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归云第一部 崩云————颠沛琉璃
颠沛琉璃  发于:2009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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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他不小心说出去了呢?”镜翔还是不放心,“忘川那次,我虽然给他敷衍了过去,可这次要怎麽办?你别忘了,苍奕是他叔父。若苍奕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你必死无疑!现在的你,连个百岁孩童都不如。”
“镜翔,你给我闭嘴。”被切中要害,癸已脸色有些难看,“总之,东曦的事你别管,我自有分寸!再怎麽说他也是天宫九皇子,日神,而且两个月後他还会是染涟的夫君,我的妹夫!”
“消段记忆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到底在顾及什麽?一点都不像你了!”
“我说了,闭嘴!我不想听!你──出去!”他指著门扉严厉的命令道。
癸已怒火腾升的样子让镜翔无可奈何,但最终还是只能依令离去。

二十八
两个月後。

侍女为她穿上了华美的礼服。层层叠叠的长裙,宽大拢纱拖曳至地的广袖,绣在红锦缎上的大朵暗红色的莲花,整齐华贵的流苏沿著衣裙边缘摇摇晃晃。
长发高高的挽在耳後,髻边垂下流光溢转的晶石耳坠,微微一动,光华便错落流散。
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微微低著头,双手规矩的放在膝上,听司仪拖著咬字清晰的单调唱腔宣读礼单。

“东海夜明珠三十颗──青檀暖熏炉四对──玄织冰绡六十卷──红绸百丈──白玉瑶琴一张──伏羲曲谱八卷──昆仑琅玕\美玉二十斛……”

丹墀上不一会就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奇珍异宝,锦绣绸缎。
站在染涟身旁的癸已看著司仪宣读完礼单,将它交给晴云,满意的点了点头。
“天宫出手果然阔绰。”
“这次两宫结成姻亲,婚事自当慎重,不敢怠慢。”太一爽朗一笑。
“这是东皇太一,天宫三皇子,日後也是你兄长,你对他可要恭敬有礼。”癸已弯身在染涟耳边为她介绍。
染涟抬起头,起身向太一行礼,“东皇大人,有礼了。”
“公主有礼。”太一赶忙回礼。

“对了,我妹夫怎麽没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癸已突然问道。
“您是说东曦?他在天宫等著。”太一微微一笑,侧过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癸已回身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约有一尺长红纱,用长钗将红纱固定在染涟的发髻上,然後扶起她,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
走向了宫外迎亲的队伍。

癸已将她扶上了错落重叠著九层红纱帘的轿子。她透过纱帘看见外面一个红影绰约,没来由的,就红了眼。
“皇兄!”她提起裙摆,抛却了女官们叮嘱了无数次的言语,什麽也不顾的下了轿子,冲进那红影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见此情景,太一不动声色的笑笑。

“好好的,怎麽哭了?”癸已环上染涟的腰,将她抱到自己胸前,“好像我不要你了似的。”他打趣道。
“公主心思纤细,如今披了嫁衣难免会心生愁绪。”太一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当年六皇妹嫁去西天的时候,哭得比公主还要厉害呢。”
“是这样吗?”癸已微微一笑,打横抱起呜咽不止的染涟,将她又抱进轿子,自己也坐了下去,然後让染涟坐在他膝上。
看见癸已不合礼数的举止,太一摸摸鼻子,却又不敢忤逆。只得做了个起轿的手势,让大队人马启程回天宫。

“你哭得妆都花了。”无奈的看著伏在自己胸前的染涟,他轻轻替她拭去泪水。
“可是一想到嫁了人,以後再见皇兄都要隔著一层垂帘,不能再在宫中任意穿行,不能做很多事,要开始一种完全陌生的生活,一想到这些,我就害怕。”染涟哽咽著低叙。
第一次见听她说这麽多的话,癸已诧异的挑高了眉梢
“我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你口中说出,毕竟,你更多的时候是选择将它们藏在心里。”
“我……只是……害怕……”她拽紧了癸已的衣襟,神色有些奇怪。
看她这样,癸已笑著揉了揉眉骨,“其实那一切改变都是无关紧要的。唯一,真正不同的就是,以後你会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会为你撑起一片天,知道吗?染涟,你要学会坚强。”
染涟垂下头,只是静静的倚在癸已胸前,不再说话。

