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梦成城————落花满架
落花满架  发于:2009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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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芮笑看了他一眼,却是因他的大惊小怪而感到好笑。
莫非是中原的男子都比不上北疆男儿的豪放?
他却不知,秦暮苔自幼不喜与人相触,像之前马上两人共骑,已经是很有些为难,再这么被压上一压,自然更加不自在。

22

这时两人才听到窗外传来呼啸之声,大约是些“什么人”、“站住”之类的话。然后才有人奔进来问道:“两位可好?”问候的人级别颇高,正是周全。
斛律芮爬起身掸掸身上的灰,然后伸手拉起了秦暮苔。月光下秦暮苔俯身拔起了一支箭,与之前看到的箭支无异,只是是小箭。他唯恐自己对此不熟悉,又递给了斛律芮。斛律芮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递给周全:“看来贵庄的武器还应该好好管理才是。”

周全呐呐,居然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
斛律芮转过头看向秦暮苔:“小莫,不如我就在你这儿窝着吧,看看会不会遇到第三回的暗箭。”这话一出,周全的脸色有点发青,立刻说道:“我去禀报庄主。”说完就匆匆离去。

斛律芮从地上拔起剩余的箭支,秦暮苔看着他沉思的脸色,笑问道:“这回又是谁?”
斛律芮皱了皱眉头没答话。
“如果说之前赤绫君下暗箭的可能性不高,这回可不一定了。没害到你,也能把事情推到人家身上去。毕竟我们之前猜测的是另有敌手,这回的冷箭,再加上刚才窗外的叫声,能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别人的身上去。”秦暮苔淡淡说着。

斛律芮抬头笑了:“没想到你肚子里也有这么些弯弯绕绕。”
“不敢不敢,全是跟你们学的。”秦暮苔淡淡说道,手不着痕迹地压了压腰间的伤口:刚才被某人的体重一压制,伤口又是隐隐作痛。或许是之前洗澡到底不小心,还是被水弄湿了伤口,现在觉得有些冰凉的痛抽了上来。

斛律芮看了他一眼,问道:“那紫玉膏没有用么?”
秦暮苔摆了摆手:“不打紧。”
斛律芮正要再开口,忽然停住了。秦暮苔一愣,然后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似乎是马儿奔腾的声音,而风中又似有着什么东西在嘶吼。
跑出门去时,两人都愣住了。
隔着一面石壁,两人能清楚看到东方隐隐的红光,在夜空底下,舔噬着深黑色的天空,看来那么诡异。
然后,秦暮苔听到远处的那些惊恐的喊声,他朝斛律芮看了一眼,“走水了。”
斛律芮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是的,着火了。那位置,大约是马厩。”
两人沉默站着,秦暮苔过了一会儿问道:“看来,你和赤绫君的仇人真是不少。”
斛律芮一动不动,夜风吹来,刮在他的脸上,看来又阴鹜了几分。

大约人全去救火,这厢的客房里没有再听到人声。就在一片风声当中,秦暮苔忽然听到了头顶屋檐被踩动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斛律芮,斛律芮忽然伸手,把腰间的短刀拿出塞在秦暮苔手上,然后翻身上房。
秦暮苔握紧了短刀,伸手轻轻一提,那短刀就从皮套中滑了出来。在月色下,刀刃有着深青的亮泽。也不知道是什么兵器,长约一尺,刀腹处有着一些狰狞的锯齿。他握在手里掂了掂,极沉。

秦暮苔离开了门廊,踱到庭院内,忽然听到斛律芮轻轻的叫声,充满了诧异。
秦暮苔想了想,勉强提气也上了房,脚下到底虚浮,一时之间居然踩到了瓦片,发出轻轻的“咯”的一声。屋脊上的斛律芮闻声看来,秦暮苔却没有注意到他,此时他的眼中只有跪在斛律芮脚边的那个黑衣男人。

迎着冷风慢慢走过去,秦暮苔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走到斛律芮身后,他冷冷问道:“你的部下?”
斛律芮看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说道:“火是他放的,但是我不知情。”
地上的那个人正在颤抖,“之前赤绫君的手下拦住了我们,截下了灾民。我们本来是想快点找回主上再行谋事,结果路中被赤绫君的另一帮手下拦下,兄弟们死伤惨重。那伙人还叫嚣着说连主上自己都已经被他们给软禁了……我和小三子他们几个拼死逃了出去……后来小三子说不行……一定要救回您才行……我们几个才偷偷摸回来,商量着烧了他们的马厩才趁乱逃进来的。”

