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断————昨叶何草
昨叶何草  发于:2009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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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岛的影子在身后渐渐远去,龙千夷看着湖水慢慢说道:“苍澜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堆小石子,布成一个阵式,内外共有八个门,他教我把老鼠从生门放进去,那只老鼠在阵里绕了几个圈子,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就出来了;再从死门放进去,那只老鼠就像迷了路一样,怎么绕也没法爬出来——等我出去玩到天黑,想起那只小老鼠再去看时,发现它已经累死在苍澜布下的阵里了。”


朱槿听了他的话,沉吟半晌,方才说道:“以前读到杜子美的诗句,赞扬诸葛亮聪明绝特,智慧非凡,说他“功盖三分国,
名成八阵图”,我一直以为那不过一种传说而已,被后人夸大了的事情,不足为信,想不到世上竟然真有此等能人异士!”

龙千夷笑道:“我说过,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朱槿问道:“日后能不能找个机会,让我拜见一下你的师傅?我实在对他老人家好奇得很!”

龙千夷道:“那可不行!我师傅从来不见外人,连我也不准轻易去打扰他,你就别做梦了。”

朱槿叹了口气,说道:“我猜也是如此。不过既然已经领教了你和苍澜的手段,我想你师傅他老人家一定更加厉害十倍,就算不是神仙在世,可也差不多了。”

龙千夷道:“你这几句话,虽然有当面吹捧之嫌,却也和事实相去不远——看!前面就是村子里泊船的码头了,你快些收拾好药囊,我们准备下船!”

朱槿不敢怠慢,连忙背起药囊,正要下船,忽然衣袖被龙千夷扯住了。

“你等一下。”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瓷瓶,揭去封口,倒出一粒紫色的药丸来,对朱槿说道:“这是白花紫露丸,你含在舌下慢慢化开,能避一切疫疠瘴气。”


朱槿接过药丸,看也不看,毫不犹豫地扔进嘴里。

龙千夷笑了一笑,问道:“小猪猪,你不怕我给你吃的是毒药吗?”

朱槿摇头道:“假如你真要我死,那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我想,你一定舍不得我就这么轻易死了的。”

龙千夷想不到他会如此笃定,微微一愣,随即脸红了起来,哼了一声“胡说八道”,随即跳下小船,头也不回地向村子里走去。

朱槿在后面追着喊:“喂!你等等我呀!我的轻功可比不上你!我走不了那么快的!”

龙千夷只当没听见,反而跑得更快了。

不一刻,两人先后到达村外,余老三已经派人提前做好了准备,把几个重病号都安置在一个闲置的空屋里。龙千夷拿出几瓶白花紫露丸,要他和几个手下每人先吃一粒,再把剩下的分发给其余村民,余老三接过药瓶,连忙去了。


村子里的人听说青龙岛的神医少侠亲自来义诊,个个争先恐后,不管是瘟疫还是伤寒,都抢着要看病,幸好有里正保长在一旁维持秩序,否则非乱了套不可。

龙千夷一边诊治病人,一边就配好了药方,叫朱槿在外面架起一口铁锅,用来熬煮草药。他带的药材本来也不是很多,很快用去了一大半。

待到诊治完几个神昏抽搐的病人,龙千夷招手叫过正在忙着煎药的朱槿,对他说道:“我说一个药方,你写下来,叫余老三拿去城里的济生堂配药,不然我们带的药恐怕支撑不到天黑了。”


朱槿连忙跟里正要来纸笔,凝神侧耳,听龙千夷说出一个古怪的药方来:

石膏八两、犀角六钱、川连五钱 生地六钱、栀子六钱、桔梗三钱、黄芩四钱、知母六钱、赤芍三钱、玄参六钱、连翘四钱、竹叶四钱、丹皮三钱、甘草一钱

“好了,就是这些,余老三,你拿了这个方子,去体仁堂抓五十……不,八十副药来,告诉掌柜的,就写我们账上,以后再跟他结算。”

余老三领命,飞也似的去了。

朱槿刚刚放下纸笔,里正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对龙千夷说道:“少侠,外面有个孩子病得厉害,务必请您出去给看一眼。”

龙千夷二话不说便走到门外。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女孩,一见了龙千夷就跪下了,连声哭道:“求神医救救我的孙女!”

