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是什么办法吗?"突然地,Joe抬起了脸,那双冷冷的眼睛像利剑一般直接刺进肖楠眼睛的最深处。
肖楠有一种莫名的颤动,还有刹那间的不安,他不知道对面这人跟他讲这些寓意何在,但总是感觉跟自己有关。
"只要取同父同母的弟妹刚出生时胎盘里的干细胞,然后运用再生功能培育出心脏细胞组织,然后移植就可以。这种匹配的可能性为60%,成功几率30%,这个是目前最高的成功率了。但是,那孩子不可能具备以上所有条件,即使还有一年时间做充裕的准备!"
说完这些Joe不再看肖楠,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医学书更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吗?"
"没用,事实而已。"将有点下滑的眼镜扶正,继续专心开书。
淩谨看了眼玻璃窗上肖楠阴沈的侧脸,再次合上眼睛......
安静的车厢内只听得见司机打方向灯时的"哒,哒"声......
(23)
回到淩谨下榻的宾馆,因为白枫死活都不愿住那个假想敌安排的总统套房,就先行离开到其他酒店开房。
肖楠自从到了宾馆后,电话一直不断,隔着酒店设施良好的隔音墙都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可见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吼人......
"我有事,要先回去了。"他的脸色非常不好,显然被气的不轻:"毕竟那孩子还是你的儿子,好歹跟我也是血亲关系,我会帮忙寻找的。"
肖楠淡淡扫了一眼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的人后,离开了房间。
"我去送下他,你先休息。"拍拍淩谨的肩,Joe从沙发上起身,跟在肖楠身后出去了。
房间里总算安静了,他也想该休息一下。
泡了杯水,从抽屉里拿出可以容纳几种不同药物的药盒,淩谨逐一按照每种药物需要的量,混着已经泛凉的水吞了下去。
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扶着楼梯,淩谨慢慢向上移动。
一躺到床上,他就开始进入睡眠状态。这不仅是因为确实疲倦了,还因为刚才一味安神药的效果......
睡着,睡着......
灵魂脱离躯壳,沈寂在无边的黑暗中,肢体被压制着。世界旋转着,连带着自己的床。里面除了空洞和漆黑一片,什么声音和颜色都没!缥缈的灵魂,围绕着负载肉身的床不挺兜转。
仿佛过了一世纪,感知渐渐从停止转动的空洞世界里收回。
醒来后的房间里没有亮光,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外面也是一片漆黑。淩谨从床上坐起来,拎起枕头,让自己靠在上面,然后让眼睛适应没有亮光的世界。
没有回复清醒的淩谨只是转着迟钝的脑袋。从门底的细缝里透进一条蒙胧的光带,在黑暗中特别显眼。
他记得自己上楼时是关掉所有灯的,难道Joe和白枫来了后,没有回去?
费力的去听是否有声音从楼下传来。然后耳朵接收到的是清脆的稚嫩的声音,虽然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淩谨顿时一震,心脏高于之前几倍的速度跳动着,那种沈重的舒张和收缩的鼓动......
没错的,这是自己儿子的声音,绝对没有错!他没有幻听,那是最真实的存在!
思想先于肢体开始行动的结果就是下床时,狠狠地被盖在身上的被子拌了一脚。那"咚"地一声庞然大物的"落马"声,相信对整个房间的影响都不小。
打开房门时,见到的是Joe那线条微微扭曲的僵硬容颜,那个暂时称之为笑的东西!
站下楼的脚步停顿了,在旋转楼梯的最上头,没有阻隔的空旷空间直接跃入眼底。
肖楠手里抱着小小的人儿,小人儿的手里正拎着个巨大无比的鸡腿,从动作可以看出,两人正在玩着石头、剪子、布的游戏,猜对的人可以咬一口鸡腿。小人儿几乎一直都输,肖楠看着那张扭在一起的可怜小脸,然后看到小人儿眼里的湿气,只好停止咬鸡腿的动作。小小人儿见对方没有动作,然后扑上去就是一口,咬下一大块鸡肉,含在嘴里咯咯地笑,然后一溜烟滑下对方的大腿开跑......