二十九
火红的一片,当载著新娘的红轿抵达重天城的时候,整个宫城上空响起了如雷的鸣礼声。无数只青鸾瑞鸟在空中纷飞徘徊,十六个抬轿的侍卫踏著七彩祥云,降落在城门下。
出来迎接的女官侍卫足千百人,清一色的白衣云裳。
伫立在百尺红绸铺成的道路尽头,东曦依旧一袭银衣,温文尔雅。
看见对面红轿已经停稳,重华对东曦说,“去迎公主下轿吧。”
东曦点了点头,足尖一点,便翩然落在轿前。还未启口说话,就只见一道红影从轿中窜出,飞快掠过东曦眼前,红色纱衣拂面,带来一阵熟悉的淡香。
混了水的芍药花。
他蓦然转头,看著半空中红影飘摇,红发飞扬,并最终落在自己刚才站的地方,大皇兄重华身旁。

看见红影转过身面向他的同时,他已不由自主地跨步向前,却不是向著自己新娘所搭乘的红轿。
“东曦?东曦!”不明白他又折回去的举动,太一急忙拉住了他。看他脸色不太对劲,又问他,“你怎麽了?”
“呃?”猛然回神,东曦停住了步子。
他怎麽了?他怎麽了?
缓缓回头望向红色喜轿中一道娇弱红影,他顿时全身僵硬。一种为什麽轿中人不是东青帝的荒唐失望感浮上心头……
东曦,你别期待了。那人是从来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你应该清楚!
“你在做什麽?还不快去迎接你的新娘。”太一开始催促他,他却还是不为所动。
“东曦,你的新娘还在等你!”太一有些气急败坏,搞不懂这个一向明理温和的九弟在做什麽。
一直愣著的东曦这才有了动作,又走向红轿,并朗声道,“日神东曦,恭请公主下轿。”
两边的侍从也高声唤著,“恭迎九皇妃──”

是的,母後当年就劝过他,那人……不值得自己如此在乎……
不值!
※※※ ※※※ ※※※ ※※※ ※※※ ※※※
喧闹的夜宴,筹光交错,人声鼎沸。这是千万年来,重天城第一次热闹成这般模样。并未出现在夜宴之上,而是直接寻著记忆里的道路,去到了重天城中一个偏僻的角落。
他没曾想过,自己会再次来到这块花圃前。看著白玉砌成的花圃,他第一次感觉惋惜。
明明还不是凋谢的时候,可花圃里的花竟然全部颓败枯萎,一片死沈沈的墨绿。
是因为没人照顾吧?东曦已接帝令,成为镇守下界的一员,日夜奔走劳累,自然再无心於这些花花草草。而且,他以後也不会再有机会照顾它们了吧。
心里不舒服的紧,癸已胡乱的拨弄花圃里的惨败枯叶。
日神东曦,就快是地宫的半个主人了!

“帝君。”一道略显慵懒的男声在身後响起。
轻易的认出声音的主人,癸已慢条斯理的转过身去,笑吟吟的问他,“还有三天就要大婚,怎麽不去找染涟,和她聊聊?”
“帝君素来不拘小节,怕是并不知道,大婚前,公主与我是不能单独见面交谈的吧!”边说,东曦边走下游廊来到他身旁。
待东曦走近,癸已却淡淡的皱起了眉。
“你喝了很多酒?”随著东曦的靠近,空气里也漂浮著不淡的酒气。
“夜宴这种场合,不喝酒不行啊!”东曦文雅一笑,眼神却迷离不定,“倒是帝君早早的离席,让人很扫兴呢。”
“那秋日後我再与你共饮吧。”癸已放声大笑,“夏日里我实在喝不得酒,热死了。还有,你也别老帝君帝君的叫,多生疏,你说是不是,妹夫?”
“妹夫?”东曦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谁一般。
他喃喃的说,身子晃了晃,站不稳的样子。
“对啊,我是您的妹夫了……”

