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谨移开眼侧过身,现在的他没有丝毫的心情去看那张欲将自己至之死地的得以脸孔。
"那既然你都这么认定了,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嗓子已经涩到发不出声音了,但还忍着这最后的一口气不吐不快。
"解释,我要解释!"
"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一切如你所见......"他所作出的解释,终究满足不了他所需要的解释。
"那你是承认了?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对杰也是?你做这些到底能得到什么?"
"开心吧,仅仅如此,或许......"面前的树木已经成为了模糊的影子,还有远处那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小身影。
"怪不得你儿子要早死,原来有这样一个父亲!"
淩谨的人整个僵硬了,因为肖楠的一句话。那样狠毒的一句诅咒!
肖楠或许也意识到自己讲了多无理的一句话,但话已出,一切都太晚了。他同样也沈默了。
"我儿子早不早死跟你何干?他活着没有用到你肖家的一毛钱,死了也不会入你肖家的祖坟!"
那句话淩谨是憋着气吼出来的。
迅速的转身,逼近面前之人,他感到脸上一片湿意:"这一切跟你无关!另外,如果我有罪,就找律师来控告我啊,没关系,我等着!"
咬牙切齿讲完这些,转身的一刹那淩谨就已经决定,今生今世如有可能,他再也不见这个人......
(28)
圣淩的官司开庭在即,淩谨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探望的机会,却收到淩莫夜谁都不见的答复。
他是了解莫夜的,那人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别人看到如此落魄的自己;也或许他对这场官司根本就不抱有任何希望。
有种感觉,或许莫夜是知道着什么的,但却因为某些原因不愿说出来。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见他时,他痛苦的表情以及绝望的眼神。
一向坚强且从来不肯服输的淩莫夜,是不应该被这种子乌虚有的诬陷所打倒的,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妥协。
是什么让他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又是什么让他看不到希望!
他的表情和不愿多谈及的语气里包含太多的情愫,那种仿佛知道什么却又刻意隐瞒的矛盾。
如果正常情况下,是不是此时的他更应该寻求帮助呢?那么,既然现在谁都不见,难道他已经做好了最终的决定?
结合这几天从美国本部收集到的资料和在S城实际探到的情况所做出的分析,或许圣淩这起事件根本就是案中案,很有可能有人借机想要来个鹬蚌相争的戏码。
心里的隐隐不安慢慢扩大,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且越来越不单纯。
但推断只是推断,证据仍旧不足。或许更直接地说,他对于即将揭晓的答案有了胆怯的迟疑。
从拘留所出来,再次意外的看到了简淩,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英俊男人,感觉温文儒雅,穿着得体。
这样一个男人站在气势淩人的简淩面前,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傲气,就仿佛水与火的较量般,非所属的,强烈的对比。
虽然隔着一定距离,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声音,但凭着那两人丰富的肢体语言,基本可以猜得出两人似乎在激烈地争论什么,但争论并没有成功。
淩谨无暇去理睬所谓的结果如何,因为那是他根本不关系的东西。他想起来了,其实那个男人他是见过的,在各大商业周刊上,那个JAE年轻的首席执行官。
回去之时,淩谨顺便到Joe和白枫下榻的宾馆将一直吵着闹着要跟着他的小小人儿接回去。
小小人儿看到离开自己只两个小时不到的爹地回来后,破涕而笑,且一直霸着他的一条腿不放。
最后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提早结束小组会议,抱着粘人的小东西回去自己的宾馆。
打开房门,却赫然发现背对着自己的一动不动的白色背影,而旁边脚边和沙发台几上到处散落着白纸,那白纸上面是密密麻麻打印出来的东西,以及旁边红色的批注。
既然对方这么大方私自进入别人的房间,他也不需要太过拘谨,毕竟一切都光明磊落,他并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事,在今时今次!