一大一小两人就在不大的房间里展开追逐战......
白枫吃味地看着正高兴的两人,直哼哼,口里还一直念叨着。
"Jay,看到吗?这就是父子天性吧?从来没看到欣欣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信任,可以这么粘;而那个肖楠似乎也很开心。"
淩谨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调转头,隐藏自己眼里的湿气。刚才那两人抱在一起时,根本就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但,如今源于这两张脸的问题,却成了最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人儿估计是跑累了,停下了脚步,一抬头就看见那个自己至亲至近的人:"爹地......"
肖楠被甩下了。小短腿呼哧呼哧地费力爬上楼梯,然后一跃跃到自己爹地的身上,双手双脚缠住,犹如八爪鱼般,四平八稳!
"Joe叔说爹地很累,让我不要来吵你,然后我就在楼下玩。我很安静哦,很安静的,绝对没有不听话。"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湿润跟稚气更小时候的肖楠一模一样,像是个讨赏的小可怜。
淩谨托起贴合在自己身上怎么都扳不下来的橡皮胶,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优雅地抱着他下楼。
"你还说,不知道谁一开始又叫又跳,就是死活都要去看你老爹!"白枫双手叉腰,又跟小小人儿杠上了。
"爹地,我才没有,我有跟肖叔叔玩。恩,爹地,亲一个!"小孩子总是健忘的,只要有其他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力,前一刻还要死要活非要弄到手不可的东西,下一刻看到其他好玩的也就忘了。
"先擦干净嘴巴,爹地跟你说什么了。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你都忘了?"拉出一放放在一边的餐巾纸,娴熟的替自己儿子抹干净嘴巴,附加拧了一把鼻涕。
"啵",嘴上重重地一下,然后小人儿跟偷到蜜一样咯咯地笑......
接着是老戏码。
白枫见鬼般的大吵大嚷:"啊,啊,你居然又亲你爹地。不能嘴巴亲嘴巴的,那是给最喜欢的人吻的......"
这种事情每天发生几回,但他却不觉得累吗?
小人儿再次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迷惑地看着自己:"爹地就是我最喜欢的人啊,我以后要跟爹地结婚!"
乖巧一靠,甜滋滋!
白枫气地发抖,但已经没有再教育他导入正轨的力气了。
所谓童言无忌就是这样。小孩子总以为陪着自己的总是最好的,最喜欢的人总是想跟他结婚。那是孩子的独占欲和哲学思想!
肖楠离开前,小小人儿又是一翻哭天喊地,死攥着对方衣角怎么都不让他离开。淩谨只能把他的手指一枚枚扳开,然后再三保证肖叔叔明天会来看他,又附带一堆兑换的不平等条件后才勉强和解了这场"纷争"。
淩谨没有问肖楠有关欣欣的任何事情,只说了声谢谢。对他来说能找回儿子,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去计较。而且看儿子的这个样子,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心宽慰了,也就不会再去解读有关于肖楠眼中的疑虑。他不知道,肖楠眼中的疑虑因为自己好友跟他的对话而产生,而这给之后的事情带来了莫大的变数!
(24)
因为Joe和白枫都有任务在身,所以欣欣就只能由淩谨自己看管。虽然说带着小孩办事会非常不方便,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况且,这些年,他既当爹,又当妈已经习惯了。
但淩谨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大清早就多了个意外的访客。
"你怎么会过来了。"打开房门,看到的是手提一个毛茸茸玩具熊的肖楠:"我还以为你只是随口答应欣欣。而且小孩子说过就忘,你不用那么当真。"
肖楠原本还算好的脸立刻就变色了:"孩子是最容易受伤的,特别是对自己来说最亲近的人。他不说,不代表他忘记了......"