“你怎麽了?”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癸已皱了下眉,“果然是喝多了吧。”说著,就要伸手去扶他。伸到半空的手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力气大的惊人。
这样无礼的举动让他本能的就想大声叱喝。眼眸一转,看著东曦,薄唇微微张著,他却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叱喝出声。
那双眼睛……是那双眼睛,漆黑幽深,眸光流转间,让人会错将眸里流转的温润光泽,看成眷恋。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此刻,正紧紧地盯著自己。
东曦……这孩子……

“你醉了。”轻叹,原来自己也还会有叹息的时候。
“我没醉。”东曦矢口否认。
“好,你没醉,你只是喝多了。”癸已反手抓过他,手上微微一使劲,将东曦拖著走。
边走边说,“帝俊那家夥,都不会看著你一下吗?喝成这个样子……”
被癸已拉著,脚下一个踉跄,东曦险些跌倒。他稳住身子,有些孩子气的甩开癸已的钳制。
“我说了我没醉!”他大吼,像个发脾气的孩子一样,“你别总是那麽自以为是!”停了一下,他又自顾自的说著什麽,声音太低,癸已听的不甚清楚。
眼神恍惚,脑海里全都是那道豔丽的红色背影。南天的苍穹中,韵华山中,镇鬼祭上……每次的每次,见到的总是他率先离去的背影。
癸已靠近时,便听到他这样说。
“冷酷无情,反复无常,骄傲如你,究竟什麽样的人才入得了你的眼?什麽样的人,才能让你伫足回首?恐怕没有吧……这儿毕竟不是你的天地……连我,都只不过是你利益联婚的棋子而已,是吗?你总是那样自以为是,为什麽你做事从来都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被东曦甩开的手放回身侧,癸已眼睑低垂,尔後凉凉一笑,薄唇张合间吐出的话让东曦僵在原地。
“你
这是做什麽,对著我发脾气?”他的语气里带著浓浓的嘲讽。“别以为我多看了你几眼,你就以为可以对我无礼!我东青癸已做事什麽时候需要问人意见了?东曦你
给我听清楚,我不管你心里是怎麽想的,我既然将染涟送到了你手里,就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像今天这样的话,你最好别说第二次!”
被他这样一激,东曦全身都开始颤抖。
他想也不想的就抓住了癸已,近乎吼著的说,“我为什麽不能说?我是日神,是天宫九皇子,我有什麽话是不能说的!?我就要说怎麽的?你冷酷无情反复无常,东青癸已你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人!”
癸已又是重重一哼,一阵冰冷的痛感直直从东曦的脊椎传到眉心,然後他看见眼前的红影骤然远离。等到反映过来後,胸口传来的剧痛提醒了他。
他被癸已一掌打了出去。喉中突然涌起一阵腥味,没忍住,还是有种粘稠的液体顺著嘴角流了出来。

“小皇子,”他的称呼有了明显的变化。
漠然地看著东曦涌到嘴边的鲜血,手心有些湿腻。他将手握成拳,嘴里却还是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麽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就连帝俊他也没资格这样对我说话!”说最後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好几度,怒气横生。
“我残忍我冷酷,哪又怎样?我东青癸已就是这样的人!那些教训的话,等你有资格的时候再来说吧!”
坐在地上,东曦别过头去,死死咬著牙,脑子里全是他的那句──就连帝俊他也没资格这样对我说话!
这世上,无人能违逆盘古一族!
无人!
衣袂翻卷的声音划破夏夜的静谧,渐渐离去的脚步声,听在耳中,是那麽的尖锐刺耳。一声一声,都刺在心上!
闭上眼,重重吸了一口气,却依然平复不了翻滚的情绪。
癸已,东青癸已!不管身份再怎麽高贵,这世上,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总有一天,我会站的比你还高!
“碰──”一声巨响。一只手重重打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株古树上,千年古树转瞬间被卷入腾升的烈焰之中,焚烧。
那是日神司掌的太阳之力。