关上门,放下已经胖得跟球一般圆滚滚,沈甸甸的小东西,淩谨没有开口,只是蹲下身默默的拣起散落一地的纸张。
而敏感的小家伙早已发现大人之间的低气压,甩掉鞋子,砰砰砰冲上了楼梯。
客厅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似乎谁都没有正视谁,谁都只把对方当作是空气。
收拾好,将纸张放回已然打开的文件袋,淩谨从厨房倒了杯开水,然后找出药盒,倒出每个品种相应的药量。
客厅里除了倒药时药物跟塑料瓶相撞的声音外什么都没有。空气沈甸甸的,连畅快的呼吸都变成了奢侈......
手中抓了一把药,正欲拿起水杯,而另一个手却快他一步的抓起水杯,然后只听"砰"的一声,留下的只有雪白墙壁上一大块飞溅的水渍印,以及四散的闪着光亮的或大或小的玻璃碎片。
淩谨看了会从墙壁上慢慢往下流的几淙水痕,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起身从厨房倒了另一杯,用咖啡杯盛着。
才刚踏出厨房门,瞬息间,手中已空。然后杯子再次狠狠摔在地上。
但这次确是无声的,因为缓冲力!
厚实的瓷质咖啡杯砸在淩谨的脚尖,滚烫的热水从棉质拖鞋里渗进去,他仿佛没有任何知觉般,依旧那么笑着,看着前方,尽自与旁边的人擦肩而过,往楼梯走。
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踢到那咖啡杯,那咖啡杯骨碌碌地滚着,碰到了台阶,而后又被反弹回去,直至静止......
"你难道没有什么可以跟我说?"肖楠的声音中充满着怒火,淩谨突然想到自从他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开始,肖楠与他之间的沟通不是充满着粉刺和试探,就只剩下这样的怒火和狂躁。
真是可笑!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也只有这样了。
"哦,那么你可以走了。"摸着扶梯的手顿了顿后又向上移动:"我累了,不送!"
话刚出口,淩谨就感觉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往下坠......
慌乱间双手根本扳不住任何东西,只有勒紧脖子的蛮力强迫着把他往下拉拖拉的感觉特别清晰。
身体几乎是悬空着,唯一实质的感觉仅有脚尖可以勉强勾到台阶的那个部分。
这种如上绞刑架一样濒临死亡的恐惧淩谨却徒然接受了,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几秒钟。
或许,他早已预感到这一刻的到来。
当背部碰触到柔软的沙发时,淩谨才意识到自己鞋子早已在挣扎的过程中脱落了。
原来,自己并非什么都不怕!而肖楠却是有着想要杀掉他的念头。
心中猛然的悲呛让他都喘不过气来,但他却是确确实实还在呼吸着的。
(29)
突然,淩谨不想在做任何无谓的挣扎了。再多的挣扎,也只是徒然浪费力气。
因为显然,红了眼的肖楠面对他的所有反抗只会做出最有力的压制!
"你一直在调查我是不是?"之前的一叠纸张掌握在肖楠的手中,此时成了最有力的说明。
淩谨没有看他,只是撇过头。今晚的他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也没与他对视。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依然明亮的世界里。
"你为什么要调查我,为了欣欣,还是为了其他?是不是在你心里一直都认为是我绑架了你的宝贝儿子!说啊?"
那薄薄的纸片犹如刀刃一般剐擦在脸上,带来细细的疼痛,就如被牛毛针针扎般。但淩谨却连眨眼都没。
他只是无视压制自己之人的存在,无视那人所有的语言以及动作......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为了圣淩还是其他!对了,你从来都不是个简单的人,这次你又想搞什么鬼?又想谋害谁?"
