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已经单身这么多年了……”
“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别人家搭伙吃饭吧。再说苹嘉她炒菜很有一手的,有空你也尝尝她做的糖醋排骨。啊,苹嘉是她的名字。我们打算买个房子,搬出去的时候会和你打招呼的。罗骏?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罗骏抹了把脸,笑着说:“没有,这里有点闷。”
杨九轻易的就被糊弄了过去,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刚才说你要结婚?”
“没有,不急,不急。”罗骏摆摆手,转身向外走去,“——我的事要暂且耽搁几天……”
晚上酒会完毕,罗骏喝了不少,昏头涨脑的被人扶出去,临行前还不忘记一一向重要的客人告别,虽然精神萎靡,但是仍然让人充分的感受到主人的重视和殷切之情。
被人搀扶着回到主卧室,已经是临近午夜了。他把自己摔到巨大的床铺里去,用力的用枕头埋住自己的脸。
奇怪的是,他心里竟然没有一点疼痛或悲哀的感觉,只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不断的告诉自己: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办法,把一切会带走杨九的因素铲除于自己的生活中。
“二……二少,要休息了吗?”
罗骏抬头一看,这才发觉刚才扶自己进来的是一个女孩子,十几岁年纪,非常的面生,显得可怜兮兮楚楚动人。
“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女孩子颤颤巍巍的欠了欠身,慢慢的脱下上衣。月光下少女的身体仿佛泛着一层玉光,优美得让人窒息。
“我是九少送来的……给您的……请您……”
罗骏猛地坐起来,就算面对着这样美丽的躯体,他的声音也完全没有一点火气的味道,冰冷得仿佛腊月寒风:“……谁叫你来的?”
“是,是九少……”
罗骏返身下床,冲出了房门。他在走廊上横冲直撞,一直在大门口撞见了刚刚和客人告别完的杨九。边上还有几个手下,但是他完全没有在意,他扑过去一把抓住杨九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为什么要这么做?!”
手下都吓得一愣,杨九仅仅是顿了顿,接着坦然的回视着他:“怎么,对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不满意?”
话音未落罗骏一拳挥了过去。
手下慌忙来阻止,然而谁也不能压制住这个已经被怒火焚烧得丧失理智了的、真正在掌权着的少爷。砰的一声杨九被这一拳打得摔倒在地,紧接着他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抓住罗骏的脖子照肚子就是一记老拳。
“呸呸呸!”罗骏喷出几口带血的唾沫,想挣扎开来还手,但是杨九紧紧的抓着他,那消瘦的手腕上青筋暴起,力道惊人。
“你没有理由对我送的礼物不满意——她是我从S
M俱乐部老板手里救下来的,出身清白无辜,别看她现在得听你的,人家读的书说不定比你都多,还会弹钢琴呢。我把她送给你不是给你玩的,好好对她。”
罗骏反手抓住杨九的手腕,纤细的腕骨在他手掌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问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我不需要什么女人!”
杨九愕然了一下,“……就算你喜欢男人也好,全港岛你找得到第二家像你家这样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个继承人了的吗?当年罗荣慎被杀,至少我们还有你,如果你发生什么三长两短,你哥哥留下的基业就全毁了!”
罗骏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根本不真实:“……你叫她给我生个孩子?”
“我没有这么说,我叫你留着她以防万一。”
罗骏慢慢的松开了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吸一吐之间消耗殆尽了。
他低声问:“……杨九,你一直爱着罗荣慎,除了他没有别人,是不是?”
