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朝云
朝云  发于:2009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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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哼一声,委屈地张着骨碌碌的眼珠子。“他奶奶的,小姐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下流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下流的念头!呸,小姐是千金之躯,你是什么玩意儿?凭你也配得上吗?可别妄想染指咱家小姐,连想也不行!”赵老板连珠炮似的,不嫌多的口水全往他毫无防备的脸上喷洒,害他想抹掉又不敢抹。


  没有呀!他只是想问他有没有见过小姐的模样罢了。

  原来笑起来像弥勒佛的赵老板,凶起来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山大盗,只差手中没拿把砍人的大刀,脸上少了个疤,而且骂起人来,像顺口溜似的!他在心底这么想着,却不敢真的说出口,怕又是一记敲头。


  “我没气,你别害怕。”心知是自己皱眉的样子引人误会,锺灵温柔地扬起浅笑。

  出门时,她不喜引人注目,更不爱敲锣打鼓似的声张,身旁总只让嬷嬷跟着,又选比较没人走的小径。一思及此,怒气攀升,又瞪了尉非一眼。

  “怎么不让咱们进去呢?难道要让小姐站在外头站一辈子?”无视锺灵的瞪视,尉非调侃了小夥子两句。

  “是是是,小姐快请进来。”侧过身,跟跟跄跄地恭迎着锺灵进门。

  “尉非,没事时你就别多话,别自做聪明。”忍着怒意,锺灵沉声地对着走在她右后方的尉非道。

  “小姐怪尉非多话,那尉非便不说了。”服从地闭上嘴,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只是眼底那抹似有似无的兴味透露了些许讯息。

  小夥子匆匆忙忙地奔到前厅,在忙着招呼客人的赵老边耳边说了几句。“这儿你愿着,可别给我搞出一丁点的小闪失来,否则唯你是问。”匆匆交代几句,赵老板掀开阻隔前厅与后头内室的帘布,热呼呼地朝着锺灵堆满笑。


  “小姐,今日怎么抽了空来绣坊走一趟?老爷和夫人好吗?”从柜子拿出茶叶,俐落地倒了些在茶壶内,注入开水,沿着盘缘走上一圈,再重新倒入新的开水,在锺灵的眼前摆了个小杯子,澄黄的茶水缓缓地将小杯子装了八分满。


  泡壶好茶是赵老板的闲情逸致,尤其那淡淡的烟雾袅袅上升,飘着茶香,甚是迷人。

  “爹、娘他们老人家都安好,我今儿个来,是要跟你介绍个人。”招了招手,示意尉非走上前。“福伯有事返乡,掌管帐册的事儿便由尉非来顶替。”锺灵顿了顿,似乎在等着什么。


  怎没反应?锺灵偏过头,有些不快地睇着尉非,等着,他开口。

  等了等,尉非还是紧闭着双唇,一脸恭敬地杵着。赵老板不明所以为何停顿了谈话,突如其来的沉默伴随着尴尬气氛,执着杯子的手不知是要凑进嘴巴,还是干脆将它放下,一只手在半空中踟蹰着。


  “尉非,为何不向赵老板问安?”冷冷说着,锺灵难得起板起了脸。

  一旁的赵老板有此薇微得诧异,虽说小姐很少来绣坊,倒是他比较常去锺家跟老爷商讨生意上的事儿,不过,老爷都会让小姐在旁看着,时时小姐也会提出适切的答案,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据他亲眼所见,小姐对人总是和颜悦色的,从没见过她跟哪个人冷着声说话,不给脸色看的,就连下人做错了事,她也舍不得骂,总是笑笑的要他们不要紧张,还不嫌卑微地帮他们收拾善后,有时他猜想,小姐体内是不是少了会生气这条筋。


  可,方才他可没瞎了眼,没瞧见小姐那显而易见的怒气,天底下竟有人能惹得小姐生气,他不禁对那人另眼相看,仔细地端详起尉非。

  “小姐不是吩咐尉非别多话,尉非怕一时又让小姐不悦,才不敢轻言开口说话,何况,小姐没说,只唤尉非上前来,尉非不像小姐那般聪明,实不知此时此地该说什么才好。”一脸无辜,字句里似乎都将错推诿到锺灵身上。


