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归云第一部 崩云————颠沛琉璃
颠沛琉璃  发于:2009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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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璘聿离开後,癸已才再度对著东曦问,“怎麽样,地宫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事,”东曦看著那名离开的男子,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只是一些恶鬼偷溜出鬼门的管制问题而已,和地宫谈谈就好。”他也已经在日前派出了遣使去地宫。

“是吗?”癸已蹲了下去,坐在玉台上,很随意的样子,“娆影做事有时候可能会乱来了些,可她其实并无恶意,只是被宠坏了,难免任性而为。若可以,在一些小事上,你就依了她吧。”
“帝君真的认为鬼後只是任性了些而已吗?”东曦扯了扯嘴角,有些恼火他对鬼後明显的庇护,“四方鬼门把守严谨,一般恶鬼都不能轻易在守门人的眼皮下溜出去,可屡次偷溜出鬼门引出麻烦的都是无能小鬼,若说不是有意,出入鬼门怎可如此容易?”
东曦的声音不自觉的扬高,听的癸已拧紧了眉头。
“你是这样认为的?”他问,眼中些许的陌生让东曦心头狠狠一抽。

东曦强压下自己心里翻腾的情绪,“不是我认为,而是事实确实如此。鬼後做了些什麽事,您也非常清楚!”

已沈吟不语。其实东曦说的他都知道,他甚至是最清楚一切原由的人,可他就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承认。那个记忆里曾伏在他膝上,天真地说著长大後要嫁给他的
小女孩,那个可以为了一朵花的凋零而感伤上好一阵子小女孩,那个抱住他哭著不要他下朔方山的小女孩,早已经轮廓模糊,身形缥缈。
不在了。

他喜欢东曦。这可爱的天宫皇子让他见到了未经事的纯真,那样的真,以至於他忍不住就想对他笑。可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东曦,是个皇子,是个该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办事的,皇子。
什麽不解世,什麽美好,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自以为是的幻像。不管是娆影还是东曦。
这世间的一切,哪儿来的什麽一如既往?
东曦说,是人都会变得。
到底这世间,是有什麽才是真正,亘古,不变的?

良久之後,癸已自嘲的在唇边噙了个弧度不深的笑。
“算了,这是你们天宫的事,我不想多说。”站起身,癸已走出了帷幔後的宽大长廊,背向东曦而行。
“即使天地两宫兴兵开战,也不管吗?”急切的追问,东曦成功地让那豔色的红影凝固在长廊中央。破云的阳光在厚重的深红间隙中撒下辉华,眼前是光影错落的虚影。
癸已没有回头,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轻柔,轻柔的让东曦几乎以为,那是自己恍惚中的幻听,如此的……不真切……
“你……并不适合佩剑。你不是武将,不需要背负属於武将的罪。”
杀生之罪!
醒悟过来他说的话是什麽意思,东曦双唇翕合,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看著癸已渐行渐远的背影。
又是这样,走的毫不留念!不知不觉,牙齿已经紧紧咬上嘴唇,留下两道淡淡的咬痕。
每次,自己都只能看著他的背影……

十五
明明早晨的时候天边还泛著霞光,可中午却是在一声闷雷之後下起了雾蒙蒙的雨。斜倚在塌上,癸已支著头看手中的白色帛书。外面的天色很沈,幽深昏暗的倾宫被侍女们点亮了灯盏,灯盏中摇曳不定的火光在他好看的脸上投下了一层淡淡的朦胧光晕。
身影在壁上垂下的暗红帷幕上随著火光跳跃,微微闪动著,让一旁随侍的侍女们迷了心,错以为看见了一只轻舞的火蝶。
看著帛书中的内容,他轻轻的蹙起了眉。将白帛锦收入衣袖,他同时也走出了倾宫。