杨九稍微愣了愣,随即说:“是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你说你爱罗荣慎。”
“……我爱罗荣慎。”
“好,好。”罗骏慢慢的转过身,踉跄着向楼上走回去。
他想至少输给了自己哥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至少比输给什么莫名其妙的女人要强。
女孩子还等在卧室里,甚至保持着罗骏离去时的姿态,低微而温顺,没有一点变化。
罗骏走到她面前,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少女一丝
不挂的裸体,但是他仿佛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物。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温度,好像美丽的女子就像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精美的摆设一般,在他眼里都是装点的饰品,在他的生命中可有可无,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
“杨九有没有说……如果你没有好好办事的话,他会怎么对你?……”
女孩子惊了一下,带着哀求跪了下去:“少爷,我不是不想来伺候您的,我是心甘情愿的,真的,这里没有人欺负我,没有人不把我当人,九少还送我去念书……您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罗骏突然抱着头坐在了床边上,脸上的表情被淹没在阴影里,狰狞可怕而痛苦不堪。
少女心惊胆战的挪过去,还没有靠近就被他一把抓住,然后扔到了床上。
一声娇嫩的惊呼被堵在了喉咙里,罗骏几乎是绝望的发泄着他的怒气,在进入的刹那间他低声叫出了那个名字,在激烈的动作中近乎可以忽略,只低哑的叫了那么一声,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杨九!……”
你怎么舍得……把我推向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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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家已经做了十几年的贴身警卫队长,在二少生日之后的第二天凌晨,被一通电话挖了起来。罗骏在电话里口气很不善的让他立刻赶过来,不要给任何人发现。
队长匆匆赶到主宅去,在卧室边上的一间书房里看见了形容枯燥、正大口大口抽烟的罗骏。他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是几个小时前生日宴会上的当家掌门人,也不像是纵情欢愉过后心满意足的样子,倒是有点正强忍着什么怒气的味道。
“你帮我去调查一个人,她叫苹嘉,是杨九的未婚妻,和一个叫Ivy的酒吧调酒师有些联系。”罗骏把烟头往烟灰缸里重重的摁熄,“这件事找几个可靠的人去做,不要给杨九发现。”
队长有些为难:“可是……少爷,我们这些人一旦被调动,都是要先和九少打招呼的。”
“有哪些人进出大门不需要向杨九报备?”
“回少爷的话,这个,罗家所有人只要进出大门、执行事务,都需要先和九少他打招呼,然后拿到允许,大门才会放行。如果不拿到九少的允许的话,万一被发现,立刻就会……”
罗骏打断了他:“你可以顶着给我办事的名头,或者我现在放你假,你就说你去办自己的事。”
“这个也是不行的……”队长几乎冷汗涔涔了,“如果有人放假回家,枪械配备立刻就要上交,回家后还要定时定点向主宅汇报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像我们这样比较贴身的人,万一、万一行踪对不上,可能您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罗骏猛地一拍桌子:“也就是说,整座罗家上下任何一个人要做什么事都得先经过他的允许?”
“就是这么一回事……”
罗骏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他才淡淡地说:“你尽管带人去做,万一被发现了有我顶着。”
队长想说就算是您顶着也未必有用,九少真要处置一个人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边上人有一点求情的时间的。但是少爷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只能抹着汗应了下来。
队长刚准备离开,突然罗骏在身后又叫了他一声:“等会儿。”
他回过头,看见罗骏又点起一支烟,若有所思的徐徐吐出一口烟雾,半晌才缓缓的道:“这件事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完了以后你们就组成一个新的小组,不必回到自己原来的组里去了。以后家里进新人的时候,挑一些出色的人出来补进你们的队伍里去……这个小组的费用从我账上领,别走漏了风声,别让杨九知道……”
罗骏当时只是想,有这样一支队伍在自己身边,以后做什么不能让杨九知道的事也方便。这个“不能让杨九知道的事”,其实指的就是秘密处置苹嘉这一类女人。
他慢慢的抽完那支烟,望着窗外黎明前的黑夜。杨九那个偏院的方向已经熄灯,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在做别的什么。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建立的小队伍以后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他不知道,这个当时仅有几个人的小组以后会发展成为罗家最重要的秘密力量,就像一支握在他手里,却隐藏在杨九背后的,尖利的矛。
15.一个男人引发的血案
杨九走进餐厅,一个皮肤白皙、黑色长发的女孩子已经在墙角的一张桌边等待了,见他进来立刻婷婷站起来迎接,温婉和顺又不失可爱的样子。
杨九脱下外套交给侍者,头也不回的吩咐:“两杯拿铁,一杯半糖。”
侍者点点头退下去,苹嘉笑嘻嘻的坐下来:“你迟到了。”
“路上堵车。”杨九礼貌的为她准备好代糖和小银勺,自己也坐下来。
苹嘉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不用跟她作更多的解释。她不会关心你到底见了谁,做了什么,在外边有多少女人——哪怕是男人,她只要两个人一辈子,平静无波的过下去。同时你也不需要关心她在外边做了什么,哪怕你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亲密的走过去,你也只需要微笑着上前提醒她注意安全。
不管事,不管钱,会做饭,对杨九来说,这真是再完美也没有的妻子了。尤其是她不会管制你抽烟,她最多提醒一句注意健康,其他的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我去看了你说的那座房子,”苹嘉接过她的拿铁,向侍者道了声谢,又转过来看着杨九,“——你知道,我现在在银行上班,那里离工作的地方太远了。尖沙咀上班的时间经常堵车,我一个女孩子,晚上有时又加班,总是乘地铁也不安全。”
杨九体谅的点点头:“那你圈定一个靠市区的房子吧。”
“你没有意见吗?”
