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君顾+番外————天行我意
天行我意  发于:2009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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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才子真是美不胜收,朕今天就想尝尝卿的滋味。

这是一种羞辱,对仕子最为严厉的羞辱。而殷帝的目的也就是如此,简单,但残酷。韩毓文不能理解地抬头凝视着殷帝,仿佛在面对一件幼稚可笑的事情。

卿不必惊讶,那样,朕会更怜爱卿的。

殷帝缓缓地压上韩毓文,而韩毓文那时终于消化过来殷帝将会干什么,他奋力地想从殷帝身下逃离,而殷帝死死扣住韩毓文。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忽而,殷帝轻轻地问了一句,片刻后成功地等到韩毓文的溃不成军。那是一个美妙的夜晚。直至今日,殷帝也是这么认为,因为他终于把那个人牢牢地掌控在手里了。昔年,你是宫廷的宠儿,天上的明月,朕一无所有只能远远望着你;现在,你为朕的臣,将由你望着高高在上的朕,而朕……而朕为什么觉得还是一无所有?

纠葛便就从那晚开始不停地绕啊绕,打了一个又一个死结。

韩毓文不愿在人前裸-露自己的身体,除非他毫无知觉。而现在,在如此清醒的状态下,韩毓文居然一声不吭,居然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殷帝开始惶恐了。

好不容易等太医们将一切都打理好时,殷帝迅速坐于床边,拉起韩毓文的手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

韩毓文转了转乌黑的眸子,轻声道:“臣只求陛下一事。”

“何事?”

“请陛下恩准脱去霍禧宁的奴籍,”韩毓文顿了顿,生怕殷帝一回绝地补充道:“恢复庶民身份就够了。”

“这种小事何需用求,朕准了。”殷帝苦笑道。

然后自然而然地搂住了韩毓文,而韩毓文挣了挣,见不能动弹,便弱声道:“请陛下放过臣吧。臣的身体已经肮脏不堪,恐污了陛下的圣体龙床。”

殷帝一怔,继而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答道:“谁敢说你一个字,朕抄他全家!”而后,又慌乱地乞求道:“毓文,别离开朕,好吗?”

韩毓文闭上了眼睛,沉默着,直到殷帝心底泛起了化不开的苦涩与失望之时——

“好。”

韩毓文道得干干脆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殷帝半天没了反应,可韩毓文知道殷帝的内心定是汹涌得厉害——因为他后背的衣襟被殷帝的泪水渗得冰凉冰凉。

“陛下……”闵公公悄悄地进来,面色焦急而惊慌地在殷帝耳边报告。霎时,殷帝的脸色大变。韩毓文睁开眼奇怪地用眼神征询着,殷帝勉强地笑了笑,安抚道:“朝堂上的事。你这几日还是在宫里好好养伤要紧,朕就不打扰你了。”说罢,殷帝有些不知所措地逃离了。而闵公公正想跟出去时,硬生生地被韩毓文一句话所牢牢的吓住。

韩毓文只是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我明天要见霍禧宁。”

19.玉已殒

韩毓文还未完全醒来,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床边似是坐了一个人。人?韩毓文陡然睁目,视线立即被那人牢牢地纠缠住。那人不是殷帝是谁?!韩毓文动了动唇,殷帝便急忙端来了一杯水,柔声道:“先喝口水润润喉吧。”韩毓文心中一暖,顺从地喝了几口,然后细声请求道:“臣想见见霍禧宁。”

殷帝忐忑地忽略道:“你现在还是安安心心的把伤养好。朕保证,等你的伤都好了,就让你们兄妹瞧个够。”

韩毓文乌黑的眸子里晃过一道戾色,他凛冽地瞪着殷帝,而面上却灿若珠玉:“那求陛下召霍禧宁入宫吧。”

