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沈静后,凤非离降温到冰点的声音冷冷的响起:「闻烈,你到底想干什么?」
凤阳王这种反应让闻烈十分意外,他迟疑地看看鹰鹰,解释道:「我只是向殿下引见一个朋友而已,他有些问题想……」
凤非离用一阵清亮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呢?闻烈,我真是低估了你,我居然一直以为你对当年的那件事一无所知呢!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经千辛万苦找了这样一个人来,却为何又先带他来见我呢?有什么目的何不直说了痛快?」
听他这样嘲讽,闻烈越发的满头雾水,不明所以,对凤非离话中所提及的「当年那件事」,更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鹰鹰向前迈了几步,行了一个浅浅的礼,用平静的声音道:「凤阳殿下,我不知道您对这次会面有什么样的误会,但确实是我请求闻二公子安排我见您一面的。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希望从殿下这里得到答案。」
凤非离的目光深深地凝注在鹰鹰的脸上,那神情虽然戒备,却又并非充满敌意,似乎只是想要探查出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想法,「你要见我,真的只是想问一个问题,没有其它的事了?」
鹰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虽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明天下第二号人物,但鹰鹰在看他第一眼时就很明白萧海翔所言不虚,面前所站的这个位于权势顶端的男子,这个集万种情致与魅力于一身的男子,与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小鬼,的确半点也没有相似之处。
自家那个小孩就算再多跨越几千年的时空,也不可能有那样穿透人心的眼神。
「凤阳殿下,我在找寻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但是却不知道他的相貌和姓名。只不过在一次机缘巧合中,我得知殿下可能知道他的下落,故而冒昧前来求见。」
「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凤非离拂了拂衣角,表情有些深不可测,「为什么觉得我知道?」
「殿下曾经说过一个词,而除了我要寻找的那个人以外,这个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人使用那样一个词,所以恳请殿下能够回想一下,到底是从谁那里,学到这个词语的用法的?」
凤非离眼波如水银般地流动,半信半疑地挑了挑唇角,「你说的我都有些兴趣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词,惹得你这样追根究底的?」
鹰鹰定了定神,缓缓道:「超音速。」
凤非离一怔,「你再说一遍?」
「超音速。」
凤非离默然里片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用手指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
「闻烈啊闻烈,你也怪不得本王怀疑你另有目的了!这个小哥儿都已经到你府上了,却海岸要为了这样一个问题,舍近求远的来问我,岂不是个笑话?」
闻烈一怔,愕然道:「凤非离,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凤非离的笑声突然变成冷笑,「这个词我是从你的小情人那里学来的,你以前没听他说过吗?」
「小保?」
话音未落,画堂的门突然被人猛的撞开,萧海真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喘着气道:「小保……小保……小保……」
闻烈赶紧扶住他,急急地问:「小保他怎么啦?出事了吗?」
萧海真摇摇头,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道:「没……他没事……是姑妈……」他猛吸一口气,语速略略恢复正常,「我刚才跟姑父姑妈请安,姑父问我你为什么昨天安排那么多人手,大张旗鼓地要找一个什么原本是白痴,后来突然变正常的人,我知道事情太离奇,不敢多说,刚敷衍了两句,姑妈突然插了一句话……一下子提醒了我,我们、我们居然一直没有想到……真傻啊……」
「母亲到底说什么?」
