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上————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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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力运掌心,轻轻一掌劈在海殇君身上。

蓝发的青年眉头一皱,却并不退开,双臂一揽,竟是紧紧将他搂住;梵天再度运力,略重的一掌直击在青年胸口。鲜血自青年唇边涌了出来,热腻的腥味伴着温暖的唇舌在身上划过,梵天心头一震,原已凝在手中的真气硬生生折阻了下来。

不只是动用真气时带来的锥心刺痛逼得他不能出手,更重要的,是他虽然迷失本性,却依然是海殇君的事实──

热气呼在脸上,烈焰点落胸前。 

梵天握紧双拳,凝聚手中的真气却是迟迟没有发出。

“长老?”看着障壁内的情景,星唤了一声。

心音停了一会。

“再等一会。”彷佛见得到紫发少年闭眼轻咬唇,终是下了决定般的,“吾想看看梵天的反应!”

「不会吧?梵天难道打算和海殇君…?!」障壁外,瞪着两人的表像意魔几乎不敢置信,「看这样子,难道是放弃了?」

「这…」鬼王棺一时也难定思量。

落命,催情首药,情不去则命陨。中者不自觉,只凭本能行事,三刻内药性若是不解,便只有死路一条──而即使及时与人交合,落命之用,仍然会让这人失去原来的个性与记忆。

这原是邪魔用来控制某些下属的良药……难道梵天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打算用自己来救海殇君?

但这怎么可能?

鬼王棺与万魔天指互视一眼,不由得皱起眉来。

一声轻响,突然从障壁内传了出来。

「哈!」鬼王棺双眼一睁,笑道,「果然还是不出吾所料哪!」

障壁内,各据一方的两人对视着。

大梵圣掌推出的瞬间,虽然顺利解除了桎梏,窜升的剧痛却也逼得梵天几乎跌坐下来。

很明白,即使此时顺了他的情,求得海殇君长命,落命之用,依然会让海殇君一生深受折磨!他不愿海殇君受药性之制,一生为人所用,但,为何推出的掌力,竟还是避开了胸前要穴?

梵天啊梵天,你终究还是……

心痛如割。

背倚障壁,梵天只觉自己全身冰寒。承不住的渗汗冷落微挑细眉,点点沾覆在黑长睫羽上。一霎眼,前方所见,只剩模糊一片。

好友,对不住!吾,无力阻止……梵天无怨,只盼好友德心护持,将来若有清醒之日,亦不以此自责……

「海殇君…」一声清唤,一道红痕划过唇角迤逦而下。

蓝影奔前时,梵天再难支援。一闭眼,缓缓跌坐了下来。

跌落尘埃的,是半跪着的海蓝身影。

「梵天!」海殇君咬牙呼唤。伸出的、本欲抚上他双颊的手掌停伫半空。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软弱。梵天唤着他的名字,像是暗夜里陡然出现的光,他猛地惊醒过来,却见梵天枕在自己的胸前,气息微弱,而充塞脑海的,却居然是自身的情欲?

立的是什么誓言?守护他?却连这小小药性都抵不住!

不。

倒提羽扇,海殇君不带表情的将扇柄向自己腿上刺去。

蓝色怀抱中、几近昏厥的修行者,半敞的暖黄衣襟突然飞染了整片火红。赤艳艳的,从海殇君狠力切割的腿际喷溅而出。

「这……清醒了?!怎么可能?」万魔天指一阵惊骇。正因与命相关,落命作用之强烈,至今尚无人能敌。即得与人交合,之后一生混乱再无清醒之日者,亦所在都是。而海殇君居然能在眼前有人的情况下,清醒过来?!

