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满江湖+番外《花开花谢》———— 醉蛛蛛
醉蛛蛛  发于:2009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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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沁心中焦急欲狂,但全身如被撕裂了一般,分毫动弹不得,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左安的手指搭上自己的脉门,眼睁睁的看着左安的脸色一点点惨败,眼睁睁的看着左安眸子中的光芒熄灭,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方才笑的光华四溢的瞳仁一点…一点被悔恨浸透。无能为力,银沁从未如这一刻般痛恨自己。

<噩梦变成真>
<我事事不留余地,后悔的一天终于到来>
左安心里一片凄凉,他知道,银沁完了。异种冰莲的毒性一溃千里,银沁已经无药可救。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愿意斩去自己的双手,或者失去全部所有,只要时间可以重来,他便是死百千万次,也决不会再用这双手,去断送银沁的性命。
“是我害了你,”艰涩到平淡的声音,一字一字都是狰狞,不能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是我迫你吃下的异种冰莲。”

殿内诸人闻言都是变色,异种冰莲是习武人的克星,因为毒性阴幽,不但内力无法克制,绝大多数仙丹灵药也都对它没有效用。更要命的是,中了这种毒后,你武功越好,发作越烈,所受的折磨也越多。阿恒的脸上,已是没了血色。

左安心里有如刀割,但还是隐约感觉有些什么不对。<我在第一个月末就已将压制的药物给了银沁,就算他再怎么放肆随性,就算他确实屡屡在月末引动气血,可是只有短短3个月,怎么会发作的这么快?!>
“我换了你的药,”阿恒缓步走出来,颜色灰败,“我在你那袋压制异种冰莲的药物里加了笑红尘,这样一来,冰莲的毒性很快就会发作,而且一发作,便不可收拾。”
笑红尘!
笑红尘不是毒药,却比任何毒药都更令人可怕。因为只要你体内有毒,吃下笑红尘后,原先中的毒都会极端的蔓延、渗透,以至无药可救。
毒药的毒药。
“为什么?!”左安惊怒。
“我害怕,”阿恒轻轻的说,“左安,你不是有慈悲心肠的人,如果有一天,你会用到解药,这说明,你背弃了一贯的原则…左安,我一直觉得早晚有一天,你会心软,会不肯再站在我这一边,我不能让你有反悔的机会。我已经经不起任何人的任何一次背叛了,左安,我不能不保护自己。我没想到…我不知道你竟能让银沁服下异种冰莲!我不知道你竟会让银沁服下异种冰莲!”
阿恒说不下去了,一切言语都是苍白。
左安看他的眼神有如寒冰,而且是最尖锐最刺骨的那一种。
<我没有纯真无知的童年,我很早就知道谁都不可以相信,所以会在身边每个人的周围都布下陷阱。我只是不想再受到伤害,这有什么不对?到底是哪里错了?不知觉间,防人的盾变成伤人的刀,一下一下割在我的心上>

“把剑捡起来,”左安平静到令人心寒的声音,“我数到三。”
阿恒颤了一下,他看住左安,左安的眸子深如潭水,没有半点动摇。
“一”
他要杀我,他真的要杀我。
“二”
“左安!!”银沁强忍住痛,拼命喊。他不能让左安杀了阿恒,即使阿恒害了他的性命,“左安!!”
左安充耳不闻,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抬。
“三”
他冷冷的报完数,然后一剑刺向阿恒。

阿恒一时间心如死灰,竟不避让。
可是有人不愿他死。
水婧挡在了他的前面。
十五年前,柳听声为水一泓挡了一剑;十五年后,柳听声的女儿为水一泓的儿子挡了一剑。

剑尖及胸而至,左安的眼神越发冷了,“闪开。”
“让他走。”
左安冷冷的看着她,但水婧接下去的一句话却让他肃然动容。
“我能让银沁活命。”
犹豫,手越握越紧,可是,水婧是从不说谎的。
“你多想一刻,他便多痛一刻,这般痛法,捱不过今日,他便活活痛死。”
左安举剑的手垂下来,

