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进门,那店老板便迎了上去,称那人为八爷,我看那人衣饰也不甚华贵,那店老板却是颇为巴结,倒是起了好奇之心。那店老板从里面拿了包东西出来,一件一件拿出来给那人验看。我在一旁看到有几件东西真是极品,倒是大吃了一惊。那人看了,也不付帐,把那包东西包了就走了。我跟在那人身后,看那人七拐八弯走了半天,最后进了龙威镖局。”
庆王大吃一惊:“龙威镖局?”
景王点头道:“正是。我在外头等着,过了一会那人出来了,那包东西已经不见,我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跟着那人。”景王苦笑了一下,“可惜我不像你那么有江湖经验,那人发现了我,就在城里大兜起圈子来。我后来发现那人已经察觉,干脆不跟了,直接朝那人走过去,经过他的时候,顺手抄了这个小盒子。”
庆王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埋怨道:“三哥,你这也太冒险了,万一那人发觉,你又没带人,出了事可怎么办?”
景王笑道:“怕什么,我的工夫对付一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庆王见景王若无其事,恼怒道:“这些人若从事不可告人的勾当,定是穷凶极恶之徒,三哥你跟碧纹学的那两手毛皮也敢拿出来用,真是太乱来了!”
景王摆摆手:“好罢好罢,算我错还不成么?”他指指那颗珠子,“我觉得这事不简单,你不是跟龙威镖局的那个吴征很熟的么?去查查罢。”
庆王道:“这事我自会去查,不过你以后再不可如此冒险。”见景王点头,又说道:“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三哥的。”
庆王从景王府里出来,想着景王说的话,脸色越来越凝重,本想到龙威镖局去一趟,想了一想,骑了踏云往燕山驰去。
崇光寺的方丈释空听说庆王来了,忙迎出来,刚要躬身行礼,庆王拉住他道:“大师千万不可多礼,咱们进禅房说话罢。”
庆王看着坐在对面蒲团上的释空,清癯消瘦,须发皆白,面容沉静,颇有高僧风范,突然笑出声来,道:“皇叔,你悟了么?”
释空一震,苦笑道:“悟又如何?不悟又如何?”
庆王收了笑道:“不管悟不悟,我想在佛祖面前至少不能打诳语罢。”释空微微一笑:“你想知道什么?”
庆王盯着释空,目光炯炯:“我想知道三十年前的一桩旧事。惠妃是怎么死的?”
释空猛地站了起来,颤声道:“惠妃乃是产子时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而死,这是尽人皆知的事,王爷怎的会突然问起此事?”
庆王也站了起来,看着释空的眼睛道:“因为我想知道的是真相。”
释空笑了起来:“真相么?佛云,不可说。”迎上庆王的目光,竟是毫不退缩。
庆王淡淡一笑道:“够了,我已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了。”转身向外走去。
“王爷等等!”释空在后突然出声唤道。庆王站住了却没回头,问道:“大师有事么?”
释空沉声道:“三年前,曾有一人来问过我相同的问题。”
庆王听了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多谢大师。”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崇光寺。
岳谨言回到庆王府的时候又是天都已黑了,刚一进房,庆王就迎上来帮他脱了斗篷,笑道:“今儿个回来得比昨天早些,快吃饭罢。”牵着手到桌边坐了。那饭菜都用炉子热着,庆王刚喂了岳谨言两口,岳谨言忽然捂住嘴,偏过头去,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庆王惊得叫了出来,一把抱住岳谨言,只觉得岳谨言软软地直往地上坠去,忙把岳谨言打横抱起,却见岳谨言双眼紧闭,已是昏迷了过去,一时间吓得心跳都停了,刚把岳谨言放在床上,听得门砰地一声被踹开来,陆慎行冲了进来,直扑到床前,见了岳谨言的样子,拿出根银针来,朝岳谨言的百会插了下去。
岳谨言轻哼一声,睁开眼来,陆慎行长出了一口气,擦去额上的汗水,握着岳谨言的手道:“谨谨,你真是吓死人了。”
岳谨言虚弱地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眼。陆慎行发现庆王没了动静,转头一看,见庆王脸色苍白地跌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不禁叹了口气,过去拍拍庆王的肩道:“好了,谨谨没事了。你莫担心了。”
庆王这才止住了颤抖,一把揪住陆慎行的衣领问道:“言儿不是去疗毒的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陆慎行推开庆王,看了看床上,庆王点点头,两个人来到屋外,陆慎行这才恨恨道:“你知道这毒要怎么解么?康王的毒是胎里带来的寒毒,须得一边用药草熏蒸,一边用七星针把毒逼出来,那七星针手法繁复,一点错不得,最是耗费精力。谨谨每日要在闷得像蒸笼似的屋子里呆四五个时辰,还要不停地扎针,你说他能抗得住么?!”