「呃…我们,是不是先离开,以后再从长计议?」表像意魔紧张的问了一句。他本来也只是一时气愤想出的法子--以海殇君功力之强,阵网本就无法抵挡太久,本待海殇君与梵天双败再来收拾,岂料情势转变,海殇君竟然清醒了过来,此时不走,若等海殇君出来……

「不必!云雨之际,最好杀机。」望着阵网中,深蹙眉心、紧握双拳的海殇君,鬼王棺冷冷一笑,「他支撑不了多久!」

障壁内,互相凝望的两人。

梵天微阁双眸,轻声坚决,「情不去则命陨。吾无怨,海殇君也不必自责。方才吾心音已传,圣翁顷刻便来,好友小心邪魔在此之前暗算就是。」

舍弃了心,还剩什么呢?好友!呵,若海殇君真是如此无用…这身体,也不必留着了!

一声轰然巨响。 

回荡身周的气流与蓝发青年高亢的声音同样有力,「吾求梵天一事!」

拔起深入腿骨的羽扇,血红浸染的扇柄纹路依稀可辨。一凝气,掌风如刀,顿将扇柄切成尖刺利器。海殇君字字铿锵,「若吾不能自制,梵天便以此扇了结吾吧!」

双掌交握,覆上梵天手掌的,蓝发青年染血的手,缓缓的,迫他握住了羽扇。

无可克制的冲动。

对上梵天绝美容颜的瞬间,海殇君低下了头。

修仙台。

「啊!梵天!」台上圣者一声惊呼,人影已去。

紧拧双掌的紫发少年倏地坐起身来。

「星!」少君轻喘,呼唤与心音并传,「去带那少女来!」

终究,无法忍耐……吗?吾……

紫发少年苦涩一笑,纤手轻挥,淡去千里之外,困住两人的阵网。

「呵。」少年低笑,「如果你连这样也无法突破,只好让梵天刺上一刀了!早说过,人类是自私的。你啊!过去的失误,如今依然吗?」

血红一片。

染上蓝色衣衫的鲜血,点点滴滴,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而这鲜红,还汩汩的溢流着。

听着再度回响的气劲,望着再度自刺深创,只求离开自己的,蓝色修长的背影,地上的修行者,缓缓站了起来。

下手杀你吗?

梵天淡淡一笑。

对不住。吾大概办不到了。

一提气,他将自身气流升到顶点。

血液奔腾着,是向内还是向外,也分不清了。记得之前是痛入心骨的。还是说,痛到极致时,再加一些也没什么了?

呼!好友能以命护吾周全,难道梵天竟连这小小苦痛也忍它不住?

双掌并击。

「擎羊啸天!」「破甲尖锋七旋指!」

阵网突破的瞬间,宏大的气劲带着两人冲天而起;余劲不坠,一举扫平了四周的邪气。

空旷的野地,只余两道伫立的身影。 

你的伤……蓝影轻侧,目光触及对方的瞬间,突然咬紧牙关,狠狠的别过了头去。

「海……」

不、不行!

蓝色身影一顿,终究不敢回头,轻身远去。

《天若有情》 33.冷

落日。满地黄沙。

天边不动的云霞,和凝视远方的修行者。

「梵天。」远远而来的慈祥圣者轻声一唤。

熟悉的景象一如过往,每个他受伤的时刻一般,而梵天总是善体人意,总是温柔而坚持……总是,在伸出搀扶的手尚未碰到他的衣袖前,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说”无妨。”……

没有反应。宁贴在身上的衣衫也僵了一般,站得挺直的身子连轻颤也无。

「梵天。」慈航渡闭了闭眼,努力隐去呼之欲出的情绪,却在再度开口时,发现黏湿的眼帘,温热热的,反而有些张不开了。

他回过了身来。

有那么一瞬间,眼神还是看着远方的。而后,似乎是见着眼前的人了,缓缓的,才收回了凝望的视线。「梵天!」带着难以隐抑的痛楚,慈航渡沉沉一唤。

「圣……」出口的话语,连二个字也说不完全。身形一顿,梵天直向前跌落。

「梵天!」慈航渡赶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好烫!整个身体都是!

手中握着的是什么?扶着梵天,慈航渡一手伸向他紧握露果的手掌,还未碰触,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高热。

是这股热气,穿过四肢百骸,直烧透了他整个身躯!