“我要裂云珠!”直视面前的帝俊,癸已挑明了来意。
“你们……”帝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和苍奕,真的没有周转的馀地了麽?”他的声音里带著深深的无奈。
癸已的神情有著些许的冷冽,“除非他放弃。”
放弃开启盘古陵墓,放弃进入盘古圣地。
帝俊的视线落到了窗外暝茫的雨色中,目光沈抑而哀伤。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是羲和的弟弟,我了解羲和。他们骨子里的执著,是一脉相承的。”
“那就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了。”双手一摊,癸已一脸的无所谓。
“你真不能退一步,让他?”
“我能让他什麽?让他杀了我,还是让他擅闯盘古圣地,惊扰盘古一族,而我,则背离了对商离的誓言?”癸已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你的一念之间,可以成全一个人,也可以断送一个人。帝俊你知道,苍奕已经按捺不住了,我不想在天地两宫局势未稳之际再插个东南两天进去。若真的打起来,大家都没好处。”
帝俊没有答话,只是沈默。无声的对峙中,只有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势越来越大,空气越来越潮湿。眯起眼,癸已似乎很享受弥漫在这片沈默中的清冷潮湿感。

良久,帝俊终於沙哑著嗓音开口,“鬼後执意灭世,已经劝不了了。”
“我知道!”别过脸去,癸已右手紧握成拳,已经猜到帝俊接下来想要说什麽。

然,帝俊接下来说,“还有八千年的时间,苍奕我给你拖著,而鬼後的事,请你务必费心规劝。上次的灭世之举幸得伏羲圣君出手,可这一次,伏羲圣君已进入沈眠
管不了了。我是不想让战事发生的,正如你所说,大家都没有好处而且还会连累下界。虽说下界迟早也会毁灭,可它毕竟尚有八千年时限,提前灭世若没有影响还
好,可若惊动了盘古一族或是女娲圣母,接著遭难的,怕是整个天地吧!”
开辟一个新的天地,对盘古来说,并不是什麽大事。
下界一次又一次的毁灭,一次又一次的重生,都只不过是盘古翻手间的一个游戏而已。


凰,盘古一族的护族神鸟。一旦凤凰投生世间,也就意味著盘古一族对现世的下界产生了不满,需要灭世。随著凤凰的涅磐,回归盘古圣地,人界也就跟著进入毁
灭,或许因为战争也或许因为疾病。可人界若在凤凰涅磐之前便自取灭亡,那麽凤凰的涅磐之期便会退後八万年,等著新的一个人界产生,昌盛,然後再进入毁灭。
也就是为了让癸已不能涅磐回归盘古圣地,所以娆影才要执意提前灭世。

“你倒是挺会拖人後腿的。”癸已冷哼,“那你得保证,除非地宫主动发难,否则天宫决不会主动挑起战事。”
“我没那个闲心。”帝俊同样没好气的哼声。这桩交易,无论怎麽算,也是他吃的亏比较多。
苍奕,连癸已都奈他不何,自己又有什麽把握能将他拖住?八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就是这八千年,却让他觉得……仿佛有一生那麽漫长。
盘古的神威,无能人测,他的心思,同样无人能度。他们即将面临的一切,是未知。
有无限可能的,未知!

世有穷时,八千年後,一切都将消弭。

十六
他始终看不懂她的目光。
定定的看著眼前一直低头不语的流霞,良久,癸已若有还无的叹息了一声。
将手中装著裂云珠的锦盒递给晴云,癸已问她,“听晴云说你生病了,还好吧?”
他一直不曾与她交谈过什麽,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的未婚妻子会如此的畏惧他。他与她生疏的形同路人,他甚至不知道相处的这百年光阴算什麽。
“谢谢帝君关心,只是遭了凉而已,无大碍。”
流霞仍低著头,癸已只能看见光影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霞光错落。
“虽是夏日,可夜晚露重,还是小心照顾身子才是。”癸已偏著头让晴云解下自己的发髻。在自己宫里的时候他一向懒散,不喜欢束发。
“我不在的时候,宫中可有事?”已经放弃了与流霞建立交好,癸已转向一旁问侍官。而流霞的反应也一如他所料,匆匆告辞便回到了後宫,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

