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归云第一部 崩云————颠沛琉璃
颠沛琉璃  发于:2009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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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曦?”重华微怔,“他和玉衍到後山的武斗场练剑去了,要我把他叫回来吗?”
那个武斗场本来是举行镇鬼祭的时候用的。
“算了,不用了。”癸已突然不耐烦地收回了目光,然後站起来向外走,“地宫杂务甚多,还等著我去处理。”
漫不经心的朝天击掌数下,他唤来虚红。丢下一句“打扰大皇子了”就扬长而去。
有些傻眼的看著红影消失在紫荆色暮霭深处,重华哭笑不得。
这东青帝君,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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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佑宫里来来往往的侍女很多,可都是无一例外的冷淡到没有表情。被癸已从华清宫带过来帮忙准备大典的晴云看著沿途的景象,不禁觉得心中微微泛冷。跟在癸已身边走到染涟的屋前,她帮他推开了门。
染涟没搬到娆影原先住的主宫去,无论侍女们怎麽劝说都没用,她把全身唯一的一点坚持用到了这件事上。而本来就不在意这些事,癸已也就由著她去了。
反正住哪儿都一样。

进屋後,里面很静。挑眉看著桌上没动过的食膳,他将隔著外厅与内帷的白纱帘拢到一边,走到了仍睡在床榻上的染涟身边。
双手环胸伫立在床边,细细端详侧卧的染涟,他很快就发现了异样。探手覆上染涟的额头,掌心传来的热感让他霎时间燃起了怒火。

“晴云,立刻去把宫里所有的仆从集中到大殿去。”他的面容阴森的可怕。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到大殿时下面已经跪满了一整殿垂著头,姿态卑微恭顺的仆从。从屏风後走出来步上丹墀,他眼神阴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在高座上坐下,他接过晴云端过来的一杯热茶,轻轻的吹开茶面上的水雾,语气温柔近乎诡异。
“你们是什麽身份,自己心里应该都清楚,无需我提醒罢?我也懒得和你们这些卑贱的奴仆说些什麽,我只是希望你们知道,什麽才是你们的本分!”他突然开始微笑,眼睛深处闪烁著冷光,“负责侍候染涟公主的人,出来。”
下面匍匐著爬出了二十来个畏缩颤抖的侍女。
“你们谁来告诉我,公主病多少天了?”
他一问,原本就瑟瑟发抖的侍女们全哭了出来。
癸已冷冷一笑,“公主是怎样高贵的人,她的万金之躯是卑贱的你们能比拟的吗?若不是我去看她,你们是不是就要一直这麽怠慢下去?这麽多天,连公主病得几日滴水未进你们也没察觉,如此废物,留有何用!”
“奴婢……奴婢知错了……”一群人泣不成声。
“把她们扔进融火池,打入鬼道!”嫌恶的闭上眼,癸已不再看下面。殿上的侍卫们冷冷抓起地上的人,走了出去。
等到哭喊声渐渐远离,他才接著说,“这只是给你们提个醒,我希望你们搞清楚自己是什麽身份,好生侍候主子是你们一生的命!我也不管你们之前在娆影的纵容下变得多麽放肆,现在……好自为之罢!”
最後说完这句,他放下茶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晴云见他不想再多说,於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声,“都下去罢。”

“染涟怎麽样?”待人都走光後他淡然地问道。
“公主并无大碍,药师说只要吃些药,退下热度就没事了。”
他点了点头,又说,“你再从东天带些女官过来,好好照顾她。顺便帮我处理杂事。我懒得再管这些小事。”他宁愿和苍奕勾心斗角也不想再处理这些麻烦的家务事。太累了。
语罢,他走下丹墀,却一个踉跄差点从台上摔下去。晴云赶忙扶住他。
“帝君!”晴云一脸愁容,知道他近日过度忙碌。看见他捂住腹部,不由得大惊失色,“伤口又痛了?”
“你小声点儿。”让晴云扶住自己,他闭上眼等待疼痛缓慢过去。
“都半个月了,怎麽还会这样?”晴云急得声音都带著颤抖。