「快放手!」慈航渡难得急迫的一边说着,一边便去扳开他的手指。

梵天轻轻摇了摇头。清清亮亮的声音,虚弱却坚持依然,「少君……」

救人的药物?你……「吾明白了,我们即刻回修仙台。」

「多谢。」闭上眼睛,梵天淡淡一笑,「只是此路,要麻烦圣翁了。」

笑?

不痛吗?

梵天!

「嗯。」慈航渡重重答了一声,手臂一紧,抱着梵天直向修仙台而去。

修仙台。

服下露果的紫发少年,依旧沈睡,苍白的面容却有了丝丝血色。

斜坐床沿,梵天缓缓转过头来,对着圣翁浅浅一笑,带着安然的声音轻轻说道,「少君应该没事了。」

「嗯。」牵动的唇角一定僵硬了。想笑,却…唉,你怎能笑得如此自然?没发现自己……慈航渡应了一声,弯下身去将他扶起,尽量平静语气,「梵天也好好休息吧。」

「吾?」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对的事,他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吾要去找海殇君。」

你……你连一点都没有发觉吗?你的动作,变得这样缓慢、这样……

几片残叶,乘着晚凉飞过眼前。 

起风了吗?你飞飘的鬓发…啊,吾忘了闭合门扇了……

呼!好冷的天。

圣者苦涩一笑,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天若有情》 34.悸动

林间。

缓缓独行的蓝色身影。

很不舒服。痛楚或之类的,不知何以名之的感觉,慢慢的浸染了整个身体。该找个地方卸去的,实在该找个地方…

可是…梵天呢?走得匆忙,连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他怎么了?还好吗?圣翁应该马上就到了吧!是吧……?是吗?

好想、好想回去看看……

可是不行。

想回去,可是不行!

真的不行啊!总不成在他面前自尽吧?他会难过的!他那个人啊……

”梵天!快离开那个身体!你会神形俱毁的!”

谁?谁在说话?

”不行啊!吾不能离开,他会……他……”

是…谁?吾怎么想不起来?

快想起来啊!不该忘记的!快想起来啊!吾不可以忘记的!不可以的!他是…他……

正专心看着什么的,浸没在一片残败景象中的,模糊的海蓝身影。远方最后一片青色的树叶,正飘飘下坠,而后,如同之前落地的所有的生命一般,全成了枯萎的颜色。

怀中的是谁?怎么不说话了?吾爱听你说话啊!怎么不说了?别这样啊!求求你,别这样啊!!

「啊!」猛然一震,狠狠的,海殇君整个人撞上了地面。

回头一望,脚下是一条粗大的树脉。自己就是绊着了才会摔个大跤的。

真是,吾方才想些什么?怎么会连这么粗大的树脉也没看见?

中了落命,难道连神智也不清了吗?

自嘲一笑,海殇君伸手轻轻触上正痛着的额角。如预期的,感到脸颊上一片湿热。

等等……脸颊?不是额头?

望着移到眼前的手掌,海殇君愣了一下。红色之外,还有如水的无色液体?这…有这么痛吗?

踏叶声。

前方站着的,是一个少女?

少女?!

如火燎原,欲念熊熊燃起。一握拳,他猛然站了起来。

急回身,迅速旋动带起的劲风扫上一旁二人合抱的大树。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海蓝袍袖重重击上粗大的枝干。

不带内力的猛击,直痛得自己想弯下腰来。「呵。」海殇君低低一笑。

死自是不能,也不值得。但若就此沈沦,别说梵天了,连自己也瞧着不起!

他往前,染血的指掌攀上一旁枯木,离少女还有一段距离…是不会吓着别人的距离。

「姑娘,请问附近那里有巿集?」 自由自在

君皇……瞧着带伤蓝影的一举一动,少女只觉自己拧紧了眉心。那明显深入骨髓的痛楚,他是怎样忍着,才能这样缓缓说话的?