龙千夷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看那小女孩时,鼻翼翕张,喘得厉害,龙千夷皱了皱眉,问道:“她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老太婆一边哭一边答道:“前天她叔叔从外面做工回来,买了二斤盐水虾,这孩子好久没见荤腥了,竟然背着大人全都吃了下去……呜呜……结果,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呜呜……我们家太穷了,先前村里的郎中嫌我们拿不出诊金,说什么也不肯诊治……呜呜……求神医救孩子一命,老太婆回去给您立长生牌位……”


龙千夷听了之后沉吟不语,朱槿以为他治不了此症,在旁边出馊主意道:“看起来这是哮喘之疾,跟我三叔的病一模一样!他每天早晚吃一粒大定风珠……”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冒充内行!”龙千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问里正,道:“村里有人种甜瓜吗?”

里正连忙点头答道:“有,有的!西边沙地上老张家种了三亩甜瓜……”

“那好,你立刻跟他要七枚瓜蒂来!”龙千夷吩咐道,“越快越好!”

里正去了不多时辰,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捧来一大把甜瓜蒂。

龙千夷叫朱槿把瓜蒂研成粗末,用半茶杯冷水调了,将上层清液过滤出来,给那小女孩喝下去。

朱槿手脚很快,龙千夷刚刚说完,他就弄好了。那小女孩才喝了一口瓜蒂水,立刻吐出许多粘痰,随即就不怎么大喘了。

龙千夷轻松地拍了拍手,说道:“应该无大碍了,小猪,你看着她,万一要是再喘起来,就把瓜蒂水再给她喝一小口——这东西催吐很厉害,所以也不要喝太多。”

朱槿答应着,看那小女孩时,双眼似闭非闭,朦胧欲睡。朱槿心想,你这小丫头倒也算得上是洪福齐天,竟要我一个堂堂小郡王亲自来照料你,恐怕连皇上都没享受过这份待遇——若不是看在千夷的面子上,我才不要管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呢!


虽然龙千夷聪明过人,却哪里能猜得到他此时此刻的想法?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光景,那小女孩果然又开始喘起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发作不像刚才那么厉害,朱槿按照龙千夷的吩咐,给她喂了一小口瓜蒂水,正在擦拭嘴角时,只见余老三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口中大叫道:“老大!老大!快出来!”


话音未落,龙千夷便从屋内跃了出来,问道:“叫你配的药都拿来了吗?”

余老三两手空空,无可奈何地答道:“没有!体仁堂的掌柜死活都不肯卖药给我!”

“为什么?”朱槿奇道,“药铺不卖药,莫非是想收摊不干了?”

余老三道:“那倒不是。我把药方给柜台上的学徒看了,他说分量不对,吃下去要死人的,不肯卖药给我,没办法,我只好叫了掌柜的出来,谁知他也是连连摇头,说一定是把份量写错了,石膏八钱误写成了八两,犀角八分写成了八钱,这么凉的药吃下去,不出人命才怪!我好说歹说他一口咬定了就是不肯卖,我只好回来了……”


龙千夷不悦道:“你没跟掌柜的说那是我开出来的药方?他连我都信不过了?”

“怎么没说!”余老三道,“可是体仁堂掌柜的认识您的笔迹,他说这药方的笔迹不对,明显是冒充的!”