淩谨感觉到肖楠钳制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如果是以前,这种难得的纰漏他一定会好好利用。但现在,他也懒得反抗。
"还是说所有一切根本没有目的,只是你的一时兴起?到底想怎么做你才开心。你的一时兴起,就可以毁掉别人的人生,毁掉别人的一切!"面颊上有了湿润的感觉,那不是他所流下的泪水。
那是悲愤的泪水,淩谨不知道此刻肖楠的悲愤是为了谁?自己,阿杰亦或是那个少年。
但是无论是谁,他都无关痛痒。
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他现在感觉的只有烦躁!他痛恨别人的泪水,也痛恨自己的。那是懦弱的表现,他发誓他不会在为这个男人掉任何一滴泪水。
"最后一次,淩莫晨你老实告诉我,那年你为什么强暴我!"
终于问出口了,淩谨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那么问。那个少年,即使已经成人,即使变得学会了伪装和耍阴谋,他永远还是害怕将自己最深的伤口暴露于阳光下。那种变相的懦弱和幼稚......
双目相对,淩谨给他的却是嘲笑一般的笑容。
然后,他看着肖楠的眼睛睁大,看着那人的泪水"啪嗒"滴落到自己的唇上。
双手的桎梏逐渐消失,淩谨猛一转身,脱离了对方的掌控。只要他喜欢,他随时都可以找出机会让自己取得最有利的位置。
"呵,那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楠楠,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天真幼稚。顺从自己欲望不是更好,你也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一时兴起!呵呵,一时兴起,多好的用词,贴切无比。想不到永远在我手心的你,也还是有点了解我的。"
淩谨说着话,从沙发边踱步到窗前,然后又踱回来站立在肖楠面前。他看着面前之人的眼睛变得逐渐凄楚和迷蒙。
"再来吧,你不是把我调查的很清楚吗?你不会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那你想我有什么目的。你不觉得这样做是引狼入室?"淩谨的右手拍拍肖楠的脸,那种故意作践他人般的动作以及神态:"你是斗不过我的,即使你有别人帮忙也一样。你相不相信,用我手上的资料可以让肖氏从此一蹶不振,也可以让你的合作伙伴彻底消失。"
"你那可笑的报复举动,不觉得就跟孩子间吵架然后相互陷害没什么两样吗?一点深度都没有。稍微配合你一下,只是不会让你演得太无聊。至于你说我一直怀疑你绑架了欣欣,我觉得你更应该反省一下自己,那天你的所有举动,不是充分显露了你的所作所为。因为欣欣没事,我也不想跟你计较太多。"淩谨一转身,坐落在肖楠背后的单人沙发上。
那双残酷微笑的眼睛一直盯着肖楠那逐渐握紧的拳头。
"听明白?不明白的话我也不想在做重复,我很累,想睡了。如果无话可说,就请你离开。"
他不能不累,因为这个过程中,他与之斗争的不止是肖楠,还有他自己。但,他不得不去做,因为那是给肖楠的致命一击,也是给自己的。
割断所有的联系及牵挂,从此陌路!
淩谨以为他会有更激烈的动作,但他却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半晌以后才开口,那声音颤动地犹如断了弦呜鸣的古筝。
"你的朋友那天跟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既可恨又可悲的人的故事。我相信了,我以为他说的那人是你!那个爱着自己表弟却无法说出口的可怜的家伙......"
淩谨的手徒然一抖,在肖楠说出他听到Joe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时。但他的神情依旧漠然。
"淩莫晨,请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你?"
淩谨倏地起身,越过肖楠,试图离开。
肖楠没有阻止,但还是一如一如既往的重复着那句话,直到到他踏上第一个台阶。
"哈哈,我真傻。这种骗人的故事我都会相信。何况向你这种人根本就不会懂得什么是感情的人!"
淩谨停下脚步,但却没转身:"是啊,你也不小了,会相信不觉得可笑吗?"
"你说什么?"
"你不是亲自感觉过。你说强暴一个人会对那个人产生感情吗?如果对他本来就有感情,那么为什么要伤害?"
这句话说给肖楠听,亦说给自己听!
他全盘否定了当时自己的初衷,也全盘否定了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么浓烈,那么刻骨铭心的......
