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的小名,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太子眼中精光闪闪,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哪有什么小名啊,大名倒是有两个,法名还有一个。但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叫戒痴吧?于是我只好随口瞎编了一个,反正是特没品特下里巴人的那种。
太子细细的念了两遍,失笑道:"果然是宫外的,下作的很,好好笑。"
我假意恼怒,说不喜欢就不要叫,这个游戏一点不好玩。
太子却不依,我深刻的怀疑他根本就是醉了,居然说什么只要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就要互相叫小名。这多肉麻啊,我很想宁死不从,可惜我没什么骨气。
然后他又凶巴巴的告诉我,他的小名只可以我知道,不许跟别人说,更不可以人前叫出来。
皇家的规矩就是这么多,那你干嘛还告诉我啊,我不也是人吗?
那天晚上感觉太子笑的特别的多,整个一个神经不正常。后来他真的醉了,就倒在床上一头睡了。我在旁边看了他的睡容半天,不得不承认他如果不凶,还是一个挺俊俏挺好看的青年。算了,赵麟君的事情,还是等我跟太子混好了再说吧。
反正......为时不远了......
我倒在床上的时候,这么模模糊糊的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暗夜里,缓缓睁开一双明亮的眼睛。
它静静的望着旁边沉睡的容颜,一点一点,靠近了距离。
心中呼唤着对方的小名,他用嘴唇轻触睫毛,又擦过鼻尖。凝视了好一会儿,他俯身过去,在那柔软的嘴唇上轻轻擦过。
如果你可以这般安静的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那我可以一辈子保存你的美好。
自洁如你,必然心中除了他,再容不下别人吧。
真让人嫉妒。
所以才去戏弄他,在你面前演戏。
其实最生气的是我啊,你根本就不懂。
所以,一直在想。
如果让我先遇到你,你先遇到我。该有多好。
就像这样。
你叫着我的小名。
我叫着你的小名。
就好像。
我们自小便认识似的......
已经认识好多,好多年了......
第三部 再见湘臣 14
那一夜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我的神经过于粗壮,到了最后连自己都忘记,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找太子的。还好开始没跟赵麟君哭哭泣泣的承诺什么,不然......这个丑......可出大了......
总之起床那刻心情大好,看着身旁太子睡的安安静静稳稳当当,心情更是舒畅。于是悄悄起床,穿戴完毕。回头看见太子还在熟睡,忽然意识到,也许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饱睡过一觉了。
于是心里又有些唏嘘,决定先别吵醒他,就这么悄悄的离开。一开门。却又有意外的发现。
极像极像雪宸的东璃坐在门口打盹,长长的裙裾华丽的铺了一地。大概是觉得冷,睡梦中的他不自禁蜷缩起双肩,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见犹怜。上去推醒他:"东璃,东璃,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回屋吧,会着凉的。"
被我推醒的那一刻他眼中朦朦胧胧的泛起我看不懂的表情,但是等我还想再探究竟时,他很快的垮下脸来,用一种异常冷漠的声音道:"我高兴在这里睡觉,你管得着嘛?"
"这个......明明有床干嘛睡地上......"
东璃重重的哼了一声,无比讽刺的低声道:"昨天晚上你睡了我的床,让我睡哪里去?啊?"
"啊?!"
这个误会,可有些大了。
"其实我跟太子根本没什么的,我们不过是吃吃饭喝喝酒聊聊天做做游戏睡睡小觉,真的没什么的......"虽然知道这种话被堵在太子的寝宫门口说没有什么信服力,但我还是很想解释一下,不光为了东璃,也为了冥冥中沉默的上天。
东璃的妙目在我脸上不停的转动,又妒又恨又悲伤的表情来回撕扯着他的脸。"最好别有什么,不然......哼......"他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太子宠你我没办法,自然有人治得了你!"说完,他再没犹豫,转身快速的离开。
虽然我很想问他口中"能治住我的人"是谁,但他很快就走出了我的视线。
"别理那个伶人,他妒忌来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太子披了外衣,站在门口冲我低低的笑着。
一副心情很好,很得意的样子。
我忽然意识到太子就是喜欢这种争夺的游戏。无论是跟别人抢还是别人抢他,他都高兴的很。
真无聊。
不过看在太子心情大好,眼波出奇柔媚的份上,我立刻说道:"太子殿下,草民不敢得罪太子身边贵人,还请您给予解药,让草民和叔叔早日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心情很好的他听了这句话突然就心情不好起来。他凶狠的看着我,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赵岩嵩......过河拆桥的事情你也......我不会放你走的!想都别想!"
这一下我急了:"为什么啊?你的吩咐我昨天都有好好做了,怎么还说我过河拆桥?"
"你......"太子翻了一下白眼,看的我莫名其妙,"总之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断了这个念头吧!"他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连立场都牺牲了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情急之下我不顾一切的冲着太子背影喊道,"殿下,打个对折好不?放了我叔叔如何?"
