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一个人茫然,一个人伤心。不过几年功夫。物似。人非。
果然。
果然如他所说--这个精美犹如鬼斧神工所造的身体,对情爱,真无半点反应。
不管我怎么抚摸,挑逗,软硬兼磨,都无法在他身上造出丝毫的波澜。
难道,真如他自述,这个身体,已经全然废了?
不自禁,我眼中几乎又要涌出泪来--这一年来他到底受了多少罪,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心痛到无法复加。
"现在你知我所言非虚了吧。"他轻轻的将我的手掌推开,脸上是洞察一切的漠然。
一阵水响,我反而更加用力的把他搂在怀里:"是又怎么样?我不会放开你的,永远不会。"
耳边似乎有他的叹息声传来:"你要如此,我也无法。只是相由心生,我如此这般,只怕心也残了,你再怜我,爱我,我也无法回应半分。"
"那又怎么样呢......"我的声音深深的埋在他的肩头和厚厚的水汽里。"我不需要你的回应......只要......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
话虽如此,心中却不是这样认为。虽然前些年我和他犯下种种荒唐事,但我心中仍把情爱之事看的极淡。现在我对他情深意重,自然不会在乎是否能有欢爱之事。只是凡事皆有因果,他身体上有如此反常的冷漠,必然心中也有重大的芥蒂,这心结若是不解,只怕日后心病只会越来越重......
如果,你连我的绝世武功都爱的话......
我也要恢复你的绝世骄傲!
手中不禁紧了紧。
"君。我有话,你听么?"
他转过头来,绝美的脸近在咫尺。
"不能欢爱我并不在乎,可是你心结不解,我始终难以释怀。只怕日后心事愈重,生出更多的事端。你听我一言:就算你舍不得这份基业,此刻也是身体为重。我认识一些有名的医家,不如......不如......"
"我知你意。"
聪慧如他立刻就明白我未尽的意思,美人轻轻的转过身,双臂搂住我的肩膀,"我也......不愿拖累于你......但凡有一处希望,我也想......"
"我已经白了头发,难道,真要我一生无欲,哀漠心死,才能偿还我的罪孽吗......"
我轻轻勾起他的下颌,竭尽温柔道:"怎么会?天上的神仙都爱着你呢,不然,他们怎么会给你如此美丽的容颜还有如此动人的银发?你可不知道,你白头发的样子有多美。以前你就美的颠倒众生,现在的你,只怕佛祖见了也要动凡心,不然,以我得道高僧的修养,怎么会坠了你的魔障?"
他宛然一笑,虽然只为敷衍,脸上悉无欢喜之意,但那艳光绝色依然惊的我目瞪口呆!我深吸一口气,把他紧紧的搂在胸前,让我们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紧密相联。
赵麟君也尽力装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闭上眼睛偎在怀里。我们--都在努力的尝试着......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看着他那轻轻闭合的睫毛,还有湿发下千年冰雪般的容颜。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打算带我去看哪位著名的医家么?"
我微微思索,开口答道。
"你认识御医司徒容吗?"
10
"御医?"
听见这两个字,赵麟君的瞳孔立刻就警觉的几乎眯成一条缝。
天地教被世人称为邪教,多多少少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别担心,他是个好人,一定会帮我们的。"
赵麟君斜睨了我一眼:"你怎么断定他是好人?朝廷里面有几个是东西?"
他这张嘴巴倒是不减歹毒--是东西就是朝廷官员的最高褒奖吗?我无奈的笑笑,抓抓头皮道:"他感觉特别像雪,心底不坏。"
听到雪的名字他的眼睛没由来一暗,许久才幽幽流出一句话来。
"你始终......忘不了那个孩子......"
我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同时,也想起了另一个我同样关心的人。
"对了,雪宸呢?他应该还在天地教吧。"
"他?"
感觉赵麟君那无表情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一会儿,似乎是在探究什么。然后他的手臂划过水面,转过身去。"我也找他来着,似乎,是离开天地教了。"
心下又是一沉。难道--我终究是与这对孩子无缘?
"麟君,等把你的病治好了,我们一起去找他好吗?"
"他们是那么关心我的人,本性又是那么善良......我欠他们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的声音因为动了感情已经有些哽咽,只是碍于赵麟君的面子才不敢露出十分的关切。然而他已经感受到了,回转头来用许久的,探究式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我。
"好。"
他这样说着,脸上悉无任何表情。
"给我三天,我处理完手边的政务。"
三天后。
赵麟君乘上他的黑马车,黑纱遮面,同我一同走出了天地教。
至此,一年来平静无波的江湖,又起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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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麟君,你说。我们现在干的事情,是不是这个理?"
