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一片酸涩,我狠狠心,继续说:“能进灵谷的只有医仙的后人,徒弟,还有爱人,你是他什么?”
他说:“你下去。”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脑袋像是被大棒子敲过,我不可置信得回头,问:“你,说什么?”
他从没对我用过这种语气,他对我从来都是温柔的,宠溺的,甚至百依百顺的,他从来不会对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这次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直接将我提下马,我毫无准备,一个踉跄绊倒,我承认有故意的成分,可他没有看我一眼。
视线里只有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我无力的喊了一声大哥,却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风起,城头的旗子被刮得哗哗作响,负手立于城头远眺,城下的草地直延天际,远处的火烧云已没刚才那般耀眼。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此景下我忍不住诗兴大发,正念到意浓之处,一股酒气骤然于胃中串上,在喉头一顶。
“嗝。”
……
煞风景,实在是煞风景。
更窘的是,我居然没现现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我偷眼瞥了一下他,皇帝就是皇帝,连眉毛也没皱一皱,有定力!
我满身酒气,歪歪的过去行礼,他也没有不悦的表情,反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殿下赐予小臣的竹叶青芳香醇厚、柔和爽口,草民一时妄饮,还请殿下恕罪。”他许久没说话,于是我埋着头,也不说话。
我以前受他惊吓过,知道他越不说话后果越严重,又不敢抬头看看他,好半天,脖子也弯酸了,实在实在忍不住,偷偷抬起头偷窥,谁知一抬头正对上他也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我,那神情吓得我的心突的一跳。
“那日朕在回宫的时候,若不是燕先生出手相救,朕早走在黄泉路上了。”刘悔又道:“而且正如先生所料,那垣国只是假意与我朝结盟,朕才提前做好防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臣不小心砸到皇上,还冒犯圣驾,实在是罪无可恕。”我惶恐道。
他不说话,一双凤眼依旧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我。
其实救他,我不过是守株待兔而已。待的正是刘悔这只肥兔。
我知道刘悔每几日都会去太傅墓待上一会,且只带一个小李子和两三个侍卫。于是买通几个山贼,咳,就是以前厚脸皮那个黑风寨里徒子徒孙们,来打劫皇帝。
于是当皇帝走啊走,离我蹲的这棵树越来越近的时候,几个爷们嗵嗵的从对面的一棵树上跳下来,为首的喊了一声:“呔!”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担心这几个爷们可别把此山此树什么的喊出来了,还好为首的及时转过话头:“狗皇帝,拿~命~来~!”
然后几个爷们扑向这边的小皇帝一众四人,之后便是群魔混战,刀剑声,打斗声,狗皇帝的骂声此起彼伏,我蹲在树上打量,这几个山寨爷们还别说,功夫还真有一套,战团开始向我这棵树下转移。
几个爷们好威风,愈战愈勇,我倒有点怕他们忘了今天是来干嘛的了,还好,为首的还记得拿剑去刺皇帝,原先的打算是皇帝正与另一爷们对掌,还不知道背后有人偷袭,于是我正好从树上跳下,压在为首的身上来个英雄救美,不想我的估计出现了偏差,皇帝竟然占了上风,一掌将与他对掌的爷们打飞后又察觉到后面有声,不躲不避居然还回身欲赤手空拳的和为首的对抗,偏偏我已从树上一跃而下。
我看见他抬头,他看见有东西从树上砸下,我坐在他身上,听见他被砸得闷哼一声。我的头还狠狠的撞到上他的额头。
然后爷们们有人大叫:“妈的,我受伤了!”
“诶哟……我的腰!”
“妈的狗皇帝的人太厉害了!”
“啊~啊~啊~我的肩膀,我的肩膀!”
“我的腿……我的腿受伤了!”
“奶奶的,撤!”
“我的手……啊……!”
这一声比一声惨烈,尤其是这最后一声,凄厉,哀绝,听者伤心,闻者掉泪!
这一声达到整个刺杀事件的高潮,亦是结束。
最后一声是我叫的,能不真实么?为首的临走前不忘在我小臂上刺上一剑。我痛得想喊爹娘,要知道让他随便划个口子弄个皮肉伤就好了,谁让我当时那么较真坚持要演苦肉计就还要苦到真,苦到家呢?
“大胆,哪里来的贱民,还不快从皇上身上下来?”
我抖抖索索的直起身,随后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跪下:“皇,皇,皇,皇上!”
他揉着额头一脸不快的从地上坐起,看我一眼后又继续揉着额头,又突然抬起头,死死的盯住我看,眼神复杂。
我忙低下头,他说:“抬起头来。”声音不大,但很威严。
我害怕的,略带羞涩的抬起脑袋。
他看了我一会,眼神有那么点怔忪,随即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随后转头问两个侍卫:“小李子呢?”
