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境伸手自他后颈处慢慢下滑至腰际,停住,道:“如果到时我改变主意允许你离开了,很长时间内可能会忙于国务,之后把秋儿送去静颠府,等他回来继位。”
清竹松了口气,又听对方道:“没了你,也不会差太多才是。”
虽是想要得到这种回答,但确实听到后,心又有些闷疼。赵清竹傻笑了声。
“不过,我怎么会允许呢……”
那日后,赵清竹应了对方,日日同榻一处。
轩辕境便时而称个头疼道个病与他缠绵,他自然知道对方吃准他狠不下心拒绝时常也是半推半就。而且他对这种事并没什么抵触,何况对方是轩辕……不过有时,他会想告诉对方,即便不称任何借口,也不是不可的,不过这话始终没能说出口,只因次年的二月越来越近,他们两人都知道,不能沉迷的太深了。
轩辕的御书房也做了些改进,在巨大的龙案后放了张床,之间用薄纱隔着。这样他批折子的时候赵清竹若陪累了或是太晚,便可先在那里歇下。
京城第一场雪降下时,天还未冷透彻,雪落地便化了,这场雪阻了清竹想要出城去寺庙拜拜的行程,且这次一推,便是无期。
赵清竹软软的靠在榻上,看着外边的雪花忽然忆起刚来时城郊那颗桃花树。不知那树上落满雪花又是何种景色?与他这满院始终盛开如春的桃花有何区别?
轩辕境因为要主持年前的祭典,去净拜的路程坐马车需要两日,因为他晕车,轩辕便让他留在宫中等他回来。
前后共六日,今日第四日已经过了一半,那人也该准备返程了吧。
困意袭来,清竹打了个哈欠,吩咐人将窗关了便要睡下。
他现在是一日较一日嗜睡了,代表了什么他很清楚,或许哪一日运气好的话便如他的皇叔那般陷入永眠了吧……
浮起一抹苦笑,转身时便见到了那个女子。
那个后宫品阶最高的女子。
他并不认识她,但是从穿着打扮气质上,再加上对方的胆量,他猜出来的。原本浓重的困意慢慢退下,因为有事可做,他反而有些开心。
“你是谁?”她问。
“贵人说我是谁。”清竹笑。
她也笑了,五分柔美五分不屑。
有皇子做靠山的女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如今全国都知道青帝宠爱一个男人,怕也只有她还敢来不屑他。
赵清竹忆起这个人便是耍手段引诱轩辕境的女人,笑容越发开心,道:“进宫前,我有个名字,贵人要听吗?”
“说说看。”
清竹双指夹起一缕头发,垂眼看着,不经意道:“赵清竹。”
原本优雅的品茶的女人手一抖,水杯便落了地,茶水四溅。外面人听到声音都涌了进来,冒着冒犯后宫最大的女人的危险道:“请贵人移架。”
赵清竹见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子离开后,先是为自己的坏心眼忏悔了一瞬,紧接着便浅笑出声。
虽然不知她是如何知道他与轩辕境的事,不过在五年前敢用那种方法诱惑轩辕,胆量还真是不小……难道不怕轩辕对他依然有怨恨反而引火上身么,竟然学他的样子?
轩辕境此行除了准备祭典,还有一件事。
当身心俱疲的苏醉耷拉着脑袋赶路时,万万想不到他的主子竟然就坐在御辇中等着他。
首次见到如此隆重的迎接仪式的苏醉第一反应不是正常人的他得到了重视,而是——死了死了这回死了。
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归隐要不要半路落跑,没想到被青帝大人给堵在这了。
奢华的轿辇中传来轩辕境略有些低沉的声音:“白绫,鸩酒,匕首……”
苏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说不出的凄惨,道:“主子,你可知世人皆传哑医是谪仙临世,几十年前失踪那是得道飞升了!这神仙的语言连青帝您都看不明白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看得明白啊!!”苏醉为了保命将这几月收集来的小道消息都放了出来。
轩辕境咳嗽了几声,继续道:“……就算了,回去陪你的小晚吧,”又咳了几声,“暗盟的事暂时交给修吧。”
苏醉呆呆的看着庞大的队伍从眼前走远,有些心酸。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在半路拦下他,轩辕说了这些话,若是回到朝中,便真要治他的罪了……
五十一、雪厚时
自出发那日,轩辕境便吩咐随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净拜处,日夜兼程的结果是终于提前一日赶了回来,入宫时刚过掌灯时分。
殿外守了许多人,皆安静的候着。
看来清竹入睡的时间又提前了……
轩辕境食指抵在眉心,揉了揉,将堆起的眉褶遮了下,便轻脚走了进去。
穿过两层纱幔便看见那个让他日想夜念思之如狂之人平平的躺在龙床上。
赵清竹平日睡得极为安稳,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夜也不会翻身,若不是缓缓起伏的绒被,只怕会让人觉得躺在床上的并非是个活人。因此每晚他都会强行让清竹蜷在他怀中,让他多感受一些生气。
轩辕境慢慢靠近,半蹲半跪在石榻上,伸出手摊在那人鼻间,仔细感知了很久才移开,从柔软的唇滑至浓密的睫羽。手下触感细腻动人,引着他的手久久不能收回。
心中一紧,手上不小心便握了清竹几根发丝,原本安眠之人眉微蹙睁开了眼。
来不及藏好的深情与沉痛尽数落入赵清竹眼中,正懊恼间,却见那人揉了揉眼,似是才清醒过来,抿唇一笑,问他:“你又骗我?不是说六日?”
