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春寒 中 (生子)————素梨竹影
素梨竹影  发于:2009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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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蝉影令侍女用雕着花纹的沉香木盒盛了各种红叶,采摘桂花数株插瓶,分别送与岑屿、任恩、冷露还有瑛儿,复信表明自己身体尚未能痊愈,不能起身亲见,闲暇时玩味秋色,虽不符时节,但也饶有风趣。他精神虽易疲惫,但还是各自附诗,亲笔写来。

  赠岑屿诗云:

  秋景殿里绝喧哗,桂魂香魄浸玉枕。

  窗棂雕纹色犹绿,圣土仙树已见红。

  采花侍女神飞扬,拾叶精灵笑亦闻。

  闻君喜爱秋果熟,自惭何敢受宠甚。

  岑屿正抱着小孙女玩,见此诗微微一笑。他令侍女从冬殿采了一枝小松枝。在盒中盛上晶莹雪花,并送红梅插瓶,也附信一封,信末亦有答诗。

  苏蝉影看了自然明白岑屿的意思,听说他十分喜欢这个小孙女,经常抱她,不甚欣喜。他给冷露和瑛儿的诗也很照顾他们,担忧他俩看到新生儿受到宠爱而暗自饮泣,措辞恰当体贴。

  他想念闵池,便趁机修书一封,叙述近况。他担忧闵池看了后更添忧愁,柔语宽心,细述任恩生活安逸,对自己生产之事只做片语。

  立禅走进说:“这样很好,你不方便出入,与他人互通信件,与草木之微,风雨晦明,寄托情怀,可陶情养性。我不能陪你时,你亦可读读古歌,看看故事,也能排遣寂寞。”他侧卧在苏蝉影身边,拿起岑屿的信看,见答诗曰:

  闲庭曲栏少人迹,霰雪纷飞正好观。

  清光映雪室犹明,却闻松风非旧音。

  不惧体寒身受苦,永伴小松心亦亲。

  小松自有参天日,但盼经年已成荫。

  字体优美,笔力稳健,富有古风。

  立禅笑道:“父亲盼着你能再有喜事呢。”

  苏蝉影笑道:“我亦盼望‘成荫’呢。”说过之后觉得很难为情,掩饰道,“瑛儿的字略显浮躁,老大人的字正好给他做字帖。只是这诗不适合给他看。”

  立禅只当作没听见他的话,道:“我那里还有父亲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字,倒可以整理出来给瑛儿用。这孩子聪慧得很,说句不客气的话,他前途比你还远大呢。”想到那些求爱的信,他不由心里暗乐。

  “这孩子性格活泼,不会自掏烦恼,但对他太多溺爱,现在我很担心他品行会有不当的地方。我想在明年为他举行冠礼,你看合适吗?”

  立禅笑道:“当然合适。他在正式场合的成熟得体的样子和他童子装扮不太相符,何况你长年不在府中,岳父春秋已高,正需要成年的男子支起场面。他的冠礼你就交给我办吧,我很希望能给这个孩子尽些力。”他看到苏蝉影给闵池的信,立禅道:“你也应该和闵池多多通信,听说他因为过分得宠其他的妃子都不搭理他,连阿媞莉都不常去和他晤谈。”

  苏蝉影叹息道:“集万宠于一身,怎么不得他人的怨恨,但是其中滋味也是冷暖自知,外人看着热闹。”他身穿白衣,毫无华丽之色,更如白莲般清纯。

  立禅笑着抱住半卧在床上的苏蝉影,道:“所有我只要你一个,如果有了那些爱妒忌的妃子,可让我头疼了。”

  苏蝉影却道:“要是有机会,你还是纳妃的好,我被你独宠,怕早有谁在后面咒骂我了。”

  立禅道:“这个以后再说,我听说冷露这几天玉体违和,却一直没有过去看望,让外人看着倒像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只珍爱现在独宠的蛇后生的女子,把那个可怜的孤女扔在一边。”