  哼,这尉非分明是存心搞鬼!在“观云楼”与她争锋相对,现下,却佯装一副书凯的模样,明知动了怒的自己会显得小题大做了些,但,一见尉非那挂在唇边刺眼的笑,怒意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赵老板,真对不住你,这尉非着实粗鄙了点,不懂这大户人家的繁文缛节,你可别在意。”打蛇随棍上,反将他一军。

  嘿,姑娘的爪子伸出来了,得小心点!尉非含笑的眼瞳展现着连他也不自知的炯炯火光,心正以从未有的怦然而剧烈跳动着。

  “不,怎会,我瞧这尉非一表人材,假以时日,定是个人材,不过,还是需要小姐点石成金才行呀。”赵老板深知情况诡异,忙不迭说好话,热络热络气氛。

  瞧了一眼手忙脚乱的赵老板,锺灵这才惊觉自己失了态,竟在他人面前说了讽刺的话,竟笨得让尉非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不知不觉中让他牵动自己的思绪。

  深吸了口气,沉淀在心中乱窜的怒意,锺灵缓了神色,瞬间恢复正经。“赵老板,日后绣坊里的帐册就由尉非管,但,别以为尉非是新来的便可敷衍了事,这帐册我每日还是会过目一遍,要是让我瞧出了点蛛丝马迹,这每月派人送来的上等茶叶我便要扣下来。”


  软硬并施,有赏亦有罚,一向是她做事的原则。

  “小姐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吗?说一不二,小姐可别把我唯一的兴趣给抹煞掉了!”赵老板佯装求饶地哭丧着脸,心底其实也明了小姐嘴上虽这么说,但说笑的成份却较大。


  啊!可惜!爪子这么快就收回去了,他还没瞧够姑娘那气煞的俏模样,比起她现在一本正经的模样,他还是爱看那双深邃的黑眸染上一层金色的火焰,而且还是由他引起的。尉非俊挺的脸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放心,那扣下来的茶叶我会代你好生品尝一番,绝不会浪费掉。”浅浅地勾起唇角,锺灵有意捉弄赵老板。

  若不故做无事地与赵老板谈笑自如,让自个儿的注意力全放在赵老板身上,以忽略身侧所直射而来的灼热视线让她身子陡地一颤,心跳乱了起来,恐怕她就会狼狈地不知所措,而再次失了态。


  她不知道尉非的目光为何那样紧锁住她不放,她也没那份兴趣去弄懂,总之,她讨厌那种近乎要将她看透的锐利目光流连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穿刺面具下的她,彷佛她十几年来的秘密就要被识破了!


  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尉非。

  一思及尉非戳破她的假相后,会以怎样的眼光看待她,不知为何,那感觉比让一般人知道后还来得让她害怕。

  怕什么?她不清楚,下意识里,只想尽快挣脱那缠绕在她身上的视线,抖落那从背脊凉上颈项莫名竖起的疙瘩。

  “赵老板,今日就到这儿,偶尔我会来绣坊瞧瞧,若你不忙时,就来府里与爹爹对弈一番,想必爹爹会很高兴的。”锺灵一脸镇定,内心却急欲逃离绣坊,逃回她自个儿的合楼内,不想再与尉非有多牵扯。


  “是,我定会拎着两袋茶叶与老爷不眠不休地把‘酒’言欢。”赵老板哈哈笑着,起身奉送锺灵离去。

  乍然,咚咚咚地,小夥子从前厅慌忙地跑进内室。“赵老板,有位客倌要买挂幛,我不知放在哪,找也找不着。”

