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需要解决的问题终有一天要去解决,像现在这样避而不见的做法最後只会让事情在不知不觉中脱轨。“和他们说清楚。”
“……”垂下头,默默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其实他十分明白夜的想法,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可是他却不认为母亲是那麽容易被说服的人,就算去了也不见得会获得谅解。
“就当作去宣战吧,”夜伸长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呃?宣战?”拧眉,不过想想这种说法倒也贴切,於是突然笑了起来,“呵呵,笨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要向易家宣战?”
“夜啊,”很理所当然的答案,“而且,你会和我一起的,不是吗?”
“嗯,当然,”就算这里是没有童话的现实世界,但是还是想要去相信两个人共同的力量,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会甘心於没有尝试的失败。
知道易天翔会是左右他们这次任务成败的关键,夜特意在出发前拨了一通电话过去,以保证对方的在场。然而对於易家之行,夜仅仅将思考集中在自己和易天羽的事情上,想办法如何能够说服那个顽固的女人点头,却没有料想到此行却意外地拉开了另一场序幕。
两人到达易家的时候,易天羽的母亲梁佑琦和易天翔正在客厅里品茶,看见夜的到来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被掩饰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红茶杯子,优雅地将双手交叠在腿上。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呢?”平静漠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有13年了吧?”虚假的微笑面具永远无法将笑容传达到心底。
“嗯,是啊,”夜并没有因为对方刻意营造的距离和落差影响,依旧保持著一贯随意的应接方式,毕竟他和易家再也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再也没有卑躬屈膝的必要。“如果不是易家,这13年也许我不会过得那麽好,”是讽刺也是事实,相较於这里的阴险狡诈,他还是更喜欢酒吧里那种赤裸裸的欲望和贪婪。
“是麽,”嘴角扬起不经意的弧度,对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易天羽说道,“天羽,你先回房。”
“我和夜有话要和你说,”下意识地握紧了夜的手,易天羽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夜?”挑眉,然後掩嘴一笑,“这是你现在用的名字吗?酒吧里的?”
“嗯,”没有因为对方表露的不屑而生气,因为那个女人的性格早在13年前他就知道了。只是,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易家一直都知道他的动向,但却又刻意向其他人隐瞒,包括易天翔在内。
“13年来第一次正式到访是为了什麽?”
“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你儿子在交往,”是告诉,不是请求。
“交往?!”忍不住嗤笑,仿佛夜说了个多麽可笑的段子,“你认为我会答应?”
“我没有询问你意见的打算,不过是礼貌性地告知,”不管易家赞成也好,反对也罢,他握紧了手就不会轻易放开。
“哼,你把这里当作什麽地方了?”
“妈妈,”从对方进来开始就没有作声的易天翔终於开口了,“易家,有我就够了吧?”权力也好,地位也好,金钱也好,有他这个儿子来获取就够了吧,已经没有必要再赔上另一个人的幸福了。
看著於璟那只紧握著天羽的手,易天翔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触和悔恨。如果当初他也能这样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是不是一切都能被改写?然而,他已经没有如果,没有後悔的余地。已经忘了是从什麽时候,他开始怀疑母亲之所以牺牲於家的原因。也许并不仅仅是小舅梁佑振非要针对於家不可,而是母亲想要借此机会一石二鸟,除去於璟。尽管那时候於璟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并不像现在他和天羽那样清晰,但是向来敏锐的母亲大概早已察觉。被所有蒙在鼓里的只是他自己而已,什麽都不知道,竟然在最後的瞬间放开了对方的手。也许不该去责怪任何人,是他自己过於脆弱的信任断送了曾经的爱情。
“你在说什麽呢,天翔?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什麽叫做易家有你就够了?”梁佑琦故意曲解了易天翔的意思,“而且我怎麽可能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一个在夜店工作的人?”
“夜的事情难道不是我们一手造成的吗?”终於忍不住的易天羽上前一步反问。
“天羽!”提高了声线,用眼神狠狠地警告了自己的小儿子,然後倾身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了一口,换回正常的音调,“13年前的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如果当年於家没有做错,为什麽那麽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提出异议呢?”既然是错误,那麽就要错到底,让所有人都认同那个错误其实是最正确的存在。
“13年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也没有打算以此来追究易家什麽,”没有因为对方不分青红皂白的话而生气,夜只是很平静地再次重复自己的目的,“不管你是否同意,我和羽是不会分开的,不会再像13年前那样。”
大概有些事情就是所谓的上天注定,13年前在易天翔舍他而去的时候,那瞬间吞没所有的绝望让他从此把自己埋葬在没有明天的黑暗里,不再去在乎些什麽,只管放纵地生活,直到尽头。可是,13年後的今天,就仿佛过去那幕的再现,然而不同的是,他还紧紧地握著易天羽的手。也许,13年前的分离,是为了13年後的相遇。如果那一刻他不曾对易天翔死心,也许这一刻他不会牵著易天羽的手,所谓的命运吧。
“13年前是怎样啊?”额外的声音从高出插入,带著些许嘲讽的意味。
“呃?!”夜抬头看著那个站在二楼回旋楼梯口的男人,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梁佑振。”
“夜?”易天羽感觉到握著自己的手的异样,不解地抬头询问,“怎麽了?”