  立禅叫侍女为他换上合适的衣服,不带侍从向冷露住的地方走去。倒不是他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而是不想听苏蝉影劝他纳妃。自从他立苏蝉影为后,不断有密奏表明想把女儿送入后宫作他的妃子,他们生怕苏蝉影一个凡人独立后位。好在也有部下心想苏蝉影承受万宠,无人能与之并肩,要是送女儿做立禅的妃子,定然在二位之下,还要仰仗苏蝉影的鼻息,不然立禅要比现在还头痛。

  “真是的,我爱谁难道还要争得他们的同意。”立禅边走边自语,“难道这就是专情的痛苦,所以他们才处处留情。”所以父亲才对谁都无情,听说自己出生时是用最烈的酒洗浴。他心里暗自庆幸,好在过了这一关,不然难保父亲不用他的血祭剑。

  阵阵梅香扑鼻,盛开的梅花上还留着未消去的白雪,立禅边走边看,对这个女儿还是很满意,想着将来苏蝉影生的女儿长大,由自己和苏蝉影悉心抚养,一定更加美好。

  没想到瑛儿也在,正和冷露低声笑谈着什么。立禅突然走进,问道:“什么时候你们姐弟关系这么好。”

  冷露和瑛儿猛然见到父亲,竟然一时惊慌,慌乱站起身。

  立禅感到不对,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他略动神念,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事情。“他从冷露的坐垫下抽出信,怒道:“怎么可以随意同这种满纸甜言蜜语的信,难道做父亲的会不管不顾自己女儿的婚事?”

  冷露羞得满脸通红,垂下头不知该怎么办。瑛儿正想逃走,就被立禅叫住。

  “小小年纪,就干信使这种无聊的事,要不是蝉影现在身体不适……”

  瑛儿向来不太怕他,争辩道:“我也说这种事很无聊,可是他们一个劲拜托我,我看他们都相思成疾了,自然要做做好事。”

  “这叫好事?”立禅厉声说道。

  瑛儿低下头嘀咕道:“原来写这些是坏事,难怪你不给爹爹写。”他一不畏立禅,二不惧苏蝉影,让人为教育他头疼。

  立禅脸色一窘,又将他俩训斥几句,严厉叮嘱侍女:“你们切不可自作主张,做出不雅的事。如果我的女儿寻不到好的夫婿,我宁愿让她独身一人,也好过遇人不淑。”他想:瑛儿这孩子古怪精灵,他们怎么会喜欢他这个小东西。

  立禅又对冷露说道:“因为你继母生产,我这段时间未免对你疏忽了些,但对你的期望是不变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

  冷露低着头,满脸羞愧地答应。瑛儿却还是一脸的不在乎。

  立禅严厉地对瑛儿说:“你以后再做这种无聊的信使,我就不准你和浅渺见面。”这才吓唬住他。

  立禅考虑道:冷露已到待嫁的时候,还是趁早选择夫婿的好,以免出现不体面的事,闵池的事情就让我够难过。同时这小东西也要好好管教,当时蝉影担心他会疏于管教,现在果然如此。

  瑛儿问道:“叔叔,您现在在做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陪着爹爹。是不是您不喜欢女孩?”

  立禅笑骂道:“别乱猜,我怎么会不喜欢女孩,倒是你这个小鬼,我真想好好收拾一顿。”他想现在回去,从苏蝉影未免又要劝他纳妃。他也知道他艰难,为他遭受了不少责难。

  冷露说道:“父亲大人,听说母后玉体康复很快,不知我什么时候可以和母后晤谈,而且我很想早点见到我的小妹妹。”

  立禅笑道:“小孩子相貌还没长全,现在蝉影也还未见到孩子。”他等待孩子三个月时可以幻化成人形,再将孩子抱给苏蝉影看。

  他忍不住一笑,心情大好,对他俩犯下的过错也不太在意了,说道:“你们还未给蝉影回信,这是不对的,快快给他答礼和答诗。”