“你高兴就好了。”
“会不会离罗家太远?Ivy说罗二公子很需要你。”
“人家都成年了!”杨九笑着低下头看菜单,“我总不能给他当一辈子的保姆吧。”
苹嘉也笑了笑:“这倒也是。”
过了一会儿杨九突然抬起头:“需要我接送么?”
“什么接送?”
“你上下班。”
“没有关系的,离家近的话我自己可以开车,不加班的话大概晚上六点半钟就可以到家,加班会晚一些,但是不会耽误吃饭的。”
“那就好。”杨九把菜单啪的一合,“我晚上八点钟到家,如果九点钟还没回来,就说明晚上不会回来了。如果临时有事离港,我会和你打招呼的。如果你有事需要帮忙,打我电话就好。”
苹嘉甜美的笑了一下,低下头去把剩下的咖啡一口饮尽。
这不是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需要的爱情。实际上她也不需要那种靠激素和化学品刺激出来的东西,她需要的是生活,是一个体面、稳定、彼此需要又不彼此束缚的婚姻。
一个从黑道上走出来的女孩子,虽然并不涉足黑道,但是一些观念和传统已经深深的浸入了她的骨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黑暗世界里很少有忠贞的爱情,女人靠家族地位和本身姿色来吸引男人的眼光,男人靠金钱、权力和各种其它东西来获得更多的女人。无数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憧憬着爱情,也许和一个门当户对又英俊潇洒的男子结了婚,看上去完美而圆满;然而那种爱情又能支撑多少时间?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几年之后人老色衰,当初的爱情早就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阻止丈夫的情人生下更多继承人这方面。
她的祖母,她的母亲,她的姐妹,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对。
杨九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不是说这人就有多忠贞,相反,这个道上没有人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配偶。但是他和苹嘉之间有一个可贵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在寻求一个稳定的、可以照顾自己一生的合法伴侣。
就算这个男人真的在外边和不同的男人女人纠缠不清,那又怎么样?她这个正室的地位是稳固的,她的生活是悠闲的,有人照顾,完全自由,没有任何床伴或情人可以改变这一点。
晚上九点钟,香港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华灯点缀着皇后大道靡丽的夜色,连夜空中的群星都黯然失色。
门童在她们身后合上餐厅的门,走出酒店的大门,突然苹嘉感觉身后被人撞了一下。她一回头,手上空空如也,银色的LV钱包已经不知去向。
“他偷了我的包!”苹嘉指着融入人群的一个男子大声叫道。
杨九丢下一句:“你回酒店门口去。”接着就迅速的追了上去。
苹嘉站在原地紧紧的咬着下唇,半晌才慢慢的往酒店里走回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人群的惊呼声,夹杂着汽车刹车尖利的摩擦,她回头一看,只见一辆车以失控的速度贴着她冲上人行道,刹那间她只觉得一阵腾空的感觉袭来,她被撞飞在了马路边上。
剧痛夺去了她的所有意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人群的惊叫她都听不见了,在昏迷的前一秒她只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冲过来,紧张的跪在她面前:“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坚持住!我去叫救护车!”
叫救护车有什么用呢,我没有公民证、钱夹、信用卡,送到医院也有可能会被耽误,杨九还没有回来,他回来了找不见我怎么办,现在香港公立医院服务速度这么慢……苹嘉冷静的思考着这些问题,然后在剧痛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杨九到底没有追回钱包,因为那个抢包的男子引着他跑过了三条街,然后溜上了一辆车,看样子有同伙接应,箭一样嗖的一声蹿到了车流里。
“没有被九少看见车牌号吧?”抢包的男子一边靠在后座上大口喘气一边问。
司机不断的往后视镜里看:“没关系的,队长特地交代了挡住车牌号,还没有用自己家的车。这车昨天才买,用一次就得废了,以后被九少看见也会起疑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九少他跑得也真够快的,我老是担心被他追上可怎么办,会不会被饱揍一顿?一路还有正义的热心群众追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上社会风气版的头条……”
“还头条呢,就你这怂样?哈哈哈……”
后视镜里,杨九站在路边看着车消失的方向,他站了一会儿,慢慢的往回走。
抢包的小偷有车接送,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奇怪。与此同时在他心里浮起更大疑云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事先精心策划、集体行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