太子一脚踢碎了路边的大花盆。
像我这般绝世聪明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不仅自己的待遇,叔叔的待遇一点没改进,反而狗链子的另一端栓在了太子的手上,他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叫个特别有力的侍卫把我横拉竖拽的拽到身边来修理一番。尤其不能理解的是他对于我那张丑脸的热切关注程度,没事就希望在上面进行点工程,这么捏过来那么扯过去的,橡皮泥也没这么好捏啊!我友好的提醒太子,皮囊就生成这样,想我变成绝世美男等下辈子吧。可是太子不听,他反复进行他的实验,最常用的专业术语就是"你那天在树枝上怎么笑的?再给我笑笑"。鬼知道我那天怎么笑的!我又没带镜子!!
就这样十几天又过去了。白天跟太子进行侵略与反侵略斗争,晚上他跟变了个人似的腻腻歪歪非要我叫他小名。要知道狗也是有自尊的!要养我就好好的养嘛!我对太子的善变和肉麻非常不以为然,时不时就提醒他早点放我走,免得影响他的形象。开始太子还跟我大发脾气,毁笔砚若干花盆若干,后来他也想通了,冲我嘻嘻一笑,说什么"辖天子以令诸侯"--到底我是天子还是他是天子?如果当太子会变成白痴的话我说什么也不跟他换!!
好在吃得好睡得好我也没损失什么,被当面人捏被当抱枕抱我认了!(唉,我这人一向没什么立场)顺便提醒太子要是我叔叔有任何不妥我绝对跟他没完,太子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他好着呢天天读佛经已经快成仙了。什么?他读佛经?他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这样看来再多呆些时日也无妨。于是我拜托太子让我多挑些佛经给他读,好歹我也曾经是佛家弟子,虽然自己也没怎么认真看过吧,封皮还是认识的!
太子人真是不错,听了我的要求,二话不说牵着我......的狗链子,就来到了书房。他的书房真大啊,那些书给我看八辈子也看不完。我小心翼翼的问太子怎么可能看这么多书,他看了我一眼,淡淡说只要每天二更睡五更起风雨无阻春夏不歇就可以了......
......就说太子这个身份不能换......
我小时候还有南山幽幽,而太子只有这么个大大的宫殿而已......
不想了不想了。我挥掉脑子里有些伤感的想法,专专心心给麟君挑佛经。大概许久没有动过这类东西了,一看见这些弯弯曲曲的梵文和熟悉的小楷,尘封的记忆就仿佛爆炸的焰火一般层涌了过来。
这本佛经师父说很好,有佛祖捻花之意。我看了也觉得不错,研读到几乎废寝忘食的地步,最后还不小心掉到茅厕里......这个......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这本佛经师叔祖说很好,有佛祖舍生取义之意。我看了半天没看懂,后来想想万事皆有成因,于是我进茅厕的时候就顺手带了它......
这本佛经大师兄说很好,有火种在其中。我研究了半天没看见火种,于是用它当"火种"开了小灶,那顿饭吃的大师兄油光粉面的,但最后他还是暴打了我一顿......算了,这么不好的记忆就不要让麟君看了,免得回头又引出什么火种来了......
这本是......
这本是......
我,拿起这本放下那本,一会儿微笑一会儿不自禁打着寒战,嘴里嘟嘟碌碌还说着什么"为了这本书里的观点跟老和尚辩了一天还罚跪了一天嗯~嗯~嗯~(挣扎中......)不好不好还是不给他看了",我正要放下手中的佛经,忽然身后一直没动静的太子扑上来就抱住我,紧接着他身后一直奉着茶的东璃失手把茶盏碎在地上,这个......我跟佛经有仇吗?为什么每次都能发生点事情?
东璃因打了茶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请太子原谅。太子气他破坏了情调,上去就想踹,我抓着狗链子把他拖了回来,顺便用佛家思想教育他要体恤下人,太子吹胡子瞪眼的又要跟我翻脸......正闹腾着,忽然听见门外谵护卫奏到:
"太子殿下,门外大皇子求见。"
我不知道事态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刚才还在春风中嘻笑打闹,好像皮影戏里定格的完美画面,下一刻,太子、我、赵麟君、大皇子、孟湘臣就坐到了一个房间里,太子身后,东璃、司徒容、谵护卫纷纷伫立。
这一刻才如梦方醒一般,知道在这片小小的和谐天地外,世界并不平静。
虽然是亲兄弟,但太子看大皇子的目光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如芒在背,不知他们以前有多少过节。隐隐约约的,我想起曾经什么人告诉过我太子和大皇子不和,想起这一节,我的目光不禁向着大皇子身边的那个人望了过去。
一年不见,那个人......
还好吗......
孟湘臣静静的坐在那里,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有光华流转。或低头,或昂首都隐隐有神仙之姿。和他相比,君临天下的太子多了一份急躁,而绝美的赵麟君也多了一份病态的苍白,至于我......
蝼蚁岂与日月增辉?
