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明————三水七树
三水七树  发于:2009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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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长明-1

  三月,春暖花开,柳风拂面

  京都在夕阳的映衬下眩目辉煌,而京都的正中央,正是天朝帝王之所在──丹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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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元三年

  两仪殿,是皇上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此时,礼部张尚书将前十名考生的试卷呈上来,请皇上审阅排名。皇上接了试卷,也不理张尚书,张尚书只好乖乖的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一声。诺大的殿堂内,只有皇上偶尔翻阅卷宗的声音。

  张尚书在官场里摸爬打滚也不少年头了,然而面对这个即位不久的皇帝,却有点战战兢兢。这是有缘故的。当今皇上现今不过十八周岁,登基不过三年,但除了先皇托孤的几位老臣,文武百官私底下说起当今圣上来,无一不是倒抽一口凉气。想皇上刚登基那会儿,宫里那些主事太监欺皇帝年幼又没有太後管事,便瞒上欺下胡作非为,小皇帝不多时便查出内侍曹公公私藏奏折,要问他死罪,宫里这些太监们便聚齐来要保曹公公。隔日皇帝一早起来,见塌前黑压压满地跪满了人,皇宫上下的太监来了大半,大呼冤枉,要同曹公公一同领罪。这些人寻思皇帝他再怎样也是一小儿,吓也得把他吓回去。谁知道,小皇帝揉了揉睡眼,说了一句“宫中何来这麽多蟑螂,来人,给朕扫了。”便见不知何时早已埋伏好的羽林卫四下里冲出来,将太监们悉数押了,杀的杀关的关,人家皇帝没事一样上早朝去了。

  再说张尚书的前任,正是是皇上查出多年前科试中耍了点手腕,饶是众多大臣求情,也被皇上“科举事大,用人之根本,不可轻罚”为由直接被贬到南疆去了。

  想着这些陈年旧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慕地听见皇上说了声甚好,张尚书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躺平。皇上一边批名次,一边对张尚书说“今科的进士,倒还有些出息。”

  “皇上英明,正是天佑我朝,才得如此多人才”

  “尤其是这个第一名啊”皇上的话里竟有些笑意,“他答的倒比朕想的还周详。”

  张尚书浑身一颤,不敢接话。皇上说的这第一名定是顾谨言了。这位顾公子的试卷委实答得精彩,纵横捭阖竟将天下之局势古今之议论点了个透,看得他们这身居要职的官员自愧弗如。他拿第一名,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张尚书偷瞄了一眼皇上,皇上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试卷若有所思地样子,看不出是雨是晴……只是,这策论的题目可是皇上亲拟的,如今皇上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天威难测,尤其是这位主儿,那意思不是拿自己跟他比麽,比皇上还厉害,那可不是什麽好事儿……说起来,这顾谨言是户部尚书顾大人之子,要不要去通个风……张尚书心眼在肠子里拐了好几道弯弯,再抬眼时,正遇上皇上一双凤眼凌厉的扫过来。张尚书只觉得面门发热,手心却攥出一拳冷汗。张尚书内心哆嗦,皇上看中自己在朝中没有靠山尚且清廉才安排他做这个礼部尚书,别啥都没落着反倒担了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明日传胪可都安排好了?”

  张尚书在心里甩甩头,道“回禀陛下,俱已妥贴。”

  皇帝将试卷与名单递与一旁的通事,说了声下去吧。

  退到殿门口,听得皇上问了一声可是辰时。旁边的小太监答了一声是,皇上似有叹息“有点仓促”……

  接下来的话,张尚书自然没听见

  “宣吏部尚书、侍郎过来见朕。”

  相关背景(官制)