庆王只觉得心里痛得要命,半晌才道:“那言儿明儿个可以歇一天么?”
陆慎行冷笑道:“谨谨治了这几日,刚刚把毒逼到丹田以下,明儿歇一天,毒性就会反啮,就得从头来过。你若是真想谨谨好,就好好让他睡一觉。我去熬点参汤,你等会喂他喝。”瞪了庆王一眼,转身走了。
第 36 章
庆王叫人来清扫了屋子,坐到床头,看岳谨言睡得沉,脸色苍白,轻叹一声,抱起岳谨言,掌心抵在岳谨言背心,缓缓输入真气。过得半个时辰,岳谨言脸色回了些,陆慎行正好端了参汤进来,见庆王在给岳谨言输气,脸上倒是露了点笑意出来,说道:“你把谨谨叫醒罢,须得喝了这参汤再睡,不然明日过不去。”
庆王虽是满心不忍,终于还是硬着心肠把岳谨言摇醒了。岳谨言迷迷糊糊的,就着庆王的手喝了参汤,往庆王怀里拱了拱便又睡了过去。陆慎行本端着碗想走,看庆王抱着岳谨言,神色温柔,迟疑了一下,坐下来问道:“喂,庆王爷,你打算把谨谨怎么办?”
庆王抬起眼来看着陆慎行,见他一脸正经,完全没有平日那股痞气,便拿也正容答道:“我打算跟言儿相守一生啊。”
陆慎行道:“可是谨谨跟你在一起只会伤心。谨谨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苦得很,每次看到你的那些姬妾,他的心里肯定都跟针扎似的难受。可是你跟你那些姬妾们怕也不是一点情分没有罢?庆王风流,这名可不是白得的,当年王爷收这几个美姬,哪一次不是才子佳人的精彩故事?她们对你怕也是死心塌地的罢?你又准备如何处置她们?”
庆王一时间倒是说不出话来,陆慎行又道:“谨谨是个死心眼儿,又笨得很,吃了亏也不晓得,你若不能一心一意对他,还是早些放手,让他回湘西去好好过日子罢。”
庆王下意识地抱紧岳谨言:“我对言儿当然是一心一意,若是言儿要回湘西,我也跟着去。”
陆慎行站起来道:“以你的身份,有些事怕不是你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的。我先走了,你自己想想罢。”拿着碗出去了。
庆王抱着岳谨言坐了半晌,把岳谨言放下了,盖好被,出了屋径直往迎蓝房中来。迎蓝还没睡,正在灯下跟小丫头坠儿糊元宵要挂的灯,听得敲门声,坠儿去开了门,见是庆王,一拍手道:“哎哟我的王爷,您可得空来了。”回身朝迎蓝笑道:“蓝姐姐,王爷来了。”
庆王一步跨进屋来,迎蓝已斟了茶来,又朝坠儿使了个眼色,坠儿一笑,掩了门去了。庆王坐在桌旁,拿起桌上还没糊完的灯罩,笑道:“这上面的四季花草是你画的罢,越发的有神韵了。”
迎蓝笑道:“这不过是画着玩的,应个景儿。”见庆王把茶喝了,忙又满上,口里说道:“王爷今日如何得空过来?我看小岳公子这几日都忙得很,怎的不在屋里多陪陪他。”
庆王道:“言儿已经睡下了。”迎蓝道:“他这几日怕是累坏了罢。”见庆王欲言又止的样子,微笑道:“王爷有什么话要说么?”