「姑妈说……小保就是这样的啊……生下来明明是个白痴,但到闻府的时候,却那么机灵古怪……」
闻烈「啊」了一声,重重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萧海翔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喃喃道:「不会吧,找了半天,居然是那个小子……」
鹰鹰微蹙着眉头听大家的对话,一会儿看看海真,一会儿看看闻烈,欢喜的感觉刚刚在胸中炸开,又硬生生地按奈下来,生怕这个消息最终又只是一个泡影,以至于心情激荡地连张了几次嘴,也问不出一句话。
一直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瞧着鹰鹰的凤阳王突然拍了拍手,道:「好了,不管你们闹什么,都与本王无关。皇上这时候怕是午睡要醒了,我得回宫陪王伴驾了。」说着拨了拨散在肩头的黑发,天然带笑的眼波扫过都还没回过神来的众人,徐徐转过身子,却在刚刚迈步子的同时,突然伸出左手,在鹰鹰的脸上飞快地摸了一把,动作之迅速,连萧海翔也没有来得及扑上来挡住。
「你干什么?」海翔怒吼道。
「没什么。」凤阳王慢慢转动着优美的下颔,唇百年挂住似有似无的微笑,「不过想看看他有没有温度。」
「鹰鹰又不是死人,怎么会没有温度?」萧海翔顿时火冒三丈。
凤非离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含义不明的视线凝视了鹰鹰一阵,突然一扯嘴角,迈着无人可以模仿的高贵步态,流水般无声地离去。
鹰鹰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行动,只是用潮冷的手抓住海翔,努力从发紧的喉间挤出声音来:「你们说的……那个小保……在哪里?」
「应该还在……在柴房……」萧海翔将他的手暖在自己掌心,刚回答完,又赶紧解释道,「他在那里不是烈哥对他不好啊!是……你昨晚也听到了,只是闹闹别扭……」
「带我去……」
「好。」萧海翔将手臂圈过他的肩膀,二话不说扶着他就走,闻烈与萧海真对视一眼,双双跟在后面。
一行儿女绕过花园,顺着小路自西穿过整个内宅,来到最东面的一个角门。由于闻小保一闹别扭就会躲进这间屋子,所以闻烈特意将它修葺布置过,从外形上看,还真看不出它曾经是一间柴房,青抢朱瓦,雕花纸窗,黑漆的木门紧紧关着。
「小保,小保!你快出来!」闻烈抢上前一步,大声叫道。
「不出来!」屋内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鹰鹰身子一颤,萧海翔忙紧紧抱住他。
「小保你别闹了!」
「我才没闹!在你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前,我就不出来。」
「小保,有人找你,你快出来!」萧海真也喊道。
「海真你别帮着他骗我了,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萧海翔一急之下,正要上前动脚踢门,鹰鹰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慢慢走到房门前,低低地叫了一声:「歆歆……」
房门里一瞬间是死一般的寂静,然而只是片刻之后,便传来砰砰碰碰桌椅翻倒的声音,紧接着有人一头扑到门板上,开始惊天动地地猛拉那两扇黑黑的木门,那阵仗简直像要把房子拉垮一样。
「小保……」闻烈呻吟般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个门是向外推,不是向里拉的……」
剧烈的拉门动作一顿,立即改变了用力的方向,两块门板「乒」的一声被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门坎上一绊,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被闻烈疾手快抓住后颈拎住。
「小保!这个也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小心门坎小心门坎,总有一天你要摔得满地找牙……」
但是被拎住的那个人却根本没有在听,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飞快地向四周搜寻了一圈,有些迟疑地落在鹰鹰身上。
鹰鹰抑制着胸口发热发潮的感觉,轻轻吸了一口气。
站在几步开外的,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有一张充满活力的脸,虽然没有堂弟那样俊美精致的容貌,却有着用样灵动的气质和表情。
鹰鹰微微张开双臂,凝视着少年的眼睛,喃喃地又叫了一声:「歆歆……」
小保哇地一下放声大哭,一头栽进了鹰鹰的怀里,将他撞得朝后一倒,幸好被海翔一把抱住,才没有跌到地上。
