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碧听竹(男男生子)+番外————淡雪妖姬
淡雪妖姬  发于:2009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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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淑妃的病情到如今已拖了月余,殷沐晨靠施针和自己研制的汤药将她的性命保下来,一边遍查医书,潜心研究解毒之法。

  能让身中沉鸠之毒的人活上一个月已实属奇迹,御医院中再无人怀疑殷沐晨的身份。而秦澈更是对殷沐晨佩服得五体投地,整日跟在他身边帮他查阅医书抓药熬药,俨然成了御医院的小侍官。

  因着殷沐晨要日日操心淑妃的病情,加之朝堂上依旧风波未平,这一个月来,轩辕翊未再到过药香居。而殷沐晨回药香居的时候也渐少,经常是倦了便在御医院书房中,伏在案上小憩一会儿,再起身翻查医书或是去湘淑宫看诊。

  这日,轩辕翊念着殷沐晨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忍不住来了药香居,见屋中无人又转到御医院去,果见殷沐晨在书房中,一手支在案上扶着额,正在浅眠。

  轩辕翊走过去轻唤:“沐晨。”殷沐晨惊醒,见到是他,忙要起身跪拜。轩辕翊伸手一把拉住他:“看你这个样子,别跪了。”

  殷沐晨几日没有好好休息,此时觉得脚步有些虚浮,但还是硬撑着问道:“皇上可是来问淑妃病情?”

  轩辕翊心疼道:“她的情况秦澈已经告诉朕了,朕是来看你的。你怎么这般待自己?可不要才医好了她,你反而倒了下去。”

  殷沐晨微微一笑:“臣对自己的身体,自是明白的。”说得虽轻松,可这些时日以来明显觉得精力不济容易疲倦,有时甚至还恶心气闷。他只当是累得狠了,而淑妃的病情却是一刻也拖不得,便没把自身的不适放在心上。

  轩辕翊见他面色苍白,额上微微渗出冷汗来,问道:“沐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回药香居去好好休息一下,朕差御膳房给你炖些补品。”

  殷沐晨摇头道:“谢皇上,臣没事。”

  轩辕翊正待发作,却见秦澈跑了进来,见了他也不跪,只兴奋地道:“皇上,殷药师,淑妃娘娘清醒了!”

  淑妃虽然仍不能起身,但神志已经清醒。殷沐晨诊过脉,仔细问过她有何处感到不适,知最初的危险已经过去,只要再以汤药配合行针,毒素应可慢慢排出。

  “婉苓谢殷药师救命之恩。”淑妃微微欠身,沙哑着嗓子,感激地说。

  “沐晨只是尽了自己应尽的医者之责。”殷沐晨微笑道,从床边退开去,让轩辕翊上前。

  “皇上——”

  “婉苓躺着罢。”轩辕翊坐在床边,“现在感觉好些了?”

  “感觉好多了,谢皇上关心。”

  轩辕翊沉默片刻,问道:“婉苓,你可知你不是得病,是被人落了毒?”

  淑妃闻言一僵,一旁的殷沐晨见状,用制止的语气道:“皇上。”

  轩辕翊却充耳未闻,继续问道:“在三四年前,你刚进宫不久。你可知道是谁给你落毒?”

  淑妃沉默,似乎是在仔细回忆。半晌,答道:“我想不起。我也不知谁会这样恨我。”

  轩辕翊叹气。淑妃个性温良,凡事也懂得忍让,他也实在不明白为何会有人想加害于她。也正因为如此——此事决不能轻视。

  殷沐晨也是疑虑重重。虽说这毒是三四年前下的,但下毒也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见定是宫中人所为。更何况,据他所知,此毒只有一处能制。这件事必不会那么简单。

  数日之后,淑妃身体已无大碍,只要悉心调养就可完全康复。

  殷沐晨最后一次给淑妃看诊之后,收起银针,淑妃真诚道:“殷药师之恩,婉苓无以为报。将来殷药师若有难处,婉苓定当倾力相助。”

  殷沐晨淡淡一笑,沉默片刻,终是问出了口:“当日皇上对娘娘说您是被人落毒,您好像并不十分惊讶。沐晨可否冒昧一问,究竟是何人落毒?”

