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秋霜+续 青霜筵————mercuryco
mercuryco  发于:2009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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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陡然抬头。
  浴缸里一无所有。
  这时德尼洛发觉自己的额头上布满冷汗。胃因惊恐而泛起一波波痉挛。他又吐了起来。
  
  同一个时刻德尼洛派去监视晏雪的手下十分顺利地将那一对醉眼朦胧的男女带到特别准备的房间。晏雪微笑环顾四周然后说,这里的隔音性应该不错。手下之一吃吃笑,笑声未绝时已经全数倒地。
  后脑受重击导致深度昏迷。
  晏雪头也不回笑说,你的动作比从前快得多了。
  他身后的蓝裙女子低声冷笑出来,“白痴。”
  她轻而易举地把几个男人塞进壁橱,拍了拍手在丝绒沙发上坐下,点燃一支烟。
  晏雪径自卧倒,枕上她膝头。“我醉了。”
  “去你妈的。”女子毫不顾忌地骂,将半支烟塞进他唇间。“等我回来,不许睡。”
  她翩翩起身而去。
  晏雪轻轻伸个懒腰。烟上有淡淡湿润唇痕,他微笑着吸完那支烟,又伸了一个懒腰。
  
  德尼洛一边擦干满脸冷汗,一边考虑今晚是否应该给米尔卡找点新鲜花样。那小婊子最近魂不守舍,他想,然后打开浴室的门。
  他眼前一亮,心头却陡然一寒。
  他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喉头已经被扼紧。他整个人被向后推去。推着他的那个人的速度和姿态如同在水面滑行。他的膝弯撞上浴缸边缘,陡然跌倒。后脑撞上浴缸底部,与此同时眉心被冰锥尖端的冷意深深刺透。
  人的颅骨比它看上去更坚硬,也远比它感觉上更易破碎。
  只有啪的一声。很轻的一声。
  破碎的瞳孔中,只留下一帧雨云般蔚蓝的影。
  浴缸很快就被放满了水,于是蔓延出来。漫过所有血液、足迹或者指纹。
  酒会结束之后良久会有人在这间不祥的浴室里发现第二个载沉载浮的人。
  浴缸里漂浮着所谓凶器,但是巴勒莫地方警察局的高级警探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用冰锥自杀并不是新闻。
  另外一部分曾经定期接受过德尼洛“好意”的人则在科莱奥内家族暗示下同样接受了这个结论。
  
  
  让我们回到那个晚上。
  当那个高挑美女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烦躁推开休息室的门。她看到沙发上姿态舒适呼吸安稳的男人,神色陡然有些僵硬。
  “混蛋。走哪儿睡哪儿,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她坐到茶几上,甩掉半高跟钉珠凉鞋,愤怒地活动着赤裸脚趾,低声咒骂,伸手到晏雪身边摸起烟盒。
  手腕陡然被扣住,晏雪睁开眼睛,一个清醒灿烂笑容,用力拉她。
  她跌到他身上,被他紧紧搂住。他吹动她的耳坠。呼吸里淡淡酒味拂过她突然干燥起来的唇。
  “假发,隐形眼镜。脸上这是什么……合成纤维面具?”晏雪叹气,“你都不像你了,同。”
  “你白痴啊!”
  跟本人一模一样,还化装个屁。
  他温柔地开始吻她。拨开衣领,另一只手自腰间滑上,肆意游走。短短上衣被撩到胸口。她抓住他的手,眼神恼怒。
  晏雪苦笑,“同同,下次不要扮女人了。摸起来好奇怪。”
  随后他挨了一个耳光。
  颜苏同恨恨盯着他,“你他妈的能不能说句人话!”
  晏雪掌心下移,按住那条珍珠腰带,轻轻揉动。珠子压紧肌肤,圆润硬感细碎紧密,一排排细小獠牙轻柔舔过敏感纤细的腰。颜苏同不由自主曲起身体,努力绷紧自己。晏雪把他按在怀里,细细咬着他的肩,动作轻柔沉稳。
  他笑得像只贪婪的狐狸,“你总是这样,杀人之后就特别容易兴奋。特别疯……特别的野。同同,我喜欢你这样。别克制。”
  察觉晏雪的意图,颜苏同的喘息陡然急了起来。“白痴……难道你想在这儿!”