被他这么一说,淩谨原本想接过对方手中玩具的动作愣住了。他不会不明白对方言语之下的意思。
"我来不是为了你,而是我跟欣欣之间的约定。"擦间而过时,肖楠又转回身面对他:"至于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的。"
淩谨没有看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他的眼光依然落在那盆已然凋零的节节高上。
那节节高的叶子周边已经呈现形如烧焦般泛黑的症状,那全是因为高浓度酒精的缘故。即使在第一时间抢救了,但还是无效!它还是无可避免的走向了死亡。
小小人儿此刻正左手牵着自己最最投缘的肖叔叔,右手握着自己最最亲亲的爹地,蹦蹦跳跳地走在通往拘留所的路上。
他兀自高兴着,他以为陪着他的两位大人也跟他同样高兴!单纯的,没有任何烦恼的小小人儿看到的只是自己跟大人对视时对方脸上的笑容,根本没有发觉其实那笑容僵硬的厉害......
省事厅内挤了大堆的人,淩谨正欲将孩子抱起,肖楠快他一步地将小东西搂进了怀里:"我看还是我来吧。"
原本应该被占据地满满的双手落空,淩谨有一瞬间的失落,那是种快要把握不住自己最重要东西的怅徊。
"那我们进去吧。"努力挤进人群,寻找可以通过的途径。
肖楠看了眼淩谨比平时迟缓的左腿,没有支声。
人群里,淩谨可以感觉到自己后面一直不曾脱离一步的温热躯体还有小人儿不安地紧紧抓住自己领子的小手。
突然间,淩谨甚至希望这一秒可以天荒地老......
进入会客室,里面所有该到的人都到齐了,甚至连律师也已经在了。那位律师淩谨记得,就是那次去堆场见到的人,算得上是本地最有名的律师之一。
淩谨逐一向大家点了点头。
小人儿因为起得早,又经过之前的挤压似乎有点困,蔫嗒嗒地将小小的黑色头颅靠在肖楠的肩上,埋住整张小脸。
"哪来的小朋友,小表弟你从哪里拐了一个过来。"说话的是淩莫咫,他是个永远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怪异男子。
可爱的小孩总是会不幸沦为大人的玩具。
当淩莫咫的贼手马上就要触及娃娃时,像有感应般的,小小人儿挺起了身子,转过了头。
一瞬间,淩谨仿佛听到了下巴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乖乖......"淩莫咫夸张地吹了声口哨;淩莫遥非常无措的视线在那一大一小之间巡回;范斯臣原本僵硬的脸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沈擎风一如既往地笑得云淡风清;只有简淩不屑地将脸转到了一边,然后嗤之以鼻!
"小表弟,你儿子?"当小人儿乌溜溜的眼睛对上淩莫咫时,霎时看到某人心花朵朵开。
但对方显然不买账,皱紧了小小的眉头,然后嘴一瞥将脸转过去,重新看着他的漂漂叔叔,一副深思样:"那个人的眼睛好像有点怪。"
所谓童言无忌,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打破他人的美好幻觉。
"别理他,他的眼睛有问题。"
被当头一棒的人,此刻只能蹲在地上数蚂蚁。
淩谨想自己再不解释,事情只会越来越离谱:"其实,他是我儿子!"
在宣告的一刻,他还是听到了抽气声。
小家伙开始不安分了,左右扭动着身子,嘿嘘嘿嘘地往下滑。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认错了人家。
等到安全着地后,马上跑到自己亲亲爹地身边,抱住对方的腿,然后又嘿嘘嘿嘘地往上蹭。
"欣欣,爹地现在还有事情做,不能抱你哦,你到那边去坐会好不。"蹲下身,揉揉儿子柔顺的头发,淩谨努力进行沟通着。
"我看还是我陪他玩吧?"淩莫遥的出声,预示着这场父子坚持战最后以父亲方胜而落下帷幕。
淩谨和其他人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供一个小孩子浪费的了。毕竟等在这里的不止他们,还有外面大帮的记者以及家中亲人。
淩谨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无论是肖楠和淩莫夜都没有说出口,这也使他稍缓了口气。
大家再次核对了那位霍氏律师手上有利于圣淩的资料,并且确保无误后,将它提交到了法院。法院正式决定将于一星期后对圣淩偷渡不合法药物一案做出审理。
人群三三两两的解散,淩谨留下来亲自见淩莫夜一面的要求被允许了。
隔着方桌,沈寂了半天后俩人还是无言以对。
"莫夜,你放心,圣淩一定会没事的。"淩谨看着就几天间消瘦了大半圈的弟弟后,止不住心疼。
淩莫夜没有看他,神情是那么消沈,好像绝望到了没有一丁点希望的地步:"你昨天怎么没来。即使做不了任何事情,也无所谓,我只是想哥哥你在我身边......"