阿恒看着水婧,心里百般滋味轮番转过。
<石心萦恨我,银沁恨我,左安恨我,你为了什么维护我?你最敬重的人死了,杀他的人或者就是我,你为了什么用命来救我?>
水婧湛黑若井的眸子突然转了过来,直直的对住阿恒。哪里又需要什么理由,水婧信他,只因为水婧爱他,一见倾心,情深刻骨,没有理由。
阿恒心煎如沸,只觉得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一寸一寸从手中溜走。但他没的选择,此时此刻,他无能为力,他只有走。阿恒向左安看去,左安别开头,于是他决然转身,走了出去。

阿恒平安离开,左安盯住水婧,一言不发。
过一阵,水婧开口道,“既然异种冰莲的毒只有与气血相缠才会发作,那么只须废了银沁的武功,那毒在短时间内便不足为害。”她说的极平淡,听在左安的耳里却如惊雷阵阵。
废了银沁的武功!!他向银沁看过去,不单单是废了武功,而且银沁这一生一世都不能再练功夫,因为那毒还在他体内,他练功便等如送命。这时,银沁缓缓抬头迎上左安的眼,一双眼里满是痛楚。于是左安一惊,一件事利箭样穿透他的心脏,冷汗瞬间浸透重衫。他竟然没想到!银沁不只是不能练功,而且也不能再动情!情生意动,意乱情迷,最是异种冰莲之大忌。他们两个人再没有以后!银沁这一生…这一生…过也过不完的日子!他可怎么捱!?
一念及此,左安已经痛到麻木的心一阵一阵的缩。银沁是这么骄傲的人,比任何人都更出色,他的笑容可以摇碎星辰…他怎么受得了?四周一片死静,左安能够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四处冲撞。
<我要冷静,银沁在受折磨,水婧说的对,我没有时间犹豫。>
“银沁,你看着我,”左安尽量平静的说,银沁黑色的眸子转过来,不是没有惶恐的,银沁不想死,但银沁也不能没有武功,“我知道你很痛,但我没有办法,银沁,我没有办法。”左安的声音听上去快要哭了,银沁心痛如绞,左安,我的左安,他从来不哭的。“银沁,现在有两条路。一条路,我立刻一剑杀了你,再不叫你受苦;还有一条路,我废了你的武功,你从此退出江湖。银沁,你若是宁可死,就睁着眼睛;若是想活,就眨两下眼。”说完,左安举剑对正银沁心口。
银沁望住左安,眼中万般柔情。<我怎么会愿意苟活?我是水银沁,天水宫的水银沁,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应该抬着头笑傲江湖,我不懂得藏头缩脚的求生。>银沁看着面前的人,双眼一眨不眨,左安握剑的手越攥越紧,掌心的血水和着汗水,一滴一滴,滴在银沁的脸上。<可是还有你,左安,可是还有你,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左安,我怎么放得下?>水气渐渐浸润眸子,一滴眼泪从里面滴落,极缓极缓的,银沁眨了两下眼睛。石心萦忍不住哭了出来,水婧的眼眶也红了。左安松手撤剑,根根手指僵硬如铁,这一刻长过一世。
再看一眼银沁,左安一咬牙,挥掌拍上他的前心大穴。银沁痛哼一声,一行鲜血从咬紧的牙关缓缓流下。左安后退几步,怔怔的看着他倒在地上,也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水婧知道左安是急痛攻心,最伤身体不过,刚想出言宽慰,却见他茫茫然的转身走了出去。这时阁内已无人可倚,银沁、石心萦伤重要紧,水婧只得先照顾二人。

左安心里一片混沌,梦游般在天水宫里四处乱走。待到回过神来,已是夜半时分,他也不知自己在哪里,只是抬起头去看星空。天那么高,那么黑,成片的星斗坠落下来,浸透他的全身,平生第一次,左安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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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力有穷