“没什麽,”低头,给对方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後重新看向二楼,“没想到你也在这里,”那张让他看见就觉得恶心的脸。
“还以为你会很高兴看见我呢,於璟,”梁佑振一步步走下楼梯,脸上的笑容藏著丝诡异,“毕竟那麽多年不见了。”
“所以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的,”夜努力地压抑著心中渐渐抬头的火苗。
“那真是可惜了,我一直都很想再见到你,特别是从姐姐那里知道你在酒吧工作以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黑色的眼珠子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夜的身体。
“佑振,现在不是你叙旧的时候,”梁佑琦出言阻止了那场一触即发的战争,“於璟,那我也告诉你,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也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妈妈!”兄弟俩人齐声喊道。
“你的对手是易家,”无视自己的儿子,梁佑琦直直地看著夜,“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是吗?”夜很不以为意,“我觉得我的敌人只有梁家而已,”说著,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梁佑振。
“你……”挑衅的话语让梁佑琦气结。
“天羽我送回来了,不过易家的大门不足以阻挡什麽,这点你比我更清楚,”夜回头对身侧的易天羽说道,“乖,回房去吧!”
“我跟你一起走,”在夜松开手的瞬间,易天羽反握了那只手。
“那只是逃避,难道你认为我们会输吗?”
“当然不会!”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那麽大概真的无法办到,可是现在夜和他在一起,所以他有绝对的自信。
“那就是了,”习惯性地用手揉了揉易天羽的头发,“我要走咯,上去吧!”
“嗯,”他相信夜,相信即使这一刻松开了手,心灵的羁绊仍然维系。
“那麽,我先告辞了,”目送易天羽上楼後,夜礼貌性地欠了欠身。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虽然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妨碍,不过他和易天羽的话不会有问题的,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那样的悲剧重演!
第28话 所谓事实
几天来断断续续的雨依旧无法驱散闷热的空气,即使到了傍晚时分,没有太阳炙烤的大地仍然热得发烫。易天翔站在房间的露台上,点燃了香烟,白色的烟嫋在空气中飘散,摇摇摆摆地没於无形。易天翔微皱著眉头,显然尼古丁的味道并没能让他的神经真正舒缓下来,就连吐纳中都藏著暗暗的叹息。
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沈寂了13年的事情会因为於璟和梁佑振的相遇而重新被翻出来。当然,他也并不害怕当年的真相被曝光,或者说,其实他还是挺希望真相能够被说出来,好还於家一个公道。即使,即使这些对於现在的於璟早已毫无用处。他所担心的只是13年前事件的重演。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被隐瞒了那麽久,想必母亲和梁佑振都不会希望事情在这个时候被翻出来,因此似乎难以避免地,他们会打於璟的主意。可能会是威胁利诱,也可能会是曾经的重演。
“哥,”在易天翔为夜的事情而烦恼的时候,易天羽站在半开的房门前,“可以问一些事情吗?”上午在客厅的氛围,就算是傻子都能感觉到异样。如果不去深想,他会把责任归咎於过去的那件事,可是夜和小舅之间对话所隐藏的意味却让他无法这样单纯地去相信。之前母亲仅仅告诉他,夜父亲的死亡是他们的错,可是具体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什麽事情,他却一无所知。
“你要问关於13年前的事情?”摁熄了手中的半截香烟,易天翔背靠在露台的白色栏杆上,他早就知道易天羽会按耐不住过来询问的,只是时间上稍微比他所预料的推迟了些。
“嗯,”看著对方的态度,易天羽知道这一次他不会被拒绝。
“具体发生什麽事我并不清楚,”对於这段对他而言极其重要却又极其无力的过去,易天翔只有乏力的无奈,“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留下太多可以追寻的痕迹,有的只是妈编造的那套说辞。”不管是对那天事情的解释,还是後来於家的下落,所有的一切都被掩藏在黑暗里,以至於这麽多年来他都得不到任何关於於璟的消息。
“可是哥接过易家之後难道也没有查到原因吗?”如果说当年是父母刻意将事实隐瞒的话,他能够理解,可是在父亲死後,哥哥接过当家的位置时,那些曾经的秘密对於他应该就不是秘密了。
“只能说知道了事实,”的确如易天羽所言,在接位後,他特意翻查了关於那次事件的所有记录,也把原本被封锁起来的关於於家的消息和动向掌握了,可是他最多也只能说他了解了那天具体发生过什麽事情,但背後到底隐藏著什麽,到现在依然是一个谜。
“什麽意思?”