听著身後的声响,癸已双手负於身後,垂下眼睑。

三十
“你在气什麽?”轻浅的人声。
顺著人声望过去,蓝衣的人坐在长廊边,双脚交叠放在栏杆上,後背靠著梁柱。单看背影就知道是谁,癸已冷笑一声,眉宇间戾气更重。
“滚开,我不想见你!”
“恩……让我猜猜。”苍奕对身後的凌厉杀气恍若不觉,自顾自的说,“你如此动怒,可是因为东曦?”
不等癸已再说话,他接著说,“你气他说你冷酷无情,反复无常?奇怪了,为什麽我这样说你这麽多年,也没见你气成这样?”
“南华苍奕!你别仗著有商离在撑腰我就不敢动你!”癸已怒喝,振臂一挥红色长鞭在苍奕身边擦肩而过,走廊上石板地面被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长鞭也打破了苍奕肩部的衣服,露出一截蜜色的肌肤,隐隐渗出血。
“你倒是打下来啊,有本事就一鞭子打下来。”他气定神闲的摇著扇子,“反正商离也看不见的,你就算杀了我又怎样?”
他放下双脚,从栏杆上下来。看著癸已那双越发晶亮,闪烁红光的眸子,他好笑的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你看人,从来都是高人一等!我讨厌你的眼睛,讨厌极了。”
“我又何尝不是?”癸已阴森森的说,“我同样讨厌你的虚伪狡诈,卑鄙无耻!”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又得打起来了。”苍奕摇头,“现在可没人来劝架了。”
“你知道就好!到时候打起来了,可没人再救得了你!”眼角一挑,癸已说,“商离救不了你了!”
拿扇的手一颤,苍奕强自镇定的笑著说,“你打我的次数还少了?我哪次不是被你打的半死?不过你大概不知道,我每次惹你的时候都是故意的。”
仿佛又见到了北疆的雪,冰天雪地中,那一红一蓝两道纠缠打斗的年幼身影。
那是什麽时候的事了呢?两个幼稚的少年,做著同样幼稚的事。或许,这仇,就是从那时候结下的。
癸已的脸色明显比先前要铁青了不少,苍奕眨眨眼,十分愉快的说,“我喜欢看你在商离面前那难堪的模样。”因为伤者总是要得到更多的关爱,而另一方则成了行凶者。
“唰──”长鞭再挥,这次,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身上。没有使上灵力,但却用上了全部的力气。鞭尾扫过,苍奕的右边脸颊立即肿了一大片,伤口很深,鲜血汩汩流了出来,很快就顺著下巴滴落,染红了半个肩部。
“这是在教你说话要注意分寸!”
“你
教我?”苍奕捏著扇子的一手突然抖了起来,冷笑的看著癸已。“那你最该教我的是不是‘如何杀死自己最爱的人’?!”另一只手伸了过来,逼近几步,他一把抓
起癸已的衣襟,暴怒著说,“东青癸已你别笑死人了!你口口声声说爱著他,却看著他在你面前断气,看著他在你面前消失,这样的你,究竟有什麽资格说爱?!你
有什麽资格?!”
“你说啊,你到底有什麽资格!?”
癸已脸色微变,原本青透的脸色泛出了死人般的惨白,努力克制著双手的颤抖。
心中的伤再次被人血淋淋的揭开,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果然,苍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打击他的机会。闭上眼,满目黑暗。脑海中却止不住断章的翻滚。
有多少年了?
时间太长,以至於他都忘了……
那人,是在他怀里断下呼吸的……
死在他怀里!

崩云 完
再次睁开双眼,已经没了先前的激动。他只是轻轻推开苍奕抓著自己的手,有些嫌恶的说,“你要说的就这些?说这麽多年了,还不腻?”
“等你哪天死了,我兴许就不会再提!”
“别急,几万年你都等了,还等不急这最後八千年不成?”他笑的刻薄,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
“你是在提醒我,再拿不到赤魂珠就没机会了吗?”
“你想找死,我没兴趣陪你疯。”他真以为盘古的神威是那麽容易侵犯的?
最後睨了苍奕一眼,他收回长鞭,整了整衣襟与他错肩而过。苍奕站在原地,两人背影对著背影。
“东曦那孩子,自幼被人捧在手心上百般宠爱,被当成下任天帝来培养,要什麽没有?加上他性子倨傲又倔强,你这次伤他这麽深……怕是难善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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