秦暮苔看到他一脸的狼狈,再抬头看着斛律芮。对方的眸子很清朗。
只迟疑了一秒钟,秦暮苔说道:“我信你。”这时才看到斛律芮松了口气的表情。
如果说面前的这个人是在撒谎,那么斛律芮就是有心要在这里捣乱。但是在他自己也身处其中之时,秦暮苔深信斛律芮不会干这么傻的事。
两个人都明白,今夜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只意味着一件事:他们两个踩进了某个人设置的某人圈套。
或许是赤绫君的,或许是第三方的。
斛律芮伸手但住秦暮苔的胳臂:他明白自己必定是已经陷入了危机,而此刻,秦暮苔是自己最好的帮手了。
看着伏在地上的部下,斛律芮略一沉思说道:“我们走。”
只有走。
按照赤绫君的风格,只怕很快会搜到自己这处。如果不能狠下心杀人灭口,那只有一条路:跑路。
秦暮苔笑了。
只要一思量就明白这时候选择弃车保卒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幸好斛律芮没有选择这一条。若他选择那样做……秦暮苔知道自己定会看不起此人。
黑衣人爬了起来,斛律芮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黑衣人声音有些颤抖:“我没事,只是小三子他们几个是去放火的,可能被人截下了的……我们之前商定无论成功与否,三个时辰后在二十里外的应天坝那里会合,如果半个时辰内不见人影,就赶回庄里。”

斛律芮望了他一眼,探出一只手去按了按他的胸,“有没有受内伤?”只那么轻轻一按,对方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黑衣人说道,“之前接了一掌,大概是伤了些皮外伤,不打紧。我们还是快些走吧。”那人语气间有些紧张。

斛律芮看了秦暮苔一眼,对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冲着他笑道:“可惜了你的马儿。”斛律芮一怔,然后说道:“北疆人不会亏待马儿……我总有一天是要取回的。”

秦暮苔点了点头:他早听说北疆人爱马,远甚于中原人。或许对于中原人士而言,马儿很多时候只不过是代步工具,可是在北疆人的生活中,马儿是朋友,或许也是伴侣。

说着那句话的斛律芮,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深情,让秦暮苔为之心中一动。
斛律芮扶起手下,三人正要离开屋顶时,忽然听到有人大笑的声音:“斛律大侠匆匆而来,又要匆匆而去了么?”
斛律芮缓缓转身,低头就看到聂麟的笑脸。那月色照在对方的青衫上,看起来居然如同惨白。
斛律芮也笑了,跳下屋顶,抱拳道:“本当向聂兄告辞,可惜更怕聂兄误会,所以本来打算不辞而别。不过聂兄耳目聪灵,到底是瞒不过。”
聂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着也已经跃下房檐,站在秦暮苔身前的黑衣男子,上下打量许久之后说道:“看来他就是刚毁了我的马厩的仁兄了。他是你的手下?”
斛律芮沉默地点了点头。
“解释?”
“他弄错了。”言简意赅。
秦暮苔明白,此刻解释也是无用,聂麟的眼神告诉两人,他不打算善罢甘休。
这一局,妙就妙在无论设局者是不是聂麟,他都不会放过斛律芮。即使是别人帮他找了发作的借口也好,早有嫌隙的两人,怎么可能轻易错失机会?
所以聂麟不负众望地大笑起来:“弄错了?”他看着那黑衣男子,“只为了一个错字,就可以杀人放火么?”他踏出一步,就要揪向那黑衣男子。
斛律芮只轻轻踢了黑衣人一脚,那人就跪了下来,恰好躲过聂麟的手掌,斛律芮低沉着声音说道:“这回是我们的不是,望赤绫君海量。在下日后定当补偿。”
聂麟慢吞吞收回手掌,慢吞吞退开一步,温文地看着斛律芮:“是么?”然后微笑,看来诚恳,“如果是斛律兄的话,又会怎么做呢?”
斛律芮抬头,微笑:“诛!”
只那一个字,场内已经起了变化,斛律芮说出那个字后,探手成爪,目标是聂麟的肩膀。聂麟却似早知道他这一招,轻轻往后踏出三步,身形虽然不动,步伐却大。斛律芮那一爪竟然落空了。

