑,就愈发惜字如金了。
“海护法出缺,明日银沁必是要提的。”左安先开了口,与水婧处的久了,说话愈发言简意赅。
水婧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水银样转过来。
“我想……”
“就是林恒好了。”水婧极少有的打断了他。
左安吃了一惊,他原以为水婧必是要反对的。
<总是令人吃惊,难懂的女子>
“林恒有功在身,宫中上下都是亲历亲见。”左安定了定神,说道,“但有两处易遭反对。一是,他资历太浅;二是,掌门提案须由两位护法附议,便是林护法同意了,这第二位护法的附议却是难找。”
水婧向石林外走去,“若论资历,我任掌门时更浅的多。至于第二位护法的附议,你就不必操心了。”她头也不回的说。

水婧的影子被月色拉长,斜斜的照在谷口。
囚心谷。石心萦。第二位护法。
<石护法石心萦……水婧说了什么?竟能打动她的心?而且,又是为了什么,水婧要为阿恒如此费尽心机?>

临波石前临波望,听声阁里听声寂
水银沁望定石心萦签字授权的纸函不做声。他当然不是不乐意的,既然答应了阿恒,银沁本就打算要为他争取高一点的位份的。所以,即使水婧刚才那么奇突的提名阿恒升任海护法,银沁不解归不解,却仍是附了议。同时,他还在心里准备了数种说解,以图规避两位护法附议的定规。可现下,竟是用不着了。
<那人又插手教务,这次是为了谁?水一泓已经死了!!若我今日驳了水婧的说话,她是否又要与我为敌?>
想到痛处,一双手越攥越紧,直掐进掌心里去。
左安从会议开始就一直在暗中关注银沁,此刻见他指缝间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只觉一颗心被揪紧了似的。待反应过来,自己一双手已按上了银沁的手背。
银沁惊觉,抬头相望,目光交处两人都是呆了。水婧料不到他二人竟已好至如此,也是怔住。一时间,听声阁里人人俱化作石像。

良久,银沁低头吻住左安的手背。
水婧默不作声的看着,突然感觉从未有过的孤单无依,分明艳阳高照也觉得凉意沁肤,一转身,悄然出了听声阁。

“银沁,”左安打破气氛,“我那次……”
“别说了,我知道,”银沁打断他,“怎样也好,别离开我,小安,别欺骗我,别背叛我,因为……我爱你。”
左安只觉心里突然如沸了样,一时间万千话语却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将一双手握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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