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番外————乔君
乔君  发于:2009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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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日瞧见他与那妇人站在楼口说话,他白皙的脸微微涨红,英挺的眉宇间有些异样。
      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你很关心他。”关突然冒出一句话,把我吓了一跳。我怎么忘了呢,他有一双深而黑亮的眼。
      我没有回答。
      关依旧坐在门槛上看我劈柴。
      “四哥!四哥!”只能,又一次无力地,从梦中醒来。
      不用睁开眼,就可以望见,四哥温柔的目光。
      不可能忘。
      还是,不能睡。不能再睡。若是长睡不醒或许还好些,却偏要做着什么美梦!
      真是,自不量力啊。
      “…末子…最喜欢的…是四哥!”
      他抱紧自己,无力低喃。
      墨梓在这客栈,在每个人心中引起的一点波澜似乎是平息了下来。
      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一些人在心中还惴惴不安的猜测。只有关…和我是不变的。
      那天夜里,我提了桶清水要清洗身子。才仔仔细细的擦了把脸。突然听到屋后,木柴堆下隐秘的话声。
      一男一女两人的身躯紧紧相拥。
      女人的软语轻侬夹在夜风里徐徐吹入男子的耳中。他略有些激动地握紧了她的肩似是许下承诺。便在此时——
      一盆冷水突然朝他们当头淋下。
      女人狠狠地甩过头,瞪视的目光中血淋淋的恶毒杀意,好看的凤目化成了尖锐的刀剑。
      “什么人?”他把她护在身后,不顾及自己一身的冷湿。
      “……公子!夫人!”我提着水桶自暗处走来。
      脸色有些发白,少年羞涩地低下了头,全失了平日的傲气。
      我收了桶转身就要走。“小弟。”身后他叫住了我。
      “请你…不要把今天看见的事说出来。我…不想坏了夫人的名节。”
      名节?那个女人的吗?我无法控制自己地在唇边掀起一抹笑。
      我的沉默似乎使他心慌了。
      “看见?看见什么?”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半晌,我才重又投回黑暗处,语气中并无责怪,也没有胁迫。
      “公子放心。我只是个在厨房砍柴烧水的小伙计……公子和夫人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
      静静地走了,如来时一样的消失于幽暗。同时也对身后怨毒的目光视而不见。那个女人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那是与我无关的。
      戊辰年九月十五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杀人。然而,这种令我困倦的血腥,仍然鲜明地像刻印在肌肤上。
      总不能忘。
      每个人都闹得完了,熄了灯的房里,还可以听到那种原始的粗俗的喘息和呻吟。
      我在柴房里洗净了身子。细瘦的脸庞手足与身子,看起来几乎是白皙的,不过是不太健康的苍白。不像平日里总是蒙着灰灰的一层烟熏过的痕迹。
      换上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裳,只是短袖。所以白皙的手足裸露在清水色的月下,看起来与往日不同。纤瘦的便像个十三、四岁大的孩子。
      即将入秋的夜是清爽的,有风吹过我一头短发。原是过肩地用绳子绑着,但有一次火苗窜上了我的发尾。匆忙之下,便烧成了这样。
      “…不知道关睡了没有,找他喝酒去。”我望了眼天色。
      好大的一记声响让我吓得几乎惊跳起来。我的柴门被撞了开,一个男人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进来了。这个男人我认得,就是踩着手绢,羞辱关的人。
      “这是哪里…?”男人的醉眼不解地瞅着屋子,舌头像打了结含含糊糊。
      “你——”他的眼睛好不容易集中到我身上,怔怔地瞪视,眸子里好像发着光。
      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我僵直的倚墙而坐。
      “他妈的…那个女人什么东西啊!到处勾搭男人——她以为她是什么货色!”男人嘴里喃喃骂道,突然抓住坐得远远的我。
      “这么白…这么嫩的手臂……你可以代替女人——”
      我被他压在身下,感觉到重量。直到,有液体溅上我的胸口。
      血的颜色,都是一样的吗?