龙千夷一想,药方是朱槿记下来的,他写得一笔端正秀丽的小楷,和自己蚯蚓爬似的笔迹大为不同,倒也不能完全怪到别人头上。

他略一转念,已经有了计较,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铁莲子。这莲子和一般的暗器不同,中间是空的,外面有隐藏的机关,只要用力一捏就可以打开,里面可以盛放急救止血的药粉——不消说,这自然是苍澜的巧妙设计。


龙千夷将莲子中的黄色药粉全都倒了出来,将那张药方放进去,交给余老三,说道:“你把这个给体仁堂掌柜的看,他知道怎么打开——如果这一次还不肯卖药给你,我亲自去找他算账!”


余老三咧嘴笑道:“掌柜的见了这枚铁莲子,一定吓得屁滚尿流,不要说石膏,恐怕连砒霜也敢卖了!”

龙千夷瞪了他一眼,道:“废话少说,快去快回!这里还有好几十号病人等着呢!”

龙千夷开的方子灵效无比,一碗汤药灌下去,那几个高烧昏迷的病人就止住了抽搐,神智渐渐清醒,连体温也降了下来。

朱槿忙活了大半天,累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一把。

虽然他是第一次救助病患,但是瞧了这种情形,却也知道危急关头已过,心中高兴,忍不住对龙千夷赞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你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其实刚才我还有一点点心存疑虑,现在看来,就算太医院的医正他也该跟你叫一声师傅才是。”


龙千夷却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说道:“你就别在那里说风凉话寒碜我啦!其实我师傅早就提醒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可惜我没把他老人家这句教诲当回事,再加上苍澜病重,你又一直追到镜湖来,我早就把这件事情完全丢到了脑后,所以才闹得今天这样手忙脚乱。”


说话间天色已晚,朱槿问道:“我们还回岛上去吗?”

龙千夷道:“恐怕今晚不行。有几个病人的脉象不稳,我要在这里守着,以免出了什么意外,你若是累了,不妨回去睡觉,我叫余老三送你,另外安排住处。”

朱槿忙道:“我不累,一点也不累,哈哈,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嗯……免得临时人手不够。”

龙千夷想了一想,同意道:“好吧,不过你还是先去休息,等到了后半夜再来替换我,大家轮流守夜。”

朱槿听他说得有理,只好答应了。

里正安排他住在村中祠堂的偏房里。

朱槿生性疏淡,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压下来,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加上又忙碌了整整一天,所以脑袋刚刚沾到枕头便睡着了。

到了中夜,他突然从梦中惊醒,正在奇怪是什么东西打扰了他的睡眠,耳听得窗户上有轻微的剥啄之声,一个人影映在窗纸上,借着月光看得十分清楚。

朱槿以为是龙千夷派人来叫他换班,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鞋子也顾不上穿,赤脚走到窗前,问道:“谁?有事吗?”

窗外那人低声道:“是我。殿下,请把窗子打开。”

“莫雪?”

朱槿吃了一惊,万万料想不到莫雪竟然能寻到此地,连忙拔起销子,打开窗户。莫雪轻轻一跃,如飞花落地悄然无声,已经进了祠堂。

“殿下,莫雪无能,让您受苦了!”

他说着就要跪下请罪,朱槿连忙伸手拦住了,笑着问他:“莫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现在先不忙解释,殿下,快点跟我离开这里!”

莫雪抓着朱槿的胳膊想往外走,朱槿却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不行,我还不能离开。”

他的态度无比坚决,不容置喙。

“为什么?!”莫雪很不理解朱槿的想法,又是焦急,又是担忧,“殿下,您知道绑架您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朱槿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了——那个人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劫去漕银又偷了令箭的龙千夷!”

“可是您未必知道他的底细!”莫雪急道,“这个龙千夷不仅是水上大盗,而且和一些江湖帮派互相勾结,他的势力很大!”

