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断————昨叶何草
昨叶何草  发于:2009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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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听出他的话里充满决然之意,完全发自一片至纯之心,也不由得好生感动,问道:“苍澜的病一直就很严重吗?”

龙千夷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师傅讲,他一出生就被别人用‘玄冰寒掌’打了一下,这种功夫阴毒无比,换了别人早就没命了。幸好我师傅医术武功天下无双,苍澜才侥幸活了下来。只是每到了月底,他身体里潜伏的寒毒总要发作一回,看着他默默忍受痛苦的样子,我恨不得能够替他去承受。”


朱槿道:“所以你才学了师傅的医术吗?”

龙千夷道:“你猜得不错。虽然我不喜欢岐黄之道,可是为了苍澜,我什么都愿意做。上个月我去京城寻找药材,连续翻了十八家药铺……”

他说到这里,朱槿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轻轻“哦”了一声。

龙千夷怒道:“你哦什么哦,不错,我是去偷药!那又怎么样?”

朱槿笑道:“你别生气,我没说你做错了。只不过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而已。”

龙千夷追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朱槿笑了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说道:“你在白河口偷我令箭的时候,莫雪说闻到了你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香气,但又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他很是迷惑不解,现在想来,那多半是药丸的香气了。”


一点也不错。”龙千夷点头承认道,“其实我去京城,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苍澜寻药治病,偷你的调兵令箭,那不过是顺手牵羊。”

朱槿讨好道:“你这个羊牵得妙,真是呱呱叫,让我想不佩服都困难——对了,你给我算的那一卦好像很灵验嘛!”

龙千夷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那是苍澜教给我的。我根本不懂什么易经八卦,是苍澜出主意,让我把所有签文都刻得一模一样,又叫我死记硬背了一大套说辞,这样一来,不管是谁抽签,算来算去,无非都是‘日月合璧,凤凰和鸣’了。”


朱槿听了他的解释,忍不住哈哈大笑。龙千夷受了他的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他立刻想到苍澜危在旦夕,又变得愁眉不展,叹了口气。

朱槿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止住了笑声,问道:“你在京城没有找到有用的药材吗?没关系,天下这么大,只要是世上有的东西,一定能够找到——你告诉你想要什么,我来帮你找!万一还是找不到的话,那我就进宫去求皇上,无论如何,也要让他答应替你找!”


龙千夷嘴角一撇,冷笑一声:“不要提你那个混蛋皇上了。宫里的御药房我也去了,谁知东西还没找到就被人发现了,我和那个金吾卫指挥使打了一架,他武功虽然很高,但是轻功却不如我,他发现追不上我,就想调动大内侍卫把我包围起来,逼得我只好跳了金水河,水遁逃走……”


龙千夷说的事情经过,朱槿半点也不知道,倘若不是在这种情形下,恐怕他也很难相信是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宫里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透露,看起来一定是光武帝下过命令,不准任何人外传。


朱槿问道:“你要找的到底是什么药材,难道连宫里也没有吗?我不信。除非是长生不老的仙丹了。”

龙千夷道:“苍澜身体里潜伏的寒毒十分霸道,必须用药性猛烈的热毒相攻,以毒攻毒,以热克寒,方能奏效。普天之下,唯有雪莲生长在雪山之上,苦寒之地,而又热毒内蕴……虽然雪莲不是太难找,但是雌雄成对的雪莲就很稀少。”


朱槿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不就是雪莲吗?你要雌雄成对的,那也不难,蒙古每年都要进贡十对,我去向皇兄要来便是。”

龙千夷道:“你要不来的。我听御药房的人说,今年的雪莲还没有贡上来,去年的雪莲已经被皇上赐给了别人,御药房根本就没入账;至于前年的呢,又全都用来合了媚药——那个好色昏君,荒淫无度,呸呸!但愿他精尽人亡,死在床上!”