  由於文中涉及了一些官衔,为了给读者大人更直观的认识,先就官制作一下解释(不一定符合史实,仅供本文使用,不负责挨砖……)1.群相制度。本朝有四名丞相──门太傅,尉迟太尉,***,***。(前朝有三名丞相,除门、尉迟外,就是顾谨言他老爹。)“太傅”、“太尉”是虚衔。丞相是兼职,比如门太傅的本职工作是“中书令”(中书省的长官。)2.三省:中书省(出诏令的地方,郭连剑所在部门),门下省(对诏令进行审核,顾谨言所在部门),尚书省(行政机关,下辖六部)。?3.六部。当然就是尚书省下辖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及工部,各部尚书直接对丞相和皇帝负责(唐朝在六部之上还有左丞右丞、左仆射右仆射、尚书令等官职,本文作了简化,统统砍掉,嘎嘎……)。各部以尚书为首领,侍郎是副首领。

  4.传胪,简单的说就是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庆祝仪式

  丹朱宫简图

  夜长明-2

  次日,正是放榜的日子。贡院里的考生们喜气洋洋,昨晚他们就已经知晓排名结果。头三名的考生自不必说了,其余诸位虽说有小小遗憾但毕竟已是进士出生,读书人寒窗十载,求的不就是这个功名麽。况且,今日就能得见天子容颜,那可是天赐的福分。要知道,虽然中了进士,今後还不知道能去哪里做官,若是家中贫寒又无门路可走的,恐怕一辈子都只得做个地方小官,再没机会一睹天颜了。一行人跟着礼部官员及宫里来的公公和禁卫入了皇宫,但见碧瓦高墙,曲径回廊,众人暗叹果然是天子之地。

  “顾兄,你乃相府之子,一定见过皇上罢”问话的是第三名的郭连剑,生得眼若杏核,唇如玛瑙,真一位翩翩佳公子。

  “是有见过”顾谨言一双剑眉入鬓,虽说相貌似乎不如郭连剑出挑,然面容清瘦,更兼行若流云静如止水,却是别样的风姿。

  顾谨言很是拿郭连剑没办法。这郭连剑福建籍贯,从未来过京城,於是成天的贴着顾谨言问东问西。顾谨言本是寡言少语之人,只是郭连剑心思单纯,言语谦虚,再加上一股子热情和那麽些厚脸皮,顾谨言实在不忍心唐突了他,於是在贡院这几日说的话,恨不得比这十八年加起来的都多。

  “那圣上是何样貌?”郭连剑近身问道。

  “这……”顾谨言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一旁的孟慈给他解了围。“郭公子,我等臣民岂能妄议天子样貌,况且这殿堂之上,人多口杂,可不能大意,万一……”

  郭连剑是知道这位孟老兄的,经常满篇道理,不免听了耳朵起茧。只是人家话说得没错,又都是为了自己好,少不得还得谢一句。等的无趣,瞥了一眼顾谨言,说了一句:“顾兄昨日知晓中了状元都没怎的,今日倒是高兴的很啊!”

  顾谨言低了眉,知道他没话找话,没理他。

  好不容易到了辰时,皇上来的准时。众人照着规矩行了礼,礼官宣了皇帝诏书和登第进士名次。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却多半是伏地听命,离得又远,看不清龙颜,郭连剑有些沮丧。这时,听得殿上另宣前三名上前,说是要钦点三人官职。郭连剑乐上眉梢,听得皇上开口先点了自己的名字。

  “草民郭连剑。”

  “你可有想去之处?”

  郭连剑憋了半日,可算是能正大光明的看看当今天子了,抬头刚一看,却惊得险些忘记身在何方。

  纵使天上神仙,也没有这样的吧。

  想郭连剑自诩英俊风流,但在此人面前一比……竟是没法比的。皇上您已是万乘之尊,为何还要生得如此相貌,不是不让人活了麽……可见,天子天子,老天果然偏袒。

  郭连剑一边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该说的话倒是也没落下。“回禀陛下,草民但求忠君报国,任凭圣上差遣,必当鞠躬尽瘁。”

  “虽说是冠冕之辞,倒也说得干脆。”郭连剑没觉得什麽,一旁的官员们无一不是汗毛直竖。

  “这样,我看你文章诗赋很有灵气,人也生得好看,你就去中书省作个通事舍人吧。”这通事舍人一职,管的是引纳朝见,递个奏折什麽的,道理上来讲自然是优选相貌好的,不过皇上就这麽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事後自然少不得让御史唠叨罢了。