微一欠身,侍官在癸已身边低声道,“洛神大人,澴王大人和九河神女都有来过。”
“是吗?”癸已目光阴郁。就连宓妃都过来了,想必下界情况真得不太好,“还有吗?”
“呃……这个……”侍官有些犹豫。
“什麽这个那个的,有事就说!”不耐烦侍官的迟疑,癸已火大的吼起来。
“火族的使者来过,还给帝君留下了一个卷轴。”使了个眼色,有人适时地承上卷轴。
火族?皱了皱眉。
“下去吧。”转身走到案头,癸已挥了挥手,身後侍官仙子尽数散去,只有晴云仍留在他身边。

逐一将卷轴的内容看完,癸已神情越渐阴郁。晴云担心的看著他,凭著经验知道他怒气不少,也不敢随便开口。
突然“啪”的一声,癸已将卷轴甩手丢到了光可鉴人的青色地板上。
“帝君?”晴云被他的举动吓住了。
癸已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去把共工给我叫过来。”
“现在?”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不太好吧?
“对,现在,立刻,马上!叫共工那家夥给我滚过来!”癸已气极的怒吼。从没见他发如此大的脾气,晴云被吓得面色苍白,慌忙应了一声後就飞快的走了出去。

半刻锺後,华清宫外响起了“恭迎水神大人”的行礼声。
十指交叠坐在王座上,癸已居高临下的俯视下面的共工,面若冰霜。
“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共工仰起脸看他,目光沈静,“帝君想听什麽话?”
“我
想听什麽话?我想听你都做了些什麽!”癸已大力拍著扶手,一甩衣袖,风刃在共工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我给你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动火族,别生事,你把我的
话当耳旁风是不是?你的北宫爵在洛水河边杀了火族战将,你将炎君强留澈水城。难道你真要让祝融抓住这些事发难,重兴战事不成?”
共工面色难看,却不吭声。
癸已接著说,“你们水火两族私底下闹成什麽样是你们的事,但我说过,我绝不容许因你们的事而让南华帝有机可乘!你马上将离火送回焱云城,至於那该死的北宫爵,你自己看著办,给火族一个交代!”

“无欢的事我知道该怎麽办。”共工尽量将语调降到恭顺,“但离火,我不会放。”
“不放?”癸已扬起眉,目光中有探询的意味。
“只有他,我说什麽也不会放。”共工淡淡地笑了,目光中有著不容忽视的决绝和鲜少可见的,柔情。
又是……这样麽?听著似曾相识的言语,癸已终於疲惫的松软了身子,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他从来都对情爱没有什麽看法,但看著今天的共工,他著实的觉得头痛。一个一个都是这样,愚蠢盲目的可以!
什麽情啊爱啊的,到底有什麽用?全都被它弄昏了头!
愚蠢,简直愚蠢至极!

“那你想怎样?”癸已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是祝融长子,火族的炎君,凭著这身份,你能怎样?”
“不怎麽样。”共工柔声笑道,“走一步是一步。”
癸已有些无可奈何,“你妻妾儿女都成群了,怎麽还这样?疯够了吧你!我不管你要怎样,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我绝不允许在这个时候与南天有任何摩擦。”他再次声明。
“我知道。”
“是这样最好!”闭上眼,癸已不再看共工,“你回去罢。”

直到共工走後很久,他也一直没有睁眼。就那样静静的坐在王座上,坐在冷冷清清的大殿里,什麽也不说,什麽也不想。
不知什麽时候,晴云悄悄的侍立在了一旁。他听著衣服摩擦的细微响声,不知怎地,竟想起了一双墨如黑耀石般深邃的温和眸子。
想著,想著,还是忍不住,轻轻的笑了。
他这才想起来,离开天宫前,他忘了说一些话。

那些花圃里的花,很美啊!

十七
“帝君,”晴云走到正在逗弄虚红的癸已身边,“水族五皇子谒见。”
这麽快?癸已怔了一下。从他叫璘聿去办事也不过才几日,没想到璘聿办事效率这麽高。
最後拍了一下虚红的颈冠,癸已从它身上跃下,没走几步就看见璘聿的身影自远处走来。
走上前去与璘聿并肩而行,癸已问他,“有什麽结果?”
“如您所料。”璘聿笑得高深莫测,“地藏王误食燃情草,心智迷乱以至入魔。现在西天佛界将他囚於酉忘台的洗孽镜中,希望靠洗孽镜的力量将他的魔障慢慢消去。”
“误食?”癸已冷笑,侧过脸问璘聿,“你信?”
燃情草是给转生的灵魂入轮回时食用的,食了燃情草,处於混沌中的灵魂才会有七情六欲。说地藏王误食自家的东西,谁信?