“喂,你不要错怪了我皇兄,”朱槿解释道,“御药房合药,那是按照宫中惯例,送给后宫嫔妃的,我皇兄还用得着那种东西吗?”

龙千夷骂道:“那他更加可恶!好好的雪莲都被他糟踏了!”

朱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雪莲嘛,要雌雄成对的,嗯,说不定我家里就有几对,是皇兄特别赏赐给我的——不过我不知道具体放在哪里,要问过丹若才清楚。”


龙千夷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说真的?不是在骗我?”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朱槿点头道:“我骗你做什么?当然是真的。”

谁知他话音刚落,身上就挨了重重一脚!

龙千夷怒气冲冲地喊道:“你怎么早不说!混蛋小猪!看我不打死你!”

朱槿连连躲闪,口中大叫:“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嘛!你怎么能怪我!”

饶是如此,龙千夷还是追着他又打了两拳,这才放手。

朱槿揉着挨打的地方,气呼呼地说道:“你就这样跟别人要东西呀?要是我拿来雪莲救了苍澜,你要怎么谢我?难道还真把我一刀杀了不成?”

龙千夷马上换了一张笑吟吟的面孔,甜甜地对他说道:“好,我不打你了,只要你能救活苍澜,我发誓……我发誓从今以后,决不再凶你——如违此誓,叫我不得好死!”


朱槿急忙拦住他,笑道:“我这就写信给丹若,叫他回京城拿雪莲,你派人送到客栈去,他见了我的信,绝不敢拖延误事——还有,你也不用发那样的毒誓,其实你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的,要是以后你不凶我了,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发脾气的样子了?”


龙千夷被他一席话说得很不好意思,低着头忸怩了一会儿,朱槿已经走进屋子去找笔墨了。

龙千夷慢吞吞地蹭到他身边,红着脸说道:“你救了苍澜,比救了我的命还要宝贵——我该怎么谢你呢?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吩咐便是……”

朱槿提笔如飞,三下五除二,草草写完了信,正在封口,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决不割了我的舌头下酒!——那我就阿弥陀佛,感激不尽了!”


第四回 衣袂障风金缕细 剑锋横雪玉鞘寒

龙千夷拿了朱槿写好的信,叫来一个普通渔民打扮的青年,派他把信送到客栈去,亲手交给朱槿的侍从丹若。

那青年答应了,正要转身离去,忽然龙千夷喊道:“郝大哥,你等等。”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竹简交给他,朱槿不经意地瞄了一眼,见那竹简上烙着一条青色的小龙。

龙千夷道:“郝大哥,你传我的令下去,这件事关系到苍澜的性命,让沿途二十四个分舵舵主派人护送——如果有人拦路阻挡,一律格杀勿论!”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坚如钢铁,朱槿在一旁听了,也是心中一寒。

那青年躬身接过青龙令,向龙千夷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朱槿对龙千夷说道:“真看不出来,你的势力不容小觑,那么多人都听你号令。昨天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年纪不大他们反而都叫你老大?连那个凶神恶煞一般的阎老九,对你也是恭恭敬敬的。现在看起来,是我低估了你。”


龙千夷微微一笑,说道:“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是我吹牛说大话,在整个江南八省地面上,还没有几个人敢惹我的——否则我一出手就劫了朝廷十万两黄金,绿林道上消息最灵通,哪个山寨不眼红的想要分一杯羹?可惜他们都没那个胆子,不然这里早就热闹起来了。别的不说,阎九以前就是个江洋大盗,杀人放火在他眼里那是天经地义。”


朱槿道:“如此说来,恐怕连官府也不是你的对手了——那你何必又要偷我的调兵令箭,难道你还怕我不成?”