银沁这次伤的极重,为了抑制异种冰莲,又不得不废去一身武功,身上的伤便无法再用内息疗治。如此一来,毒素未清、内外交困,虽然天水宫不缺少、也不会吝啬珍奇灵药,银沁在精神和身体上还是受了极大的损伤。但是没有人能帮他,在银沁最需要援手、最需要光亮的时候,没有人能帮他。就连爱,也变得苍白。水一泓毕竟是对的,人管好自己已不容易,谁都不是神,谁都没有力量去救别人于水火。
银沁独个人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七天七夜,直到第八天的太阳升起,他才终于醒转。昏迷的日子久了,银沁一时不知身处何方,只觉得说不出的倦累,然后,脑中有如电光闪过,所有片断一幕一幕刀锋一样割过来。万事皆休,一颗心血淋淋的作痛,所有牵绊一一断开,心坠下去,一直到达地狱的最深黯处。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冰冷的手背。左安,他想,急忙抬头去看,却原来是水婧[自由自在]。
水婧!?饶是心乱如麻,他仍是吃了一惊。不食人间烟火的水婧,她应该有着雪白皮肤、漆黑眉眼,无须言语就可以撼动人心的,可眼前这个人,憔悴的失去了光芒。我到底睡了多久?!左安呢?左安他为什么不在?难道…
想到这儿,银沁只觉得一颗心狂跳,无法压制的慌乱。他定了定神,尽可能平静的问,“左安他在哪儿?”眼睛却低着,不敢看水婧的脸。

“他没事,他在天水宫,”水婧轻轻的说。银沁顿时松了一口气,是啊,他那么强,当然不会有事,银沁你受伤后胆气全丧,真真无用。
“他在柳海,那里没有人进的去。他不愿意看见人。”
“那他这七日…”银沁隐约觉得不好。
“他连我也不愿意见,我日日送饭进去,但饭菜都不曾动过。”
银沁一听立刻坐了起来,却被水婧按住,轻轻的但是坚定的按住,“银沁,左安不是软弱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觉得不见你为好,那我也觉得你们是不见面的为好。对于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相见都只有伤心,半点得益也没有。我们一直都在感情用事,难道还不到冷静下来的时候?”

沉默
不能反驳
不能屈服
一颗心像在火上烧
我在受苦,左安也在受苦,如何冷静?我恨不能射落天上所有星,一颗一颗,将天空与大地统统砸穿。

咬碎一口银牙

半晌,银沁又开口,平淡的,比波澜更可怕的宁静,“石心萦呢?”
“她的伤不及你重,只须休养数月便不妨了。”水婧微微踌躇了一下,“银沁,你是为了左安才愿意活下来的吗?”
银沁看着水婧,猜不出她说这话的原因,“是的,”他不动声色的回答。
“爱一个人,所以不愿意死,以前水一泓就是那样的。从我母亲死的那一刻,他对人世就没有留恋了。所以,即使那天那个人真是阿恒,杀死水一泓的,也并不是他。水一泓是被那个杀了我母亲的人害死的,那个人是谁,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知道。”水婧停了一停,略为平静的继续,“银沁,我没有要为阿恒脱罪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们中的每一个手上都沾着血,都曾经伤害了不应当伤害的人,我们都不是那么干净的,没有资格去追究彼此的罪。以前的伤害,现在的伤害,统统算不了什么,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们还有爱的人,我们不能死。我们的生命如果只剩下仇恨,那爱又算什么呢?”她又顿了一顿,“银沁,水一泓死了,石心萦本来必定要随着去的,现在她不愿死,只是因为她爱你,她不能在这样的时刻丢下你。你是她的儿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说完,也不等待银沁的答复,水婧走了出去。

门外一片阳光,明亮的刺目,水婧微眯起眼。那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大太阳下,纹丝不动,只字不言,郁郁的,站出一片寂寥。他看着她,于是水婧也看着他。
这个男人。
左安居然是很沉着的样子。
果然不愧是左安。

“我要走了。”
水婧一颤。
“我不能留在他身边,他身上的毒还在,我留下,他是死路一条。”
比任何人都冷静的左安,比任何人都正确的左安。
水婧方才劝银沁坚忍,可是这一刻见左安如此坚忍,她又恨不能劝左安放纵了。
无路可走,一条一条都是死路,不一样的早晨,一样的绝望,水婧也好,阿恒也好,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光。

就在此时,西首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水婧、左安面面相觑,两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自上次海世教的偷袭后,天水宫就在外围布下了数个暗岗,一旦有强敌来袭,立刻鸣哨示警,以便为其他人争取反应时间。此刻哨声如许急促,只怕敌人甚难抵敌。这时,一个北级教众匆匆奔至,“来的是一群黑衣人,大约百来人,不知是什么门派,但武功路数与上次的人很相似。”
百来人!!
两人都是一惊,这么大的规模,又偏捡着天水宫损兵折将的时候来攻,断断不是临时起意。
海世教?!难道是阿恒?!阿恒出卖了天水宫?!

