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梦成城————落花满架
落花满架  发于:2009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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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斛律芮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样子的秦暮苔,会最终成为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呢?
而秦暮苔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样子的斛律芮,会被自己所容忍呢?
结果,秦暮苔的一番话,使得斛律芮很快就离开了房间。一室冰冷月光下,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31

秦暮苔在床上躺了两天后,起身才不受到焚朱的“谴责”。实在无聊了,焚朱主动提议要不要请大夫开些安神养生的药,让秦暮苔大为皱眉,干脆在拒绝了。
所以,当第三天时,他得以踏出房门,看着明媚的阳光,秦暮苔大叹了一口气,很有种转世为人之感。
没理会身后年纪虽小,操心事多多的焚朱,秦暮苔尽力让自己的步伐自若,可惜自己也能察觉,其间还有些虚浮。
此刻的无涯庄,安静无比。
在秦暮苔面前展现的世界,不同于他那个小小院落内的江南风光。可以称得上简陋的建筑占据了宽阔的视野,这是一片与故乡完全不同的土地。
秦暮苔慢慢地在这片土地上踱着步。这两天斛律芮总是行色匆匆,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等待他处理。总是要到傍晚时分,斛律芮才会过来瞧他的病情。焚朱解释说,到了夏季,水草丰茂,正是牧民们最忙的时节。而在漠城,斛律芮是城主,自然在担任起繁重的责任。再加上今年的降雨不多,牧民们生怕影响到牲畜,忧心忡忡,故而斛律芮的担子不轻。

说到那里时,秦暮苔忍不住想到了初遇古拉尔时,他正是要去寻找水丰草美之地。
秦暮苔的脸色肃了肃,焚朱却没有留意到。
好在漠城虽在秦暮苔的眼里并不算强盛之地,但在北疆也算是重镇。除了无涯庄几个由或者武盛或者财足的势力掌握着的不容外人小觑的力量之外,漠城民风在北疆也算彪悍,多年来漠城的势力渐长,倒不像塔里那样的小族,一旦枯了水草,就不得不被迫整族迁移。

站定微微长喘,秦暮苔发现无涯庄又是一个不把土地当土地的地方,目及之处,房子并不高大,却极开阔。而出庄之处是两扇毫无特征的木门,害得他以为又是进了一进院落,直到踏出门发现是街市时,才后知后觉原来已经出了斛律芮的地盘。

站在大街之上,太阳亮晃晃地照下来,并没有很多人,所以当他出现时,周围不少人都回以古怪的目光。秦暮苔没多理会,只是闲闲逛着。焚朱亦步亦趋跟着几丈开外,秦暮苔为那孩子的担心目光而感到好笑。时不时有人拉着焚朱小声问起他这个“文弱小伙子”的来历,秦暮苔皱眉只能当成没听到。

没过多久,想必城里人都知道了他是斛律芮的朋友,于是众人打量他的眼光带上了几分别的神采。更有几位老人抱以微笑,看来斛律芮这个城主当得是名符其实、人缘大好。

想他在晏城时也曾经经受过类似眼光,不过多半是又敬又畏。
逛出半条街,看得出漠城比起晏城而言大大不如。看来人们所传说的北疆与中原两地相差甚远的话是真实的。只是看着那些衣衫朴素的人们的笑脸,似乎一样感到满足和乐。

行出半条街,忽然有马蹄声响起,蹄声疾促,秦暮苔回头望去,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已经远远瞅到他,马奔到秦暮苔身前时缰绳一紧,人立在众人之前,斛律芮扯着马儿,居高临下看着秦暮苔,笑道:“你好些了?”
秦暮苔点头:“你若有事就去吧,不必管我。”
斛律芮身后陆续有马匹来到,数个大汉正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斛律芮想了想,说道:“本想带你看看漠城的,不过我看你的伤还不适宜骑马,过几日再说吧。”
秦暮苔微笑:“你有心就好。”
斛律芮又看了他一眼,这才驾马而去。之前停在他们二人身后的大汉们也都随之离去。秦暮苔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叫唤:“大哥,你跟我们城主很熟么?”

