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叹了口气,眉眼间仿佛真的有些惋惜:“那都是命罢了,老人家,我不是不信你能保守秘密,而是我这个人,只相信不会说话的死人。您认命吧。”
陈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报告书我已经丢了。”
“很好,一份多年前的报告书并没有您的人证来得可信。”
陈杰阖上眼:“你动手吧。”
杨九举起枪。鹿皮手套下的食指按在扳机上。
就在那一瞬间,突而他身后窗户哗啦一声碎裂,杨九猝然转身,只见三个身穿黑色作战服、带面具的雇佣兵一跃而入。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门被大力撞开了,房间被雇佣兵迅速的包围起来,每一个都把枪口对准了他。
杨九僵在原地短短一秒,紧接着门口传来鼓掌声,萧重涧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带着一点点让人恰好感觉的出来的自得,“——杨九,这个套子设得这么拙劣,难为你也就这么踏进来了。我对你十分欣慰啊。”
杨九回头一看,萧重涧扶门而立,脸上的微笑完美无可挑剔。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那赫然是罗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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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放下枪,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要是想让我对罗家死心,这个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
罗骏面无表情的站着。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杨九就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满嘴里都是被背叛的苦涩味道。
萧重涧注意看他的表情,杨九把M12随手扔在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一点名为沮丧的情绪都找不着。从很久以前开始起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他可以输,也可以在失败之后露出伤感之情,但是他是如此的骄傲而自得,甚至连他的伤感都带着一点高高在上、不容轻视的意味。
萧重涧苦笑了笑:“很好杨九,我的目的也就是这一个。”
杨九问罗骏:“就为了百分之二十的代理权?”
罗骏没有答话,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萧重涧倒是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怪他。任何时候人都是第一为自己考虑,何况坐在这个位置上,不仅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手下人负责,有时候不能任凭自己的心意来。”
杨九冷笑:“你什么时候成了为对手说好话的人了萧重涧?”
“我只是让你认清楚一个事实而已,你在罗骏心里,没有他自己重要。”
萧重涧竟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轻轻的道:“这个世界上愿意放弃丰厚的交换条件而选择你的人,也只有我一个罢了。”
他转头问罗骏:“我不要求多,你开枪打断他一只手,我原先许诺的照样付账,你看怎么样?”
罗骏皱眉:“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重涧面沉如水:“让他死心。”
“萧大,你这么咄咄逼人,让我不禁有种其实你爱上杨九了的感觉。”罗骏笑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枪,“产业公证和转让文件已经送去我家了?”
“是。”
“那就好。”
罗骏眼底闪过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紧接着他举起枪,对准了杨九。杨九阖上眼,并不去看他,失却了那一层吊儿郎当的外表掩饰,他脸上的表情沉静得异常。
“杨九,”罗骏轻声说,语气亲昵得近乎于耳语,“把枪捡起来,然后立刻来我这里。”
话音刚落萧重涧猛地转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罗骏猛地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枪口调转抵在他后脑上,对那些来不及反应的雇佣兵厉声喝道:“都放下枪!不然我要他的命!”
“哈哈哈……”杨九伸手重重的抹了把脸,精神抖擞的对萧重涧大笑:“你看,这个世界上愿意选择我的人可不只你一个啊!”
萧重涧静静的看着他:“你知道他是打着两样兼得的主意,才会让你来这里冒险的吗?”
罗骏有些着急:“杨九,我们出去再解释,我以为你……”
杨九抬起手来打断了他:“我知道。”
他转向萧重涧,想说什么,但是萧重涧打断了他:“如果是我,就算高风险可能会得到高收益,我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我不会……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的损伤,你相信吗?”
“……我相信。”
杨九走过去,他几乎和萧重涧面对面了。这样的距离,只要萧重涧一抬手,就可以刹那间掐断他的脖子。
杨九沉静的看着他:“被你追杀到无路可走、无数次从子弹里逃生、大冬天晚上躲在雪里、争分夺秒的逃命……在这所有一切发生之前,你说这话,我相信。”
萧重涧闭上眼,一言不发。
罗骏忍不住的想伸头看杨九是什么脸色,然而他只看见杨九匆匆丢下一句:“赶紧走。”就紧接着擦肩而过了。
罗骏一把枪抵着萧重涧的后脑,杨九走在前边,一直到门口停着的一辆捷豹前。萧重涧打开了指纹锁,罗骏把他往副驾驶上一丢,砰的一声带上车门:“我们往哪里去?”
“回罗家。”
“那他怎么办?”罗骏向闷声不吭的萧老大扬了扬下巴。
杨九突而怒从心头起:“绕个路把他丢医院后山去!”
“为什么是后山?”