二十二
“没事的。”癸已扯了扯嘴角,“可能还有阴毒残留在伤口上,所以才久久不能愈合。等过些日子,阴毒消散就没事了。”
“可是……这伤痛让您情绪很不稳,对身体也不好啊。”
“我情绪不稳?”癸已微怔,看向她。
“您没注意到吗?”她还以为他是因为伤痛才那样的。毕竟他们是神,难有受伤疼痛的时候,而帝君现在一痛就是数十日,若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您这阵子总是没来由的发火,说话也很重,很多仙子都被您给训哭了。”
“有吗?我怎麽不知道?”
“谁敢在您面前哭啊?”晴云哑然失笑,“就说前天吧!秦广王谒见,他走後你马上就摔了杯子,然後就发火,还训了锦霜。後来她哭了好久。你一向待她们极好,不打也不骂。”

“前天?”癸已沈吟。
他记得,前天宓灵给自己说了天宫诛灭下界的南方山鬼的事,是由九皇子亲自领兵前往……
九皇子……他突然心一紧……
一想到东曦挥舞昆吾剑的样子,他就莫名烦躁,觉得不太舒服。
重华说,东曦和玉衍在练剑。他不喜欢,说不出为什麽,他就是不喜欢……血腥和杀戮这样的东西,东曦不该沾染上……那个孩子……
他喜欢的就是那孩子的那份纯真……
他喜欢?
东曦?
等等!
自己在想什麽?甩甩头,他努力甩去那些胡思乱想……

抽回被晴云扶著的手臂,他掩嘴打了个呵欠,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些天你也累坏了,下去歇息罢。”
“若说累,帝君您才该好生歇息。”晴云浅蹙黛眉,“您自从天宫回来後就一直没好好休息过,不仅东奔西跑,还日夜操劳。若忙不过来,就叫人帮忙啊!”
“我把东天都仍出去了。”癸已勾起嘴角,碧瑶现在正在替他坐镇华清宫。
“我烦心的是染涟,她太软弱了。”
“公主的确是柔弱了些。很难想象她那瘦弱的双肩是否能扛起地宫这个重担。”
“可惜姑父无心管理。我想尽快给她找个能撑起重担的人,越快越好。”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在地宫,东天和苍奕之间一起应付、纠缠了。

要为染涟公主选婿的消息是在她的承位大典後一个月发出的。因为有心选婿,所以公主并未称後,并且决定与日後的夫婿分掌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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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麽诱人的条件,放弃了可惜。”指著红色锦帛,太一一脸的谐谑。
“条件好?那你去啊!”一旁的玉衍白了他一眼。地宫这块饼确实美味诱人,不过可不代表摄政王那边好消受。“看你能不能摆平那个摄政王再说吧!”
“说到摄政王,他三百年後就会成为你半个主子哟。”摩挲著下颚,太一风凉话一句让玉衍立刻黑了一张脸。
这是他的痛,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终生大事被一锤敲定。那该死的东青帝……该死的父皇……最该死的还是那个完全不在状态内的碧瑶!竟然什麽也不解释,害他在父皇的“两情相愿,不如早成吉事”面前百口莫辩!
“现在悔婚行不行?”这是自从他知道婚事已定後最常问到的。
“别说风凉话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站在他身後的重华一巴掌往他後脑勺拍去,成功的打掉他所有幻想,“怎麽样,觉得父皇的提议如何?”

“天地两宫联婚?”桁苓嗤之以鼻,“鬼後已经对我们没有危害,何苦又去趟这混水。”
“可是若联婚的话,对我们而言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太一摆明了自己赞同的立场,“两边都是自家人,其乐融融不更好?”
“那你去娶啊!”玉衍抱臂冷哼。
“喂,老四,收一收你那妒夫嘴脸,羡慕自由的我就直说。”太一咧嘴笑的张狂,然後在自己被飞速砸来的茶杯击中之前闪开。
一见他们又有开打的架势,重华及时端出了兄长的威风。
举手敲了敲玉石桌面,他示意他们两个坐下,然後问,“联婚是个好主意,对吧?”
太一和玉衍不约而同的点头,桁苓别过脸哼哼两声。
满意地看著他们,重华微笑著丢出了重炮,“那……谁娶?”