秦暮苔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亮着眼瞪着他。他一时有些失措,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姑娘笑开了眉:“那大哥你得劝我们城主多休息,这段时间他瘦了很多呢。”
周围一片心有戚戚焉的“唔唔”声,这等阵仗让秦暮苔再度极不适应,只能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好在周围人倒也不拦他,只听到不少女子的声音在说着“城主”如何如何,让秦暮苔为之而笑。

夜来风急,风吹动窗棂,发出奇怪的响声,似乎是有人轻轻叩着窗扉。
秦暮苔凝神打坐,偶尔从窗缝间吹来的小小风声如同孩子顽皮发出的细细声响。
如此心神宁静之中,听到了脚步声。秦暮苔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分辨出那人的声响,故而并没有终止打坐。
果然,那人来到了门前,轻轻叩门,直到三遍后才推门而入,大约是见他正在打坐,所以管自坐了下来。
又过了良久,秦暮苔睁开眼时,就看到斛律芮正看着自己。
“大哥。”
“对漠城的印象如何?”
“大哥是位好城主。”秦暮苔言简意赅。
斛律芮笑了笑:“这里不比中原,北疆严寒,人命贱若草芥,要好好活下去,比在中原难得多。”
“所以大哥总是为漠城之人盘算,宁可以诡诈之术来寻找生存之道么?”秦暮苔微笑,笑意却未到眼底。
斛律芮慢慢给自己倒了杯水,过了许久才道:“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凡事难求面面俱到,无愧于心即可。”这是秦暮苔第二次对于之前的事向他质疑。若换了他人,斛律芮自认少有耐性向人解释,而面对这个新结拜的手足态度却是不同。

然而,若他还是不能谅解,自己又能如何呢?
所以,他少年时游历中原后匆匆而返,因为在中原人的眼里,北疆的人似乎是蛮子,只是茹毛饮血的蛮子,是对中原百姓有害无益的蛮子而已。
秦暮苔直直盯着斛律芮,过了半晌,才绽开一丝笑意:“大哥不需向我解释。大哥不是圣人,却也算是君子。”
斛律芮见他笑靥,低头继续喝水,心底某处却放下了一块大石。
此时此刻,虽无言语,心意却似相通,惺惺相惜之感顿起。
秦暮苔伸长腿,刚要站起,听到斛律芮说道:“我原想带你熟悉下漠城,不过城小,想必你今日也逛遍了。过几日,等你伤势好些,我再带你外出,好好领略北地风光吧。”

秦暮苔大喜,虽然听来自己如同孩童般需要成年人相携,很灭志气,不过这个的确是他心中所愿。
斛律芮看出他的喜形于色,于是也和缓了神色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这几日好好养伤,听大夫的话,多喝药,少逞强,这样才能早些成行。”
秦暮苔心中一晒,深觉对方如同哄骗孩童的口吻,不过也懒得计较,只是斜斜一睨,显示了自己的心态。

由此,拉开了再度倒霉的历程第N话序幕。

32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漠北风光,向来无际无边,唯有风沙漫卷行来路而已。
行出漠城十数里,秦暮苔遥望着来时方向,居然看不到一点人烟,只有那一片青青原野罩着平原。无尽的大地上,只有他们两人纵马而行,早上朔风寒冷,到了日中时分两人都出了一身薄汗,那么诡异的气候让秦暮苔体认到,这个地方,就是北疆。

早晨出发时,秦暮苔曾问起目的地,结果斛律芮朝他看了看后,以非常自然的态度说道:“且行且止,到了地方再说吧。”让秦暮苔很是气结。不过直到来到这片草原之上后,秦暮苔忽然明白了那人的意思。

在这片天地里,太阳星辰都显得渺小,时间也不重要,只有吹过耳边的风还有卷来风沙扑面的感觉是真实的。
换个人,或许会因为这片漫无边际的原野而深觉无聊,可是对于秦暮苔而言,即使在北疆已经有段时日,但像这样放纵无羁却是第一次。而身边的斛律芮是神采飞扬,似乎那几日的繁忙让他一直喘不过气来,如此天地茫茫之间的他,才是真实的斛律芮。