庆王张张嘴,看见迎蓝温柔美丽的笑脸,想好的话又咽了下去,站起身道:“没事,我只是顺路来看看你。夜深了,你早些歇着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迎蓝在庆王身后唤道:“王爷难得来一趟,再坐一会罢。”庆王迟疑了一下,又往门口走,迎蓝道:“王爷,我有话要说。”上来拉着庆王笑道:“王爷,今儿这话您不听可会后悔的。”
庆王没奈何,只得坐回桌旁,听迎蓝问道:“王爷,您可还记得当初你我相识的情景?”庆王点头道:“自然记得。”
迎蓝道:“那是六年前的事了罢。我记得那日我随母亲去报国寺进香,下山的路上被几个流氓拦住,随行的家人都被打倒,是王爷你路过出手相救。”迎蓝淡淡一笑,“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晓得这辈子除了你再不会欢喜别人,便是做妾,只要能在你身边,也是心甘情愿。”
迎蓝见庆王面露不安,接着说道:“当年我爹见我执意要嫁你为妾,大发雷霆,把我关了起来,你上门要我爹放人,把我接回王府,对我一直都很好。”
庆王叹息道:“当年名满京城的才女,户部侍郎的千金小姐,才貌双绝,却对我青眼独加,甚至不惜忤逆父亲。蓝儿,我若再是对你不好,那还是个人么。”
迎蓝道:“我心里知道,王爷你是喜欢我的,可这喜欢却不是我要的那种。这些年来,我看着凌霄他们一个个进来府里,你对我们姐妹都很好很温柔,可我们却都清楚,你心里,没有我们。”
庆王浑身一震,却没说话。迎蓝道:“我们姐妹几个都晓得,有朝一日你的心里会有一个人,那也就是我们姐妹散伙的时候了。”她看着庆王一笑:“王爷你看上去又风流又多情的,其实专情得很。你的那个砚台,用了十多年了罢?底都快磨透了,还不舍得换。”
“凌霄早就告诉我们姐妹小岳的事了,她说你看小岳的眼神不一样,肯定是动了真心了。我们当时将信将疑,直到除夕那日时亲眼见到,这才信了,小岳就是你心里那个人。”
“除夕那日你们走后,我们姐妹就已商量好了,凌霄盈月本就是听风楼的人,其余的呢,凭着这一身才艺,到听风楼怎么也能做个分坛坛主罢。”迎蓝推推庆王道:“我们都到听风楼去,王爷你给我们安个好位子,啊?”见庆王不吭声,噘嘴道:“怎么,不成么?”
庆王勉强笑道:“当然成。”站起身来,“我走了,你早些睡罢。”走到门口顿了一下,也没回身,轻声道:“蓝儿,对不起。”开了门出去了。
迎蓝听庆王去得远了,走到后窗,打开窗道:“出来罢,你们几个,不冷啊?”凌霄几个从窗台下站起来,凌霄就要从后窗进来,迎蓝把窗一关:“走门!”凌霄揉着鼻子,悻悻然跟着春意几个绕到前门进了屋。
春意拉着迎蓝的手问道:“蓝姐姐,刚才你都跟王爷说了么?”迎蓝淡淡一笑:“说了。”
“那王爷怎么说?”几个人异口同声问道。
迎蓝拨了拨油灯,轻声道:“王爷说,对不起。”
众人都静了下来,照影忍不住低泣起来,迎蓝过去搂了她道:“傻妹妹,这可怎么要哭呢!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么。”自己却垂下泪来。
碧纹苦笑道:“我号称天下没我偷不到的东西,却偏偏偷不到我最想要的心。”
春意听了咯咯一笑道:“碧纹你几时也变得这般酸溜溜的了。”拂柳看看她,“春意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我看着难过。”
凌霄长叹一声道:“散了就散了罢,咱们姐妹几个这些年多蒙王爷照拂,如今能让王爷省心些也就是了。”打了个哈欠,“我回去睡了。”转身就走,眼角却是泪光一闪。
迎蓝拭了泪道:“凌霄说的是,咱们能让王爷省心些就好了。都回去睡罢。”看众人都走了,坐回桌旁,拿起那没糊完的灯罩看了一眼,一挥手扫到地下,伏在桌上,低低抽泣起来。
岳谨言在康王身上扎下最后一根针,实在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陆慎行忙过来把他连拖带抱弄到厅堂里,捏开他的嘴,塞了颗药丸进去,又把掌心抵住他后背,输了些真气进去,见他青白的脸色回转了些,这才收了手。
岳谨言趴在陆慎行身上喘了一会,轻声说道:“慎行,对不起,害你为我耗费真气。”
陆慎行哼了一声,在岳谨言额上点了一下,“你这个小笨蛋,跟我还说什么对不起,是不是想让我挠你痒痒?”
