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明————三水七树
三水七树  发于:2009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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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有些想法,不过还要仔细推敲,以策万全。”

  “很好,那今日便细细商定。”

  皇上的眼里神采奕奕,“只等翼亲王返国,就让他大戏开台!”

  夜长明-29

  不巧的是,翼亲王返程的前一天,正好是顾谨言的生辰。

  因为是冠礼之年,人生大事,顾尚书和顾谨言早前就告了假。虽然顾家并不想大操大办,但无奈顾谨言现今已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连平常不太来往的官员也登门致贺,甚至还有些比较活分的外放官,也遣人送来了贺礼。父子二人一日应酬,自不必多说。

  直到午後看完戏,郭连剑才寻着顾谨言的空过来找他。

  “顾兄真狡猾,竟摆出滴酒不沾的样子,明明是能喝酒的。”

  “休要取笑我,我若一一应酬,还不早就失了态。”

  “顾兄英明──”郭连剑故意地拖长了音,然後凑到顾谨言耳边小声说道:“我知道个好地方,咱们自己喝小酒去。”

  顾谨言正想婉拒,郭连剑竖了眉,“顾兄大寿,今日说什麽也要赏个脸……你要不许,我可点了你的穴硬抬过去!”

  顾谨言看他势在必得的样子,也不好硬推,只得摇摇头应了。

  其实郭连剑找这个地方还真不错,是一闹中取静的处所。丝竹淡雅,小菜精致,连姑娘们都能吟上两句,绝不是那庸脂俗粉可比。四个人论诗论得高兴,酒也下去了不少。

  一来二去,顾谨言倒也解了许多乏。

  “小女才疏学浅,不跟两位大人说诗赋了,让小女替大人瞧瞧脉象如何?”人家罗敷姑娘不但通晓琴棋书画,还会岐黄之术。

  顾谨言也不拘谨,伸出胳臂平放於桌上。罗敷姑娘纤纤玉指轻轻压上手腕,半响,又看了看顾谨言面色,笑道:“顾大人别处都还好,就是略有些肾阳偏亢。小女拙见,顾大人也应该考虑考虑婚事了。”

  顾谨言没怎样,郭连剑一杯酒错了口,连连地咳嗽起来。烟琴姑娘忙给他捋背顺气。

  “顾,咳咳,顾兄,那人对你不怎麽样啊,咳……”

  “咦,顾大人已经有相好了麽,唉呀,那京城的小姐们,还不都伤心透了。”

  “听他胡说。”

  “顾大人说说是哪家小姐有这麽好福气啊?”

  “他不好意思说,因为那人脾气又不好长得又难看,亏顾兄你还将他视作宝。”郭连剑竟然还要占些口舌便宜,顾谨言不禁觉得好笑。

  “怎麽会,顾大人怎麽会喜欢那样的人?”两位姑娘也是捂嘴笑,“不会是郭大人也喜欢人家姑娘吧……”

  如今这女子的想法还真是……

  郭连剑又差点没气茬,对罗敷与烟琴道:“行了,劳烦两位姑娘,顾大人与我能否借二位姑娘贵地说会儿话?”

  “可不要打起来哦……”两位姑娘於是识趣地退了出去,娇笑不已。

  待人走远,郭连剑方说道:“顾兄冠礼,小弟备了一份礼,不知道顾兄喜不喜欢。”

  郭连剑神秘地笑着,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来。那是一方五彩祥云的锦盒。郭连剑揭开盖子,里面是用银白的绸缎裹着一样手贴大小的东西。

  郭连剑将其捧起,放入顾谨言手中。顾谨言掀开缎面,不由得大吃一惊。

  兰亭集序。

  顾谨言慎重地翻开,清风出袖,明月入怀,遒健飘逸的笔法,正是王羲之的真本!如此绝无仅有的珍品,读书人莫不仰视,据说先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遍天下搜罗

  也未得偿所愿,如今却就在眼前。

  按住心中的激动,顾谨言问:“这,如何到了这里?”

  郭连剑笑道:“怎麽来的顾兄就不要管了,你可还喜欢?”

  顾谨言看着郭连剑满是期待的表情,点了点头,“只是,此物过於贵重,为兄愧不敢受。”

  “这是哪里的话,这样的东西,也就顾兄这样的人品才能配得上……你千万不要推拒,这是我一片真心,你若不要,便是看不起我了……如今,我也没什麽好送你的……”郭连剑俊秀的面容上,竟然透出几分落寞。

  顾谨言看着自己手里沈甸甸的东西,又看看郭连剑,心中满是歉疚。

  顾谨言不是木头,郭连剑对他的心意,他怎能不知。可是,自己心里早已经有了别人,今生只得辜负而不会有半丝回应。如若不是各为其主,倒可以做一生的知己吧,只可惜天意弄人,说不准明日便是剑拔弩张你死我亡的立场……

  “如是,我收下了,很喜欢。”

  郭连剑欣喜地笑,自己一连灌下好几杯酒,眼看已经有些醉意。

  “我扶你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嗯。”郭连剑赖在顾谨言肩上,含混着说:“顾兄,那个人有什麽好的?”