“不止我,连西天的佛陀们也信啊。”璘聿耸耸肩,“鬼後说的话,谁敢怀疑?谁能光明正大的怀疑?”
果然,又是她!
娆影,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癸已停下了步子,转身折回虚红身边。
“帝君?”
“我去地宫一趟,你也回澈水城去吧!把你家水神大人给我看好!”跃到虚红身上,癸已拍了拍它的羽背,随即一声清亮的鸟鸣,虚红振翅飞起。

到地宫的时候,癸已没有让人通报,径自走到了鬼後的寝宫。当穿过花厅的时候,他看到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
“染涟。”他走下了玉阶走向假山前的染涟身边。
听见声音,染涟回头,看清来人後立即瞪大眼睛惊呼出声,“癸已哥哥?”
染涟有一张和娆影很相似的脸,但她们的性格气质却是相差甚远。比起妖媚强势的娆影,染涟柔顺乖巧的像只小动物。
这点倒是和流霞满像的。癸已暗忖。

“你哭过?”癸已眯眼打量她。
“啊……不……不是……只是沙石迷了眼,不关皇姐的事。”急忙用衣袖抹脸,染涟慌忙申辩。
他有提娆影吗?癸已挑眉,对她的欲盖弥彰并不点破。
“好了,别擦了,皮都快被你擦破了。”叹了一口气,癸已拉下染涟的手,然後以指腹抚过她被纱衣衣袖擦红的地方,将红痕消去。
脸颊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染涟不自在的别开脸,“被皇姐看到就不好了。”
“染
涟。”癸已扶住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你是地宫高高在上的公主,东王君和碧霞夫人的女儿,你必须要给自己树立起属於你自己的
威严。纵使在娆影那里受了气,你也不能动不动就流泪。就算要哭,也该选地方!你以为这里是哪儿?这是昼佑宫,鬼後的寝宫!让仆从们看见堂堂地宫公主在这儿
哭,他们会怎麽想?”

“癸已……哥哥……”第一次被从来都待她温柔的癸以如此说教,染涟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他。泪珠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外涌。

“你下朔方山少说也有两三万年了,怎麽还是这麽爱哭?”看见她又落泪,癸已无奈的抬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只是太久没见哥哥了,所以有些失态。”染涟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皇姐也是常常挂念哥哥。”
“我知道。你先回房去洗把脸,我待会儿再去看你。”轻轻拍了拍染涟的肩,癸已最後叮嘱她,“记住,以後不能再在人前轻易落泪了。”
“是。”染涟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们在做什麽?”一道阴柔女声在癸已身後响起。

娆影死盯著癸已放在染涟肩上得手,眼中杀意横生。冲上前去推开染涟扬手就想给她一记耳光。
“娆影!”癸已飞快的伸手钳住她的手腕,“别惹我生气!”
“可是她……”娆影还想说些什麽,却被癸已冷著脸打断。
“她什麽?她是你妹妹!”摔下她的手,癸已语气阴冷,“看来我是纵容你太久了,让你不知道什麽叫适可而止!你自己说说,这些年来你都做了些什麽!”
不敢置信的看著癸已对她态度凶狠像在训斥一个做错事的下人,娆影突然大喊,“我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你!”,然後开始哭泣。

“为了我?”癸已冷笑,对娆影的眼泪无动於衷,“和苍奕一起设计我,害地藏王入魔,现在还在我面前如此恶劣的对待自己的妹妹,你就是这样为我的?”
知道癸已这次是真的对自己动怒了,娆影紧咬牙关,呜咽不止。

十八
“我只是想把你留住。没有赤魂珠,你就不能涅磐,就不会离开我。人界毁了,你就又能多留八万年。可是有地藏王在,我毁不了人界……真的,我只是想留住你而已。”吸了一口气,娆影的语气逐渐带上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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