二十三
是啊,谁娶?这是个好问题!
面面相觑,然後难得的默契至极,三人一起跳开三丈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一个就够我受了。”
“我很爱惜生命。”
“绝对不要。”
开玩笑,谁想去做东青帝的妹夫啊?又不是嫌命太长存心找死。
早料到他们的回答会是这样,重华朗声一笑。
“早就没对你们抱希望了。”
“什麽意思?”桁苓不解的问。
“其实父皇早已决定选谁,但是因为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才会特意来信问一下。毕竟是件大事,大家的意见都很重要。”重华自袖中拿出了一份书信,放在桌上。
“父皇属意的是东曦。”

“老九?”太一支手撑在桁苓肩上,把他当柱子靠,“如果是他的话,我没意见。”
“母後舍得?”玉衍狭长的凤目角梢挑高。东青帝可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小心若是惹到了他,那才是麻烦!
“这个……不在我们的考虑之内。”重华耸耸肩,“自然有人负责安抚她。既然大家都没问题,那就只等著东曦的答复了。”
“等他从南天回来後再说吧!

南天 苍冥宫

摇著手上的绢帛,苍奕一脸神秘莫测的诡笑。
“有没有考虑捞半个地宫来玩玩?”
“叔父,别笑话曦儿了。”东曦苦笑连连,温和的脸上不难看出些许尴尬。没想到消息传的如此之快,地宫的事,父皇也同他提起过,但并没表示过属意於他。现在知道了被推出来的是自己,让他浑身不自在。
见也没见过的人,会是他以後陪伴终生的伴侣?躲了母後那麽久,怎麽还是没能躲过这种结果?
看出东曦的苦恼,苍奕放下手中的卷帛,状似不经意的说,“如果你真不喜欢,也没人会逼你。天地两宫势力相当,没什麽好争的。而且真要过去了,你头上可还压著个大麻烦呢。”
“大麻烦?”
“可不就是那个难缠到极点的青帝。”他打开折扇,开始忽悠悠的扇著,“我瞧你见了他几次,他对你倒是和颜悦色的,所以你怕是不知道。那家夥,翻了脸是什麽事都干的出来的。你呀……就乖乖的离他远点儿吧……”
“我知道……”东曦苦笑。他知道叔父是为自己好。
“你也见到他翻脸时候的样子了的。”苍奕眼底精光一闪而逝,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什麽。
“是啊。”东曦想了一下,有些漫不经心的说,“我知道。” 是华清宫外的事……

苍奕看著他的表情,也不再说话。放下折扇,拿起茶盏微呷一口,笑容越发的高深莫测起来。
这孩子……真的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当日在华清宫外他虽然对这孩子的心思有了一些了解,可现在看来……
“东曦。”
“恩?”
“你觉得癸已这人怎麽样?”
“为什麽这样问,叔父?”
“没事,只是有些奇怪你之前和他的熟捻而已。”苍奕放下茶盏,换了个姿势,用手撑著下颌继续说,“我认识他这麽多年,还没见他对谁好过呢。鬼後就是个例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鬼後爱他爱到发狂,我想也只有他才忍心把那麽一个娇娆美人丢去巫山孤独终生吧。”
“是吗?鬼後她……”东曦不宜察觉的皱眉,正要说些什麽,苍奕突然惊叫一声打断了他。
“啊!我忘了。他也不是没对人好过……说起来……”凑近几分,他仔细的打量了东曦一阵子,就在东曦不自在的动著身子的时候,他说,“这麽说起来,你倒是和那人挺像的。”
呼吸一窒,东曦不知不觉的竖起了双耳。苍奕没放过他任何一个举动。
“恩,你们的眼睛最像。”漆黑幽深,透著一种温润的光泽。“不过那人的性子比你冷多了,而且啊……你们都爱穿这种银灰色的衣服……”意味深长的看了东曦的肩颈处,苍奕笑出了声。
“果然,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个人。”
“青帝他……”在意的,是谁?
恍惚间,脑海里转出了一个轮廓模糊的景象。白茫茫的水泽,和那苦涩的泪海。
“是……北灵帝?”
“咦,你知道?”苍奕打开折扇,遮住大半个面容,有些吃惊的模样。
是啊,怎麽会不知道呢?能让青帝那般苦涩的人……
东曦勾了勾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
“帝君他……和北灵帝……”
“他爱他!”没等东曦说完,苍奕就急急说道。捏扇的一手五指微微使劲,将折扇握的更紧,几乎能看见手背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曲折延伸。