  郭连剑头磕头谢恩,又轮到孟慈。

  “朕也不多问你了,你虽身在京城,妻儿老母都在老家,举家迁徙多又不便,朕虽爱才却也不能强留,安北府有一空缺,你便去罢。”

  这才像正经话。

  按顺序下一个就是顾谨言了,却半晌没动静,好一会儿,才听见皇上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顾谨言,你可知罪”

  轰──这话就如同晴天霹雳,霹得殿上众人外焦里嫩,只有礼部尚书张大人双目紧闭心里默默念佛,顾公子阿,您就自求多福吧。

  夜长明-3

  当事人倒是水波不兴。清者自清,顾谨言迎着看过去,见殿上人五根白的过分的修长手指支着额头,明明是一脸冷淡肃整,斜飞的狭长双目却溢出日月精华的光彩,映着耳边的明珠,把周遭景物人物都淡了去。

  顾谨言稍闭了下眼,沈声道:“请恕草民愚昧”。

  皇上轻轻地了低了头,流缗遮了表情,却露出底下薄薄的嘴唇略略勾起。“顾谨言,你与朕抢女人竟不自知麽?”

  轰轰轰──这回连奉天殿上飞过的鸟儿都焦透了。

  “草民不敢。”

  静静的大殿上,皇上许久才说了声“好”,笑一笑,随後正了正身形,看着顾谨言说道,“朕听闻京城有一句俗语,说是宁嫁顾家郎不肯入永巷,道的可不就是天下女子都倾心顾公子不肯入我皇家麽。”

  “那不过是百姓无知,没见过陛下天颜罢了……”

  寻常人听来这是奉承皇上,可是在场的官员们无不心中咯!一下──皇上的相貌,乃是当朝皇上的禁忌,这顾尚书难道没有跟自家儿子说过?

  皇上果然阴沈着脸。

  扑通一声,原本立在一旁的顾尚书见皇上不说话连忙跪了下去。“陛下恕罪,微臣教子无方,犬子言语无状,还请陛下降罪!”

  “顾大人快快请起。”顾尚书执掌户部,管一国之财务,可谓位高权重,皇上对顾大人也是客气的紧,连忙命身边的小太监过去扶,脸色也已缓和下来。

  “朕早就听闻顾家二公子德才兼绝,更难得人品一流,乃百年不遇之人才。朕早有心结交,可惜顾大人将令郎藏得紧……好在今日得见,果然,果然……方才不过是朕一时兴起,顾大人不要见怪。”

  众人这才擦了把汗,还没缓过半口气,又听皇上说:

  “再说,朕得此俊才辅我江山,即便终身孤寡又有何怨。”

  ……所有人的後脑勺都冒出了一滴汗。

  皇上又对顾尚书道“令公子胆识过人,泰山压顶儿不乱,如今朕欲令他为门下省左拾遗,不知顾大人意下如何?”

  “陛下如此垂爱,实在令老臣惶恐,只是犬子不曾为官,不知朝中势事,恐言语不当,辜负了陛下的栽培。”

  “顾大人不必谦虚……门太傅以为如何”皇上目光停留在顾谨言身上,问的却是一旁的门太傅,这门太傅为门下省侍中,是先皇托孤大臣之一,也是当朝四位宰相之一。门太傅门生众多,不少京官和外方州官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虽不能说权倾朝野,但确可算是当朝第一大元。

  门太傅拱手道“陛下英明,以顾公子之才,实乃不二之选。”

  拾遗乃谏官之职,不过区区七品,也没什麽实权,但是这谏官可以上堂议政,且不管大事小情均可直接向皇上疏,所以历朝历代均很重视。不过这谏官不是好当的,容易得罪人,尤其是指不定说了什麽皇上不爱听的话,当面虽不好怎样,底下随便寻个错还不是举手的易事。