  “又在胡言乱语了。走吧,小心些。”

  “不就是长得好看些麽,臭皮囊一张有什麽用……皇家的人,妻儿手足都可抛弃,可还有什麽真心可言……他可能守你一辈子?可愿委身与你?”

  顾谨言急忙捂住郭连剑的嘴。

  果然是喝多了。

  好不容易将郭连剑送回住处,返回家时已是不早。

  门口大写着“顾”字的灯笼下,停的赫然是宫里的车马。管家笼着袖子跺脚张望,焦急的样子,远远看见顾谨言走过来,急忙进门禀报去。另一名家丁飞奔过来,促着顾谨言往家走。

  “少爷,宫里来人啦,快走啊。”

  顾谨言随着家丁来到正厅,却只见顾尚书一人在厅内踱步。顾尚书见到儿子回来,袖一挥说:“快去吧,在你书房。”

  顾谨言心想,难道皇上来了?明日是翼亲王返程之日,今晚应该有送行宴才对,莫非是他知道今日是自己生辰,早早退席过来了?思及此处,顾谨言心中不禁一甜。

  顾谨言於是匆匆赶回书房,推门一看,却无比失望。

  不是皇上,是永安。

  “让公公久等了还请您见谅,不知公公有何贵干?”

  “顾大人客气,咱家是奉了皇上旨意前来给顾大人恭贺生辰的。”

  “有劳公公,还请公公转达臣的谢恩之意。”

  永安也没有个笑容,指着一旁桌上的东西说:“这是皇上赐给顾大人的贡酒。”

  一个托盘,玉制的杯盏,看不出什麽特别。自己也不爱喝酒,皇上为何要赐这样的东西。

  “臣谢恩了。”顾谨言连掩饰都没有,声音里听出半点高兴。

  “顾大人还不赶紧喝了?”

  顾谨言诧异地看向永安,竟要当面喝下去麽?自古只听说过皇帝赐死臣子的时候才要被赐之人当面喝下,这庆生之酒也要……皇上出的什麽花样……可是永安一脸的没表情,顾谨言只好端起酒,当着面喝完,一滴不剩。

  味道还不错,可也说不上什麽上品;也没有哪里难受……难道就是一杯平平常常的酒?

  “咱家告辞了,顾大人好生歇息。”

  顾谨言将永安送至门外,满腹狐疑地回房休息。然而许是今日酒喝多了的缘故,不待顾谨言想太多,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沈沈睡去。

  只是,这一夜,顾谨言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知来到了什麽地方。

  像是一处宫殿,明珠作灯,鲜花为地,香气缭绕,恍如仙境。

  一重又一重的屏风,绘着绝美的山水、花鸟、鱼虫,一层又一层的帐幔,拨到尽头,是丝锦铺成的绣榻。

  榻上,横卧着美人。

  白袍裹身,乌发垂肩。

  “等你许久了。”美人侧脸一望,顾谨言一愣,时间好像是从十年前一下子跳到了今日。

  美人屏着眉缓缓地坐起来,只挂在身上的衣物便溜溜的滑了下去。

  “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甚温柔地说完,偏过头去。

  顾谨言鼻腔内烘烘的一阵腥热。

  不就是梦吗。

  顾谨言解开自己衣带,大步走近,径直地压了下去。

  夜长明-30

  初五那日,翼亲王启程了,迎着朝霞浩浩荡荡的去。

  据说,皇上只是驾车送行,连车都没有下。也难怪,反正他俩有些过节嘛。

  当日晌午,朝廷接到章州刺史六百里急奏,税银被盗匪所劫,官府出兵围剿,奈何匪盗依山为据,府兵竟难以攻克。章州地势险恶盗匪横行,是出了名的,可没想到今次竟敢抢劫朝廷税银。皇帝大怒,当下决定要拨北衙军队前去增援。

  当朝的军队主要都分散在各州、府,守卫皇宫的是北衙十二卫与南衙军。北衙十二卫乃皇上亲军,只听命於皇上一人,皇上说调便调本无须征询他人意见,不过,太傅大人还是进谏说,抽走北衙军,恐宫内守卫空虚,还请皇上三思。

  太尉大人倒是赞成,说是府兵不善山中游击才导致屡战不克,如今还不如让擅长单打独斗的北衙卫军出战,一举将之击溃,永绝後患;而章州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若有情况也来得及赶回,不用担心京城之防卫,况且,不是还有南衙军在麽。太尉大人身经百战,此言一出大家也就放心了,於是议决,北衙中抽出八卫,即刻发兵。

  回到府邸,太傅大人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之处在於皇上的态度。平日里,皇上越是发怒越是不动声色,今日却甚是反常。章州刺史,乃是皇上的亲娘舅,这其间会不会有什麽问题?门太傅思索良久,唤来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退下,单携了一只信鸽,快马绝尘而去。

  门太傅一夜都没有睡好,三更时索性起来,差人请来门客中首席的幕僚吕先生。

  在书房的後院里,太傅大人与吕先生商议起来。

  “大人是担心皇上声东击西,名为增援章州,实则是要征讨凉州麽?”