  ……

  任恩没想到岑屿会在他房中等他,手里还拿着他珍藏在柜里的细长的婴儿襁褓,和跟凡人婴儿时用的一样的小衣服。

  岑屿手里拿着衣物,一脸难以言明的表情。他双眼望向窗外,景色依然,但寂静许多,没有了闵池也就没有那些调节心情的虫鸣声。

  任恩看着那些东西,道:“你不该动这些东西。”他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暗泣音。那些都是他亲手缝制,一针一线都包含深情,刚开始做的不像样,时常扎破手指。可是,没有一件用上。

  “这几件是用我送的衣服改的,何必要做这些徒然让人伤心的东西,还到现在都留着它们。”岑屿叹息道,“当年对你真是太过了,也未能在战争中保护好我们的长子和孙女,让你添了那么多伤心的事。不过好在我们的幼子身登高位,幸福安康。”

  任恩顿时泪如泉涌,道:“这么多年,我虽然可以时时见到他,却不能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连想摸摸他的头都很难。姒岑屿,你太残忍了,为了掩饰自己的酒后无德,竟然幽禁我,还夺走我的孩子给她代替那个死了的婴儿。”他回忆起当时自己刚刚生产,身体虚弱无力,眼睁睁看着岑屿的心腹抱走孩子,心如刀绞。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告诉我你姓,让我以为你对我一片深情?

  “孩子跟着你只有前途渺茫,何况立禅的血统实在无法掩饰。”

  第五十九章:新生2

  任恩想到当时自己连孩子的面目都不曾看到,就与他亲情断绝,好容易见到自己的孩子,却只能当他是高贵的神子,还有什么比这更为残忍。他为了修正名誉,苦修医术,却在一夜之间被自己所爱的人毁灭,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会是这样的命运?

  岑屿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叹道:“我也知道这很残忍,所以让他跟你学习医术,我岂能不知道他没有这份天赋,不过是想让你和他多亲近,大殿之外,他最信任的就是你。只是,你们永远都不能相认,不然我族颜面何存,还会给孩子带来麻烦。”

  任恩像旁边一闪,躲开他的手,俯身收拾散落的衣服,眼泪不断地落在上面,融入其中,他对着它们落了多少泪,都可以把它们漂起来了。那时候他被幽禁起来,腹部一日比一大。看着肚子里的孩子动着身体,是他唯一的乐趣。任恩求看守的侍卫给他一些布料好给将要出生的做襁褓和小衣服,没有人理会他。任恩只好把自己的衣服改了,作为将要出生的孩子的礼物,虽然会扎到手指,他还是不停地做。

  岑屿看着他消瘦的身体,想着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用面具遮住他绝美的容颜,冰封他入火的感情,独自抚养后代,真真为难了他。“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总想再和你接近,我也想结束这种状况,但要杀了你或是离开你,我办不到。任恩,不要离开我,就算我们不能相爱,也不要离开,至少我们可以相互倾诉,你是很解人意的,你知道我需要有人可以听说些不能与他人的心里话。”

  “这些陈词滥调我听腻了,对你来说,我是你实现爱情的工具,为你找到合适开战理由的工具,可以随时满足你情欲的工具,可以为你生下代替死去的儿子的工具,是你消遣时的工具。不过你放心,为了立禅我不会离开。”

  “立禅的身世之谜是万万不能泄露的,我一直很担忧,因为对你熟悉的,很容易发现他身上暗隐的光芒并非是夏殿妃那样的淡蓝色,而是和你相同的冰蓝色。我也知道某些话不配说,但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后代,还是要说。你忍受了那么久,就接着忍耐吧。”语气之中带着无奈。

  任恩深吸一口气,道:“我怎可能再有艳名传世,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无时无刻不在忍。”他想起常豫末,他为他保守着秘密。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和常豫末一度春宵。”他的口气带着无限伤痛,伤人肺腑。

  任恩微愕,随即恢复常态,望着窗外的参天古木,淡淡说道:“原来你知道了。”庭院里的角落里生长着几株夕颜花,是闵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吧。夕颜,多么不吉利的姻缘。