此时,天水宫的四大护法中:林护法水银沁、石护法石心萦俱是重伤;柳护法是从不露面的;而海护法阿恒,他今日若不在来袭的人中,已是上上大吉,哪里能指望的到;再有就是掌门水婧,但谁都知道,水婧是不会武功的。
如此一来,天水宫中勉强可以一战的高手就只有左安。而左安已经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没有饮食…这仗,要如何打?!
来袭的人中若有海世和阿恒在,甚或有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在,天水宫今日便难逃大难。

左安心中大悔,这几日忧愁煎熬,竟没丝毫想到天水宫的安危,太疏忽了!实在是太疏忽了!
但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他安排了一队人将银沁与石心萦转移到安全之处,随即一提气,携了水婧往西面赶去。

天水宫教众向来训练有方,加上熟悉地形,黑衣人虽狠,一时也占不了太大便宜。但左安却感觉不到半点轻松,因为在大队黑衣人之后,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负手直立,气定神闲,样貌威武。即使素未谋面,左安也知道,他就是海世教的教主、天水宫的第一任海护法、水恒的救命恩人与养父——海世海教主。

海世见左安赶到,一双眼中精光暴长,也不见他举步动作,转眼间便逼到了近处。左安知道,今日之事,他赢,则天水宫存;他输,则天水宫亡。百数人的性命,包括银沁的与水婧的,俱在自己一双手。
巨大的压力,反而使左安完完全全的沉静下来。心静如水,手稳如铁,

海世气势万钧的一刀劈下,左安不闪不避,飞身迎上,于瞬息间连刺七剑,招招不离要害。左安的武功比之水银沁,原本要略逊些许,但左安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越危难越见颜色。而且他为人极为坚忍,对手最后输给他,往往不是因为武功不如,而是熬不住他的锲而不舍、寸步不让。所以,左安虽然此刻身心俱疲,但在海世眼中却是面色坚毅,沉稳若山。

左安于武学一道确是天分出众,同辈中难有人与其比肩,然而海世十五年前已是天水宫的四大护法之一,功力之深湛醇厚实非左安所能及。百招未过,左安已是左支右绌,仗着一口气在勉力支撑了。这等情形自然瞒不过海世,他见左安力竭,便渐渐加重功力,一刀一刀俱是劈山裂石。他这一下实打实的硬攻,左安顿时抵敌不住,接一刀退一步,额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沁出来。
左安也知道自己不能与海世硬碰硬,但他此刻内力所顺无几,整个人为海世的刀风裹挟,便欲脱身,也是不能。再接得几刀,左安胸口一滞,气血逆涌,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海世见状大喜,一声大喝,挥刀直劈下来。左安知道无法抵挡,心一横,将剩余功力俱凝于左手,只等刀锋入体的那刹,便与海世拼个同归于尽。这时,只听得一个人大声喊道,“手下留情!”声音极是焦灼,却是银沁赶到了。左安心头一热,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够听见银沁的声音,实是意外之喜,顿时心头再无牵挂。海世也听见银沁这一声喊,刀势却只是微滞,仍旧大力劈下。银沁现下功力全失,哪怕拼却性命也不及相救,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刀劈下去。


第十二章 再没有天


眼见左安难逃一死,却听“叮”一声,一只三棱银梭破空而至,硬生生将海世的刀锋打偏三寸。左安见状急忙往后一仰,同时剑尖往地上急刺,借势向后平平飞跃,直退出丈余,方敢立直站定。与此同时,一个人影飘飘然落下,站定在左安与海世之间,那只三棱银梭显然是他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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