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啊……」转头看了看,窗外只透进一片淡金色的月光。相川皱了皱眉:「怪事……」往外探望,教堂那个方向仿佛闪过几丝奇异的光线,瞬息消逝几乎让人以为只是错觉。
皱起眉头,因为一直把白天的事记在心上,一旦联想到一起就更觉得担忧。相川也不及多想,抓了外衣披上,向声音来源走了过去。
小教堂的后面有着小小的森林,再过去则是—片直通山下的斜坡。
那里相川在若松的带领下曾经去过—次,记得那时若松告诉他那里很危险,平常村人是不会过去的。
好奇怪……
相川小心翼翼地走进森林,—边四下张望着,细碎的声音像是物体撞上树木发出来的,还有些闷闷的声音听不清楚。有一点像是野兽的叫声又似乎不是。
森林的尽头,是那片要说是悬崖都绝没问题的斜坡。
声音的起源也是那个地方。
相川远远地,看见那里似乎有些许的灯光。像是车灯射出的光芒又好象哪里不对。
应该要在这里就停下来、回去找人来的。若松先生应该已经睡了,我是不是应该回去找他呢?
隐隐觉得事情不对的相川虽然脑海浮出这个念头,却又有种现在一定不能离开的直觉。那里有什么……有什么人在……
相川小声地走到树后,探头—看,站在悬崖的那片小空地上的是—个熟悉的身影。「啊,是……」才露出的笑容在看清眼前的状况那瞬间消失。
纯黑色调的会衣下摆风飞,男人直立的身体在树林阴影中拉出一道角度微妙的影子;略略扬散的发有种异样协调的倨傲,环在胸前的手和在光线中浮现的、他唇边的笑容同样带着难以解释的压迫感。
「……有骨气。」
远远地、似乎听到了这一句话。
相川楞了一会儿,明明是熟悉的声音,语句中的冷酷和嘲弄却是从来不曾听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陌生。
「你、你、你呜呃……」
哀鸣在真的冲口而出前被硬生生扼住。
男人戴着手套的修长手指正用难以想象的优雅动作扣住他喉头:「我怎么?」
仿佛像是挣扎却挣不开,被箝制的男子只从喉间发出几声难以辨别的咕哝。相川小心地前进了几步,这才看清那是今天白天出现过的流氓。
「怎么会……」
停在空地边缘的,正是白天看到过的那辆深蓝色雪佛兰。躲在树后的相川数了数,地下倒着的、加上正在努力挣扎的那一个,总共有四个看起来就很凶恶的男人。远一些靠近树林的地方丢了几个汽油桶,刺鼻的味道顺着风势令人欲呕。
「是你们先来找麻烦的,总不能怪我出手太重。是吧?」
微微笑着的声音在那瞬间似乎回复平时地温柔,不、应该说,这个声音—直是这么样地温柔、差别只在于用句和语气罢了。
「若松先生……」轻声喃喃、下意识地紧靠着身后的树,相川不知道是因为过重的汽油味让自己想吐还是因为那个男人的语气让自己太过害怕。
「你们运气真的很好。」轻轻柔柔地笑起,男人唇角的笑容是绝对强者的自信。「我刚好没有见血的心情,虽然那可以让我心情更好一点。」
缓缓放开手:「滚。」
跪倒在地下干呕,刚被放开的男子侧抬起头,相川从那人的眼神里只看到害怕、恐惧和一种无以名之的绝望。极为突然地,相川有种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的感觉。
动作迟缓的转身,相川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僵硬的脚却在跨出第一步时不慎踩到枯枝响出嘎啦地碎裂声。
「啊……」惊呼了声又立即反应过来,一手连忙摀住了嘴,回头确认的瞬间却正正对上那道凛冽的视线。相川呆愕了瞬间,只一眨眼却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他看见我了,他看见我了……
一片空白的大脑在那剎那实在无法判断是该快速逃跑还是反正已经被看见了,索性出声求饶。眼睁睁地看着耶个男人笑意盈盈的眸在一眨之后更绽出几许兴味,他猛地意识到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可能再改变命运
「是你。」
那个男人笔直地向着自己走来。
在他面前的暗林黑夜如同臣服在他脚下似的向旁退却。
如果跪倒在他面前、匍伏在他脚边是不是就能从那种致命的恐惧中逃离……?