看见自己的小情人像八爪章鱼一样攀着一个男人不放,闻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等小保哭过了额第一波,便立即上前试图将他从鹰鹰身上剥下来,谁知这孩子连踢带咬的挣扎,死也不放手。
「歆歆,你先放开,让京哥看看你。」鹰鹰轻声道。
「是。」小保立即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乖地站在堂哥面前,扬着脸儿让他看。
牵牵念念在心的小孩,居然真的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知是真是幻,是梦是醒,只觉得眼眶里的潮热一涌再涌,忍之不下。
「还好,身体还不错,你过来后有没有什么不适应?」勉强咽下喉间的热块,鹰鹰颤声问道。
小保摇着头,眼泪汪汪地道:「我过得挺好的,就是好想你……」
鹰鹰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滚烫液体,摸着堂弟的头道:「京哥放不下你啊……」
小保嘴唇抖了几抖,眼泪一涌,又扑上去搂住了堂兄的脖子。
「歆歆,你到这边来了一年多了,有没有吃什么苦?」
「没有啊!我挺顺利的,总是遇到好人。」小保扭头看看闻烈,脸突然一红,「京哥,那是闻烈,就是他一直照顾我……」
鹰鹰的眼睫难以察觉地一颤,但随即了然地点点头,脸上淡淡笑着,神色却有些凄然,「有人照顾你,当然最好……闻二公子,我家这个孩子从小娇纵,拜托你照看他,多多担待……」
对于自己的情人突然变成人家的小孩,闻烈显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小保立即气呼呼地拧了他一爪,怒道:「我堂哥跟你说话,竟敢不回答?」说完眨眨眼睛,又掉下一串泪珠。
闻烈皱了皱眉头,想不出应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劝道:「好啦,这是喜事啊!你就不要抱着他再哭了,男孩子这样哭着多难看。」
「我偏要哭,你根本不知道看到京哥我有多高兴,我一定要哭个痛快!就哭!」
「别哭了。」鹰鹰轻轻拍拍堂弟的手。
「是。」小保立即擦干眼泪。
对于同一个命令的两种结果,闻烈实在忍不住满面的黑线。萧海真拭了拭眼角的泪花,笑道:「小保居然有这么听话的时候啊?」
「当然,从小我就最乖最听京哥的话了。」小保甜言蜜语道。
萧海翔重重地哼了一声。
「京哥,你现在住哪里?我们别站在这儿了,到你房间去吧!我要把过来这一年多里发生的好多有趣的事情,一件一件讲给你听!」
鹰鹰微笑着刚点头,小保立即欢欢喜喜地挽住他的胳膊,亲昵地依靠在他身边。因为多年的习惯,他一时没有意识到堂哥目前这具身体并不像在另一个世界那样健康有力,还是把大部分的体重压了过去,鹰鹰一下子立足不稳,幸而被海翔在另一边稳稳地扶住。
「喂,你没骨头啊?」海翔一边怒吼,一边将小保的身子一推。
小保这才注意到自己家堂哥竟然一直是被那高大健壮的草原少年半扶半抱着的,当下便犹如一只小狗般竖起了全身的毛,狺狺叫道:「萧海翔,你放开他!」
「你才该……」海翔刚一张嘴,又勉强闭了起来,因为鹰鹰阻止地在两人中间竖起了一根手指。「都别闹了,不是要到我房间去吗?这就走吧!」
小保又瞪了萧海翔一眼,仍是挽着堂哥的手臂,不过倒是站直了身体,没有再依靠过来。一行五人沿着湖边曲折的水廊来到鹰鹰所居住的暖阁。
大家刚一落坐,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弄得晕陶陶的小保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从灵魂入体的第一天讲起,恨不得把自己所经历的每一个细节都讲给堂哥听。
「京哥啊!我跟你说,当时那个黑帮少主,拿着那么长一把匕首,寒光闪闪的,一下就顶在我胸口上……」一直到入夜,手舞足蹈的小保精神仍然不灭,讲到高潮处,越发的眉飞色舞,声请并茂,整间屋子那么多人,基本上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萧海翔端来一杯泡着白菊的热水,体贴地递了过去。
「口渴了吧?喝点水……」
小保竖起了眼睛。「喂,一直说话的人是我耶,京哥都没怎么开口说话,要口渴那也是我比较渴……」
萧海翔白了他一眼,「你想喝水自己倒去。」
「我好歹也算你哥哥,居然这样跟我说话!」小保气呼呼地一叉腰。
鹰鹰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两人,朝小保招招手,「你渴了就喝吧!」
「不行!」萧海翔立即将水杯移走,「我特意泡给你的,才不给他喝。」
「京哥,你看他……」
「好了海翔,给他喝一口嘛!」
「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