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风云
风云  发于:2009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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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BY:风云

第一章 避祸
夜半,没有月亮,偶尔一两声犬吠,更显出黑夜的阴森恐怖。但是,夜色纵使人毛骨悚然,却仍旧比不上提起眼前这座城堡时,从脚底产生的透心寒意。

望不到边、龙盘虎距在中州北方的巫家堡——既是名震天下的拓疆大吏、威武大将军巫昌盛的发家之所,又是当今乱世之中、掌控大半个江湖的武林世家的大本营。官匪一路,黑白通吃,已经使得巫家堡权倾天下,连帝皇之家也不得不礼让三分,对其平素的横行霸道更是睁只眼闭只眼。所幸因与朝廷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留守本营的巫家少堡主,并未做出太多让皇帝头痛的事情来。也正因为如此,巫家堡成了乱世群英趋之若鹜的地方。

如今堡垒关隘外站着两个身影,一个是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长着络缌胡,身形魁伟,敞开的无袖短卦,露出精壮如山的胸肌。另一个是年约十七八的青年,中等身材,浓眉大眼,脸上几道青紫的伤痕,发髻凌乱,衣裳脏污破损,似乎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只见高壮男子向驻守关口的家丁一拱手:“南海铁拳有事求见巫家堡总管,恳请通传!”

巫家堡总管也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白面有须,样貌儒雅精明,算得上一个美男子。此刻他正皱眉拈须,在总管内房踱步沉吟着,良久才抬头向坐在一旁的壮汉道:“这事恐怕不好办。”

“怎么不好办啦!”南海铁拳性急地瞪起一对铜铃大眼。
“你别急,且听我说。曾师侄的父亲与小妹被南海张家逼害,确实令人激愤和同情。但张家是南方最大的织造商,巫家堡与张家生意往来每年过千万两白银,却如何肯轻易毁了这一财路?”

“我呸!巫家堡不是自称武林盟主,最爱匡扶正义吗?你甘愿进巫家做奴才,不就为了仰慕老堡主高义,知恩图报嘛。如今又讲这些狗屁混帐话来糊弄谁?!”

“你!唉……”
“什么我我我!是个汉子就爽快些!我铁拳一辈子没求过人,就这一回。如果你给办好了,我俩……从前的恩怨就一笔勾消!”
“师兄,这话当真!”
“哼!”
“好!我就是舍了身家性命也要办了这事儿!只是……还必须委屈曾师侄。”
这个委屈原来是要曾沧海——也就是那浓眉大眼的年青人卖身为巫家奴仆。皆因巫家堡从来不做免费的午餐;更因传闻中少堡主甚是嫉恶如仇,尤其痛恨恃强凌弱之徒,凡伸冤诉苦者大多有求必应,所以江湖人士动不动就把各种恩怨扯上巫家,添了不少麻烦。为免坏了巫家声誉,近年来已经手握实权的少堡主不得不定了一条规矩:但凡是人命关天的,复仇者欲借巫家之力,必须卖身为家奴。这一规矩看似极不合理,但其实如果确是有血海深仇的,连命都不顾了,哪还介意做奴仆?从此以后巫家堡倒真的清静了不少。

就这样,曾沧海成了巫家堡的园丁,这还是白总管特殊照顾的。刚开始,南海铁拳甚是不满意,破口大骂巫家堡假仁假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连三字经和巫少堡主的老娘都了抖出来,最终却也无法子,又见沧海被安排在最清静的后花园做事,只好忍气吞声,打算事成之后再想办法帮他赎身。

看着大得惊人、种满奇花异草的沁芳园,曾沧海柱着扫帚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这个活儿清是清静了,可不见得好干。自己虽不高大,但也算身强体壮,从前只是帮张恶霸放牛养羊,再不就跟铁拳师傅学点拳脚和打铁的功夫,这种侍候花草的精细活还真是为难自己。唉,如果是妹妹应该不怕吧,她最喜欢花花草草了,身为塾师的父亲也是深谙盆栽之道的,可是如今……想着想着,心中阵阵气血翻涌,眼睛一片模糊酸涩。

“不行!曾沧海啊曾沧海,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大仇未报,怎么能像个姑娘似的!”抬手狠抹一把眼睛,下死力扫着枯叶,只把那当作张千石这个混帐王八蛋!