此刻,夜深。人静。我和赵麟君,在飞檐走壁。
他横了我一眼,那黑幽幽的眼睛从面纱上方飘过一道清冷的光芒。
似乎在警告我--话太多了。
唉,真是不给面子。我是你的情人,好歹配合一下嘛。我天天故意耍宝,还不是为了让你开心一点?
"传音入密啦,你不用紧张。"我讪笑着,企图缓和气氛。
"赵岩嵩,你要知道,就算是传音入密也是有气流的。武功高者即使听不见你说什么,却能感受到你的气流,我们现在已进入皇家腹地,必须处处小心才是......"
天!如果话多是教训我的话,那你还是继续当壁画美人好了。
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赶快使用轻功飘进后花园。
这个地方熟门熟路,我走起来毫不费劲。可笑当时我一天晚上在这边窜八趟,也没人发现我。司徒容家的这些守卫,果然很有官家的作风。
"咦?这么晚了书房还亮着灯?难道他没睡?"
我冲赵麟君做了一个眼色,他立刻就明白是要去亮着灯处。于是我们又轻轻的飘过去,倒挂金勾,睁大眼睛向屋里看去。
司徒容果然还没有睡。
旁边伺候的小奴已经忍不住打盹了。而司徒容还在书桌上写画着什么。从我这个方位看被一个大大的笔筒挡住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这个时候赵麟君突然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然后,他做了一个手势,让我从他的方向往里看。
这一看就明白了。司徒容在画人物,画的旁边,已经有人写过题跋了。
云长流,水长流,望断烟波意未休,雁归使人愁。
情悠悠,空悠悠,一入红尘几度秋,梦君倚斜楼。
一手苍劲挺拔的字体,竟有种斜睨天下的感觉。
我正在疑惑,忽然感觉赵麟君轻轻牵过我的手去,在我掌心写下"是你"两个字。然后,他忍不住掐了我一下。
居然做了这么幼稚的事情他脸上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我真是无语问苍天啊--只好把这个行为理解为因习惯而无意识出现的"吃醋"表现。
我回头仔细看了一下那副画,这才觉出奇怪来。画中那个人跟我有点像是不错,可是......为什么那么帅啊?我什么时候被人民群众这么美化过,简直受宠若惊。我开始想象这幅画是不是司徒想送到皇宫里给哪个公主看的,这个......万一要是芳心暗可,就算我立场坚定什么都没做,估计君君的无意识"吃醋"表现也会把我弄的伤痕累累......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忽然心念一动。
那题跋的诗词原是我在江南听的曲子,因为极合自己的心境所以悄悄记了下来。可是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司徒容所作的画上?再说,这副画并没有画完,为什么题跋却已经写好了?这些古怪--
我不由又向司徒容脸上望去,却看见他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
明明已快要完成这副丹青笔墨,为什么......为什么他脸上又出现这样深深寂寞的表情?那脸上不停变幻的神色,又是什么意思?
我心下一凛,不由抓住赵麟君的手:"这边没有什么好看,我们去他的厢房等。"
赵麟君转过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终究,什么都没有问。
他点点头。
于是熟门熟路,又转战到司徒容的厢房。
看见他那干净清爽到没有一丝赘物的房间,想起那一日我在这床边,亲见他被太子折辱,不由思绪万千。
而赵麟君,自进了屋以后就再没言语。他本话少,现在更是仿佛整个人都消失了一番,呼吸,视线,行踪,都隐藏在一片深厚的黑暗里。
他......这又是怎么了......
正要过去,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灯光。一个疲惫的声音说:"你们都退下吧,今天不用伺候了。""是。"等下人们都退下后。一个清瘦的身影推门进来。
"司徒先生好。今晚打扰了。"我露出最最友好的笑容。
而司徒容的脸色显然不太好。他像看鬼一样看了我许久,才终于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怎么是你......"他撇开眼睛,声音里带上一股说不出感觉的,夜的味道。
"你不怕太子对你记恨,还要巴巴的跑回来让他抓?"
"要这么想我就直接去东宫了。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话音一落,司徒容动容般的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又是那种感慨万千的表情--
等等,刚才我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了吗?
"哼!"
灯光不能照到的屋角里传出一声重重的鼻音。
司徒容没有想到房间里还有一人,吓得几乎立刻叫出来。我连忙移形幻步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别怕,这个人是我带来的。"
赵麟君自角落里射过箭似的一道目光,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接着。
我真撞着鬼了。平时看着他波澜不惊的就算我死在他面前估计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现在怎么这么生气勃勃的了?
可惜偏偏又不是什么优良品种的"生气",我也大可不必为此而感到欢欣鼓舞。
我再白痴,也知道这是他骨子里带来的,独占欲似的强霸。就算没有情感存在,他也决不允许自己动过的东西,被别人触碰。处于这种关注下的我,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身下的身体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我立刻放开手站到他的对立面。"司徒容,我知你医术高明世间无双,这次我带了一个朋友过来,是想请你帮他诊治一番。"
听说是来看病,司徒容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怀疑的看了看角落里那人:"是这位先生吗?"