那样的青帝……也会爱人?
一瞬间,东曦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苦闷。他转了下头,努力的吸了几口气,想将胸中的那股闷得心慌的感觉呼出去。
苍奕不再说话,把视线移开,落在了一旁的屏风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沈默在屋子里弥漫开,过了好一会儿,东曦才站起身子,声音有些低沈的说,“这段时间有劳叔父的教导,曦儿也该回重天城去了。”
“要走了?”苍奕淡淡的说,“那些阵法你也学的差不多了,别的麽……我也没什麽可以教你的了。”
东曦点点头。南华帝是六方皇族中唯一一名不能承受神器的皇子,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强大的力量作为依靠,所以转而开始攻读九宫之数与八卦阵法。
“对了,地宫的婚事……”
“叔父你觉得我该怎麽做?”他不答反问。
苍奕怔了一下,然後说,“你若受得了那人,这婚事倒是的确有助天地两宫。之前娆影执政,让两宫之间落下了不小的嫌隙,现在结成姻亲,百益而无一害。”
“那曦儿也没什麽拒绝的理由了。”东曦微微颔首,“如此,曦儿就告辞了。”
看著他离去的背影,苍奕终於垂下眼睑,轻轻的笑出了声。
彼此僵持了这麽多年的局面,终於出现了新的转机呢。只是,癸已你要怎麽应付呢?
东曦,那是一个多麽真挚的恋慕著你的孩子……
你会怎麽选择?

二十四
半个月後,收到染涟公主选婿消息的各方人马纷纷写信至地宫,并附上了多的离谱的贵重彩礼。
书房内,癸已一边听著晴云念的礼品清单,一边在桌上的一堆书信里挑三拣四,不时地摇头皱眉。
“帝君,这已经是第三十七位了。”终於念完来自西天的一份清单,看见癸已又将一封书信扔开来,她不禁喟叹,“难道真没一个人可以?”
“我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得看染涟。”他随手拿来一份书信展开在晴云面前,“就说傲修给我的意见吧,他说的那些人,清一色的都是浪荡子!更过分的是他竟然把丰隆也列在其中,我肯定傲修这家夥是存心凑热闹。丰隆的放荡多情都快成天地间的一则传奇了!”
放下书信,他接著说,“其实,不管是谁,我都希望他和染涟最终能两情相愿,举案齐眉。若染涟能有娆影一半的坚强,我又何尝不想让她自己做主一切!”
可是她是那麽的柔弱胆怯,像一只还未出世便受了狂风暴雨,然後再无力生存的蝶。只是那样怯怯的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殒灭。

“帝君。”一位女官手捧书信走进书房,“天宫送来了信函。”
“天宫?”他微怔,晴云接过信函承给他。
待看完里面的内容,他的神色里闪过一丝迷惘却不自知。
天宫求婚的人只有一个,日神---东曦!
说不清心里莫名的感觉是怎麽回事,癸已垂下眼帘,轻声的吩咐,“都下去罢。”
於是,包括晴云在内的一群人衽了衽身,然後尽数退去。

东曦,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没问题吧?那个温和的小皇子……
觉得胸口似乎闷得慌,他转头看向窗边,发现窗户严严实实的关著,於是走过去,打开窗户透气。窗外三存茜草长满了一地,它们没日没夜的疯狂抽长,向著天。
那个温和的小皇子,已经从未经世的少年变成了挥舞长剑领兵诛邪的日神……
“是日神了呐!”
有著好看的如黑耀石一般墨黑深邃的温和眸子的,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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