  淑妃犹豫一下,道:“殷药师可否答应我,不将此事告诉皇上?”

  “我答应。”

  淑妃缓缓道:“是皇后。”

  “什么?!”殷沐晨一惊——因这毒药来历,他本以为定是有人混进宫来所为,背后定是有什么阴谋。没想竟然是皇后,一时间,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实不相瞒,敬妃之死也与皇后有关。我当初偶然间得知了此事,便被皇后威胁,没想她也给我落了毒。”淑妃叹气。“但我从不相信她真的能下得了这毒手,我一直认为,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淑妃抬头,见殷沐晨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急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殷药师,你答应过我,不会将此事告知皇上的!”

  “可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怎能就这样放任她的所作所为?”殷沐晨沉声道,脸上第一次现出一丝怒色。

  “你不知道,皇后的父亲是当朝宰相,身后有大半个朝廷的势力,别说仅凭你我,就是皇上,凡事也要让他三分。敬妃去世多年,如今我被落毒毒发之事若是不传出去,她是不会再做什么了。更何况,更何况……殷药师你身份特殊,可千万要小心皇后,莫要再招惹她了!”

  看着淑妃无奈恳求的神色,殷沐晨僵立原地,耳边又响起师兄的话:皇宫中,朝堂上,诡谲莫测可远超我们的见识,不要涉足为好。当真是不要涉足最好——一方面是自己的良心,另一方面是这朝上宫中的微妙平静,取舍两难。接着又想到如今皇后怀有龙种,就算皇上忍心降罪,自己又怎忍心看到这自己一手造成的后果?罢了罢了——

  殷沐晨向淑妃勉强一笑:“淑妃娘娘歇息罢,沐晨保证不将此事说出去。”说罢,默然离开湘淑宫。

  大概是如今淑妃痊愈,觉得肩上的担子突然减轻,放松了下来,身体觉得疲累非常。加之又得知了那么震惊的消息,心绪烦乱难安。

  回到御医院,本打算进行搁置已久的医书编订工作,却觉得头晕目眩,胸口烦闷欲呕。

  殷沐晨从案边起身,将案上散乱的书本一一放回书架上,突然小腹传来一阵尖锐异痛,手一抖,书本纷纷散落在地。他也顾不得,只痛得弯下腰去,紧咬嘴唇才未呻吟出声。

  待那阵异痛过去,殷沐晨微微喘息着,心中暗道不好,难道自己也得了什么病不成。想着,手把上了自己的脉,却瞬间惊讶得睁大双眼。

  怎……怎么可能……

  呆愣片刻,殷沐晨左手支案站直身体,右手微微颤抖着,抚上小腹。

  9

  暮色渐沉,紫曜殿的外廊上凉风习习,巨大石柱的阴影投射在廊中的地面上,整齐地排列至长廊幽远的尽头。殷沐晨在廊中缓缓前行,右侧,长廊之外,微弱的天光下,巍巍宫城尽收眼底,肃穆庄严。

  前方亮起微光,橘色的温暖光明渐近渐亮,原来是宫人正给长廊掌灯。

  至御书房门前,房门紧闭。问了门外守着的小侍官,原来轩辕翊仍在书房内与大臣们议事。  殷沐晨退到长廊的石栏边,静静站在那里等待。

  趁这时好好想想,怎么告诉他罢。殷沐晨望着御书房紧闭的厚重大门。

  刚刚给自己诊脉,竟发现自己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初时的惊讶过去,便立刻想起了师父根据他早年游历四方的经历写成的手记。里面记载了许多奇异的见闻和病症,如今,这本手记仍在民间广为流传。其中便有关于可孕子的男人的记载。相传百年前,在昊苍及泠淮边境有一支民族,在现今史书中可找到的唯一记录,只记载此民族被称作律氏。律氏族中皆为男子,而这些男子都有孕子的能力。只是不知为何,泠淮突然开始屠杀此族中人,少数幸存者流入昊苍境内,从此这民族便销声匿迹。

  殷沐晨轻叹一声。自己自小就是孤儿,只怕师父也不知他竟是律氏族人吧。

  正思绪纷乱间,御书房大门蓦然洞开。殷沐晨一惊,抬头望去,见十几个大臣陆续从御书房中走出。不待他有所反应,其中为首的一人已经看见了他,颇感意外似的顿了一顿,却径直越过他走向长廊。