朱槿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虽然只有一天的功夫,我也了解到不少情况呢!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你先告诉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莫雪急得直跺脚,劝道:“我的祖宗小郡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好吧,我说——”他看看实在无法违拗朱槿的好奇心,只得耐着性子跟他解释道,“昨晚跟殿下分开之后,我躺在柳堤上,直到三更时分被一阵凉风吹醒……”莫雪说到这里,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流露出几分惭愧之色,因为毕竟是他不小心才中了人家的暗算,朱槿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一笑,说道:“此事全都因我而起,你也用不着过分自责。”


莫雪心中感激,接着说道:“我醒来以后,发现殿下不见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沿着柳堤周围找了一大圈,岸上水里都不见您的踪影,还有,河里的几知小船也不见了,我也找不到别人打听,后来就猜想可能是那个少年设下圈套,绑架了您,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莫雪太笨,又想不出其它办法来,只好先赶回客栈,把丹若从床上叫了起来,心想也许两个人一起动脑筋说不定还能商量出个对策,谁知……”莫雪说到这里,脸又红了,不过这一次完全是由于气愤,“那个毒舌男一听说我把殿下您给跟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我破口大骂了一顿,接着就呼天抢地大哭起来,别说帮忙想办法了,反过来倒要我去安慰他!”


听了莫雪的叙说,朱槿揣想当时的热闹情景,不禁莞尔。

莫雪接着说道:“后来,丹若又提出要去报官,我觉得这样会暴露殿下的行踪,反而对事情不利,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我们午饭也没吃,两个人对坐着发愁干瞪眼,大约……大约是未时一刻吧,有个陌生的渔民给我们送来一封信,丹若一看笔迹就说肯是殿下您写的,您在信上跟他要十对雌雄成对的雪莲……”


朱槿点头道:“不错,丹若说什么了吗?我记得去年中秋节皇兄曾经赐给我很多东西,其中就有十对雪莲,不过我不知道放在哪里了——丹若有没有拿了去送人啊?”

莫雪道:“没有殿下的吩咐,丹若怎么敢随便拿去送人?当时他就说雪莲倒是有,收在药库里了,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它?”

朱槿喜道:“有就好,有就好,至于我要它来做什么用,这个嘛,不妨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莫雪道:“您信上写的是‘性命攸关,十万火急’,丹若以为您出什么事了,吓得半死,立即就要动身回京城取药——”

朱槿打断莫雪,问道:“他走了没有?”

“已经在路上了,估计现在差不多该到三河镇了,”莫雪接着说道,“不过我既然见了殿下的亲笔信,知道您目前还算平安,多少也有些放下心来,暗中悄悄跟着那个送信的渔民,眼看着他上了一只船,划向镜湖中心的方向。我跟住在周围的村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镜湖中还有一个青龙岛,岛上聚集了一群江洋大盗……”莫雪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似乎那些强盗还讲些道理,从不骚扰镜湖旁边的村民,反而时常拿出银子接济贫苦百姓,那些渔民们受了他们的蛊惑,竟然个个都说这些强盗的好话,说他们是行侠仗义的豪杰,救苦济危的侠客——殿下您来评评理,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事情,真是叫人难以相信!”


朱槿回想起在青龙岛上的所见所闻,再和莫雪的话互相印证,心中忽有所悟,微笑道:“莫雪,我来问你一件事:假如你现在不是郡王府的护卫长,而且突然身边多了十万两黄金,你会做些什么?实话实说,不必隐瞒,反正只是假设而已。”


莫雪闻言一楞,奇道:“殿下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莫非……殿下您是在怀疑莫雪?”

“不不不,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随便问一问而已。”朱槿背着手说道。

“恩……假如我有了十万两黄金……先要做些什么呢……”莫雪苦苦地思索着,忽然问道,“殿下,我可不可以把丹若的卖身契赎出来?”

朱槿万万料想不道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应道:“当然可以啊,不过我从小跟丹若一起长大,他要是离开郡王府了,我一定很舍不得。”

莫雪笑道:“如果殿下允许,那我一定要把他的卖身契买过来,却不要他离开郡王府半步。”

朱槿奇道:“这是为何?莫雪你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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