“回皇上,李公公他被刺客打晕过去了。”
两个侍卫将小李子抬了过来。小李子被放下时似乎感觉到他的主子在呼唤他,抬起头喊了一声:“皇上!……”便又昏过去了。
我嘿嘿嘿嘿嘿,看你势力。
“咦!那是什么?”
我指着一个侍卫脚边不远的铜牌,远远看去还闪着光。
那个侍卫捡起铜牌,递给刘悔。我伸头一看,大呼:“原来垣国那个什么王爷是要害皇上!”
其实这块牌是以前大哥给我的,怕我在垣国有什么事。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大哥绝对不会帮助刘悔,结盟只是幌子。仅仅因为我和燕飞王爷的眼睛很像,他就可所以在我刺杀他的时候放了我,后来还救我照顾我,刘欲之是燕飞王爷唯一的儿子,他可能对喜欢的人的儿子下手吗?更何况他用情那么深。两年多前颐南王将我救出国安王府的时候是来与刘欲之密谈的,想必就是那个时候垣国开始与刘欲之联手的。
皇帝指指我,道:“带回去。”
我吓得惊慌失措,嚎啕道:“为什么?我犯了什么罪?天下还有王法吗?”作势要往树上撞。
皇帝说:“朕是要赏你,赏你救了朕的命。”
我抹了一把鼻涕,问:“真的?”
“真的,”他的凤眼盈满笑意,看得我连背上都寒了。
后来我就被派去跟着刘樊混吃混喝了,在垣军果然背信弃义撕毁盟约后,刘悔早做好了预防,垣军不但并未讨取更大的便宜……副将司马余反而被扣押在宫中。于是刘悔称我料事如神,给我封了个军师做。刘樊现在不仅是禁军首领,还是御封的左将军,而袁清也被刘悔收为己用,封为骠骑将军,在武将中的地位仅次于刘樊。还被封为威远侯,国舅的女儿虽未做成皇后,但已被封为兰妃,且受君王独宠,不日即将诞下皇子,太后一家顿时风光无限,已经服服帖帖的跟着刘悔走。
显然刘樊瞧不起文人的破习惯还没有改,整日对我不给好脸色看。
第 24 章
我也不与他计较,整日喝酒,要么就四处溜溜,看看有没有能上眼的美人,只是再有趣的美人,也没有倚红那般贴心,可以让我畅所欲言。
那日应该是倚红送我出谷的,灵谷本来就空旷无人,厚脸皮又…….唉,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孤伶伶的,在灵谷怎么过。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忘了皇帝还在面前,竟然对着他大大叹了口气。
“先生何故叹气?”我一抬头,发现皇帝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距我极近,都快要鼻子贴鼻子了。
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道:“小臣是在烦心,刘欲之的人马无非是垣国给的十五万援军,还有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颜国余党,本来也不成气候,但小臣不明白的是,他那里何故会多了十五万的苍正规军?如果没有虎符,是调不动那十五万兵马的,难道虎符落在刘欲之手里了?”
我两年半前还做皇后时就发现刘悔手中的虎符只有一半。另一半一直找不到,我以为是刘悔单独收起来了,倒是没想到在刘欲之那里。
刘悔气定神神闲的看着我,这家伙,愈发沉得住气了。
“说句不该说的话,这虎符向来是放在皇上的寝宫,且只有皇上本人知道在哪里。小臣不知道刘欲之能用怎样的方法竟能从皇上寝宫窃到虎符。”
刘悔竟然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
我寒毛一起,忙低下头道:“这样一来,敌弱我强的局势就变成了势力相当。一想到万一垣国再增派援军,小臣着实担忧。”
他依旧一言不发。
我有些急了,却没办法。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往手上倒,突然捏起我的脸就往上抹。他比我高,我不得不仰着头,不是躲不过,而是没有必要躲。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戴面具。
燕窝当然不起作用。
他眼里隐隐有些失望一闪即过。
我慌慌张张摸着脸,问:“皇上刚才在微臣脸上,抹了什么,对皮肤有好处么?”
他从鼻子了恩了一声,道:“刚才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朕有让他不得不让步的法宝。”说完不再看我一眼,回身走了。
法宝?什么法宝?
直到两军对战之时,我才知道,刘悔口中的法宝是什么。
一个小童被缚在城头,面目很熟,依稀像他,只是表情呆滞,早已吓得连哭也不会。
而底下的,是千千万万的叛军,还有叛军的首领,他的父亲---------刘欲之。
两年了,再次看到他,我依旧心跳不已。他旁边的是,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叫他大哥,还是叫他颐南王。
城头上,是苍国皇帝,刘悔。
“刘欲之,你只要敢攻城,我就会杀了你儿子。当然,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了,我会把他的舌头慢慢割下来,以后不会有人再叫你父亲!”刘悔的神情冷酷,声音更甚:“不过那样似乎也太便宜他了。”
“当然,朕还可以挖掉他的眼睛,你说是先挖掉左眼呢?还是先挖掉右眼?”残忍的语气。
我躲在刘悔身旁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刘欲之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估计是他这种态度激怒了刘悔。
“朕想了想,这还不够!朕要将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这么小的孩子,要小片小片的割才行,若是割得太多,恐怕一会就死了,那就不好玩了,朕倒是想看看,是你攻城快,还是朕的刀子快。”依旧是冷酷的语气:“如果想要回你儿子,就退兵,把你占据的汩罗江以南的所有地方还给朕,朕就放过你们父子,并把益城封给你,颐南王也在,朕不会说话,”他顿了顿,讽刺的笑道:“不算数。”
果然颐南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可刘欲之的脸上依旧没有波动,他在想什么?难道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我急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又不是我儿子,我急什么?
