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番外————乔君
乔君  发于:2009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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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楚天阔
      (一)
      戊辰年九月初一
      在这一天,店里都会忙碌起来。过往的来客不少,所有人都驻扎在这镇上唯一一家客栈。
      虽然这是个不起眼的小镇,可是由于地扼塞外与中原衔接处的无管制地带,每到中秋时令,便像是这小镇活了一般。
      今年也是和往常一样的日子……瞅着炉子里的柴火,我出神的想。
      我只是个客栈里的小伙计,除了每日砍柴烧水收拾厨房,我都窝在柴房里,不太出来见人。
      “喂!手脚麻利点,有客来了!”老板亲自到这种地方催我,一看这模样,是个有钱的主儿。
      端了热水出去,发现一向吵闹的大杂院静悄悄的。大伙儿的眼神都盯着门口的人。
      我顺势望了过去,一个中年男人面色惨白地坐在轮椅上不住地咳着,哆嗦的手脚在这九月天透着反常。吸引大伙儿眼光的是那穿白衣的女人。
      约是二十来岁的样子,漆黑的发披在雪白的颈项上随着她轻拍男人背部的动作而颤动。
      “水来了吗?”她转向我,珠圆玉润的嗓音像她的样貌一样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我没有见过太多女人,在这店前店后盘踞的一伙人中也有十来个美艳的女人。不过我可以肯定眼前这个
      女人比她们任何一个都来的好看。那么柔弱美貌的女人竟匹配了这么个身残的男人,连我都觉得糟踏了。
      “谢谢你了,小哥。”她朝我嫣然一笑。可能是我并不懂情趣,所以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轻飘飘地色授与魂。
      但是这个女人仍是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和这里的女人…相似的感觉……
      女人,在这里是公用物资。时常可以听到她们与人嘻闹的笑声。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她们不避场合地躺在男人的怀里呻吟。
      我弄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总是在笑。
      她们究竟高兴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高兴?
      我摇了摇头,并没有感叹世风人心的意味。这种无谓与无聊的事,在这里是不需要的。不经意地,我的目光撞上了另一双眼眸。
      依稀记得他是前几天来的客人,不像是有钱人,但是够他在这大通铺里挤上那么一个月。他身上穿了件不灰不黑,已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的破衣衫。右手总是虚软地垂在身侧,像是废了。我没有看清过他的脸,直至近日。因为他总是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面孔。

      我站在那里与他互相注视,他有着一双不寻常的眼,眸色是那么深,那么黑。
      我微微牵动唇角:“关。”
      他是这里我唯一愿意主动开口与之交谈的人,陌生人。
      与他的结识,是一个意外。一个不值一提的意外。
      只是关于一个落魄的流浪客被地方上的恶徒恃强凌辱的不入流的故事情节。
      在江湖中也许每一时每一刻都在上演这样的故事。
      没有人在意。
      但这里的故事里没有救人于危难的侠客。周围的人只是大笑,有些人还在拍手助兴。
      我冷冷地看着,然而也没有出手相助。不想,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我很清楚自己的角色。
      市野中庸庸碌碌甚至无暇顾及己身的小人物。
      如果他自己不想,我纵有能力也只是多事。
      一个人倒下了,只能靠自己站起来,谁也帮不了他。
      看热闹的人走了,一屋子的冷清。只能隐约听到他艰苦的喘息声,似在克制,也是压抑。污黑的,他视若性命的手帕还在手中。
      地上只有两条影子,我的…和他的……负伤的影子。
      “…来碗酒吧。”他转开眸子,清清楚楚的声音,连他低沉的音调都……
      四下扫了眼,我拍开一坛新酒倒了满满一碗递到他面前。
      他只伸左手接了过来,并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我也没有应答的意图。从所谓的认识开始,这就是我们的交流方式。
      走回我的柴房拾几根柴火,不由想到一双令我印象深刻的眼。
      前面传来老板的叫嚷声,我知道是一刻也不能歇息了。
      “又该去砍柴了……”漫漫地环视一眼几乎空空如也的柴房,我心不在焉地自语。
      不管这一年是不是多事之秋,又会发生什么样不寻常的事由于会有一些不寻常的人都不是我该关心的。
      我只是个看守柴房,砍柴烧水的小伙计。听他们的传说,看他们的故事。
      这一天,风大。
      戊辰年九月初七
      以前听人说过,江湖会有很多会功夫的人在那里打打杀杀,拼个你死我活。在我们这个边陲小镇,倒也像是这么回事。
      这里没有官府,也更没有王法。一直有两派势力在这里展开拉锯战,想要取得这个地方的控制权。其中一方便是盘踞在这家客栈的那伙人。听说老大是个凶悍的角色,带着批人专干杀人的买卖。只要你给得起钱,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杀。旁人说的倒是绘声绘色,我只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待在这儿。

      另一方是群马贼,至于来历和他们是干什么的,有些是不得而知,有些是根本无需猜测。
      两方相持不下,分据一地。马贼四处打家劫舍,几次想要突袭这里都被打了回去,双方更是恨上加恨。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吗?无法不去产生疑问。
      不值得啊。只为了这样的人事,那些费劲心血的人,真是不值。
      江湖……
      其实,任一个地方都是江湖。
      谁也逃不了。
      …谁也……
      然后,想到了,或许是为了同样的理由来到这里的关。
      我们开始有了交谈,是在几天以后。
      那一天,我拿了他的帕子洗干净。帕子还是清清白白的。
      他默默地接过,修长的手轻轻摩挲着,深黑的眼好像诉说着什么。我转身走了开,进到厨房前的院子里劈柴。脚踩在木桩上,我好不容易才够得到堆得高高的木堆,可是取不下来。