  晏雪只是笑。手指慢慢滑进长裙,颜苏同一僵,拼命挣扎起来。“别闹了……”
  他突然说不出话,呼吸益发急促,无力地盯着那双碧蓝的眼,双手扳着晏雪肩头,在拉近和推却之间踌躇难定,颤抖得不能自已。
  晏雪住手。两个人都长出一口气。晏雪动了一下身体,将爱人抱得更紧一点。他忽然察觉到什么,露出个似笑非笑神情。颜苏同脸色猛然涨得通红。
  “混帐东西!”他轻轻地骂,一动不敢动。
  晏雪笑得更得意,他对颜苏同耳语,“我不会点了火就溜的。”
  “你他妈让我怎么出去!”
  薄薄软缎长裙极尽妖娆,却没厚密到足以遮盖身体正常反应。
  晏雪笑出声来,“那还是现在解决算了。”
  不待颜苏同回答,晏雪重新吻住他,一边解开了那条珍珠腰带。
  
  那晚对于德尼洛的管家而言是绝对噩梦。米尔卡疯疯颠颠尖叫着奔进宴会厅时一切就已天翻地覆。盛宴未尽,主人便死在浴室。管家费尽力气才从巨大宅邸的各个角落将所有客人召集起来。他决定通知专用休息室里那几个德尼洛信任的保镖,而当他推开门时看到的是丝绒沙发上一对深深厮缠的身体。
  管家在窒息的一刻里只看清一小片染了情动嫣红的丝白裸背,男子的手指欲念翩跹,贪婪游走其上。蓝缎裙摆散乱如云,云间龙游矫矫,柔媚细腰起伏婉转,迎合与逃拒,一念之间。
  呻吟声甜腻盈耳。管家差点就势摔门溜走。
  他吃力地微笑,“拉塞尔先生……还有这位小姐,抱歉打扰……发生了一些突然事件,为保证您二位的安全……请……请到前厅集合。”
  颜苏同低声发出一连串令晏雪叹为观止的咒骂。他鬼笑,轻捅颜苏同的腰,“他打扰的正是时候,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软了。”
  颜苏同死死瞪着他,脸色红得欲燃。“……去你妈的!”
  “你很幸运啊,同同。”晏雪轻轻咬他耳垂,“我刚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撕了这条碍事的裙子。”
  “你敢!”
  晏雪为他整好上衣,指尖故意擦过细巧锁骨,低笑,“今晚加倍补偿,乖。”
  
  虽然已通过电话,赫德探长带了助手找上拉塞尔宅时仍然有一点犹豫。
  基本上他确定此次问话会和其它数次一样毫无结果,那晚酒会来宾实在太多,挨个询问过来怕要一个月。
  浴缸里一直放满热水,因此德尼洛的具体死亡时间无法确认。而采取半自助形式的酒会上,在宅邸里自由游弋的来宾根本无从统计。
  不过关于名叫奥立维?拉塞尔的男人的传闻实在让人无法忽略,如果再加上德尼洛管家的暗示或者明示。
  作为地道的西西里人,赫德同黑手党家族打交道的年数已经超过了他助手的年纪。敢于公然同那只老蜘蛛作对而又完好无损全身而退的人,这还是他听说过的首例。
  “Olivier?Russell,中德混血,又名晏雪匆。”助手复述资料,神色不无兴奋。“美籍,未婚,有一长期同居男性伴侣,Jackal?Yan,又名颜苏同,Porcelain籍。”
  “好了,小子。看着路。下一个路口右转。”
  写在纸上的一切,都不是我们需要相信的所有。相比之下赫德更感兴趣的是拉塞尔的过去,由前FBI高级医务官到夜总会老板,这听上去无论如何都很有趣。何况他身边那个漂亮得令德尼洛张狂动心的男人,Jackal?Yan,他毫不掩饰自己,但他的个人资料几乎一片空白。
  除了最基本资料外,他所有经历都没有记载,这个人就像跨越了几十年光阴陡然出现在这个世上。
  赫德不愿想到那个解释,似乎某种强大到无法察知的力量为名叫Jackal?Yan的男人抹去了一切过往。
  面前的男人笑容灿烂一如孩童,那双接近全透明的蓝眼酷似某种闪烁诡秘光彩的水晶。探长忍不住微微皱眉。混血儿漂亮到这种地步会让人心生恐怖,那大概就是他保持略显空白笑意的原因。赫德想,这个男人的聪明不外露足够对德尼洛等人构成威胁。如果他当真有意强化这个威胁,那么也难怪德尼洛想要先下手为强。