  “吱,你这小子,那么大一片的挂幛怎么会找不到?肯定是你眼珠子看过了,心却跳过了,真没记性!”半年了,还记不住东西放哪,他真想刨开那脑袋瓜子看看究竟装了什么糊水。


  “赵老板,你去忙你的吧,别让客人等太久,就让这小夥子送我就行了。”挥挥手,要赵老板不用顾忌她。

  “嗯。”心系于前厅的情况,赵老板点了个头,便忙着生意去了。

  “小姐!”小夥子一脸不安又腼腆地说了两个字,就被人中途截断。

  “去帮赵老板吧,这绣坊我来过好几次了,不用人送了,好好努力工作的话,赵老板不会亏待你的。”锺灵笑笑地拒绝,话语一歇,便迳自回身离去。

  一瞬间,小夥子的心全教锺灵那一笑摄去了魂魄,小姐虽不是那种美如天仙、花容月貌、倾城无双、绝艳脱俗、冰清玉洁等等,还有什么死人见了直从棺材回魂到阳间的一等一美人,可,莫名地,就是那么吸引人的目光。


  而且,他只是个小小的跑腿,何曾有幸能见上小姐的面,还能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小姐待他却是亲切又有礼,完全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

  啊——即便要他一辈子在小姐脚下做牛做马,他也甘愿!从这一刻,锺灵的影子在小夥子的心里烙下了倾慕之心。

  尉非冷眼斜睇着小夥子那如梦似幻般的幸福神情,心底突然窜上一股异样的情怀,连想也没想,脚轻轻地一扫,毫无防备的小夥子随即被捆倒在地,门面硬生生地直扑可能会敲破人脑袋的地板,眼冒数颗金星,一个也抓不着,而脑子根本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等到回过神,摇了摇脑袋,人已走远,凶手也被逃走了。

  候在外头的软轿已然被抬起,却迟迟迟未启程,只为了等一个人。

  端坐在软轿内的锺灵不耐烦地掀开方形窗框上的布幔,双眼直盯着绣坊的后门。奇怪了!这尉非是在干什么?明明就瞥见他跟在自己身后,怎么还不见他出来?

  脚一蹬,才正要下轿察看,人就不疾不徐地穿过小庭院,面无表情地撩起长衫的下摆,跨越后门的门槛。

  不对劲!锺灵直觉尉非神情不对。“怎么了?”一问,才发现自己冲口而出。

  尉非似乎没料到锺灵会如是问,以为几句的斥责是跑不掉,微怔了下,神色却在一刹那间恢复原来轻松自在的模样。

  “小姐为何这么问?”眉毛挑了挑,口吻一如平常地带笑,似是有意地撇开话题。

  有些惊讶,她竟能一眼看穿自己,就连他,也不明白此时捣乱心湖的烦躁究竟从何而来,是方才那小夥子的缘故?还是……

  “大夥都在等你,只是问你被何事耽搁了?”无谓的神情,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在乎。

  她干么好心问他?听来就好像她挺在意他似的,果不其然,跟他在一起,自己不知哪里就会不对劲了起来,就像方才在赵老板面前失了态一般,她根本没对任何人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何况还语带嘲讽,一点也不像她。


  开了个缝隙的心扉反射性地阉上,锺灵随后又补上了两句。“你若没事,咱们就回去了。”

  轻扬手,轿夫咻地一把将软轿扛上肩头,放下布幔,明显地拉开与尉非的距离,也阻隔了尉非投射而来的眼神。

  第四章

  感觉轿子才晃了一下,锺灵便听见不远处那道宏亮的吆喝声。“等等呀,锺姑娘……”

  熟悉的年轻嗓子,锺灵知叫她的人是何人,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无奈地朝前头的轿夫说道:“停下来。”

  “小姐,是段王府的小王爷。”嬷嬷见着了锁着眉的锺灵,护主之心油然而起。“小姐,要不咱们就假装耳根子被捂了起来,快快离去,想他也拿咱们没法子。”

  “无妨,现下没让他追到,定会一路追回,要是再让娘瞧见,少不了又是一阵逼婚。”摇了摇头,锺灵步下软轿,望着那由远而近的小王爷。

  身着雪白描金绣锦华服的年轻男子,兴奋地奔上前来,稚气的脸庞晕着红潮,挨近锺灵,闪闪摺光的黑眸瞬也不瞬地凝视心中朝思暮想的佳人,爱慕之情已是表露无遗。


  第一次见着锺灵,是因为在阿玛五十大寿时,额娘对于宫中绣师所制的感到厌烦,听人谈起锺家有个手艺不凡的绣师,心一动,便差人请锺家的绣师过府,替她缝制有名的“赭红石榴团花夏袍”。