边扫着又想起宁可在外租屋暂住,也不肯呆在巫家堡的铁拳师傅,不仅救了鲁莽复仇身陷敌境的自己,还低声下气地来求平生最不愿接近的官宦豪强之流。只是师傅一番苦心不知何时得报?白总管说巫少堡主出门到南七省办事,虽然这两三天内即回,但难保他会答应铲除富甲一方,同时也与朝廷权贵有密切关系的张家。沧海胡思乱想着,心里正闷闷不乐,却见到远处园门匆匆忙忙地跑进十来个小厮,似乎小声交谈着,但隔着一片池塘和花树,什么都听不清。只见他们紧张有序地进出于后花园的书院和厢房,更换屋内饰物,张罗水果点心,沧海心中一动:难不成巫家少堡主回来了?

很快,沧海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又有一群容颜清丽、翩纤风流的少年男女,捧着盥洗用具进了园。虽未听说巫少堡主已成亲,但富豪之家,能享受此等仆从侍候的,恐怕只有主人了吧。看着忙乱的人群,沧海本想退回园子深处自己住的花房,但又确实渴望一见少堡主的真容,心中转念,大胆地隐身在花树后,耐心等候那将来的“恩主”。

渐渐地园中静了下来,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园门外有交谈声。距离虽遥远,但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声仍是传到了耳中,不大,却清晰而爽朗。沧海暗暗吃惊,自己只是学了点粗浅架式,但听铁拳师傅提过,江湖中真正的高手以内力取胜,可听其声观其目而辨,吐纳顾盼之间,便可知真章;不过到了登峰造极的时候,却又是欲辨不能了,皆因精气神可收发自如,即便一流高手也看不出来。江湖传言,巫少堡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武功修为早几年已超越老堡主,这两三年更是难逢敌手。如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觉中气清朗,看来传言非虚了。正想着,几个身影跨进了园内,其中一人分外高大,身形侧倚,揽住一身段袅娜的少年,仍然高了旁人半头。他正与一旁的白总管说着什么,面目虽模糊,但沧海还是一下就断定了他的身份,因为那矫健的身形和旁若无人的态势,只有是号称武林历来最年轻的霸主——巫行云了!

沧海心内慨叹,也感宽慰,如此人物,看来报仇之机可望。但还未转过念头,却见巫行云倾身在所靠少年的脸上使劲地亲了一口,然后恣意地纵声大笑起来,而跟随的众人居然视若无睹,毫无反应!一阵热血直冲脑门,曾沧海就这样愣在当场。


第二章初逢
沧海心内慨叹,也感宽慰,如此人物,看来报仇之机可望。但还未转过念头,却见巫行云倾身在所靠少年的脸上使劲地亲了一口,然后恣意地纵声大笑起来,而跟随的众人居然视若无睹,毫无反应!一阵热血直冲脑门,曾沧海就这样愣在当场。

站在花丛旁,无意识地挥动扫帚,曾沧海心乱如麻。自那日看到巫行云后已经七天了,开始的两三个晚上,巫少堡主与美仆艳奴夜夜笙歌狂欢。不必看不必问,沧海也知道这些豪门望族玩弄的縻烂恶心的把戏,如此作为又与那恶霸张千石何异?豢养孪童、姬侍成群虽已成富豪的常态,但此情此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这正是自己家破人亡的罪恶根源。然后,沁芳园突然静了下来,直到白总管找上门,才知道巫行云到自家后山闭关修炼去了。至于复仇之事,只得四字:考虑考虑。沧海心内焦急,白总管却只是说稍安勿躁,少堡主既如此答复,事情总会有些眉目,况且南海张家不比寻常,需耐心等待。

沧海狠狠地扫着空地,划出数道帚痕。这也难怪他,身负血海深仇,甘愿卖身为奴,谁还有心情等得下去。何况那“爱匡扶正义”的少堡主实在打破了自己的希望和幻想,而且……还不知道如何向铁拳师傅交待,他的性子其实比自己还急……正懊恼着,却听到几丛花树外传来嘈杂的人声。