  这当然并非坊间流传的版本。
  那时赫德探长并不晓得,晏雪那令他感到威胁的聪敏和内敛在某个人面前坍塌殆尽的时候是多么有趣。
  问话依例行步骤进行,其间助手在记录的间隙不住往嘴里塞巧克力。彩绘瓷盘里用银红箔纸细致包裹成小颗鸡心和玫瑰花的精致甜点看上去无比诱人而味道也的确如此。晏雪保持着那个空白微笑为两人添满咖啡。提神的气压Espresso,他自己却不喝。
  “虽然作为前医生我个人对咖啡因的副作用持科学的蔑视态度,但现实生活中对于来自家庭内部的强制限制我无能为力。”
  说白了就是,家里人不让他喝浓咖啡。
  助手强忍住笑,“奥立维先生,可以提一个无关问题么?”
  晏雪微笑耸肩,“如果要问巧克力买自哪里,恕我失礼。”
  年轻助手脸上陡然呈哭笑不得与惊诧窘迫混合的神情。
  晏雪慢悠悠继续,“情人节时候一不小心做了太多,因为只有一个人吃,导致现在还有不少寄存在朋友的葡萄酒窖里。如果喜欢的话还请为我解决这个麻烦。”
  末了不忘奉上一个优雅笑容。
  赫德咳嗽一声,打断他,“我们是否可以回到原来话题,拉塞尔先生?”
  “哦,当然,您还要咖啡么?”
  “请问当晚九点至十点这段时间您仍然留在德尼洛宅么?”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继续,“请问您当时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满意地看到晏雪露出清晰窘意。助手察觉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而从记录上抬起头来。
  晏雪拈起一颗小小的巧克力玫瑰把玩,微笑,“您当然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出席那个酒会的。
  那晚陪伴我的正好是不会对我的酒量说三道四并予以限制的人。所以虽然很丢人但是我仍然要很遗憾地承认,我喝多了。”
  所以当然只能把自己扔到德尼洛先生为来宾特别准备的休息室。
  他耸肩,眼神微微闪烁。
  休息室里正好有一张足够宽大也足够舒服的丝绒沙发,正好没有开灯,我正好是个正常的喝了不少酒的男人,身边正好是个正常的足够美丽的女人。
  他摊摊手,“我似乎不用再说下去了。”
  赫德板着脸,“您不会想说您和您的女伴当时正在以某种方式为彼此纾解欲望吧。”
  晏雪鼓掌。“您明白我的意思了,探长先生。”
  赫德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充满讽刺。
  助手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晏雪和赫德同时看向他,只不过后者是冷冷的瞪眼。
  晏雪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委屈,“谁让德尼洛先生那晚的冷盘准备了太多牡蛎。”
  他加一句,“而且足够新鲜。”
  助手好奇地看他,“和牡蛎有什么关系?”
  探长一脚踩住年轻人的脚背,悄声解释,“闭嘴,笨蛋,牡蛎有增强性欲的作用。”
  晏雪始终保持那个煞有介事的郑重笑容注视他们。
  在巴勒莫地方警察局供职多年的老探长无法摆脱那种被人耍了的不适感。
  他正在努力寻找突破口。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晏雪立刻心不在焉起来。
  听了会儿,便开始叫一个名字,“同——同同?”
  “干嘛?”