赵麟君没理他,我只好陪着笑脸说:"正是,正是。"
司徒容虽然是太子手下,但也是权贵一族,何时受过这样的冷遇。他脸上也是不好看了,走到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杯茶来:"只不知这位兄台黑纱蒙面,全身罩衣,让在下怎么看......"
怎么这两人一见面,就跟要打仗似的--我暗暗叫苦,正要出来打圆场,忽然看见黑暗角落里那人动了。赵麟君默不作声的走出来,除帽,摘纱,脱衣,手指轻动,不一会儿,他便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赤条条的站在那里了。
银发流泻,灯下珠圆玉滑的修长身体,还有那倾城绝艳的美丽容颜。
立刻,夜里就涌动起一股莫名焦躁,而又诱惑暧昧的气息。
只是。
赵麟君脸上,依然是那一派清淡疏远,高贵不可凛犯的表情。
"这一下,你可看清楚了。"
他站在那里,淡淡的说。
这一下,连我,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徒容手中的茶,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自赵麟君于灯下露出他倾城绝世的容貌和身体后,房间里便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当然,司徒容的茶杯掉到地上发出的声音,是计划外的产物。
那一声响反而惊醒了我,转身挡住司徒容的视线讪笑道:"呵呵,我朋友就是这么奇怪的人,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身前的司徒容还沉浸在震惊中不能言语,身后轻飘飘的传来一个声音:"是他说不能看见就不能治病,这才脱了,你挡住他干嘛?不治病了?"
寒毛和冷汗齐飞,羞愧共尴尬同色。如果能下的了手,我现在大概有心情把这家伙做成馄饨肉馅。
司徒容终于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开口道:"先生请穿衣。司徒只需看先生面相,至于身体一事......暂时......暂时......"司徒容似乎也说不下去了,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那个目光让我羞愤的几乎去撞墙。
"原来是这样,鄙人才疏学浅,倒造次了。"赵麟君神色不变,用比刚才脱衣服慢十倍的速度慢慢的穿衣,那一举手,一投足,丝毫看不出来什么"才疏学浅"的意思,倒是雍容华贵个十足十--那轻挑细捻的动作好比蝴蝶翻飞,说不出的优美闲雅。我正满心赞叹的欣赏着,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观众--
一口血差点没当时喷出来。
南无阿弥陀佛!我不是有意动杀念的!!
好在司徒容早已转过身,不敢去看赵麟君那有意无意的挑衅或者炫耀,清秀的脸上一片红晕。
可怜的孩子。我心中暗叹。司徒容果然还是太嫩了,没见过这种场面。可想当年我在天地教受的调教有多非人,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看着,没有去吐血或者自杀什么的。
他奶奶的!我的确是很心平气和!!
终于等赵麟君穿戴完毕,司徒容也平静下来,他定了定神,仔细看过面相,问了几个问题,又按了按脉,敲着桌子微微沉吟。
我很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为难之色。司徒抬头看了我一眼,沉吟道:"您朋友的病似乎是情志方面的,累有时日。前段时间似乎受过很大的刺激,以至于心身俱伤。此人明明是练武之人,脉象平和有力。却不知为何六脉皆空,尤其以心脉为弱,实属罕见......"
我身上一震,不禁向赵麟君望去。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微微低着头。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细看之下却又发现灯影下什么东西在轻轻颤抖。
司徒容转头看向他:"先生自述年近四十,但面相颇嫩,是否驻颜有术?"
赵麟君久久的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我原本是最爱惜自己容貌的。"
司徒容也点了点头:"同我预料。这么说,先生这一头白发,也是那次刺激造成的?"
"......"
"是否......一夜白头......"
"......"
这一次,赵麟君许久都没有回答。
"够了。"
我极不礼貌的打断司徒容的继续探询,转到赵麟君身前挡住:"司徒容,我承认你医术精湛,当年的情景你都猜得八九不离十,现在你可以诊断下药了吧!"
"不可以。"他利落的打断我的话,"性命可是儿戏?别说八九不离十,差一分一毫都不可以,您若认为您朋友的病谁看都可以,那就另请高明吧!"
我头上青筋猛跳。今儿都怎么了,谁都对我的意见不重视,一个比一个能呛呛......
我颜面何在......
司徒容虽贵为太子伴读,但人情世故并不是十分明白,余人多有嫉妒,常恶言之。然而太子宠他信他,一方面就是在于他那种不经世事的单纯和少根筋的迷糊,一方面又是因为他的才华--司徒容医术极高颇有名号,深受太子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