一瞬间仿佛那个总是要求他抱抱的小孩子又回来了......
淩谨的心开始发酸:"对不起莫夜,对不起......"
"你总是喜欢说对不起,小时候也是,总是那么温柔的说着对不起,让别人都无法记恨你......"
三月的天,只穿了件拘留所特制的衬衫显然有点冷。淩谨可以清楚感到弟弟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身形。
不能亲自抱住他的身子,淩谨只能握住对方的拳头,那拳头上有清晰的淤伤及划痕,似乎刚刚才弄上去的。
再次,紧紧的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哥哥,既然你打算忘掉这里所有的一切,这次为什么要来呢?"从淩莫夜带着血丝的双眼里,淩谨看到里面的痛苦:"其实你不该来的,做什么都没有用的......"
铁门再次被"!啷"一声打开,这声音预示着探视时间已经结束。这期间,他们有太多的话要讲,却浪费在了无言的对白中。
离去的途中见到了倚墙而站的简淩,那人吸着烟,领口好像被人用暴力撕扯开去,一副从来没有过的颓废且落魄的模样。那模样跟平时意气风发且尖锐无比的他格格不入,也跟前一刻的他大相径庭!
原本打算擦间而过,但却被叫住了:"喂,你去看他了......"
淩谨知道他嘴里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你怎么还没走......"淩谨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因为他分明看到眼前这人还没讨论完毕就率先离开了。
丢下手中还没有燃烧殆尽的烟头,简淩将其用鞋子碾灭:"你觉得以你所提供的那点证据能赢得了那场官司!"
"我会全力已付的!"这次他绝对不会退缩了......
"那就不妨试试吧......"简淩冷冷笑了一笑,然后离去。
那人,是专门在这里等自己,然后告诉自己这些的?他想要做什么,又知道什么呢?
抬头,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25)
一连几天,肖楠几乎天天出现在淩谨下榻的酒店。特别是淩谨和儿子一起外出,肖楠更是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
这个异样举动引起了淩谨的不安。因为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魅力足够或是对方喜欢自己儿子才会一直贴身跟随。而且他还清楚记得当天在省事厅和简淩的一番对话......
警觉的危机意识,让他减少了出门的次数。但尽管如此,有些时候外出还是没法避免的。
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踏出房门半步,原本好动的小小人儿也开始逐渐不安分。他开始不满足于每天有只跟自己爹地和肖叔叔玩,偶尔Joe叔叔跟枫爹爹来窜门的日子。也开始厌倦于玩最新版的PLAY
BOY的游戏跟听爹地讲地童话故事......
看着嘴巴撅得老高的儿子,淩谨终究还是妥协了:"好吧,我们到外面溜一圈,顺便吃个饭,然后玩一会儿回来。但是不能逗留太久哦!"
帮儿子穿上前两天给他在HELLO KITTY专柜买的休闲小鞋,又拿过沙发上的外套帮他穿上。
"爹地,又不是出去溜狗,还溜一圈哩!"儿子不满的嘟嘟嘴,然后又撒娇一样地拉了拉淩谨的袖子:"爹地,我想念我们家的小黄了。都是因为枫爹爹,死都不让我带,我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