轩辕愣住,不知为何鼻中竟透着酸楚,然而仍是洒然笑了,道:“我也不知他们换了好马,自然减了一日行程。”
赵清竹侧支起身子望着他,良久道:“累了吧,早点歇着吧。”
轩辕境一眼便望进清竹敞开的里衣内露出的锁骨,视线顺着衣领下滑,恰停在了引人遐思之处。
已是年初,距两人再遇也过了八月,距十月之期,只余两月。
轩辕境俯身将半身重量虚压在清竹身上,轻柔又小心在他耳边叙说这五日路上所见所闻,慢慢讲着净拜的过程。唯独不说他的思念。
殿内渐升起魅惑撩人的呻吟,透着化不开的欲望,偶尔夹杂着忽幽忽明的泣咽。
双方的思念,本就是是不需要表达的东西,只因思念之人就在眼前,只要抓紧这一刻不放开手。
轩辕境放纵自己此时的失控,不想承认是因为派出的所有人均回报说无人认得《天书》上的字,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紧握的那双手终会离开而狂躁。
次日醒来后,赵清竹才知道轩辕境竟是带着病体胡来,此时那个病人早已退了朝在御书房看奏折。
皇帝病了自有御医担着,清竹想了半天才决定随便带点糕点去看看那人。
路上想着轩辕见他会是什么表情,突然便窜出昨晚自己刚睁开眼时对方眼中的情和痛。
痛?轩辕境会有那种感情吗……清竹摇了摇头。
故意挑了对方最不喜欢的点心让御厨做了来,他还‘不小心’加了点料,一会便要欣赏欣赏对方‘痛’的表情——头痛。想到此,心情才总算好了些。
未入御书房时在门口恰听见一位老者在与轩辕谈话。他本想避开,两人的话却飘入自己耳畔。
轩辕与回纥的战事本已大致停下,不知何故苗疆偏插了一脚,正要班师回朝的聿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月余内又回不来了。
那个老者正在给轩辕分析当前形式,拟定策略传给前线。
赵清竹蹙眉,从那老人几句话中便断定那人定是轩辕皇朝的左相。此人说话句句犀利,正中苗疆弱点要害,有些即便他再用心猜测也不若对方以古稀之龄积累的经验来的准确,若是轩辕境听取了左相的意见,苗疆此次便要损失不少人了。
赵清竹待两人谈论与他自身无关的话题时才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他看向左相时,对方也正侧头打量着他。随后说了句让清竹吐血的话:“圣上,此子男生女相,定是霍乱朝纲之人啊!”
赵清竹方因对方刚才一番言论涌起的敬佩之情瞬时被打落的零零散散,不成想如此仙风道骨的老者竟然当着轩辕境的面说他男生女相,说他霍乱朝纲……
轩辕境先是保持批阅奏折的动作僵硬了一会,随后神色青白莫辨。
赵清竹整理好情绪,便将食盒放在岸上,从中拣出一盘放在左相面前,道:“大人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大胆!小小宠侍也敢在圣上面前以‘我’自称?!真是放肆。”
清竹余光瞥见轩辕境正要发作,被在身后的手摇了摇失意对方不要动,他又伸舌润了润唇,故意将动作做的缓慢而娇媚,随后眯起眼招摇的笑道:“大人说的是呢,但如此自称也是得了你们伟大的圣上允了的。”随后视线转向轩辕,道:“圣上说,是吗?”
轩辕境揉了揉额头,点头。
老人吹着胡子食指指着清竹,怒道:“你!”
清竹抢道:“左相既然看我不顺,我这就给你赔礼道歉,我这点心本是要给陛下的,如今都赔给你,可好?”最后二字自是问轩辕。
“朕准了。”轩辕境看着赵清竹将那些点心拿出便知这确确实实是为自己准备的,且一定不会好吃……心里倒感谢起那个脸憋成深红色的老臣。
“爱卿尝尝吧。”轩辕挥手道。
左相自然不会吃出自‘宠侍’之手的东西,左一句三思右一句先皇引了古籍分析了天下形式便挥袖退出御书房。
赵清竹‘扑哧’一声终是忍不住乐了出来,“你不怪我欺负你的老臣?”