秦暮苔抓住黑衣人,往身后一拖,那黑衣人还在发愣时,才发现月夜下一下子晃出几道人影。他的脸色一白。
秦暮苔不动声色地放开拖着他的那只手,把那短刀握在手中。斛律芮后退了一步,护住身后两人下首,然后说道:“看来无论在下解释与否,赤绫君都只有一个打算了。”

聂麟哈哈一笑:“云淡风轻,不错不错。”他居然还真看了一眼月亮,才正着眼神看斛律芮,“正是算债好时分啊。”说到此,手一挥,那些影影绰绰的影子立刻变成了实体。

黑暗中浮突出来的是暗青衣的男子们,一共四人,守的是四方位。那四人走动间步伐俨然,丝毫不乱。秦暮苔微微挑眉,然后肩膀被一按一旋,竟被斛律芮推出了包围圈。

他一愣。然后见到聂麟朝自己微微一揖:“秦公子。”
秦暮苔苦笑:果然只有骗鬼去了。
他有些好奇聂麟为什么不为难自己,因为与斛律芮比较而言,自己无疑是更软的那个柿子。若是留他在场中央,不但没法帮到斛律芮,还会给他添乱。
想及此,他的眼光一闪,又往场中央掠去,聂麟的声音响在耳边:“秦公子受伤颇重,齐朔刚才又要我提醒公子,还是妄动真气为佳。对了,陆大夫也一直提起你,秦公子是否想过去看看他们一家三口?”

秦暮苔慢慢地回转头,正好对着聂麟那双含笑的眼睛。
这两句话听来客气,却是半是威胁半是示好。秦暮苔只是冷冷一笑,身后之人微微一抖,秦暮苔瞅见了他瞪大了的眼睛。许是黑衣人觉得自己主子在场中拼死拼活,原以为是主子朋友的人反而跟朋友眉来眼去很有些难受。秦暮苔也不理他,只是目光一斜,又注视到斛律芮的身上。

聂麟踏出一步,又要探向那黑衣人,秦暮苔也不见怎么动,虚移一步,正好格到那两人中间,聂麟一掌正触到他的袖子,一皱眉几欲发作,却收到秦暮苔的冷冷一眼。
此刻冷月虚浮,明明从齐朔那里得知对方只是个半废人,但接触到秦暮苔的那一眼,聂麟居然慢慢收回了手,然后微笑。
此时,他心中只浮起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未僵。
只是两句话工夫,场内已经打斗了起来。那四人的兵器都是剑,剑光闪动间,秦暮苔忽然发现其中两人竟是曾在赤绫堂前与自己交手的两人。
秦暮苔知道那两人掌下功夫虽算不弱,却也不算是顶尖好手。如今见到他们出剑,才明了这两人在剑招间的功夫远胜于拳掌。或许之前是看在他是客人的份上,才甚是手下留情。

而斛律芮使的竟是软鞭,那鞭子也不知道他何时握在手中的,明明看来只是软皮,几次与剑刃相交,居然也不损。秦暮苔知道那是因为注了内力之故。
他原本用的便是剑,此时聚精会神看来,秦暮苔很有些心惊。
那四人学的剑术他从不曾见过,虽不算精妙,却难得的能组成剑阵。进退之间,互相弥补招式不足,那套原本并不出奇的剑术正是因此而显得难对付。
要知道四人相携,剑光锁阵,空间本已小,而四人配合有度,有守有攻,不伤同伴,杀招全照着对手而去,实在不易。
秦暮苔看了几招,慢慢摇头:这剑阵虽然周密,可惜因为近身斗搏,顾虑远比一人使剑来得多,看来很有些束手缚脚。即使如此,也算是不易了……只是不知道斛律芮会如何应付。

五人缠斗在一起,居然不起半点风声,只有剑的冷光漾着月色,让场外之人为之心冷。那鞭子偶尔与剑相交,只起了一声声的钝响,秦暮苔只听了一声,就知道是因为斛律芮的劲力乃是柔劲,才能护着皮鞭不至于被剑刃相摧,也正是因此起的钝响。而一旦脱了剑的范围,斛律芮使那鞭看来真是圆转如意,偶尔还将那皮鞭凝气成棒,一时使来竟是十分洒脱。在阵中困了十多招,那四人也未讨得好。