  推开门时,一阵风率先闯进,将晶蓝长发扫上那张清秀的东方脸孔。
  下一刻他便骂,骂得粗鲁。“见鬼。”陡然看见沙发上陌生来客,怔一怔,下意识点头道歉,狠狠白晏雪一眼。
  晏雪跳起来抓住他,急忙介绍,“同同,这是赫德探长和他的助手。”
  赫德默默端详这个陡然出现的美貌青年,晏雪的手自然而然揽在他腰间,那神气宛然坦白。
  清秀而冷漠的脸庞如丝覆了柔莹黄玉,东方式的柳叶眼漆黑甜美。
  晏雪微笑,“这是Jackal?Yan。”他转头,“饿了么?我这边等下就好。中午想吃什么?”
  警探的严肃问话完全被置之度外。
  颜苏同推开他,示意他回去坐好。晏雪拉着他不放,一边对赫德讨好地笑。“探长不介意吧。”
  赫德微笑,“也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只是不知道颜先生是否介意。”
  晏雪一怔然后跳了起来。“同同,同同,拜托你先回房间去……”
  “闭嘴。”颜苏同安静打断,“探长先生,请尽管继续,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拉塞尔先生能否告诉我们,当晚陪您出席的那位女士的身份?”
  晏雪长长叹息,瘫软在沙发上,低声支吾,“这个这个……”
  他努力斜过眼角偷看颜苏同,颜苏同怔了一下,忽然起身便走。
  “颜先生。”
  回头,一脸淡然不耐。他抓住房门,指尖在胡桃木线上扣出一串散乱。“探长先生找我有事?”
  “冒昧请教一个问题。”赫德微笑,“如果黑手党……哦,请原谅,我想我要说的是科莱奥内家族。您或许知道德尼洛先生同他们关系匪浅。”
  助手惊奇地望着有意口误的上司。
  颜苏同目光凝定,他不眨眼的时候有些过分安静,活像一个美貌而不灵活的娃娃。
  那看上去多少有些诡异。
  这种安静完美地代替了“您到底想说什么”这样的询问。
  “所以,假如,当然这只是假设,科莱奥内家族对警方示意结束此案调查。您认为原因为何?”
  颜苏同的回答完美得可恶。“当然警方不会以公民权益为代价而屈从于犯罪团伙的压力。对此我有足够信心。
  不过。”他在转身的瞬间露出一个接近天真的笑容。“请允许我对探长先生提一个问题,一群野狗会因为什么而放弃捕食和报复呢?”
  赫德沉默。
  “好了,请恕我失礼,我想我不适合再打扰各位。”他狠狠盯了一眼晏雪,“探长先生,请您继续您的工作。”
  晏雪抱着头呻吟,“同……同同……”
  颜苏同单手扶了门,冷笑,“请尽管问得仔细一点。我也很好奇那个女人是谁。”
  转身他便离开,门板摔出狠狠一声闷响。
  晏雪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对两人苦笑,“失陪一下。”
  他迅速追了过去。
  会客室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赫德叹口气,吩咐助手收拾告辞。
  年轻助手脸上布满浓浓不解。
  “不用问了,就是他。”
  在返程路上赫德长长叹息。“那个男人,Jackal?Yan,多半是他做的。”
  当晚宴会厅现场录像上,那个身份不明,却艳丽如紫茉莉的女子。她左手中指上戴着黄金镶祖母绿的戒指。
  方才单手扶了门安然冷笑的颜苏同,那姿态有不露痕迹的刻意。
  纤细中指上,碧绿宝石反射正午日光,分外夺目。
  那分明等同暗示。
  探长苦笑,“说实话,比起德尼洛,我宁可跟拉塞尔打交道。”
  助手张大了嘴,呆呆听着。
  “何况,我也实在不想跟拉塞尔作对。我惹不起他,他身边的那个人,Jackal?Yan,他太可怕。
  你知道么,小子,护照上,他的年龄只小拉塞尔两岁。”
  助手惊呆,“那他不是也快到四十岁……可是,可是他……”
  “是啊,他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七岁。”
  神秘而又可怕的东方人。赫德暗暗感叹着合上眼睛。他决定放弃调查这起案件。作为一个顾家的男人,他还想长命百岁,至少看到自己的曾孙女上小学的那一天。
  一群野狗会因为什么而放弃捕食和报复。
  那自然是因为它们发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头豺狼。
  豺。A
jackal。Jackal。
  至少在他对自己产生恶意之前,远离和放弃是最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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