一路两人甚少说话,只偶尔的互视一眼,就各自转头开去。但是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在,感觉自是不同。
结果,就这么仅仅朝着南方信马游缰而去的情况下,两人在马上颠了大半日,直到日头西落斛律芮才提起严重的住宿问题。
“看来得赶紧了。”斛律芮说道,“否则会赶不上宿头。再过几里就有牧民部落了。”
在地头蛇的指点下,两人加快了行程,结果到了原定的地头一看……
一片荒凉。
秦暮苔斜睨某人,某人哈哈两声干笑,下马查看。
那片已经光秃的原定要住下的地方尚留着之前驻扎的痕迹,然而如今只剩下旷野的寒风。
秦暮苔也下马,暮色苍茫中,斛律芮蹲在地上沉思,他拍了拍那人的背,问道:“怎么回事?”
“似乎是刚搬迁不久。”斛律芮回过神为,起身说道。
秦暮苔冷眼看他:“你什么时候来过的?”
斛律芮又是嘿嘿两声干笑,直到接触到某人微微皱起的眉,才说道:“也就一个月前吧……”
秦暮苔拍了拍踱到身边的马儿,望着被夕阳染成微红的远方,说道:“离下一个村落还有多久?”
“还要半日光景,我看是赶不到了。”斛律芮说道。
“唉,北疆视迁移为常事,不过这里好歹你算地头蛇,现在落得个两头不着边,地头蛇,你太令我失望了。”秦暮苔语气冷冷,眼中却含着笑意。
斛律芮假意叹气:“看来如今我们只能枕地盖天了,秦兄,天寒地冻的,我可是保不住你的。”
秦暮苔微笑:“当大哥的自然是应当不顾惜自身也要照顾弟弟的了。大哥,我看你的外衣就让给我穿吧。”
斛律芮一晒,摇头叹息:“看来这次我是做了趟赔本的买卖,不小心引狼入室了。”他看看了四周,皱了皱眉,正经说道,“暮苔,我看今天只能住这里了。几十里外听说曾有狼祸,晚上不安全,还是在这片旧址住一夜吧。等到明天再赶路。”

秦暮苔点了点头,好奇问道:“狼祸?是指狼么?”
“嗯,这附近是山脉,依山的草原上有野狼,不过这附近部落有个猎人极有声望,曾经联合族人一起捕狼,有好几年没听到狼嚎了。”
秦暮苔笑道:“我倒是没见过狼,听说狼群是成群结队,由狼王率领的是么?”
“我只遇到过落单的野狼,不过你说的倒是不错。所以当年那个猎人就是猎杀了狼王而被人称赞的。要是像我们这两人遇上狼群,只怕是毫无招架之力。”斛律芮环顾四周,找了棵树,把马牵到那里,准备今晚上就依树而住。

秦暮苔随着他走去,“我听说狼群极是可怕,看来北疆人更是可怕。”他笑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倒是免了我们的灾祸。”

秦暮苔昏沉沉地被斛律芮推醒后,就听到一句:“白天莫谈鬼,进了送不出。”他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身周有着古怪的低唁声。他警觉地抬起身,身前的火堆还低低燃着,因为少柴的缘故,显得有些发红。身边的马儿不知道为什么,不安地踱着步,低低嘶叫着。秦暮苔借着火光看清了斛律芮的脸,然后环顾四周,他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望向一脸铁青的斛律芮。