“放开我!!”
“哈哈,小乖乖,爷们想你想得久了,就陪陪我们吧。”
“混蛋!我是家生的子儿。你们敢乱来!”
“嗨哟,就因为你是家生的,爷们一直看着没法吃,可惜了你的俏模样。如今少堡主闭关,大伙正好乐一乐。”
“哈哈……没错。”
“放手!你们这些王八蛋!”
“你就别害羞了,小乖乖,怕是你早给少堡主爱过了,看不上我们爷几个?”
“唔唔唔……混蛋混……”
沧海听着,顿时一口恶气上涌,腾地跃过花丛。却见三个满脸邪淫之色的汉子,把一个僮仆打扮的少年按在地上,正要做那苟且之事。沧海无名火起,舞动扫帚直打过去。意欲逞凶的三人措手不及,居然被沧海的大扫帚打得鸡飞狗跳、叽哇乱叫。待定下魂来,却发现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一身粗服,不过是个园丁。三人对望两眼:“你这小子眼生,新来的吧,敢管爷们的事!”

“……”
“哟,啧啧,你小子知道我们是谁吗?爷们可是沁芳园的”门神“。你小子活得不耐烦,敢打搅爷们的雅兴!”
“呸!恶心!”
“嗬,瞧瞧,这小子虽不如宝儿俊俏,但倔起来也挺有味儿的。”
“不错,身段也好,玩儿起来应该比宝儿带劲!”
“哈哈,今天好事成双,不必争破头了,兄弟们上呀!”
“混帐王八蛋!!”
看着三人合围上来,沧海挥动扫帚,奋力抵抗,但是很快发现自己平时所学的武功架式完全不是敌手。巫家堡果然名不虚传,护园的家丁明显经过严格训练。沧海护着少年边打边退,渐渐力尽,狠一咬牙,沉声向身后道:“你还不快走!”少年一愣,猛地醒悟过来,拔足向主厢房处逃去。而这边沧海却已左支右绌,狼狈万分,瞅个空档正想逃往花房,却被对方一个扫堂腿掼倒在地。沧海翻身还来不及爬起,就听到裂帛声响,上身的衣物给扯掉了半幅。

三个恶汉,一人追捉宝儿去了,另两人则如狼似虎地压制住沧海。
沧海目眦尽裂,狠力踹向一人下体,那汉子哀嚎着松了手,但自己的足踝却也被另一人扣住。按紧沧海的恶汉狞笑着,伸手正想去扯他的腰带。却听得一声惨叫,恶汉宠大的身躯竟凌空飞起,直砸向远处的假山,落地时已是不能动弹。沧海还未回过神来,看到被自己踢中下体的汉子扑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地求告着:“少堡主饶命!!少堡主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话未说完,恶汉突然面容扭曲,如抽了筋骨般软了下去。沧海勉力侧过身,却见一只穿着麂皮短靴的脚踏在瘫痪的躯体上,随意地擦拭了两下,然后才放开。顺着做工考究的绸料裤管移动目光,沧海瞪大眼睛看向背光站立的高大身影——巫行云?!

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沧海有瞬间的呆愣。巫家堡名震天下,巫少堡主更是青年才俊,人中龙凤,自己也不是未曾听说过。虽然前几天沁芳园声色犬马的闹剧,实在破坏了此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但如今一见之下,却还是禁不住暗暗慨叹,且忽略人不可貌相的说法,世间竟真有此等人物存在。

就在沧海略嫌失礼地盯着人瞧时,对方也正在打量着他。微敛剑眉,巫行云背光的面容虽不太清晰,但俊朗的轮廓,稍稍绷紧的线条,依然让人明显地感到了他的不快,看样子这位年轻的少堡主不喜欢被人盯着猛瞧。沧海挺身从地上站起,有些尴尬地扯掉挂在肩臂上的碎布条,不知道刚才的一幕对方看到了多少,毕竟身为男儿居然差点被人……心里正沮丧的时候,却听到巫行云开口了:“你是哪房的小厮?”