“我所知道的只是,在夜的父亲於穆阳负责的分部里发生了命案,而死的刚巧是御天门老大的妻子,易家为了给对方一个交代,而把於穆阳推了出来。”这种骗三岁小孩子的把戏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捏造了一堆所谓的证据,把於家当成了替罪羊。
“爸怎麽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相信,不相信那个精明的父亲会如此不明就里地把昔日的友人推向死亡。
“天羽,如果当所有的证据和证词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的时候,你该怎麽办?”当时的父亲大概也是无奈吧。可能是迫於明白在眼前的所谓证据,也可能迫於母亲的压力,总之最後他还是保持了他所谓的公正。“在周遭的压力下,如果拖延时间追查,最後只会落人口舌。”
“那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易天羽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不要忘了我们生存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这里本来就是如此暴戾无理的。”就算没有任何理由都可以将人置於死地,更何况是表面看起来证据确凿的?
“可是……”握紧了拳头,他明白哥哥所说的话,曾经他也认为这样的事情在他们所生活的世界里显得再正常不过。可是现在事关夜,心便无法如此理智地去思考。
“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真正的凶手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去求证,毕竟最後他不可能真的把对方怎样。而更重要的是,於璟那家夥根本就没有这个心,对於他而言洗雪沈冤,还不如永远埋葬。
“小舅吗?”根据易天翔的话,加上早上客厅中所听到的,他也能猜个大概了。
“除了他大概没有什麽人能让妈费那麽大的劲了,”尽管他们自认为掩饰得很好,表面功夫也很充足,可是背後的目的却经不起任何推敲。
“可是……”皱了皱眉头,易天羽总还觉得哪里有什麽不妥。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夜也没有追究的打算,只是,”想了想,易天翔还是没有说下去,“你和夜的事情大概还需要扰攘一段时间。”
“我没打算非让妈接受不可,”从昨天打定主意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这是他的人生,不是母亲的,所以就算得不到她的同意,他也不会轻易放手。
“我知道,”大概没有什麽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弟弟的性格了,“我会帮你们的,”也权当一种赎罪吧,对於璟的。
“哥…还喜欢夜吧,”即使对於他们的事情没有说些什麽,可是他看著夜的眼神却什麽也掩饰不了,如果没有那一段过去,也许现在和夜在一起的就不是自己了。
“夜喜欢的是你,”曾经属於他的已经被亲手葬送了,“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够了,”他所无法做到的,想必易天羽会替他做到的。
“嗯,”易天羽站在原地有些迟疑。
“怎麽了?”走上前,用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夜和小舅以前是什麽关系?”没有任何根据,仅仅是一种感觉。
“为什麽这样问?”於璟和梁佑振吗?易天翔抿了抿唇,他还从来没有将这两个人想到一起过,毕竟於家和母亲娘家的人关系并不算好,充其量也不过是出於礼节性的问候。
“没什麽,只是好奇,”从对方的反应上看,显然不知情。可是曾经和夜如此亲密的哥哥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些事情,难道是他多心了?
从伊天翔的房间出来,易天羽还在想著夜和梁佑振之间的关系,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但是既然哥哥不知道,那麽他也只能向夜求证了,只是……夜那家夥会不会坦白还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易天羽边走边考虑如何对夜旁敲侧击的时候,梁佑琦也正好朝这边走来。
“站住,”在易天羽打算默不作声地错身而过时,梁佑琦厉声唤住了他的脚步。
“如果是夜的事情,妈可以不用说了,”还没有等对方开口,易天羽便抢先表明立场。
“什麽叫做可以不用说?”梁佑琦转身,气愤地质问,“你以为自己是谁的儿子?!”
“的确是妈生了我,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必须把整个人生都交给你,我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易天羽毫不示弱地针锋相对,他绝对不要做对方的玩偶!
“你…!”打住要冲口而出的话,深呼吸,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什麽自己要走的路,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到底是谁给你的?无论如何你也是我儿子,我会害你吗?天下哪个父母不都是为了自己儿子将来著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