  “正是。依老夫看来,自从望苍山遇险後,皇上恐怕就一直就在谋划此事,欲除去桂王。好在他们有所防备,那些精兵都养在安北府,混在府兵中,皇上也拿不出什麽实据来,不好明征,只能暗伐了。

  “大人说的有道理。如今什麽地方闹事不好,偏偏是章州,也让人生疑。一来,章州上下均为皇上亲信,万事方便;二来,章州正好在京城与凉州之间,若以章州为中转,便可少许多远征之弊。”

  正说着的时候,听见院墙上啪啪的声音,却是门太傅的信鸽回府。

  门太傅从信鸽身上取出一封书信,看毕撕毁。

  “荆二传回来的消息,章州的匪盗并未劫持什麽官银。”

  “荆二公子武艺高强,跟随大人之前也曾在章州混过一段时日,与那里的江湖人还有不少交情,他的情报不应该有错……如此一来,大人所料不差阿!”

  门太傅锁紧了眉头,“除此之外,老夫实在想不出有别的理由可以让皇上设此一计,不惜调用自己的亲随出京。事已至此,先生有何高见?”

  知己知彼方能一战,吕先生仔细分析着目前的形势:“现下,大人执掌兵部,除北衙军外所有军队调遣都要过大人之手,皇上此次出师既然名不正言不顺,便不会通过这条路调兵遣将。不知道太尉大人是否插手此事,不过,即便太尉大人要助皇上,其手下各位将军均把守在边塞不能妄动,且山高路远,前去增援的可能性极小。如此一来,皇上所能得调动的兵力也不过就是南衙军加上章州府兵。若以此兵力攻打凉州,凉州自然不保,不过若安北府之府兵能及时过去,倒也能抗衡一时……只是,皇上目标会不会是安北府……”

  门太傅摇摇头,“不会。你要知道,皇上即已出击,便要求一击即中,皇上若知道安北府已变,恐怕就不只遣出南衙军与章州府兵了。”

  “大人说的没错。”吕先生也低头沈思,半晌低声问道:“情势堪急,大人要不要将那一批死士先调进京来?”

  门太傅默默地点了点头:“吕先生说的对……不如,将桂王也请进京来。”

  这话让吕先生不由一惊,急道:“大人,要提前行事麽?”

  “如今也只好见机行事罢了……”门太傅看了看快要微亮的天色,又对吕先生说:“算了,先不要妄动,待今日早朝老夫探探皇上的虚实再做打算。”

  情势不妙,也难怪太傅大人如此谨慎。

  天刚蒙蒙亮,门太傅便到了政事堂。另外几位丞相都还还未到,门太傅心理又盘算了几圈,备好见到皇上後的问答。裴丞相不时也到了,两人寒暄过後正待携几个折子去两仪殿,却看见永安走了进来。

  永安给两位行了礼,“两位丞相来得真早。”

  “哪里,也差不多到时辰了。”

  “不过,今日恐怕要让丞相大人白跑一趟了。”

  门太傅心下一动,面上却未露声色,“此话怎讲?”

  “回丞相大人,皇上昨夜偶感风寒,今日早起时觉得头晕眼花,上不了早朝了。”

  “病情如何?可叫了御医?”

  “回大人,叫过了,御医说病势来得急,怕是要难受几日,倒是没什麽大碍。”

  裴丞相听了永安的话,正欲回去,门太傅却叫住了他,“裴大人,不如你我去看看皇上,也好放心。”

  裴丞相连忙附和,“正是正是。不知道皇上此刻在那个殿,还烦请永公公带个路。”

  永安笑道:“多谢二位丞相费心,不过,皇上吩咐了,今日只想静养,一概不见人。朝政的事,还要几位丞相大人多担待。”

  裴丞相尴尬不已,门太傅笑着与永安道了别。

  此乃初六日。

  夜长明-31

  门太傅上朝去後,吕先生就一直就没有离开,站在二门口等太傅大人下朝,却没有料到门太傅这麽快就回来了。

  门太傅官服都来不及换,便携了吕先生急步赶回书房。吕先生跟随了门太傅二十多年,倒是头一次看见他欣喜得难以掩饰的样子。

  吕先生於是掩了房门,问道:“大人可是有好消息?”

  门太傅笑着落了座:“真是天助我也。你可知道我为何这麽早就回来了?”

  “难道说皇上没去早朝?”

  “哈哈,正是!皇上登基以来便没有缺过早朝,即使偶有疾病,也都抱病坚持,为何偏偏在今日说什麽偶感风寒不上早朝了?更奇怪的是,还吩咐了内侍,一概不见人,连我等当朝丞相都不见!”

  “大人是疑心皇上不在宫中?”

  “他此刻差不多到章州了吧!”

  “皇上竟会以身犯险麽?”吕先生有些难以相信。

  门太傅冷笑道,“别人不好说,皇上可是老夫从小看着长大的。论学识、权谋、才干,皇上与先皇比可以说是青出於蓝,可惜,有一样,他可比先皇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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