  深紫色朝服,腰带上的翡翠流云装饰——殷沐晨知道,他是当朝宰相,皇后之父。

  陆续走过的其他大臣也将殷沐晨视作无物,只是在他们经过身边时,隐约可以听见他们的只言片语间尽是“迷惑圣上”、“祸国妖人”这些字眼。

  殷沐晨僵立原地,这时,最后一位大臣正经过他身边,年纪四十上下,一身二品朝服,面上线条刚硬坚毅,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紧紧地盯视着他。殷沐晨神情安静泰然,默默回视,直至那人移开目光,大步向长廊深处走去。

  长廊中寂静一片,微风柔和轻拂而过。殷沐晨静立原地,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揪住了胸口,渐紧渐紧,令他不能喘息。

  正要转身离去,却隐约听到御书房中传来瓷器裂响。门开了,孙琦出现在门口,见到殷沐晨微微一愣,随即面露喜色道:“殷药师,您怎么来了?”立即回身传道:“禀皇上,殷药师御书房外求见!”

  轩辕翊立刻大步走了出来。凝视殷沐晨片刻,便拉起他的手将他拽进御书房。

  殷沐晨见他紧锁双眉,面色沉重,便也什么都没说,任他将自己拉进屋中。

  轩辕翊按住殷沐晨双肩,让他坐在案前的龙椅上。见他的沉默不似以往,便柔声问道:“沐晨,怎么来书房找朕了?可是有什么事?”

  殷沐晨抬眼,望进轩辕翊那深沉似海璀璨若星的眸中,勉力压下心中的苦涩,淡淡一笑:“臣来禀告皇上,淑妃娘娘已无大碍,只需悉心调养些时日当可完全康复。”

  轩辕翊抓住龙椅两侧扶手,弯下腰,看着殷沐晨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淑妃的情况早已有人报上来了。沐晨,有事不要瞒着朕。”

  殷沐晨沉默。大臣们离去时的只言片语,轩辕翊案上散乱的奏折,地上摔碎的茶盏,已让他明白了——如今,朝廷舆论将自己说成了是祸国妖人,大臣们不断上奏,而轩辕翊已是无力压下。此时若是将自己有孕的事情告诉他,只是平添烦恼。更何况皇后也正怀着身孕,而自己腹中的孩子,会是什么尴尬身份?

  手悄然抚上小腹。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臣没有事瞒着皇上,皇上多虑了。”殷沐晨慢慢道。“臣只是——”顿了一顿,语气清淡神情沉静若水:“臣只是希望静下心来编订医书,恳请皇上不要再来御医院了。”

  该怎么办,他要仔细考虑再作决定。现在——不能说——

  轩辕翊死死地盯住他,慢慢直起身子。

  殷沐晨站起身来,眼前却又是一阵晕眩。咬牙忍住,面色又是白了。

  轩辕翊一把扶住他,急问道:“沐晨,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臣没事。臣告退。”殷沐晨轻轻挣脱开轩辕翊,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出御书房。

  轩辕翊望着那一抹纯白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凄切一笑。沐晨啊沐晨,你当我看不出,你那笑容背后的无奈和眸底隐隐的哀伤苦涩?你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对我说,让我怎样才能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怎么给你幸福?

  一手撑案,只见满桌奏折,大袖一挥,纸张卷帛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狼藉。

  沐晨沐晨——究竟如何,才能牢牢地抓住你,握紧你的手,此生再也不放开?