“我曾经被追杀到躲在山洞里过了好几天,没吃没喝,只能去掏鸟窝。”
罗骏很不厚道的笑了,然后猛踩油门把萧家的保镖远远甩在后边。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罗骏哼着小调开着车实在是很无聊,从后视镜里看看萧重涧,忍不住揶揄:“萧大对我的开车技术有何感想?”
萧重涧不动声色的笑笑:“不错。”
“那你怎么搞得一副面有菜色的样子,好像很担心我会把车开到山谷底下?”
“没有的事。”
杨九在后座上冷冷的开口:“你要是不想着他的道,就别跟他搭话。”
罗骏看看杨九冷峻的脸色,闭了嘴专心开车。从医院开往后山大概也就几分钟的车程,夜晚可视条件差,大概有十分钟左右,他们就看见了后山树丛黑黝黝的阴影。
道路有些泥泞,车体突然一沉,罗骏用力踩了踩油门:“陷住了。”
“Shit!”杨九说,“你下去看看情况,我来看着他。”
罗骏看看车前肮脏的泥地,郁闷的抗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上去最耐操。”杨九接过枪,长长的腿从驾驶和副驾驶席之间的空隙中伸出来,照着罗骏的屁股就是一脚,“下去!下去!”
萧重涧目不斜视,仅仅在嘴边微微一笑。前方的树林在医院的后山上显得有点鬼气森森,风穿过树梢,带来沙沙的声响,就仿佛有人在林间踮着脚走路一样。这就是杨九打算把他丢在那的地方了。
萧重涧从后视镜里看看杨九。这男人正跷着腿坐在后座上,从这个角度看去,牛仔裤包裹下漂亮的小腿线条一直往上,延伸到暗处大腿的缝隙之间。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回想起一个同样暧昧的晚上,他甚至还想得起眼前这个人被压在身下时扬起的脖颈,以及他大腿内侧紧致的触感;然而转眼之间他就受制于那人的枪口下。
前方的树林里闪过萤火虫似的光点。在这样紧迫的局势下猛地回忆起那样香艳旖旎的一切,让人更为深刻的体验到一种诱惑般的刺激。
杨九敏锐的感觉到类似于视奸一般的目光,他抬起头,萧重涧在后视镜里撞上他的目光,并毫不掩饰的对他微笑起来:“你猜我在想什么?”
杨九冷淡的用枪顶了顶他后脑勺:“想你会被我丢在哪个山疙瘩里喂蚊子。”
“不,”萧重涧说,“我在想,我哪里比你以前那些露水情人们差,为什么你在跟别人泡吧喝酒玩调教游戏的时候,就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
“这个问题就和我哪一点不如罗荣慎、为什么你宽容他而苛刻我一样无聊。”杨九漫不经心的点起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别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怨妇,萧重涧,我什么时候都没教过你这一点。你自己不成器不要紧,别连带着辱没了我的名声。”
烟雾在车厢里盘旋着缓缓上升,萧重涧闻到香烟的气味,尼古丁在黑暗中一点一点的侵入骨髓,挥发毒性。
他突然说:“别抽烟了杨九,对身体不好。”
杨九置若罔闻。
萧重涧猛地转过身去,整个人从副驾驶席上半站起来,狠狠的一把夺去杨九嘴边的香烟,厉声道:“我跟你说别抽了!”
杨九一下子被他这突然的爆发给搞愣了一下。接着他还没来得及用枪管去戳萧重涧的头,就只见车前的树林间闪出一个突击小分队来,紧接着车门外就传来罗骏一声夹杂着惊诧和疼痛的闷哼。
杨九猝然起身,萧重涧猛地按住他,狠狠的抓住他那枪的那只手腕。挣扎间短突走火了,砰的一声巨响,车窗哗啦一声碎裂开来。
萧重涧的身形一顿,黑暗中看不清虚实,杨九手上一软:“——你怎么了?”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间,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扛过了后座,天翻地覆间他被萧重涧用力按在副驾驶席上,随即被剪断的安全带几下子绑在了椅子上。萧重涧敏捷的越过驾驶席,一转方向盘猛踩油门,捷豹如同一匹真正的脱了缰的野马一般,飞快的窜出了树林间的包围圈。
杨九狠狠的挣扎着:“萧重涧!你他妈到底要耍我到什么时候?!”
“如果你不想让那姓罗的小子死的话,就别回头去看他。”萧重涧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声音里淡淡的冷酷仿佛细小的尖针,“——不然我立刻就宰了他,就像以前活剥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床伴的皮一样。”
12.萧老大要改属性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退去,经过一段长长的山路之后,萧家的大门很快出现在眼前。
萧重涧打开车门,杨九还没来得及把喉咙里的那声X你妈给骂出来,紧接着就被萧重涧一把扛到了肩膀上,跟扛一个口袋似的大步迈上台阶,直接丢进了门。
客厅里朱芮在和几个太太一起打麻将,猛地见门被一脚踢开,萧重涧扛着个人一脸阴沉的走进来,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梯。朱芮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杨九,忍不住惊呼一声:“先生,您要干什么?”