殷帝猛然发现原来韩毓文也可以这么咄咄逼人——此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蕴藏着某种拥有可怕暴发力的威胁。殷帝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得不接受这个威胁。原因无他,殷帝害怕,很害怕。若是从前,殷帝一定狠狠地拂袖冷哼,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受人挟制呢?若是从前,韩毓文从不会在床事以外的事上对殷帝咄咄逼人。不是韩毓文不敢,而是韩毓文没有机会能咄咄逼人。小小一个侍讲,有多少话语权?可是现在,殷帝胆怯了——他不敢触碰韩毓文已然可能崩溃的精神。他害怕一种最坏的结局。

“闵顺,把东西呈上来吧。”话中带着粘人的惆怅。

韩毓文听到这话后浑身一震,他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一直到闵公公双手恭敬地将一只雕工精美的檀香盒举到他面前时才訇然中止。有一种可能是韩毓文首先猜测到的,同时又是首先否定掉的。他逃避似的望向殷帝,哀求道:“禧宁呢?她人呢?”

“她……昨晚,她吞金自尽了。”

韩毓文呼吸一窒,愣住了,又或许是吓住了。殷帝小心翼翼地又补充道:“她留下遗愿说,她这肉身已污浊不堪,不若焚了存个干净的灵魂也好升天。”

“不可能!”

韩毓文失声尖叫,精神顷刻崩溃。他咿呀咿呀呼喊着摔下床,凶狠地扑向闵公公手中的檀香盒,眼中漆黑一片。殷帝慌忙从背后环住韩毓文,好言安抚道:“毓文,毓文,你别这样。禧宁她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信?”

韩毓文似是听清了,霎时安静下来,停止了四肢的扑腾。

殷帝见此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下来,急忙示意闵公公把信呈过来。韩毓文两手在空中乱抓着,终于抓过信。薄薄的信封透着一缕若有似无的胭脂味,韩毓文晓得,这是禧宁最爱的白梅香。

儿时,禧宁还无比激动地拉着他指道,看,那是我的梅园!而他望了望后哑然失笑道,那是李家早荒废了的梅园,怎么能说是你的。而禧宁不开心了,嘟着嘴道,这时候你这个公子应该说一句我会允诺你一座更非凡的梅园。你又不是我的女人,我允诺你做什么,当时自己是这么反诘她的。立马就让禧宁拉下了脸道,你孤孤傲傲的又不解风情,平坤公主若是嫁给你一定不幸福。自己当时也恼了,怄气道,谁稀罕啊,哼!

殷帝有些疑惑地注意着韩毓文不甚利索地折开信封,这种古怪的动作就好像一个人在毫无头绪地咚咚乱撞。

“咦?禧宁她写了什么?”韩毓文瞪大了眼睛茫然无措道。

殷帝的心须臾间便跌到了万丈深渊下。不敢相信地带着一个即将印证的猜测,殷帝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在韩毓文的眼前晃了晃。

“禧宁她写了什么?”韩毓文带着一丝哭腔又问道。

没有反应。

殷帝的心彻底地凉了。

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殷帝接信后竭力维持一个正常的语调,柔声道:“禧宁她只写了四个字——临渊白马。”

临渊白马。

这是一个故事。韩毓文记得,那是他母亲,温柔寂寞的霍夫人曾给他和禧宁讲述过的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有一个樵夫他救了一匹白马。从这开始,樵夫上山砍柴,白马也就跟着他上山。城外有人会相马,说这马是千里驹,叫樵夫可以卖了它换钱,樵夫没有回答。有一日,樵夫一脚踩空了,就将要跌下山崖的时候那白马死死地咬住了樵夫的衣袖。那樵夫知道他撞断腿了根本不能使力上去,所以他对白马笑了笑,然后拿柴刀断了衣袖。

霍夫人当时的评说是,我们都会拿畜生来骂人只会做恶,可是谁又能知道这畜生往往比人懂情懂义多了。当时的霍成玉却是这么感慨道,这樵夫才是真伯乐,解开了白马的牵挂,放了白马自由。禧宁只奇怪地反问道,可白马会哭啊。

韩毓文明白,他立即明白禧宁在信中写这四个字的意思。

禧宁说,成玉哥哥,我不要做那个樵夫,与其一同沉沦,不若放你自由。

禧宁说,成玉哥哥,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爱你不敢爱的人。

禧宁说,成玉哥哥,你现在无牵无挂了。

无,牵,无,挂,了。

可是,禧宁,你不是曾道过连白马都会哭泣嘶鸣,遑论人乎?!

