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明————三水七树
三水七树  发于:2009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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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则是冲顾谨言侧着,头枕着胳臂,笑眯眯地端详着他。“顾卿过来点,贴着墙壁不好,有寒气。”

  “臣不敢冒犯皇上。”

  “冒犯?什麽冒犯?你都抱过朕了。”

  顾谨言脸上一红,知道他说的是救他那次。“那次是情势所逼,皇上知道的。”

  “那今日呢?今日顾大人的手凉得舒服,朕怀念着呢。”说着,还拿将脸往手上蹭蹭。

  顾谨言彻底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皇上却不依不饶,欺身过去,顾谨言立即闭上了眼睛,绷紧了神经。

  却什麽动静的都没有。沈默地过了一会儿,听见悉悉娑娑的声音,顾谨言睁开眼,看见皇上已经滚到床边,背对着他。

  “是了,是朕一厢情愿了。”皇上的声音有些远。

  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自从知道天下有顾谨言这个人,朕便心存爱慕,爱慕你的才华品行。及至看到顾卿院试的答卷,卿之一字一句,说得无不是朕的心里话,仿佛相识已久相交已久一般。当时朕,不知道有多欣喜……朕当时就下定决心必定好好珍惜你,重用你,我为帝王你为相,一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那日望苍山之後,朕以为顾卿必然也是一样的心才会救朕,朕真的很高兴。可是,如今想来,那些都是自己的妄想罢了。卿救朕,不过是忠君的本能。朕连自己信任的人都险些保不住,还想什麽太平盛世名垂青史……是朕太狂妄了,顾卿你,心里,果然并不觉得朕好。”

  顾谨言呆呆地听着皇上这番话,心里说了一千遍“不是不是”。

  皇上自嘲的苦笑一声:“若不是朕强命你,想必顾卿才不屑与我同寝。像我这样连自己的人都差点保不住的皇帝,你是,嫌弃我吧……”皇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竟似绝望。

  “不是!”顾谨言撑到了极限,翻身过去,冲动地想抱住皇上,仅剩的理智让他只是抓住了肩膀,用头紧紧地抵住脊背。眼泪险些涌了出来。

  “不是的。”

  “不是什麽,又是什麽?”

  “我,臣,不是嫌弃皇上。”

  “那你也喜欢我麽?”

  顾谨言没说话,用头点了点。

  “真的?”

  “没有更真的了。”

  皇上这会儿翻过身来,面对着顾谨言,姣好的双目含着笑意,晃得顾谨言眼晕。

  方才……

  只是顾谨言已来不及多想,某人的手臂已横在了腰际,头也凑到颈间:“顾卿身上真是好闻。”

  “那是,药味。”

  夜长明-18

  这样的一夜,顾谨言自然不可能睡好。迷迷糊糊中知道皇上离开,才放下心来沈沈睡去。午间起来时,值守的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跟顾谨言说,门下省的郭大人想见他,在奉天殿那边等着呢。顾谨言便知道是郭连剑。郭连剑不能随意进入内朝,但顾谨言可以出去。

  奉天殿旁的回廊找到郭连剑,十几日不见,顾谨言觉得郭连剑好像沧桑了些。郭连剑上来一把握住顾谨言的手, “顾兄没事了吧,真是太好了!”

  “早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平日里说个没完的郭连剑现下竟然说不出其他什麽话来。

  “朝中怎样?”

  “没什麽大事。”

  “皇上呢?”其实顾谨言是想问今日的皇上又无异样,但……

  “你不是在宫中麽,怎麽反倒问我皇上的事?”

  “我,我也很少见到皇上。”

  “也没有如何,便是回到以前那种不阴不阳的样子罢了”

  “不阴不阳?”

  “啊,大臣们都搞不清楚皇上到底想什麽,时常说话也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笑起来到有八成是冷笑。”

  “你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说皇上坏话吧”

  郭连剑白了一眼顾谨言。顾谨言又问他近日忙什麽。

  “最近回曷国有客使过来,虽说主要是礼部的事,不过我这个通事舍人也要准备。”

  顾谨言点点头,郭连剑淡淡地说:“顾兄,我觉得,今後你还是离皇上远一点吧”

  顾谨言不作声,等着他的下文。

  “伴君如伴虎,你不觉得我们资历都太浅了麽?”

  “贤弟何出此言?”

  “如今的局势……就说这次望苍山之事,顾兄不就是因为皇上险些丧命麽!”

  “不过是意外罢了。”

  郭连剑的目光少有的深沈起来“顾兄也认为只是单纯的意外?”

  “刑部不是结案了麽?”