虽然这么想着,可还是忍不住火燎火烤。
刘悔应该只是吓唬他吧?只是个孩子而已。我看看刘悔的表情,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已经拿过匕首,比在孩子的脸上。而刘欲之的举动更叫人吃惊,他竟然接过一个弓箭手的弓箭,开始拉弓,满弦。
他们无非是在等,也在抢。等的是对方动手的一瞬间,抢先出手。
我心里不由得替这个孩子叹息,被自己的父亲用弓箭指着,是一种什么感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无声的对峙叫人紧张。
我也做好了准备,若他们真的对孩子出手,我会毫不犹豫的救下孩子,然后带上他走。那日跟着厚脸皮去了冰宫,他点了我的穴道,强行将他体内的内力渡给了我。虽然还没有能完全收为己用,但要救下这个孩子易如反掌。
对,带他走,然后再不理会这些俗事。
我神经绷紧,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两个人,不敢漏过他们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一触即发。
刘悔的手压了压,孩子的脸上立刻流出一道小小的血痕。刘欲之的箭尖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瞬间松开拉住弓弦的手。
火光电石间,箭径直朝着城头飞过来。
那箭分明是指向刘悔的!
我一把推开刘悔,挡了过去,在箭头刺进肌肤的一瞬间,指尖微动,弹出一股凌厉之气,将绑住孩子的绳子击断,周围的人一阵惊呼,我立在城头,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由于绳子断掉,急速下坠的孩子。
对方队伍早打马跑出一人,稳稳的将孩子接住。
他抬头看着我,我亦看着他,他脸上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打马回到队伍,我突然觉得好笑,自己居然对他还有期盼。
我转身,刘悔一个大耳刮子扇在我脸上,头嗡嗡响,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飞。我摔倒在地,刘悔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肩膀,脸色倏然变了,我慢慢转头看肩上的伤,流出来的黑血一片,心头不由得火起,奶奶的刘欲之,我救你儿子,你他爷爷的放毒箭射我!
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好硬!第二反应是,我在做梦。所以,继续睡吧。然后再睡,再醒来的时候,依旧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想再睡,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双黑色锦绣的龙靴踢了踢我,问:“你知道这里是哪么?”
我躺在地上,摇摇头,但这个动作立刻牵扯到肩膀上的肌肉,一阵猛痛,于是再次问候刘欲之他爷爷,突然想起来,他爷爷,不也是我爷爷么?我这骂来骂去,不还是骂自己?于是改骂眼前的罪魁祸首,刘悔。
“伏颜殿。”他说。
“哦。啊!什么?伏颜殿!?”我战战兢兢的想要爬起来。
“你可知罪?”他的语气一下变得冷厉,目光亦是。随即一根绳子啪一声被甩在我面前的地上。
“臣知罪。”
“你是谁?”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顺着腕间用真气试探我的内力,随即他脸色一变,吃惊的看着我。
我亦无心思隐瞒,从他手中收回手。
不是因为试不出我有无内力,而是试不出我的内力的深浅。厚脸皮的内力深不可测,我起码还有一半未能运为己用,但若是在江湖上,也可以算是顶尖的高手了。
“微臣燕画。皇上问过微臣的。”厚脸皮说我的本名是颜画。
“燕画,”这两个字像是被从他口中琢磨出来的,他看着我的脸,突然道:“你抬头看看,看看这伏颜宫。”
“你知道你今日放走的是谁么?”他又问。
“反贼之子。”我回答。
“你知道!原来你知道!”他的声音不可遏制的愤怒:“你知不知道,你救的那个孩子的父亲,杀了朕的皇后!朕最爱的人!”
心中不由得震惊了一下,感动了一下。
“他想造反,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朕无非是逼他早些造反,好一早拿下他!替朕的皇后报仇!”
“这与孩子无关。”我仰头,看着他,心中早已平静无波。
刘悔啊刘悔,你还在我面前演戏,这又何苦?明明不爱,非要说爱,你要当真爱我,那日你偷入国安王府,明明已经走到我身边,明明已经发现了我,我甚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你,救我,要么给我一个痛快,为什么你一声不吭转身便走?
当真我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来的人是你么?夜夜躺在身边半年有余的人,我还要用眼睛看,才知道是还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