“是他先欺负你的。”轩辕走到案前,趁着赵清竹不注意将食盒推了推,小宝子立刻心领神会将食盒悄悄拎走。
清竹虽是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却因接触到轩辕双手感觉到对方较高的体温时决定放他一马。
轩辕境原想下旨给赵清竹个名分,因前朝和先皇也曾为类似事开过先例,他若做了,阻力想必不会太大。然而此想法一出便被扼杀在脑中。两人此时关系已是他想要的,若是硬生生给对方个封号,反而辱没了那人。他也相信,赵清竹更想要做他自己,不如得过一日且过一日。
年初朝廷上下都在准备一年一度的官宴,虽然因青帝忽然带了个男人进宫,许多官家女儿入宫的梦想破灭,但亦有些能拉的下面皮之人准备带着男性家属入宫参加百官宴。
“你真的不去?”轩辕任由清竹给他正了正九龙冠,从铜镜中觉得眼前人模模糊糊的身影像要消失一般。
“恩?”清竹低头看了看挽在他腰上的手,抬头道:“我不想去,一个左相就够受了,人多了我懒得应付。”
“但是据说此次会来许多适龄的男子。”轩辕故意咬重‘适龄’二字,臂间用力,将人紧紧箍入怀中。
清竹拍了拍他的肩,道:“时辰到了,你快走吧。”
“轩辕境……”
轩辕走出几步后听对方叫住他,便回身看去,发现赵清竹正背对着他。
“你若回来太晚,就睡外殿,不许打扰我。”
轩辕听后只觉心身都轻松愉悦起来,明知对方看不见依旧咧嘴点了点头。
他会早些回来的。
官宴处在乾御殿,距离较远,清竹只能凭空想着那里觥筹奢靡之景。
靠在门边,脸上有些微的凉,抬头方知是雪。
此时立刻有太监给他批了件绒衣,低头退下。
“你先别走。”赵清竹勾了勾手指,叫那个小太监过去。“去将每株桃花树上枝末最后一朵桃花长在最下端的花瓣采来。”
小太监抬起头,显然是觉得这个要求很有困难。
清竹乐了,道:“叫殿里的人都出来帮你的忙。去吧。”
轩辕境回来时,便见一院子的人都蹑手蹑脚的爬梯子,摘东西,问了人后才知赵清竹又想了乱七八糟的事来折腾人玩,随后说了声:“明早前都要摘完,若人不够再去叫偏殿的人来。”
他又找来暗卫问了清竹一晚都做了什么,得知那人写了几个字后,心里渐渐有了些眉目。
赵清竹应该是支开了身旁侍从,为苗疆想了些抗击轩辕的策略。
看来今日在书房与左相商议之事果然被赵清竹听见了……
他伸手摩挲着赵清竹面颊,喃喃道:“除了我,你不需要想其他事。”
翌日早朝,轩辕境力排众议,驳了左相等数人进谏,派了数名使者与苗疆议和停战,招聿隐回京。
边境战火数月,终于以轩辕朝廷主动议和得以停歇。
清竹得知后,不可置信的盯着轩辕境长达半柱香时间。
“你这么做……”不会是为了我吧……
轩辕撇了折子一手揽过他,道:“聿隐在外已有五月之久,朝廷上的事拖不得,要他回来帮点忙。况且,又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怎么能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与自己小舅打来打去的,成何体统。”
清竹听他这么说,心道也是,轩辕境怎么会为了自己做出停战的决议,必是自由一番考量的。
小舅?清竹抬蹄给了对方一脚。
聿隐回京时,已经是一月上旬,正是京城雪厚的季节。
百姓夹道欢迎,清竹也出宫去凑了这个热闹。
令清竹惊奇的是,聿隐竟是带着萧潇回来的,一个是神秘的往生殿殿座,一个是轩辕皇朝年轻权相,两个原本互不相识没有交集之人是怎么遇到一起的?更令人惊奇的是两人关系居然还不错。
五十二、君无戏言
“这家的十色汤圆颇为正宗,味道如何?”轩辕境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问道。
此时两人正靠在出入京城必经街道旁一家比较华丽的酒楼里。刚目睹了聿隐经过的全过程。
轩辕境特别吩咐了厨子做了一碗汤圆。
“比八年前那碗冒牌的十色汤圆怎么样?”
赵清竹含了一个在口中,过了会道:“不错。”放下瓷匙,抬眼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吃完这个遇到谁了?”
轩辕笑笑,“当然,那时路经百日阁恰好遇见在门口吵架的苏醉和荷依。清竹是想为苏醉求情吗?”
“我有这个分量吗?”
“你若是答我一件事,此事倒也不是无可转圜。”
“那还是算了,没有必要为了让他受你压迫摧残还要搭上我自己。”
“呵呵。”
“你不是说,一会他们俩就会过来?都过了这么久还不来……居然让青帝您亲自等着,真是不敬。”
“清竹竹竹竹!!”楼梯转角处传来一声惨呼,接着便是一庞然大物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向他扑过去,然后一声‘啊’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