沧海一愕,什么这房那房的?
见沧海不答话,对方眉峰更紧:“你到底做了什么,惹上巡事房的人?”原来是指这个!看来自己应该算“花房”的人罗。但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哼,没想到沁芳园竟藏污纳垢至此,看样子这两三年我是闹得太过份了。”轻哼一声,巫行云不满的语气里带着嫌恶。
什么?!沧海前面没听明白,后两句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藏污纳垢?!他这话可是冲自己来的?脑筋还未转过弯,又听得远处传来吆喝声。只见一群人押着一个壮汉往这边走来,正是方才戏辱自己的三人之一,而被欺凌的那个僮仆此时正一脸愤然地跟在旁边。

“启禀少堡主,这厮该如何处置?”
巫行云斜睥一眼,身形动也不动,脸上毫无表情:“他已是废人,饶他一命,逐出巫家堡。”
然后朝沧海一指,“把这人关进地牢,三天之内只准喝水。”
第三章知音
“启禀少堡主,这厮该如何处置?”
巫行云斜睥一眼,身形动也不动,脸上毫无表情:“他已是废人,饶他一命,逐出巫家堡。”
然后朝沧海一指,“把这人关进地牢,三天之内只准喝水。”
不管沧海一脸愕然,立即有两个家丁应声上前,把他的双臂扭在身后。
“少爷!弄错了,是他救了我!”宝儿焦急地上前扯住沧海。
“他?方才我见他和那两人在一处厮混。”
“不,少爷!是那两个混蛋也想对他用强……”
用强?巫行云眯起眼再打量一回沧海。但觉对方面相普通,以宝儿的样貌受辱,或可理解;至于跟前这浓眉大眼的青年,虽五官端正,但不至于让人一见就产生邪念吧?难道自己的言行真的如此不端,上梁不正下梁歪,以致手下都变成了饥不择食的禽兽?(你才是禽兽-
            -+)而且,方才责问他在哪一房供职,他也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一幅心虚的模样,却不料……
巫行云回想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跨前两步,盯住沧海,厉声问道:“你到底在哪一房做事!”
“呃…?”望着几乎高自己一头的男人,冷冽的目光,怀疑的神色,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直逼得人气闷。沧海不自觉地调转视线,喏嚅着,“花…房?……”。

实在不知道属于哪一房,只能胡乱诌个。只怪当初铁拳师傅整天吵嚷着就想帮自己赎身,白总管无法,只好交待他万事小心,并未曾真正地把他当作堡中家奴;且自己进园日短,以致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弄明白。不过,侥幸的是倒也给他蒙对了一半(花房全称应为园艺房,俗称花房);否则,后果堪虞。

“花房?…何时进园?原籍何处?”
“七天前,原籍南海…”
“谁人引介?”
“白总管。”
…………
“既是如此,就好生呆着,莫多生事端!你,去叫白总管来见我。”“审查官”问完话,下达了“旨令”,不再瞧沧海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沧海硬着头皮答完话,感觉人有点虚脱。而整个“审问”过程,众人静悄悄,大气也不敢出。虽然事后想起,多生事端的应该是你巫家堡吧,但寄人篱下,有求于人,即使心有不愤,也是不能不低头的了。

沁芳园的春天确实是人间天堂,姹紧嫣红开遍,点缀上小桥流水,楼台亭阁,皇宫大苑也不过如此而已。自那天过后,园中更是少了呕呀嘈喳的淫音浪笑,住满东西厢房的优伶姬娼,一夜之间全不见了踪影。如此一来,沁芳园更有结庐在人境的世外桃源之感了。

此时,一个青年正坐在临湖的岸石之上,削着一根竹子,是支初具模型的短笛。青年中等身材,相貌很普通,但刀裁的浓眉,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而柔和。此时,他一边忙着手中的活儿,一边微微笑着,不时转头看向一旁叽哇乱叫的少年。

“亚海亚海,快点啦!太阳都要下山了,什么时候才能吹一曲啊。”少年十四五岁,长得甚是白净清秀,纤细的眉宇间透着股狡狭和倔强。
少年就是宝儿。自从沧海救了他,身后就多了个拖油瓶,不论走到哪,总能听到宝儿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咶噪。一开始,沧海觉得宝儿在沁芳园的地位甚是奇特,非主非仆,时常有空到处晃荡。后来才从宝儿口中得知,他是巫行云捡回来的孤儿,当时巫行云才九岁,宝儿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宝儿已在巫家住了十四年,而实际上,巫行云对他亦甚是照顾,从未安排过重活给他干,只是偶尔清理巫行云在沁芳园的衣物用度。但没想到近几年来,园中逐渐龙蛇混杂,而巫行云因事务缠身,已不能常常顾及他,所以才出现了数天前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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