护法说君皇中了落命,毒根已然深植,只怕见着人就会求欢,可怎么,当自己见到如今依然谦谦的青年时,却并不怎么惊讶?到底是……

「吓着姑娘了?对不住。」微微颔首,海殇君笑得自嘲。自己这一身狼狈的模样,只怕还是吓着人家了。但却,唉,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还请姑娘告知?」

没有回答。

或许对方惊讶太甚……也罢,再向前行便是。抱歉一笑,海殇君向前走去。

啊!他还是向我走来了!真的是,中毒太深了吧!我的任务……护法说我能救君皇……少女吸了口气,不觉挺了挺胸。

心跳加速了……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一晚。虽是代替长老,虽然明知君皇什么也不知道,但,他的气息还留在记忆里,深深的……

“「可能会很不舒服,但,」”微笑着的蓝发青年,望着眼前低首垂眉的紫发少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能换得此后一生康健,值得。」”

像是鼓励…却又难以拒绝。为了什么呢?直到现在,还是不能明白。是君皇天生的霸气令得自己不能拒绝?还是……?

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知是为了生下王储,明知是为了尊贵和荣耀,明知其实不只是自己,任何魔族女孩都可以做的事…可怎么,当自己发现,没有亲吻时……还是觉得……

烛光下,少女流下二行清泪。蓝发青年略略一惊,随即停下,望着少女,却没有说话。

“笑一笑。”只记得当时长老的心音传了过来,然后,自己就真的笑了。虽然,是不是扁着嘴笑的……也记不清了。

蓝发青年微微一笑,只说了句“「值得的。」”

趋近的蓝影拉回了自己飘飞的思绪。少女笑了笑,不知是对着自己或是对着另一人……总之,这次绝不能掉泪了。长老也说过将来君皇会知道是我,总不能,让君皇留下不好的印象吧!对了,笑一笑……

香气不浓,却是致命的吸引力。走近少女,海殇君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本能的,他伸出手去。

来了!少女紧捏双手,感觉自己烫热的双颊和冰冷的指尖,是这样不相衬。

染了血渍的修长手指泛着的,是一片暗红。受伤已经一段时间了吧,略跛的步伐,和有些吃力却依然挺直的背脊……

她看着,看着他接近。

而后远离。

啊!他……

一段枯枝上,缓缓的,流溢了一道鲜红。从他握着突枝的掌心和掌背分别滑落,在掌缘凝成一道,再沿着枯枝主干缓缓而下。一滴二滴,在泥地上化成一团又一团大大小小的红纹。

怎能屈服在药力之下呢?拔出穿透手掌的枯枝,他笑了一下。一提气,高亢语调傲然而出,「吾乃,蚁天、海殇君!」

劲带风动,一摆手,端端正正,他从少女身边走了过去。

心口,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好痛却…… 

眼前一片模糊……啊!怎么还是哭了呢?那渗着点点血迹,却依然行得挺直、坚定的蓝色的背影……

这男人……呵,这一定就是他们说的『幸福』。

随手一抹,拭去颊边珠泪。她深深吸了口气,追了上去。

「姑娘?!」

环住海蓝颜色的纤瘦手臂,突然的,紧紧交扣在他身前。颤抖的剧烈,却是坚定不移。

「我是……从你想去的地方来的……」她说。转到他身前,笑得灿烂。

「妳?」

「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了!呵,还怕爱人误会吗?」她笑。用力眨了眨眼。

误会?

呵。那时吾在他面前下令杀了那人时,他看着那人被拖了出去,静静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不记得是谁问他,“「怎么不替那人求情呢?大师不是一向不喜欢国主杀人?」”他答,“「既已承诺,必不滥杀。吾相信他。」”。

误会?呵。「他不会。」蓝发青年笑着回答。

是谁呢?望着眼前的我,你笑着,温温柔柔。眼中的思念,却,不是我……

「看着我。」少女娇柔一笑,「我叫清荷。然后……」然后,记得我……

垫起脚尖,少女闭上眼睛,迎上他带笑的脸庞。

《天若有情》 35.記住

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

修仙台。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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