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相川却还是连动也无法移动一下。
当那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停下,带着轻柔而优稚的微笑开口时,他才猛然发现那个男人平常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嘴唇,在这种光线下看起来竟像是饱染血色的暗红,血腥残忍却又异常地……美丽。
不知呆滞了多久,颤抖的唇仿佛无视主人意志地开合了好几次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个男人似乎因为久候而露山一丝丝的不耐,眉间微颦地皱折竟是一股肃杀之气。
「请、请不要杀我……」
眼前一片黑暗。
最后的意识里,男人温柔的眼神在眼里看来无异于恶魔的微笑。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四章】
「唔……」
曲起手臂遮挡直洒向眼帘的阳光,相川吐出两声细微地呻吟。「怎么……觉得好累……」
还没睁开眼就先皱起眉,明明该是从熟睡起身,却觉得比三天没睡还来得疲惫。「几点了……」
眼睛努力撑开—小道细缝望了望手表,刚巧移向八的指针似乎弹出了『答』地—声轻响。
「八点了啊……」用指节敲着额头,边转了转颈子缓缓坐起身却猛地瞪大眼:「我,我怎么在这里……」
左顾右盼,自己身处的房间虽小却整齐清洁,淡淡天蓝色的墙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正中挂了一幅圣玛丽亚的肖像。
「这里是……」窗外一片寂静,安详的阳光从教堂上的十字架间交错泄落,银灰色的尘埃淡淡从风中扬起再缓慢降落。「教堂……我……?」
用力搜寻回忆,昨夜所看见的一切在现在这样的阳光下回想起来是那么地不真实,相川脑海中的画面在那个男人对自己露出微笑的片段停格。
「噢呃……」
再次合上眼,那种从心底最深处散射而出的恐惧感,就算在这样子明媚地阳光环抱下也令人全身发冷。
就像是,撕裂地狱入口而出的恶魔啊。
叩叩。
木制门扉轻响了两下,而后跟着传来的声音仿佛隐着一丝浅浅地笑意。
「相川先生,你醒了吗?」
「呀……」
在瞬间辩认出门外来人的相川,毫不犹豫响应的是一声惨叫。
「怎,怎么了?我进来啰?」门外的人仿佛顿了一瞬,之后边说着其实并没有征求同意意味的问句边推开门走了进来。
「哇、哇、哇、哇……」
「相川先生……?噗。」淡淡闷笑,若松好笑地瞅着蜷在被子里缩到床铺最边角的相川:「怎么了吗?」
「你、我,我……」探出半颗头颅,相川小心翼翼地觑觑若松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突然有种一切都是错觉的念头在脑海浮现。「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后面的树林里看到你倒在那儿,就把你带回来了。」微微侧着颈子,若松脸上的笑容就算用天使的微笑来形容都不为过。「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呢?记得之前说过那个地方蛮危险的呢。」
「呃、我……」
面前和煦若春风的笑脸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相川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开始试图把昨天夜里所见的一切当成一场恶梦。
「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没、没有……」小声嗫嚅,心里有些挣扎是不是要询问若松关于昨天那些男人的事。
如果他又变成昨夜那个样子怎么办?如果其实根本没有那种事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怎么办?如果、如果……
叭──
挣扎着结论还不知道在哪里,窗外暴响的汽车喇叭声尖锐而干脆地打断所有思绪。相川直觉地摀住耳朵:「谁、谁啊……」
走向窗边,若松探头往外看了眼,微微一笑,「客人呢。」
「客、客人……?」
这世界上哪来这种用喇叭声代替门铃的客人?更何况这里还是教堂耶!
「我去看看,相川先生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柔笑语带着关怀,相川虽然觉得心头暖暖的却也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有些迟缓地应声:「嗯……我没事的。」想了想,又追了句:「我和您一起过去看看好了。」
「要来吗?」
若松笑问那瞬间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仿佛暗示着什么却看不出来,相川愕了一下才慢慢点了点头。「欸……」
爬起身,顺手将被子快速折了两叠收到床边才转头跟上若松的脚步,低低地似乎听到若松笑着说了句什么。「若松先生?」
叭叭叭──
「快走吧,再不快点村民都被闹来了。」
不及追问,相川只好加快速度跟上若松。「是!」
*****
半个身子从外探进车里,用力压住喇叭,刺耳的声响持续回荡,年纪看来莫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人梳着有些过时的高耸发型,身上暗红色的衬衫明艳艳地画着金黄色的老虎和光裸出一双美腿的褐发美女。
「妈的没半个人。」喇叭声响随着闷闷地咒骂嘎然而止。「啊人呢?里面的人死哪里去了?哲夫老大,没人回答耶!」
「给找烧了。」
咬在嘴角的烟没有点上火,梢显破烂的痕迹可能是不停用手移动所造成的。额顶半秃的男人满脸不耐地拨动所剩无几的头发,边打量着面前安静无声的教堂,微微眯起了一双颇显精干的眼。
「哲夫老大,您是说真的吗?那是教堂耶。」年纪尚轻的男人瞪大了些的嘴明摆着迟疑,边偷眼盯着教堂顶上象征圣洁奉献的十字架,边向带头的男人陪笑问着。
「叫你烧就烧,怕什么。」板仓哲夫抓下咬着的烟捏在手里,翻眼一瞪:「怎么,你信教啊?」
「没、没有,没有。」忙不迭的摇着手,年轻男人赶忙否认。
「那不就好了」眼角瞥见被自己抓得烂烂的烟,不耐地随手一扔,摸出烟盒又抓出一支,「妈的我就不信真这么邪门。」
年轻男人脸上犹存—丝不豫,小心观察着目前看起并没有其它人的教堂,边转头看向板仓:「可是……组里所有到这里来的人都消失了耶……」
「……」
「上次……那个西川大哥也是……带了几个人来……就没有再回去了……」
「……」
「所以,我是觉得……」看着板仓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年轻男人再怎么不识相也懂得该闭嘴。
「觉得什么!」
「呃……」咽了口口水,干咳了两声才慢慢地说:「没,没什么……」
「我就不信这个邪。」冷哼了声,板仓皱了皱眉,「你还不动?是要我自己来吗?」
「不不不我马上,马上……」一缩肩膀,年轻男人几乎是半跑带跳地冲向教堂边的小型花圃。
「请问,有什么事吗?」
温和的男性中音甚至是隐含笑意的亲切。
顺着声音来源望去,穿著淡蓝色衬衫和牛仔裤的青年有着一张像是学生般纯真的脸,脸上的神情虽然有几分疑虑,却也没什么担忧的样子;而另一个……
板仓估量的视线眯了起,神职人员的素面黑杉,银光闪耀的十字架,应该是方才发话的男人看来也是这间教堂的主事者吧……
「两位先生,这么早来……是为了告解吗?」
仿佛连自己问着都觉得好笑似,看来像是神父的青年轮廓分明的脸上则显露出一抹笑意,而他身后的年轻人更是直接笑了出来。
「谁来告解啊!」愕了一瞬才想起回嘴,板仓—伸手阻止开口就骂的小弟:「阿智,住口。」心里倒是起了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