  郭连剑低着头一阵沈默,半晌才又握着手切切地说:“总之,顾兄日後还是别离皇上太亲近了罢。”

  顾谨言知道郭连剑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只是……顾谨言恍然发觉,自己竟一直将在他身边视作理所当然。只是联想到昨晚的事情,还是,不要离的太近吧,至少,不要住在宫里了。

  於是说:“贤弟的话,我记住便是。”

  郭连剑立即眉开眼笑起来。“那小弟告辞了,让人看见咱俩说这麽长时间悄悄话不好。顾兄早日康复出宫,我带你去喝花酒。”说着便作了一辑,飞跑开去。顾谨言叹了口气,有些笑不起来。

  回到飞霜阁,顾谨言独坐在棋盘前,拈着棋子,一粒黑棋一粒白棋地往上放。

  还是那个棋盘,还是那些棋子。

  竟然,事隔那麽多年,还能记得每一步棋,顾谨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不是一局多麽精彩的棋,能记得住,只不过是因为坐在棋盘对面的是那个人。

  粉敷的面上,异常专注的神情,不甚计较最後的输赢,只是得意着自己每一步好棋,思索着哪一步是坏手。

  “那殿下最大的愿望是什麽呢?”小孩子大都喜欢憧憬长大後的事情。

  “嗯,我要做一个厉害的皇帝,让天下百姓都称赞、四海蛮夷都俯首的好皇帝!”

  “那我便为你开疆土,治天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不管那个人是否还能想起,但自从那天起,顾谨言便有了毕生的目标,所有所有的辛苦和努力,都是笔直的朝着这个方向而去。那条路清晰得几乎可以看到彼岸的灯火,可多年以後再见面时,顾谨言惊觉,自己的心,竟然早就变了……

  为什麽,看到他时,竟是那样一种心情。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把那些非分之想轻易地藏起来,日日伴着他、辅佐他便已足够,但真的面对他的时候……为什麽……

  顾谨言痛楚地咬住下唇。

  为什麽即使不在面前,也还是忍不住想起他的眼波、嘴角,为什麽恋恋不舍腰间的手臂,为什麽一握拳便是他的温度、一闭眼便全是他的气息……

  攥紧了一把棋子,手心硌得生痛却不在意。这样的自己,还能呆在他身边吗?

  从来没有过的沮丧,手一松,棋子哗啦啦散落在地。

  “怎麽了顾大人?”

  “没事……对了,永公公可知道皇上这会儿在哪里?”

  正是一天中最闷热的时候,两仪殿四周当值卫军的脸上,汗水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进颈窝,却仍然笔直的挺胸站立着。

  皇上会不会在午睡?顾谨言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廊上的小太监却先行行了礼。“顾大人要见皇上?”

  “皇上休息的话就不打扰了。”

  “没关系,过去瞧瞧。”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顾谨言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没有不奉承的。

  “那就有劳公公了。”

  太监领着顾谨言走到了书房。门是开着的,皇上一手支着头一手举着文书,歪在案上。顾谨言有些愣神,猛地听见皇上说:“快进来吧,这边凉快着呢。”顾谨言方缓步进去。

  “顾大人来的正好,快过来帮朕看看。”

  顾谨言依言过去,却不肯与皇上坐在一张龙椅上,只坐在了旁边。案上堆满了文书,都是百官的奏章和门下中书两省拟的诏旨。天朝之大,每日奏上朝廷的大事小情不计其数,一般的事情三司六部便处理了,重要的再往上奏请,由政事堂几位丞相合议裁决;再有天灾人祸等大事或是丞相们裁不定的,才送皇上定夺。然而今日顾谨言看这案上的文书,皇上竟是要逐一过目。顾谨言明白下面的臣子断不敢胡作非为的原因了。

  “皇上真是勤政的好皇帝。”

  “多谢。下面的顾大人替朕批了吧,朕要歇会儿。”

  “这……”

  “朕累了。对了,顾大人的话,模仿朕的笔迹不成问题吧。”皇上说着便蜷起身来躺倒在龙椅上。顾谨言想辩白几句,皇上却早已闭上了眼睛,袖子掩了面,一派不再理他的样子。刚刚升起的感动之意倾刻烟消云散。

  “这个人……难道我是专门来听他使唤的麽!”忍不住愤愤地想,却依然任命地开始整理案前的文书。

  夜长明-19(洞房)

  望着面前满桌精致的菜肴,顾谨言有些食不下咽。莫说大病初愈吃不下,即便吃的下,他现在也没有吃的心情。只是旁边的人殷切地看着他,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勉强着吃一点。

  “谢谢顾大人替朕分忧,日後的晚膳朕都与你一同用。”

  顾谨言不理睬,随他怎麽说都好,反正自己已经决意离开。

  “陪朕走走。”膳毕,

  “是。”

  暑气还未尽散,两个人议论着家国天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座宫殿前。皇宫里的殿宇,即便是像飞霜阁那样的偏殿,也是辉煌华丽的,但这一处,比别处透出更多的华贵来。顾谨言一抬头便看见三个字──甘露殿。即使没有来过,顾谨言也知道,甘露殿,是皇帝正牌的寝殿。

  “顾大人精通音律,不如今日叫乐坊的人过来演奏几曲如何?”