一念之间不禁自惭形秽,我匆忙将目光移开再不敢看他一眼,尽管如此,鼻间已见酸涩之意。
"太子果然好气魄啊,将一班能人异士,天下绝色汇聚一堂,鄙兄我可是忌妒的紧啊。"
大皇子生得好相貌,不似太子将英气戾气都生于眉间,圆脸小眼只见一团和气。如果不是早知他是大皇子,大概我立刻就要对他产生好感。
"忌妒我吗?"太子嘿嘿笑着,笑声里说不出有着什么别样含义,"大哥把天下武林至尊拢于翼下,却来羡慕兄弟,真不知是有意炫耀呢?还是故意反话?"
"哪里哪里。太子见外了。孟庄主与你我都是旧识,你也知他这般人物,哪里是我差使的动的?今天不过顺道来访,同路而已。"
此番言闭,太子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看着孟湘臣,缓缓道:"既是同路,孟兄久不入东宫,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孟湘臣方才一直低头不语,听见太子唤他,起身长鞠到底:"太子所言,孟某惶恐不已。鄙人俗务缠身,一直未应召前来,实乃臣下大错。此番随大皇子入宫,正是诚惶诚恐,前来请罪的。"
虽自称有罪,但孟湘臣全身光华所在,行为不卑不亢,哪有半分卑下?别说他本身也没做错什么,就算真的得罪太子了,太子真的要罚他,只怕在座的各位,也都会觉得太子的不是。
潜龙在渊,孟湘臣伏低的头颅,仍有着别人不能的高贵雍容。太子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宽笑了两句,仍让他坐了。他转过身来掀袍坐下,目光淡淡的扫过赵麟君与我。
神态一丝未变。
终于明白我和赵麟君在场的原因了。太子和大皇子的斗法,本是光面上暗底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大皇子此番前来,明显有炫耀势力之嫌。而太子知他心意,自然万万不能堕了下乘,于是请出我和赵麟君这两尊"佛"来。只是,我合赵麟君二人之势,恐怕也不敌孟湘臣......
斜睨天下的气势。
他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还要出现?
你所追逐的天下,难道连一份小小的天地也不能给我了吗?
正在那里低着头感慨万千,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没认错的话,阁下便是前少林高僧,天地教少主赵岩嵩吧?"
我抬头,眼前是大皇子和和气气的笑容。不由也是一笑,学了他的表情:"正是在下。"
见我笑的卑贱,他脸上红光一闪:"听说阁下武功高强,曾在禁军中七进七出,无人能拦,如此英雄,怎么仅在太子府中当了一个食客?"
我懒懒一笑:"人生在世,可不是仅为一个‘食'字?"
大皇子呵呵笑道:"此言诧异,男儿立业,或以轩辕、大舜为尊,或以比干、姜尚为敬。大凡要做点事情,才不枉人间一趟。赵少主如此英雄人物,何不向太子请领一官半职,以报效国家,为富地方?"
我微微一笑。
"您怎知我没有将这个天下纳入囊中?"
见众人都是脸上一变,我指指自己的头,脸上依然是恬淡自如的笑容。
"在这里,我富有四海,贵有天下。"
"只有这个天下,任何人不馋涎,任何人抢不走。"
第三部 博弈·决定 15
"在这里,我富有四海,贵有天下。"
"只有这个天下,任何人不馋涎,任何人抢不走。"
当我说完这些话后,整个大厅,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惊讶的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
只有两人的目光有异,所以,我也就留心了一下。
赵麟君一直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听闻这话后却向我转过头来,直直的望着我,那种目光仿佛穿过内心直视灵魂一样,冰晶般清冽。
而孟湘臣也是耸然动容,他无不哑然的看着我,久久的,叹出一口气来。
"师弟......你的佛经果然读的很好......"
他轻轻的点着头,脸上有落寞的伤感。
我冲他微微一笑:"我读的那点佛经大师兄是知道的,用班门弄斧来形容都显太善良了。"
他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俯身倒了一盏酒,冲我一举杯:"师弟,我们也好久没有相聚了,不知师兄还当不当的起敬你一杯酒?"说话间,声音竟似有些哽咽。
任谁也想象不到,眼前的这个,居然是一年来满天下追杀我的人。
我自然也举起了酒杯:"大师兄,您这话说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这个做师弟的敬师兄。"眼见他脸上微露欣许之意,我双手举杯接道,"看在多年师兄弟的份上,求您饶了我,莫要再追杀下去了。"
"幌!"孟湘臣的酒杯掉到了地上。
他看向我。我也看向他,一时间,千言万语都说尽了。
"湘臣,你没事吧?"大皇子适当的表现出自己的关心,顺便提醒对方人前失礼的行为。孟湘臣立刻低下头去,我也得以机会看看周围--我看见赵麟君、太子、东璃、司徒容,都目光复杂的看着我。
我装傻:"怎么?你们是觉得我乞求的不够有诚意吗?难道要我跪下?"
人人脸上露出一丝别扭的笑意,僵的很。只有赵麟君一丝不笑,他注视着我,声音古井无波:"莫要求人,赵家人求的东西没有一次得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