对方点了点头,苦笑道:“你没见过狼,这回倒是可以好好看看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狼祸。”
秦暮苔翻身坐起,周围有着绿色的“火光”浮在空中,远远看去能见到团团黑影伏在草中,他猛然意识到,那正是狼群的眼睛。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一阵凉气袭上心头。那不是惊恐,而是天性里的危险示警。
因为他的动作,那些黑影中发出了低而急促的声响。秦暮苔紧紧握住了身旁的剑,忽然感到手心里有着微微的冷汗。
他的心静了下来,战意升起。
斛律芮轻轻捡起之前聚起的干柴,加到火堆之上,火光先是一暗,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又着了起来。那些绿光起伏着,似乎有些畏惧,又似乎正在伺机而动。
秦暮苔再度望了一圈,低声说道:“大约四五十头,什么时候围过来的?为什么它们不动?”
斛律芮说道:“它们怕火。狼性狡猾残忍,刚才我看到还没那么多,是见我们二人才围过来的。他们在等待时机。”
秦暮苔一愣。
斛律芮冲他点点头:“狼极聪明,知道现在出击没有把握,再加上怕火。大约是想等到我们的柴火燃尽或者人疲劳后才围攻。”
秦暮苔啧啧,然后问道:“我没见过狼,现在的情形算不算凶险?”
斛律芮因着他的问题而笑了,说道:“若是普通人遇着了,只怕生机渺茫,不过依你我而言,只要小心,并不是那么可怕。”
秦暮苔看到他的手同样稳定地执着身边的长剑,忽然一阵心定。那样子的笑容,俯仰天地而不畏惧风暴。一阵豪气莫名而起,他同样笑了:“狼王呢?”
“你左手边靠前的那头大的。”
秦暮苔闻声望去,看到了一双残忍的绿色眼睛冷冷盯着自己。一人一狼对视,那狼似乎也知道遇到了对方,低低嘶叫了一声,它身边的群狼也随之低嚎着,一股杀气油然而生。

但是,一头狼也没有动。
斛律芮说道:“它们是想围困着我们,直到我们精疲力竭。”
秦暮苔问道:“那你意下如何?”
两人说话时都没有再看对方,却都能明白彼此的心思,一股比群狼更甚的杀气低弥在两人身周。
斛律芮缓缓说道:“你的伤还未好,帮我掠阵。先杀头狼。”
“好。”秦暮苔利落回答。

风吹起长草,隐隐有腥味传来,那是不属于人的气息。野狼的眼睛两人与群狼对峙。许是因为发现围住的人也并非善类,随着月亮的低垂,群狼的情绪渐渐急躁起来。有几头不停地低伏下身体,似乎就要跃身而起,然而每次都被头狼的低唁声所压止。如此往来几次,秦暮苔低笑:“看来畜生也不简单。”

他早已盘身而起,与斛律芮半靠背坐着,以便观察狼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两人的气势所压制,狼群最后只把包围圈压缩了丈许,再也没有前进。前方的狼王却始终未挪地,如同阴冷的毒蛇盘身观察敌人,等待着一击即中的机会。

月亮已近地面,那一夜是十五,圆月压在树梢上看来更大,微有些暗黄。冰冷的月光照着大地,那些草上似乎涂了一层银光,令人更感寒冷。一阵风吹来,火势先低了低,然后熊熊燃了起来,红色的火光下两人目光炯炯,身周的空气似乎也被火舌所撕裂,柴火响起的每一个声响都让人觉得耳边一滞。

在这样低肃的气氛下,狼王似乎也感到不耐:面前的这两个人始终未露出疲态,正对着它的那人甚至未放松过对它的注视。即使偶尔眼光一扫,只要它一起身,可怕的眼神就如同冰刀般压制过来。

骄傲的狼王哪里曾受过这样的待遇?随着“部下”低唤声又起,狼王第一次压低了身体。它狠狠看着那个可恨的人类,在与人的交锋中,它首次感到了挫败和愤怒。
就在它低伏下身的那一瞬间,头狼眼前一黑,它听到了月下的长吟,映着风声飘来,冷冷的杀气袭到面前。狼王警觉地一闪身,然后鼻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那是身边同伴的血的味道。在它的面前,斛律芮长身而立,右臂暴长,直向狼王挑来。

就在同一个瞬间,秦暮苔的身形也如同鬼魅般掠至狼群之前,剑光如同死亡之神的冰冷眼光扫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群狼。
狼王未料到自己的一个低身,却引来了两个凶神。虽未相约,斛律芮的剑已经伸到它的面前,而秦暮苔则守住了其余大部分的狼群,力求为斛律芮减轻压力。就在那么一眨眼工夫,两人手下已经毙了四头狼。

狼王向左扑出,却依然被斛律芮的长剑刺到了背部,长长的血口子翻出皮血,血腥味刺激着它的嗅觉,头狼低嚎着,四脚着地,向斛律芮扑了过去。斛律芮身体向后一仰,但那狼王一扑之势,竟有数丈之远。看着爪子森森迎向他的脸,斛律芮揉身一滚,险险躲过攻击。翻滚时他不忘挥手,狼王身边几个“小喽罗”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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