秦暮苔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看来这位斛律大侠的本事还远较自己想象中高强,单是控制鞭上劲气的功夫,就需要多年造诣……不过话说回来,正是因为斛律芮这一手,此刻自己才能站在当场感慨啊……秦暮苔原以为这回好歹是要接过一个帮斛律芮分分忧,此时居然有着别样的心思:倒要看看斛律大侠如何收场。

又看了十余招,斛律芮许是已经看出剑阵招式脉络,那四人再也不能近身。斛律芮在月下冷冷一笑,笑意如刀,一声呼啸,左手衬在右手腕处,皮鞭化成黑影,顺着身势在身前平平推出一轮,站在外围如秦暮苔者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劲气。那四人眼见斛律芮的鞭影招式极狠,心中一时忐忑,有一人脚步一斜,欲往后退。场中有人轻呼了一声,那四方阵就此露出一角空隙,秦暮苔眉头一展:正是此刻。

心中念头一闪之间,那斛律芮居然已经探臂而去。那后退的人脚步未稳,听到同伴的呼声已知不对,正要迎身再上,却见斛律芮的手臂如同鬼魅,自己的左肩正要前迎,却迎到了斛律芮的手掌。

一声闷哼,一个人影飞出了剑阵。
三人听到同伴的声音,心中一冷:原本就没指望以这个剑阵来留人,毕竟游侠斛律声名在外,这次只算是探底而已。但怎么也没想到,四人居然没在他的手下走过二十招。

那三人咬牙再度缠上,只见斛律芮笑容轻松,似乎是再也没把他们三人放在眼里。三人颇不服气,奈何剑阵少了一人,原本的阵脚已经虚浮,斛律芮鞭影愈见洒脱。
秦暮苔淡淡转眼看向聂麟,见他一脸平静,不喜不忧,似乎是一点也不担心。反倒是捉见他的眼光,朝他微微一笑。
然后在黑暗中有掌声响起,秦暮苔看到小径一处有人影慢慢转过来。正是那个逍遥侯燕阳。那燕阳朗笑:“我道怎么你们迟迟不转,原来斛律芮这厮还真有几手。”秦暮苔忍不住为他话中的轻蔑而皱眉。那燕阳扫来一眼,脚步丝毫不停留,径直走到可怜的已经飞出场外的剑客身边。

那人犹自躺在地上起身不得,见到燕阳,挣扎着说道:“在下不济……”就看到眼前一花,却是燕阳脚尖在他那柄剑把上一踢,长剑就此跃起,跌入他手。燕阳横剑,剑光在冷月下一闪,合着他的冷冷一笑,他竟然是要向那剑阵走去。

秦暮苔心中一怒,把手上的短刀塞给了身后黑衣人,那人才刚一愣,就看到秦暮苔朝燕阳走去。燕阳刚走了两步,见到眼前一晃,是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才一愣神间,就被那少年按住了手腕,轻轻一卸,那剑居然到了少年手中。

燕阳脸红了,然后变成铁青:他只知道眼前这个是伤患,却不知道对方来得那么快,而且是在己方占了上风时,敢如此毫不犹豫地出招。他大怒,探手出去,少年的剑一横,也不知道怎么使的,自己五指便朝向剑锋,燕阳堪堪收手。

秦暮苔横剑而立,见那黑衣人早已经被不知道何时从黑暗中浮突出来的聂麟的手下拿住,而身后又是一阵铁器锒铛声,却是斛律芮终于制住了三人,耳边传来呼吸声,那获胜者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眼前黑影崇崇,从小径院落里也不知道现出多少身影,斛律芮看着慢慢形成的包围圈,朗笑道:“看来赤绫君是试完了我的斤两,无论如何也不要让我走了?”
聂麟只是一笑,也不回答。随着他那一笑,战斗正式开始。

23

秦暮苔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被包成了一条咸鱼状。大概是某人的旧衣撕成了条状包住了伤口,之前痛着的地方依然痛着,只是变成了钝痛。慢慢动了动右手,一阵刺痛。他勉强低头去看,见掌心也已经被包裹完全。

眼前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一匹看来颇丑的马儿踱在他的身边,时时啃啃这根草,又咬咬那颗苗。天边的朗星快要被渐亮的阳光所掩没,只留下一点点冰冷的光芒。呼一口气,那些冰凉的草的芬芳如同冰块一般沁进心中。此时此刻,只在几个时辰前的那一场打斗恍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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