爱情......
(30)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淩谨看不到背后肖楠的表情,肖楠亦然。
但弥漫在彼此之间的怨气却在不断升温,不断扩张。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爆发,他在等待爆发的那一刹那,让他彻底毁灭自己破碎淋漓的心。
这次之后,他的心就真的只剩尘埃了,湮灭于荡漾的空洞中。
这种想要获得解脱的噬骨滋味不断侵蚀着他的神经,就像毒瘾发做的人渴望得到白粉的救牍般。明明知道之后有的只是干涸跟枯竭。
他的生命在消退,意识在成长。那种意识滋生在腐败的土壤里,以颓败为养分,茁壮着......
"瞧瞧你这张脸,还是像以前那样像被人遗弃般的无助。"淩谨重新退回去,但却隔着很大距离轻蔑的看着肖楠:"你为了什么而难过,为了什么而心存怨恨──这种凄哀的表情。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喜欢你!你是雀跃着还是期盼着我对你的感情?我说对了吗?"
拨去所有伪装的肖楠,就像赤裸裸的婴孩以他最脆弱最原始的纯生态方式呈现在淩谨面前。
现在的淩谨即使看的到对方最真的一面,也只是想用最残忍的方式去伤害去掠夺。似乎只有这样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痛苦才会转嫁,然后让对方以最强有力的方式反击,把自己打得支离破碎!
"呵,难道你对一个以强暴方式要了你第一次,让你永远活在恶梦中的敌人还心存慈念?你之前不是要狠狠毁掉我吗?那样坚决的肖楠去哪里。而且要报复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吗,等到之后你就没机会了。还是说你在一直留恋那个曾经疼爱你到骨子里的表哥?或者是对当了你第一个女人的男人的我有某种生理上的变态渴求!"
淩谨看到肖楠的眼瞳一下子剧烈收缩起来。
现在,只要在加一把火,就可以把一切都燃烧干净了......
"也对!男人往往对失去童贞的对象总是会念念不忘的。你上次那么明显的生理反映逃都逃不......"
最后一个字在消失在肖楠的拳头底下。
终于可以亲手结束掉这种纠缠不清,割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了。他想,这次以后,肖楠是在也不会见自己,也不会采取任何可笑的报仇方式。而自己也永远可以遵从自己的誓言,不用跟他有任何瓜葛。
心已死,肉体的疼痛也就麻木!
他以为除了对方拳头落下的声音,自己的喘息声和对方的喘息声外什么都可以不用听到了。但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
"不准欺负我爹地,你是坏人!"小小人儿愤怒的吼叫伴随着仓促的似乎是滚下来的脚步声来到淩谨的面前。
那种犹如母鸡捍卫小鸡的架势震动了淩谨,也震动了肖楠。
"你是坏人,你走开。我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只有肖楠大腿这么高度的小小人儿一边哭一边叫,使命推着"欺负"他爹地的坏人,让自己的爹地脱离坏人的魔爪。
保护自己最爱的人!小小人儿选择的不是被动的掩护,而是主动的出击!肖楠一瞬间似乎被那虽小却强烈的勇气跟胆识震撼住了。
但马上的,肖难一把拖开阻碍自己的小东西:"你以为你爹地是什么好人?等到你大了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能发泄的肖楠就像困兽般不断嘶吼,急促地在房间里徘徊。所有能够触手可及的东西都扔光摔光。
玻璃制品,陶瓷品,铁器......
地上,墙壁上,污渍,碎片,痕迹,撞翻的,倒地的......
尸痕片野!
他不管手中的东西摔下去会不会砸到人,或者会有怎么样的连锁反映。
这些他都看不见!
愤恨控制了他的整个思想,现在的他犹如疯癫之人,意识是模糊的。
"你这样对我,我不会让你安心的,不会的......"嘴里重复呢喃着这么一句,还有不时发出的尖锐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