岳谨言笑了起来:“慎行你对我真好。”陆慎行瞪他一眼:“你是我师兄哎,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岳谨言不说话了,靠在陆慎行怀里闭上眼,陆慎行忽然说道:“这几日庆王每天晚上都给你输真气呢。”
岳谨言一下子睁开眼来,道:“是么?我一点不知道,不过这几日白天精神是好多了。”
陆慎行帮他拢拢散落在脸颊边的头发,道:“是啊。那个庆王对你倒还真是不错。我还听萧怀真说,过几日他的那些姬妾们都要搬走了呢。”
岳谨言坐起身来,惊讶道:“为什么?凌霄姐姐她们要搬到哪里去啊?”
陆慎行道:“因为她们不再是庆王的姬妾了,自然不能再住在庆王府里。”
岳谨言转不过弯来:“可是,为什么她们不是王爷的姬妾了呢?”
陆慎行不耐烦了,大声道:“庆王不喜欢她们了,所以不要她们了,懂了么?”
岳谨言被陆慎行吓了一跳,捂着耳朵道:“慎行,你声音好大。”
陆慎行一下子泄了气,把岳谨言抱在怀里道:“算了,你这个笨蛋还是眯一会罢,一会还要回去取针。”
岳谨言静静地趴在陆慎行怀里,过了一会忽然道:“明天就可以排毒了,后天是元宵,康王爷过节可以不扎针了。然后再用药调理,还要花半个月左右。慎行,我们开春就可以回家了呢。”
陆慎行道:“谨谨,你真想回去么?庆王很喜欢你的。”
岳谨言轻声道:“我是想跟他在一起呀。可是,我是个男人呀,他是王爷,以后要娶王妃的,那我算个什么呢,连姬妾都不是啊。”
陆慎行有些想哭,粗声道:“你现在想得倒是清楚,那你当时干吗不想清楚了,非要喜欢他?”
岳谨言茫然说道:“我也不晓得啊。我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我的心里总想着他,我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啊。我想要是见不着了,就会好了罢。”
陆慎行抱紧岳谨言,心中叹息,嘴里说道:“你这个笨谨谨啊,现在还是养养精神给康王取针罢。”
岳谨言一笑,道:“对啊,我要打个盹。”趴在陆慎行怀中,真的就盹着了。
晚上吃饭时庆王看有个墩蹄膀,笑道:“吃哪补哪,给你补补膀子。”仔细剔了肉下来喂给岳谨言,问道:“好不好吃?”
岳谨言嘴里忙着嚼肉,嗯嗯地大点其头,庆王笑了起来,举着筷子,捏捏岳谨言的胳膊,道:“我看看补着了没有。”
岳谨言摇头道:“还没呢,要天天吃才补得成猪手。”
庆王笑得趴在桌上,岳谨言不理他,在桌上找了一圈,指着一盘火腿冬笋道:“我要吃这个。”
庆王道:“我笑得没力气了,你自己吃罢。”岳谨言哦了一声,伸手抓起一片冬笋塞进嘴里。庆王看了又好笑又好气,打了他的手一下,道:“为什么用手抓?亏你还是个大夫,脏死了。”
岳谨言委委屈屈地道:“我没筷子呀。”庆王这才想起来这几日为了霸着给岳谨言喂饭,都是只让人备了一付筷子,看岳谨言把手指放进嘴里认认真真地吮吸,样子说不出的可爱,把筷子啪地放在桌上,一把拉过岳谨言吻了上去。
第 37 章
岳谨言的唇上还沾着点蹄膀油,咸咸香香的,庆王干脆把岳谨言的嘴唇含进嘴里舔吮,岳谨言唔唔地抗议,庆王哪里理会,吮了一会,觉得没咸味了,放开岳谨言笑道:“这小猪唇的味道不错。”
岳谨言脸红通通的,瞪了庆王一眼,道:“你才是猪口条,到处乱舔。”
庆王笑得打跌,今天的岳谨言看上去轻松得多,没有前几日那种疲累不堪的感觉。庆王搂着岳谨言,喂他吃了一口饭,问道:“大哥的寒症治得怎样了,快好了么?”
岳谨言道:“明天再扎一回针,把体内的寒毒排了,以后都不用扎针了,不过还要吃药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