  岑屿看着他难以言明的美丽容貌,想着自己其实频频眷恋倩影。他此时泪水涟涟,使他平时的凛然气质消减,增添了令人怜惜的楚楚可怜,但岑屿转念一想: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这般引诱人的。“你应该为了我们的后代,行为举止慎重,如果发生不名誉的事情,对立禅很不好,小内神子也会因你而羞愧。这世上没有永久的秘密,你和立禅的关系有可能人尽皆知的时候,你和常豫末的事情也有人尽皆知的时候,那时,连立禅的孩子都会因你蒙羞。”

  古树绿荫,一如旧时,庭院里的抚子花永是盛时,花色配合得很调和。

  “闵池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你也不该趁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语气已恢复平日的冷淡威严,他在心里喃喃自语,自己在任恩心里到底是什么德行?自私、狭隘、武断,还有什么?总之不及那个实际上风流滥情的常豫末。岑屿很清楚常豫末时常送任恩礼物,虽非万分珍贵,但也是那时的他急需的,纵然,那些东西是常豫末的情人送给他的,再转到他手中。

  任恩怀里紧紧抱着那些不曾用过的衣物的,岑屿心里伤痛更重。任恩,你可知道那些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我这一生只关心过你的衣装。

  “为什么,为什么不拒绝?”

  “为什么你总是要怪我。”

  岑屿无语,当年为什么怪他,现在为什么怪他?怪他不小心,怪他生得太美太招人,怪他没有失身后自尽?总之自己在怪什么,他不过是一直在找理由让他远离自己。现在他真的远离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怪他?

  他望着那些依墙而生的抚子花,眼里的哀痛更重,他身后的任恩却看不到。不能公开的亲情,只能将情感转移到草木身上,甚令人感伤,草木都非无情,更何况多情善感的任恩,只怕他日日饮泣,却无人知晓。

  “女霙的满月宴就快到了,那时诸神都会前来,他也会和不落烟一起来。要是那时候纵情,贪得一时痛快,却得永世痛苦。你想想闵池本身的罪过并非不可原谅的,只是从你开始,你们家族就背负上轻浮之名,也难怪不落烟难以释怀。”

  “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可发生过一次,难免会有第二次,何况他,岂是轻易放弃的人。”岑屿的声音冷漠至极,此刻神情却是凄惶,接下来要说的话,残酷至极,但不说,自己会失去他,说了,自己还是会失去他。

  任恩沉默不语,常豫末的确不想就此斩断情丝。

  “什么时候,对他有感情的。”依然是不带感情的语气,眼前断断续续地回闪着那天晚上凄惨的场景,心中同时揪痛,还是忍不住,对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他清楚记得,虽然当时自己身上全是酒味,他吓坏了,手里还紧紧抱着他刚刚配好的药材,然后全落在他俩的身上。

  他拼命反抗,但阻止不住疯狂的岑屿。萦绕在耳畔的声音,依然是凄楚的呼救。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也许很久以前就对他有了不同的情愫。”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充满深深的追忆和爱意。如果那个人在这里,见到此情此景,定然会热泪盈眶。

  岑屿的眼睛也有了湿意,那是他深深爱着的任恩啊。“我给你的匕首还在吗?”

  “在。”要完全的放弃,忘却往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始至终,都无法完全的恨他。任恩想起岑屿当年光彩照人,气宇昂扬的风采,他一直记得,这样的他在自己耳边说:“我的姓,姒。”他风姿和曾经一样,引人入胜。

  “既然你还没有忘却过去,就为了我们的后代,好好用它,闵池,以后会生活舒适的。”岑屿随着一道白光消失,再这么下去,他非身不由己,将他搂入怀中。

  庭院里光线变得有些暗,繁花盛草也有些失神。任恩叹息一声,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他打开衣箱,挑选很久未穿的精致衣衫,很多都是针房送来的,因为岑屿的命令,而他只穿不显眼的宝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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