      手上举着一捆木柴摇摇晃晃地像要倒地,我已做好随时与地面接触的准备。突然手上一轻,他轻松地接过放在地上。
      仅仅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谁也没有道谢与接受谢意的感动。我自顾自地劈我的柴,他一个人坐在我的身边,似在看我也似在发呆。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着,我们没有多余的谈话,我知道他姓关,其他的,他没有多说,我也没有问。
      “…我没有名字,已记不得了。你可以叫我…戚…唔…小七。”我只是含糊的给了他一个音。
      小七?还是小戚?或是小欺?他都没有说什么。
      我们并不是朋友,不会对彼此有进一步的干涉。只能算作客居在这小镇中互相交换了一点自己的陌生人。
      在这时候,小镇中还很平静。老大与马贼们的交战也不会影响到我们。至于那对夫妇,除了某些人还对那女人垂涎不已,其余地激不起一点波澜。他们就像是这小镇的过客,没有改变一点小镇的历史。

      后来,打破小镇平静的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自己由原来的看客转为一个剧中的人物。
      “末子,好孩了!过来这里!”看不清的烟雾中,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招手,慈祥地微笑着。
      “四哥!四哥!”他高兴地跑了过去。
      像是乍现的一点光亮,在他消逝处,他的身子瘫软下来。
      “末子,我不爱你!从来都不爱你!”
      恶梦。
      惊醒。喘息……
      低哑地苦笑间歇的响起,仍在轻颤的手抹着面孔,像要抹去疼痛。
      痛的呻吟。四哥…四哥…
      他再也无法入睡。
      睁着眼睛,他一手紧抓着心口,慢慢地蜷缩起身子。
      仍是痛。
      “小哥,请问一下!你们这镇上有没有药店呢?我相公的药用完了,我得去再配一些才好。”
      我朝门外指了指,走个百来步就有一家店铺。
      “咦,小哥!你的脸色不太好哦!是不是累着了?”她拿着手巾就要伸向我脸庞。
      慌忙退开一步,我没让她挨近我的身。虽然我只能算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可是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嫁为人妇的女人,应该懂得男女授受不亲。
      她似乎没把我的举动放在心上,拢了拢散乱的云鬓,她轻柔地一叹:“小哥,可不可以请你替我跑一趟呢?你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外出多有不便。”
      不等我拒绝,她已把银两赛在我手中报了几个药名。
      “雪魅,快点上来!”楼上传来她丈夫的叫喊声,还夹杂着几声咳喘。
      “来啦!”
      “小哥,谢谢你了!剩下的就给你打赏。”
      我低头看了眼手中五两重的银子,买她的东西只要几钱就够了,不但绰绰有余,还可剩下很多,够我花个半年。也好!可以买几壶好酒请一回关。
      只顾着想事情,我连身前的危险都没能察觉。
      “呀!危险!”身旁围观的人脱口叫出,我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阵飞沙扑面,让我呛了好一会儿。抬眼看去,离我只方寸距离直立着一匹雪白的骏马。马上的骑士也是一身白衣胜雪,出落得英挺俊逸的年轻人。

      冷冷的语调落了下来,他的话倒透着善意:“小心!别让我的马儿踏着了你。”
      我连忙让过一边,他驱马走了几步,突然问:“你们这儿有客栈吗?”
      “有,往前便是。”与他擦身而过之际,我的目光扫向他缚在腕口的血红汗巾。那飞扬之姿,即使在这边陲小镇也彰显得耀目。
      那是一方绣着字的汗巾,猩红的颜色便像是血,淋漓的血。
      买了药,也买了酒。回到客栈一看。果然,那匹马就拴在前院。
      那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边,斜着眼看着他,不时发出嘀咕的声响,似在争议些什么。
      可以看出,那仍是个初出江湖的稚嫩少年。但那灵巧的动作,俐落的身手,却令他们顾忌三分。
      面孔冷冷地,少年自顾自地进食,饮酒。
      “兄弟是来做买卖的?”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了。
      “不关你的事。”抖落一身傲骨,少年冰冷的回答。
      “你他妈找死——”
      “慢着!”一个声音喝住了大伙,舒服地像是坐在太师椅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汉子轻松地拱手一笑:“对不住!我这些伙计平日里火气是大了点。我们只是想认识认识,也顺便交个朋友。兄弟怎么称呼?”

      在对方的笑脸上盘踞片刻,少年别开眼:“墨,墨梓。”
      “咳!咳!”我险些被酒呛倒,奇怪地扫了眼少年。墨子?这是什么怪名字?
      “原来是墨家兄弟。兄弟是来找人,寻亲…或是有事要在这耽搁?”
      “我还是那句话,与你无关。”少年眼也未抬。
      “大当家的,他——”
      “好了!人家墨少侠都说与我们无关,还在这儿做什么!走!走!忙你们的去!”老大的目光盯住那血红汗巾不放,叱退了一大票人。
      “…‘血驭缚’……”始终低着头喝酒的关,口里喃喃冒出一句话。
      “什么?”目光幽幽地望住那抹血红的色彩,我不经意地问。
      “没什么,这酒真好。”
      “用银子换的。”我显得意兴阑珊。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能用金山银山来买到。但可能真正想要的,再怎么…再怎么想要……
      得不到。
      一如……
      戊辰年九月十一
      这年轻人,墨梓便在店中住了下来。谁也不知他要干什么,老大命令伙计不要去招惹他,似有些忌惮。看来这少年有些身家底子。然而,看不见的危险才最是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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