  10

  药香居后园虽然不大,但花草繁盛。如今正是初夏,举目望去园中满目芳华馨香四溢。懂得医药的人一眼看去便会发觉,这园中大多是可以入药的花草,想来,当初住在这药香居中种植它们的,也是这宫中哪代着名药师吧。

  御医院中有一祠堂,供奉着昊苍历代着名宫廷药师和民间神医的肖像牌位。殷沐晨初上任时曾去过一次,当时见到其中还有自己的师父白云药师的画像和牌位,还着实吃了一惊。

  他没有想过将来自己的牌位肖像或许也会被供奉在那祠堂中接受香火,反倒是——若朝中这风波不平,怕是他的名字要被写进史册,将来被后世百般唾骂。

  他终究还是将这宫廷想得太过简单。

  殷沐晨在一丛不起眼的小花前停住脚步,愣愣地望着那几朵黄红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回忆起当初他与师兄在祁岭的竹林中发现被毒蛇咬伤的轩辕翊,便将他带回清风园中救治。在数次施针解毒期间,他硬是忍下那种刺骨疼痛,一声不吭,只用一种万分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当时殷沐晨便觉得他不是普通人,轻易地折服在他那沉稳的非凡气度之下,沉沦在他那璀璨若星的眼中。那时,他要自己唤他的字靖之。他已经多久没有那样唤他了?自从知道彼此身份天差地别,他便刻意的提醒着自己,切莫要忘记了这一点,留给彼此可以后退一步的空间。而如今——退路在哪里?

  这样想着,手指轻轻抚过身前的小花。

  自入宫以来,他们之间已不复当初,越走越远。如果继续下去只会带给他烦恼,如果这孩子就是断绝退路的屏障——不如现在就断得干净!

  手指骤然收拢,握了一手那红花。

  红花——

  殷沐晨望着掌心上黄红色的小花,却觉满目都是刺眼鲜红。手缓缓覆上小腹,这孩子是靖之的血脉,他又何尝舍得?可是,只要有这孩子在,皇上又怎会放开自己?

  正出神间,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唤道:“殷药师。”殷沐晨浑身一震,松了手,红花纷纷飘落在地。回过身,见大内总管孙琦正站在身后丈外的小径上。

  孙琦见殷沐晨神色有异,便关切地问道:“殷药师,您没事吧?”

  虽然如今朝上舆论宫中传言沸沸扬扬,但孙琦自在祁岭别院时一直看着殷沐晨与轩辕翊走到今天,深知殷沐晨为人,心中颇为他不平。只是大内总管不能问政事,便也只能默默替皇上多加关照他。

  殷沐晨勉强一笑道:“沐晨无碍。孙总管特地来此可是有什么事吗?”

  孙琦道:“郑继先将军抱恙,皇上有旨,请殷药师前去看诊。”

  郑继先是当朝军机大臣郑士贤之子。孙琦记得众大臣为殷药师之事集体在御书房请奏那日,郑士贤也在其中。莫不是皇上想让殷药师医好他的儿子,借机让他改变对殷药师的看法?

  孙琦正这样想着,见殷沐晨向自己走来,却突然停下脚步,掩住口弯下腰去,脸色惨白。忙抢上前去扶住他,发觉手触之处一片冰冷,骇然道:“殷药师,您这是怎么了?若是身体不适,奴才这就去回禀皇上,请皇上另派他人去郑大人府上!”

  “不——”殷沐晨抓住他的胳膊艰难直起身来,“我没事,还请孙总管不要告诉皇上!”

  孙琦看他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担心地道:“殷药师,身体要紧,您可千万不要硬撑啊!”

  殷沐晨淡淡一笑道:“多谢孙总管关心。我是大夫,对自己的身体自是清楚的。”

  孙琦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随他去御医院取来药箱,再将他送上宫门前早已备好的马车,长叹一声,看着马车缓缓驶去。

  11

  郑府的管家将殷沐晨引入正厅,便匆匆进去通报。殷沐晨静立堂前,见墙上挂着一幅墨竹,名家手笔,竹梢微弯迎风而动,栩栩如生。一时之间想起了祁岭上的竹林,竹林中的清风园,还有那比邻竹林的临碧亭。离开那里不过几月光景,此刻竟觉遥远得恍若隔世。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殷沐晨转过身,来人见到他却是一愣。殷沐晨拱手一揖,恭敬道:“下官见过郑大人。”

  郑士贤上下打量他一番,回礼道:“不敢不敢,殷大人与老夫同为三品,怎可自称下官。”用词虽客气,语气却略带嘲讽。

  殷沐晨道:“品级虽相同,官职却不同。下官不敢越矩。请大人尽快带下官去为令公子看诊。”

  郑士贤问道:“可是皇上下旨令殷药师前来看诊?”

  “是。”殷沐晨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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