  眼看这一晚又是没完没了,顾谨言断然道:“多谢皇上,只是臣有一事,先禀与皇上再听也不迟。”

  “说吧。”

  “臣求皇上准臣出宫。”

  “永安没给你门令麽,你想什麽时候进出都可以。”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臣今後不住在宫里了。”

  杏黄的外袍落在玉编的垫子上,皇上自行除了外袍席地坐下。矮几上是各样的冰盏,皇上拣起一粒樱桃,冷冷地问:“原因?”

  顾谨言知道,若要说什麽病已痊愈之类的话,皇上一定不予理睬。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以残忍一点的方式也未尝不可。

  “桂王之事,记得陛下说过,不愿让朕牵连其中。以前是臣太自不量力,如今,臣只想做个平平安安的拾遗。”说出这样违心的话,顾谨言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以皇上的性格,大概不会愤怒吧,那麽怎样鄙夷自己都承受的住。

  然而,出乎顾谨言预料的是,皇上咬下一口樱桃,口齿不清地说:“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呀。”

  重拳出击,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皇上不是说过可以将臣推出去的麽?”

  “我是说过,不过已经错过时机了。”

  顾谨言脑中一片空白。

  “真的。”皇上竟然叹了口气,似有懊悔之意,“就是昨晚,本来已经决定了,可是顾大人你太……朕竟然下不了手。”

  看着顾谨言蹙着眉头说不出话的样子,皇上忍着即刻将其推倒的念头,伸手拉他一同坐下来。

  “顾大人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刚才那个理由,你以为朕会相信?你以为朕会相信顾谨言是苟且偏安贪生怕死之徒?朕该怎麽说你才好……”

  “皇上,臣真的,真的必须出宫。”

  “那你给朕一个真正的理由。”

  四下无人的安静,顾谨言只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那是因为,臣对皇上,有非分之想……”

  说出这句话,顾谨言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其实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反而倒是一身的轻松。从此鄙视自己疏远自己,大不了便是这样了。这样也好,自己也可死了心,好过如今的煎熬。

  只是……

  “卿所说的非分之想,到底是哪种呢?”

  睁开眼时,皇上的脸赫然近在咫尺,吐出的气息骚动着鬓角的发丝。

  那人略歪着头,眼中的神情让人跟本不能直视,挺直的鼻梁,微微弯起的双唇,突出的喉结随着呼吸上下,锁骨之下,更是裸露着一大片结实平整的肌肤……顾谨言突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

  “是这种吗?”那人缓缓在耳边说着,声音里已经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瘦长的指尖拂上了脸,顾谨言微微一颤。

  明明是冰凉的触感,顾谨言的心却快要融化掉。

  指尖滑过脸颊,扫过耳垂,插进乌发,手掌停留在纤白的脖子上细细摩挲。

  这种感觉,真是……要命。

  “皇上,不要,戏弄臣。”顾谨言说的断断续续,皇上却置若罔闻。

  “还是这一种……”手掌更加用力的同时,突然的低头一口,用力地吻在了顾谨言肩颈相接的地方。微微吃痛之下,方才如涓涓溪流的快感顷刻间如洪水一般泛滥出来,难耐的一声低呼,将顾谨言自己的理智和自持悉数吞噬……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手臂轻易地从早已松散的夏衣中抽出,主动地绕上对方的身躯。

  肌肤相亲的滋味原来竟是这样……

  下巴被抬起的那一刻,一丝清醒划过,但那也只是在说,哪怕是万劫不复,也不想退步抽身了。微歙着双唇,顾谨言放任对方的长驱直入,全新全意地回应着,纠缠着,品尝着,索取着……

  夜凉如水。

  一阵清风吹进来,翻动着紫纱的帐。

  紫檀的温凉稍稍缓解了某个部位火辣辣的疼痛,顾谨言扶着床栏,挣扎着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勉强往身上系。即便是嫔妃侍寝,也不能留在长明殿过夜,这点规矩顾谨言还是知道的。

  “你要做什麽?”顾谨言脚还没下地,已被皇上拽住了衣袖。

  “臣自然是回飞霜阁;陛下应允的话,臣回家也可。”顾谨言不敢回头去看刚刚还与自己翻云覆雨的人,话说得冰冷。

  “你这个样子走得回去吗?”

  顾谨言一时语塞,春色未尽的脸更加红了起来。玩笑也好,羞辱也罢,顾谨言此刻不愿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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