  然而皇上钦定又有太傅大人点头,顾谨言这谏官自是当定了。

  夜长明-4

  及至晚上,京城大小街道仍是灯结彩。这其中灯最亮的,自然是顾府。

  顾谨言回到家中,顾夫人早已备了一桌酒菜。顾大人因一心在朝政,每日勤於政事,除此之外便是悉心栽培顾谨言,因此直接导致顾家人丁不兴。顾谨言本来有一兄长,可惜早夭,另外就剩庶出的一弟一妹,尚且年幼。一家人坐定,却不见顾大人开席。顾夫人叹道,你们爷俩都是闷葫芦,我儿考了第一名又得皇上钦点,这天大的喜事合家上下都欢喜的不得了,为何老爷还蹦着个脸。顾大人本来倒还淡淡的,顾夫人一句话正好踩到心窝子上。“妇人之见!你可当这拾遗是好差事。我与门太傅本来就稍有不合,今日保荐,不如说是隔岸观火。再说,唉……”顾尚书略作沈吟,又看着顾谨严道:“你今後便好自为之吧。”顾谨严只是应承,顾夫人却道:“老爷真是有趣,老爷自己在朝为官一向刚直不阿,有言必谏,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倒教自家孩儿什麽好自为之,不是有趣麽”这话大大出乎意料,顾尚书竟一时无言以对,继而哑然失笑。顾夫人趁机宽慰“人命在天,富贵不由人,有喜事来了大家夥儿就乐呵乐呵,老爷您就暂且放宽心吧”一席话,顾尚书终於舒展开了眉头,全家热闹庆祝,该放泡的放炮,该发红包的发红包,不提。

  顾谨严应付了一日也真有些乏了,躺床上本欲睡去,有个人的面容却浮上心头。说什麽“今日得见”,果然不记得了。不过算起来那已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况且也不过一面之缘,念念不忘的只是自己罢了,怎能将自己的心思强加於人……说来那时候自己不过十来岁光景,那人更略小一些,当时粉妆玉砌的小人儿,如今已是坐拥天下指点江山的帝王。因为一些过往的事情,父亲并不怎麽愿意与他议论朝政,但顾谨言这些年一直暗暗的关注着当今皇上的一举一动,千万条安邦利民的大计早就在他胸中。虽然前途尚未可知,但顾谨言就是相信皇上一定是个有作为的君主,如今得了谏官一职,与皇上接触的机会多不胜数,真是遂了自己的愿呢。可是,心里为什麽还是有一些空落落的。想到这里,那人嘴角一勾的样子又清晰起来。那不明明是在捉弄自己麽!顾谨言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弯了些。

  接下来的几日顾府颇为繁忙,一方面是新科进士们凡是能沾点关系的,无不找尽理由过来拜望顾丞相,为的是日後仕途走的顺当些。另一面是朝中同僚,少不得也要过来祝贺一番,连顾府端茶递水的童子也能将祝贺之辞、答谢之礼背个烂熟。郭连剑也来访过两回,头一回,顾谨言陪着他逛京城。顾谨严自己已尽量布衣出行,奈何郭连剑锦衣玉冠,再加上两人相貌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因此一路上的目光盯得顾谨言浑身不自在。还有人认出是新科第一名第三名本尊,更险些生事。因此,郭连剑第二回来想拖他出去玩耍,就让顾谨严有家中有事为由拒了,郭连剑只得在顾谨严的书房里喝闷茶。这日郭连剑又找上门来,一同的还有孟慈,说是孟慈不日即将离京上任,好歹也要一聚。顾谨言倒是答应得爽快,一来不好推托,二来觉得孟慈这人看起来平平常常,但平和之中也颇有一番见识,不失为可交之友。

  夜长明-5

  正是春末夏至,草长莺飞之际,京城里更是一派繁华气象。三人去城郊寺庙上了回香,回到城内已是日落时分,三人均已有些疲累,郭连剑更是嚷嚷着要去京城第一酒楼有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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