龙千夷摇头道:“我说了,偷你令箭不过是顺手牵羊,本来想玩几天就还你的,可是苍澜知道以后,说那东西将来可能会有用处,先替我收着了。所以,现在令箭不在我手上,就算你想要回去也是白搭。”


朱槿苦笑道:“我说了想要回去的话吗?你若喜欢,只管拿去玩便是,万一将来我皇兄追究起丢失令箭的责任,无非是砍我脑袋而已。哈哈,小事,小事一桩。”

龙千夷咧嘴笑道:“你放心,那令箭将来我一定还你,不会让你这只小猪掉脑袋的!”

两人正说得投机,忽然房门被人撞开,余老三站在门口,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龙千夷一眼看见他,不悦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叫你去村子里望风的吗?擅离职守该当何罪,你心里很清楚吧?”

余老三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大!不,不好了,出事了!”

龙千夷见他神色慌张,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小事,急忙问道:“倒底怎么了?你喘口气,慢慢说,给我说清楚一点!”

余老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湖边几个村子里突然闹起了瘟疫!从前天到现在,已经连续死了十七八个人了!”

“瘟疫?!”

龙千夷听到这两个字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余老三的胸前衣服,连声问道:“死的人都有谁?死前是什么模样?他们的尸体都在哪里?”

余老三说道:“俺也不太清楚。今天早上刚一进村子,就听见有人家里办丧事,俺没当回事,心想哪天不生人,哪天不死人,有什么稀奇的;谁知已经过了中午,还不断有出殡的,俺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周围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原来这三天来,几个村子里闹瘟疫,一直不断的有人死,有几家根本是灭门惨祸,全家老小一个不剩!俺一听情形不大对头,就连忙跑回来报告了!”


龙千夷急道:“那些染了瘟疫的人都是什么样子?村里的郎中呢?他怎么说?”

“染了瘟疫的人是个什么样子俺没见到。听说有吐血的,有发斑的,还有四肢抽搐,人事不知的——老大,您别再提那个鬼郎中了!”余老三不满地说道,“听说头一天他还稳坐钓鱼台,在家里给人看病开方抓药,可是病人喝了他的药照死不误,第二天再去找他,居然连影子也不见了——原来他见瘟疫来势凶猛,害怕传染到自己,全家都已经连夜搬走了!”


“可恶!”

龙千夷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把朱槿和余老三都吓了一大跳,他怒气冲冲地说道:“此人该杀!他怎么敢撇下村民独自逃走?”

“那现在怎么办呢?老大。”余老三看着龙千夷,眼神里全是希望,“您要是再不去救人,说不定那几个渔村的人都要死光光了!”

“这还用你废话?”龙千夷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先回村子里,通知他们,凡是家里有病人的,一律不准出门,免得大家互相传染,那可就真糟了——还有,立刻在村子外边腾出一间空房,把病人集中起来,我去药庐收拾几样药材,随后就到!”


余老三答应着飞奔而去。

朱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连忙对龙千夷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碍手碍脚的,又帮不上忙,”龙千夷皱眉道:“你不是打算趁机逃走吧?”

“我就是想去给你帮忙嘛。”朱槿颇有几分委屈地说道,“我的令箭还在苍澜那里,就算是逃走了也没用啊,这是要掉脑袋的罪名,我可不想别人都知道——我那几个堂兄弟,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万一不小心被他们得知了这件事情,他们一定要拿来当做借口,非逼着皇兄杀了我不可!”


“那你就不怕染上瘟疫,一命呜呼吗?”龙千夷反问道。

朱槿拍着胸口道:“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假如我真的染上了瘟疫,你还会见死不救吗?连太医院的御医都不如你手段高明,我当然用不着担心!”

龙千夷沉吟了片刻,终于点头说道:“那好吧。看在这次你主动帮忙的份上,等雪莲一送到,我就去跟苍澜说,让他把调兵令箭还给你。”

朱槿闻言喜道:“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这个买卖做得不吃亏!”