“这话什么意思?毓文,你说句话啊,毓文!毓文你别吓我啊……”殷帝用力摇晃着韩毓文,试图拉回他的思绪。韩毓文浓长的睫毛颤了颤,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乖戾地笑了:“陛下,这意思是说,请陛下准臣辞官回乡。”

“胡说!”殷帝大声否决:“你哪还有乡可回!”

“陛下这是在怕什么?臣辞官不过是想送禧宁回去,她在这里怕是升不了天的。”

“朕给你时间让你送禧宁回去,你不要辞官好不好?”

“臣倦了,陛下。”

韩毓文竖起一根手指轻轻中嘘了一声,堵上了殷帝还欲劝阻的话。这时,殿外进来了一个小太监,对着闵公公耳语了几句。殷帝紧紧抱住韩毓文,转过头皱着眉问闵公公:“何事?”

“顾言廷顾大人结案回京述职,现在已经在御书房候着了。”

殷帝正心烦意乱着,便脱口骂闵公公道:“滚!”

韩毓文听后,无声地笑了:刘冉,你已经能独立地执掌天下这盘棋局,而我们都是你手中的棋子。我若不走,顾言廷又该在何处落子?顾言廷总比我韩毓文更有未来,更有利用的价值。至少,他还一身清白。

大殷朝永嘉七年的新年特别的寒冷,雪是一场赶着一场下,整个京城都是皑皑一片。漫天的大雪是福祉,是大殷朝太平盛世的最佳瑞兆。

今夜是除夕,过了今日便又是一年春花灿。殷帝孤独地坐在热闹非凡的大殿里,此刻是宫廷里正在进行的除夕宴。一年一次,所有皇族中人都聚于这一处,其乐融融。殷帝机械般地逗弄着他的两个儿子,但始终无法分享到这充盈大殿的喜悦。

今夜,是韩毓文执意要回江南的日子。韩毓文的眼睛看不见了,连太医也只能含含糊糊地得出“受激过度,恢复未知”这个模凌两可的结论。殷帝得知这个答复后是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安心的念头:这样,就算韩毓文辞官也走不了了。可是今天一早,韩毓文坚定地道,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得赶紧回江南。

“跟朕过了年再赴江南不可以么?”殷帝不明白韩毓文底在固执什么。

“我听人说,人死了以后若不尽快回到他生前所牵挂的地方是无法升天的。禧宁她等不起的。”韩毓文已经辞了官,现在的御史台右都御史是探花郎顾言廷。不过京城上下传得纷纷扬扬关于韩毓文突然辞官的谣言是他狎妓犯了龙颜,不得已而为之。谁都觉得做了帝王榻上的玩物居然还敢去狎妓不是明摆着要失宠的么?不过,韩毓文现在不在乎这些是是非非了。虽然曾经——他也为此愤慨无助过。

“你的眼睛不方便,朕担心你会出事。”殷帝不甘心,继续劝阻道。

“那劳烦陛下派个放心的人跟我一同去。我的妻还在这里,我又怎么可能一走了之?”韩毓文凄然道:“妻在,我便在。”

禧宁,你错了,人在这世上是做不到无牵无挂的。只要责任还在,这人生便永远不会完。

殷帝颓然无语,挥手道:“朕让叶怀晋送你去吧。”

于是,在一个人人欢喜度过除夕的那夜,京城里却有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奔向了远方。车轮辗过白雪,留下一道清晰而深刻的印迹。这像一道泪痕,流淌过后很快便会消失无踪。都不过是短暂的痛楚。时间,可以抹去一切。前提是,君心未死。