      许多年过去了,我连记忆都快要模糊。
      半垂着眼帘,我用手指沾上不属于我的血液,看它从指尖一滴一滴地落下。
      落地的声音,柔软地可以是一场梦。
      慢慢渗入干草的血水上投下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
      我惊醒。长长吐出一口气,有点僵硬的手缓缓放下柴刀。
      没有变过表情,他用左手拉住男人的衣领,蹒跚地移动脚步拖着尸体向门外走去。
      等我仔仔细细擦干了身上的血迹,他已在吃力地挖着土坑,用手,使劲地扒土。
      我跟了过去,静静地蹲在他旁边。
      手指脏了,破了,好像都没有感觉似地。
      我撕了一块干净的布,他只粗粗地包了下,安慰似地抚上我脸颊,很笨拙地说着夸奖的话。
      “自己的身体…自己保护。”
      那一夜里,我们缩在我的小柴房里,尽兴地醉。时常,我会望着他那掩盖在散发下的眼瞳幽柔的亮色。
      他很像。真的…很像。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事后想想,这是之后我们自然而然的默契,沉默地喝着我们的酒,作着灰的梦。
      有这么十来天,谁也没有对男人的消失存过疑虑。 [墨]
      (二)
      戊辰年九月三十
      男人的尸体被发现了。因为几日前的一场大雨,大雨在这里是不多见的,但是,几日前却下了一场大雨。
      那一伙人的愤怒可想而知。竟然有人在他们的地盘杀了人,那绝对是对他们的挑衅。
      他们疯狂的盘查近日来过往的路人,监视马贼的动向,当然。没有任何发现。
      一天晚上,所有人都被叫到了院子里,老板,伙计。
      女人们都躲在了屋里,纸窗下一双双窥伺的眼睛。
      “把人带过来。”大当家坐在魁首的位置,身旁空了个座位,是那个死了的老二的。
      事情败露了。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早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关被推了出来,扑倒在地上。
      我立刻看过去,怔怔的。
      是关。
      只是关。
      我夹在一圈人中,望着他。
      他不看我,他根本不看我。或者,他已经看不到我了。
      我不知道他们对他做了什么,我不能看见。
      关几乎是个血人。
      脸上的,身上的,手上的。
      很痛。
      关的头发很长很黑,我喜欢他的头发。
      现在他的头发还是很长,发色还是很黑。
      不变。
      他似乎总是这个样子。
      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当我们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当他看见我杀人的时候,当我们一起掩埋尸体的时候。
      在任何时间,他都是那个样子,不变的样子。
      即使是现在,濒死的那一刻。
      关还是关。
      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很好。
      感觉很好。
      也许是因为他的不变让人觉得可以依靠,即使他潦倒,落拓。
      也许是因为我……
      “大家听好,就是这个废物…杀了你们的二当家。这简直是对我们的耻辱。要怎么处置他,由你们来决定。”
      “杀了他!杀了他!”
      “不要让他死得太痛快!”
      这就是所谓原始的兽性吧,渴求血液的野蛮面目一个个地显露出来。
      老大向一个手下点头示意。那男人提这道,露齿笑了,森白的牙。
      他叫狼犬。
      所有人都叫他狼犬。
      磨着牙,用垂涎的目光打量猎物,一道道地凌迟。
      他慢慢地举起了刀,折磨人似的。期待着恐惧的眼神,迸溅的鲜血,那会让他觉得活了起来。
      刀光很亮,很白。
      炫花了我的眼。
      像雪白的剑锋。
      刀势不快不慢,痴心地等待着切入人体的声音。
      很像一个人的温柔。
      刺入拔出的声音,跟想象的一样。
      疼痛的感觉却很新鲜。
      我低头笑了笑,似乎是笑了笑,有些失望。
      在那一瞬间,我冲了过去。
      杀人者有点恼怒,因为他没有捕杀到预期的目标物。
      “你这小子,找死吗?”他抬起一脚就要踢过去。
      我不去按住肩头的伤口,慢慢地伸手握住刀锋。
      “…是我杀的,那个男人是我杀的。”
      我抬起头,望向二楼凭栏处,女人站立的位置。柔弱无依地站着,没有人会去怀疑她会舍得踩死一只蚂蚁。只不过,像我们这样的蚂蚁,她脚下是不会犹豫的吧。
      故意找了那个少年不在的一天吗?聪明的女人。
      我收回目光,然后感觉到了。
      刀锋冷。
      可是我并不冷。
      关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暖。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的那个温度。
      一样的温度。
      我们的手握在了一起,湿湿的。
      不知是他的血亦或是我的血浸渍了手心。
      他的眼睛在望着我。
      虽然我没有回头去看他,可是我可以知道。
      他的眼睛还是一样很黑,我喜欢他的眼睛。
      全场有短促的静默,所有人看着我们的眼神就像我们已是个死人了。
      杀人者大怒起来,“就凭你也杀得了我们的二当家——”
      老大示意他安静,他以困惑的眼神打量我。刚才那句话我是对着他说的。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我解释说。
      “所以他死了……”老大没有问话的口气,喃喃自语,“我早告诉过他喝酒会误事。”
      “老大,杀了他们!我来动手!”狼犬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异常兴奋地低叫。
      老大沉吟了片刻。
      他不着急,要杀我们,任何时候都可以。
      但是现在不行,那个少年他在这里。他是从“楚天阔”出来的。
      那条血红的汗巾就是证据。
      “血驭缚”。
      那是象征。
      至高的,绝对的,权力的象征。
      试图挑衅这种权威的人都不在了。
      一百多年来,很多人尝试。
      近几十年来,没有人敢于尝试。
      尤其是,三十多年前,“楚天阔”出了个戚四。
      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剑术,他已久不提剑。
      但是见过他剑法的人,终身不再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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