龙千夷忽然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绕着他转了一圈,朱槿奇道:“你看什么?”龙千夷并不回答,只说了句:“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便推门出去了。

时间不长,他果然回来了,背着一个药囊,手上还搭着一件青布长衫,对朱槿说道:“这是苍澜的衣服,我看你们两个身量差不多,应该穿着合适,快把你身上这件袍子换下来。”


朱槿身上原来穿的是织锦长袍,经过一个晚上折腾,早就变得又脏又皱,可惜身为俘虏,也不敢提什么要求,如今龙千夷主动要他换衣服,正合心意。连忙接了过来,脱去锦袍,换上布衫。果然长短肥瘦甚是合身。


龙千夷在一旁笑道:“你穿了这样普通的衣服,却戴着一顶金冠束发,头上还有那么大的一颗明珠,看起来可就有些太离谱啦!”

朱槿一想不错,连忙摘了金冠抹额,随手扔在桌上,龙千夷拿了一根木簪,替他别好头发,上下审视几眼,满意地道:“现在这个样子还差不多,看起来跟个乡村秀才似的,如果我说你是什么襄平郡王,保证打死别人也不会相信。”


朱槿这才明白龙千夷要自己换装的深意,原来是怕暴露了身份,不由得暗中佩服他心思机敏,考虑周到。

当下两人立即动身赶往镜湖边上的渔村。

仍然是龙千夷撑着小舟,不过这一次,朱槿没有被蒙上眼睛。想来是因为他主动提出要帮忙,又保证了不会逃走,给了龙千夷一个大大的好印象。

此番朱槿坐在船头,比之昨夜被困舱底的滋味大是不同。放眼望去,镜湖烟波浩淼,水面开阔,无限风光尽收眼底。

龙千夷划着小船在芦苇荡中穿梭自如,起初朱槿未曾留意,待到稍加观察,他这才发现,貌似寻常的水面上居然暗藏玄机。

东一丛、西一簇的芦苇粗看杂乱无章,水道纵横八岔,正当芦花渐欲迷人眼时,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出口往往藏在令人决然想不到的地方。

他越观察越是心惊,显然,这些芦苇都不是野生土长的,而是有人刻意利用它们布成了阵势,用来防御外敌入侵。龙千夷对水道走向自是了如指掌,他也不看路,只管坐在船尾划着小舟前行。起初朱槿尚能分辨方位,待到后来,渐渐迷失了方向,竟然不辨东西南北。


龙千夷忽然对他笑道:“喂,小猪猪,你东张西望了大半天,可曾看出什么奥妙来?”

朱槿知道瞒不过他,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我一直在想,幸好你路上偷了我的令箭,不然我一到秀水县,必定从附近调兵来围剿你的水寨,非得全军覆灭不可——单单是这芦苇阵,我自问就无法通过。”


龙千夷得意道:“算你聪明。不过你只看到了水面上的阵势,却不知道水下也暗藏杀机——在几处紧要的岔道水底都装了铁丝排网,上面全是锋利无比的倒钩,只要沾上便是死路一条,任凭你水性通天,也插翅难逃。”


朱槿苦笑道:“我刚才正在想,就算水面没有路,说不定可以从水下通过,想不到你早就提防着了——看起来,还是你棋高一着。佩服,佩服。”朱槿说罢,隔着船舱向龙千夷拱了拱手,赞他聪明。


龙千夷笑道:“你少给我灌迷魂汤,我才不会上当呢!再说这里的一切机关布置,全都是苍澜一手策划的——我学了师傅的武功医术,他就学机关阵法,虽说苍澜一点武功也不会,可是在江湖上提起‘苍山白虎’,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他的。”


朱槿奇道:“想不到苍澜竟有这样的本事!我可是半点也没看出来。”

龙千夷听了他的语气,意似不信,于是便道:“我给你说一件事情,你就知道苍澜的厉害了。”

“我记得七岁那一年,师傅刚刚开始教我轻功,第一天我便轻轻松松追到了一只小老鼠,心里高兴,就倒提着它的尾巴去找苍澜——那时他正在演习行兵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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