叶怀晋驾着马车时不时地朝车厢里瞄去,那人还是未变姿势,木愣愣地坐着,捧着一个檀香盒。对于韩毓文,叶怀晋从前在罗府的印象是“孤芳自赏”,而现在则换成了“行尸走肉”。叶怀晋素来就不喜欢韩毓文的彬彬有礼,因为韩毓文总透着一股子的清高,不与人群。有一日,叶怀晋大声问,你难道没有喜怒哀乐?韩毓文听到后立刻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恶狠狠地回答,你说我有没有喜怒哀乐?叶怀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在头几天里,韩毓文总是急切地问叶怀晋到了没,可是越往后,韩毓文便越沉默,到后来索性一句也不问了。叶怀晋知道,这是乡近情更怯。

“你打算做什么?”叶怀晋问。

“东郊有一处梅园,我想把它买下来,好好安葬禧宁。”

可是到了东郊梅园后,叶怀晋有些吃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韩毓文奇怪这突然而来的沉默,开口道:“我已经快十年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这里还和以前一不一样。”叶怀晋的眼前没有梅花,一树也没有。有的,是一片稻田,没有稻子的稻田,黑黑一片裸-露着泥土的稻田。都说物是人非,现在连这“物”也沧海桑田了。
“我本就是第一次来这里,看样子是走错路了。”叶怀晋有些难过地拉起韩毓文的手,把他送回马车。

后来,叶怀晋另外找了一处梅园,帮韩毓文葬了霍禧宁。埋的是一个檀香盒子,可却立了两块碑。韩毓文固执地道:“霍成玉早死了。他答应陪着禧宁的。”霍家是以谋逆定罪的,尸骨都不能留下,哪还有碑墓可立?若是立了,便又是一条死罪。不过万幸,禧宁已经没有罪了。霍家,还有一份思念可托。

叶怀晋不大赞同:“给活着的人立碑总不大好。”

韩毓文笑讽道:“死的是霍成玉,关我韩毓文什么事。”

“你不去看看先生吗?”

“不了,”韩毓文神色黯淡道:“我没脸见他。我们还是赶紧回京吧,这里冷。”

韩毓文他说,这冬日连积雪也是浅浅一层留也留不长的江南很冷。这里冷。这里居然很冷。

叶怀晋有些哽咽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20.错错错

叶怀晋打开车门,只见韩毓文仍旧维持了一个麻木而无神的姿势坐着。他们赴江南的时候,这京城还是白雪纷纷,而今却已绿树新新了。叶怀晋故意拖着行程,想让韩毓文在一路上能感受不同的风俗民情扫去这消沉的意志,可惜皆不能从愿。韩毓文只喜欢了无生趣地坐着,什么也不愿动手。事实上,对于一个偶然失明的人来说,能做的事确实也不多了。

“毓文,我刚接到圣上的书信,说是韩夫人怀孕了,”叶怀晋欢快地向韩毓文恭喜道:“你将做父亲了。”

这一句话仿佛是一股雍容醉人的春风,刹那间便令韩毓文日益荒芜的心尘繁花似锦。韩毓文双唇翕张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喜地吐出一句:“真……真的?”

父亲,多么神圣的荣誉啊!当一个男人成为父亲时,那便意味着他的精神可以凭借这层血脉关系得到传承。也因而,霍潇则并不畏惧死亡,他深信他那引以为傲的儿子将会继续践行他的意志。血脉,是男人得以永恒的证明。

沉浸于这份惊喜中的韩毓文有些不知所措地傻住了,脸上还透着一丝腼腆,看得叶怀晋一怔一怔的。韩毓文呆呆地问:“我,我是不是该买些东西回去?你说,我该买些什么好?”话刚说完,韩毓文又灰心了,因为他还不曾了解过他的妻子,吕相忆,喜欢什么,憎恶什么。吕相忆于他,只是一个朦胧贤淑的影子。不过,他现在决定了,他要好好试着去爱他的妻子。毕竟日子还很长,毕竟日子还得继续。

叶怀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得不提醒道:“那我们便赶快回去,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店铺。”

从此刻起,好像一切都变得新奇而美妙了。

“我们到哪儿了?”韩毓文归心似箭地催问道。他看不见,只觉得好像已经入了城,四周熙熙攘攘的,然后又越来越安静。这路行得他心头一阵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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