萧重涧置若未闻,直接扛着杨九就上了楼,路上经过的人见了都赶紧低下头当什么也没有看见。楼上穿过一个小走廊就是卧室,杨九用眼睛的余光只看见门板开了又关,接着再次气血沸腾的被摔到了床上。
杨九腾的返身坐起来,咬牙切齿:“怎么,打算在这里杀我?”
“宰了罗骏那小子就不杀你。”
杨九刚张开嘴,萧重涧一边脱西装外套一边猛地凑近,紧紧的盯着杨九的眼珠:“闭嘴,你没得选。”
他把外套甩在地上,重重的坐到沙发椅上,闷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朱芮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响起来:“先生……”
“闭嘴!”
“可是先生,他……”
“滚出去!”
朱芮脚步错乱的返身跑了。
杨九发现自己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当年萧重涧要结婚,他压根没当回事,然后突然有一天传来消息,说他非礼了萧家未来的夫人,萧重涧已经对他发出了绝杀令。他莫名其妙的逃啊逃,他曾经以为这根本就不是萧重涧本人的意思,一切都只是误会或谣言,但是随即对他举起枪口的杀手就粉碎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有当年的密友偷偷告诉他说,是萧重涧要结婚了,婚前要把他这个情人给铲除掉。一开始杨九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但是被救后在罗家的一年多时间里,慢慢的也想通了。谁没点私心呢不是?这个世界上连父母兄弟都未必可以信任,何况是床伴儿?
他在罗家生活一年多,萧重涧就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两个人天各一方的相安无事了一年多。直到灵堂前再一次见面,萧重涧竟然像是完全忘了当初要追杀他的初衷一样,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仿佛无限复杂,复杂到让杨九觉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杨九只擅于解决不复杂的关系。比方说床伴,彼此都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晚上,爽完了就拜拜,从此就不再纠缠;再比方说合作伙伴,短暂的合作解决了,完了以后钱货两乾,大家当然好聚好散。
和萧重涧之间的纠缠已经超出了他所能解决的范围,他不知道这个一边咬牙切齿的要杀他、一边又奋不顾身保护他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的态度太奇怪、太暧昧,让杨九抓破了脑袋都搞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啥地方。
杨九叹了口气,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丢过去:“呐,拿着。”
萧重涧接过匕首,困惑的看着他。
杨九指指自己的脖子:“你赢了,往这儿砍吧。别这么追来打去的了,你不腻歪我都腻歪了。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抓住我以后你能干什么,干脆一刀子解决我,咱们大家都自由了。”
萧重涧脸色黑了下来,一手把匕首扔在地上,一手按着杨九,俯身在他脖颈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你以为我还能允许你像以前一样自由,想夜不归宿就夜不归宿,想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萧重涧从脖颈上一直吮吻到锁骨,从齿缝间咬牙切齿的说,“——给我好好呆着,等我想到怎么处罚你了再说。要是你不听话,小心那姓罗的小命!”
杨九伸手推他,冷不防被抓住手腕,萧重涧在他的指关节上亲吻了一下,返身大步走了出去。
随后的几天杨九极其无聊的呆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每当他试图强行破门而出的时候,门口就会光速出现两个面无表情的冰块黑衣保镖,一左一右仿佛哼哈二将一般挡在那里。窗户倒是可以跳,但是窗外的楼下就放着几条獒犬,在它们虎视眈眈的目光里,杨九就等同于一块肥美可口的小羊羔肉。
杨九唉声叹气的呆了好几天,可怜巴巴的请求哼哈二将:“我要求放风……”
哼哈二将跑去问了萧重涧,回来为难的说:“不准……”
杨九勃然大怒:“连几分钟都不准?!”
“萧大说,一分钟都不行,怕您出去勾引男人……”
杨九愤怒的回房间继续上网。
上网呢这个是萧重涧允许的,但是上网信息都被随时监视,一旦发现有不轨意图,立刻屏蔽网站,或直接断电断网。这段网线极其的来之不易,因为杨九是用连续两天的绝食才换来的它。当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登陆一个黄色小电影下载网站的时候,屏幕下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九少,萧大说了,要是您欲火焚身去浏览这些网站的话,他就立刻过去亲自帮您灭火。”
杨九悲愤的点了小叉叉。
杨九MSN上就一个好友Ivy,晚上的时候带着无限的开心和幸灾乐祸跑来发了个信息:“听说你去找陈杰看阳痿和早泄,结果被萧老大抓了?”
“冤枉啊哥们!老子要是阳痿早泄,萧重涧他会心甘情愿的跟我这么久?”
“……保不准他追杀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