  人说江南女子温柔多情又善解人意,而北方女子多是高大健美又不拘小节,但,锺灵却是介于两者之间,令人惊艳。

  浓密适中的眉毛弯着漂亮的弧度,黑白分明的深邃杏眼藏着慧黠,两眉间隐约透着些许英气,然却又带点难以察觉的忧邑之色,挺鼻及不点即红的朱唇却柔和了那股气势,一身淡黄衣衫映衬着象牙肤色,让她高挑却不嫌纤细的身子更加均匀协调,乌亮的黑发只用简单的璎珞斜插着,更显她的清丽。


  刚柔并济,柔美中又见一份在女子身上少见的坚毅。

  当下,他无法抑止自己内心的怦然心动,对她起了爱慕之心。

  “幸好遇见了你,要不,我还要多跑一趟锺府。”漾着傻笑,段天慈喜孜孜地盯着锺灵。

  “小王爷行色匆匆地找我有何事?”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淡淡地问道。

  岂料,段天兹却不甚在意,自顾自地踏上前,热情地牵起她的手。“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城门那儿率先迎候,热闹的庆典已先开锣,我想找你一同去瞧瞧,咱们去吧。”


  还没问过人家的意见,就要拉着人走,看来段天慈这位小王爷似乎娇生惯养了点,不懂得尊重他人。

  其实不然,她知道这是因他性子率直使然,言行举止间没多细想,这样的人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是她无法接受他的心意,在还未造成伤害之前,还是与他保持距离。


  段天慈看来功夫底子弱,但手劲倒是蛮大的,扯着她的手腕有些发疼,锺灵才要将手抽离,一旁之人已是暗中施力,以不伤害她的力道将她的手挣脱段天慈紧锢的手掌。


  “小王爷,小姐还是待嫁之身,实不宜有如此蝓越之举,要是传出去,小姐的清白岂是要由小王爷来负起?”尉非不愠不火的轻描淡写,身子不着痕迹地插入两人间,刻意隔开段天慈亲昵的偎近。


  “我愿意!”红着脸,段天慈一脸害羞地小声低语。

  天呀!锺灵失笑地瞪着眼前尚不知情况严重的小王爷,有些哭笑不得,更有些无可奈何。

  到底是见识太少,处处被人照料得太周到,性子不够沉稳,才会不顾后果地说出那种话来,要知,段王府乃是驾崩的上代先皇所亲自钦点授予王爷爵位,即便段王府的王爷已自朝廷退休下来,权势也非能与昔日相提并论。但,朝中之人还多是非常尊崇段王爷,如有不懂之事,总是会先询问段王爷的意见,或直接上门要求段王爷帮忙解决。


  先不说身份有如云泥之别,单是小王爷是段王府唯—的子嗣,上头的姐姐多已嫁人,不久的将来,王爷这世袭位自然是落在段天慈的身上,随之而来的是继承香火的重责大任。


  锺灵扯动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就这一点,她是万万不能!

  “小王爷,婚嫁娶亲之事尚须高堂父母同意,小王爷轻意将话这么一出口,若是日后成不了,小姐却因小王爷,的一句儿戏话,断送了姻缘,这就非是小王爷说能弥补就能弥补之事了,还望小王爷知道其中的轻重关系才好。”尉非虽是对着段天慈说,心思却是被锺灵唇畔的那抹含着淡淡忧愁的苦笑猛地攫住。


  玄武与白虎不用赘言,都是那种喜怒哀乐非常分明之人,心底总是藏不住秘密,想说什么就说,虽说两人看来剧情似乎交恶,那却是他们对对方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可以说是没有,在他们相识之后,他从未见过两人有过任何忧伤的表情,就连朱雀,亦不见一丝深刻的愁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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