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下)————婆婆
婆婆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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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在不久前,室友中无意间谈到他的话题。
"余志唯,我找了他很多次,但是好像突然失踪了一样。"
"他家里也是,一听说是找他,便被赶了出来。"
对话的是平时与他交情颇深的两人。
而施恩吉却是例外。在余志唯没有被退学之前,这两个人便在学校里势成水火。
"我则是听说有人看到他不久前还跟流氓混在一起,跑债给人追哦!真丢脸。迟早会出事的吧?"
所以随即听到的便是一边悠闲地翘著一双笔直的长腿,躺在床上看书的他一副招牌的不怀好意的声音。
但是当时他的口吐恶言只是换到寝室里其他两人见惯不惯的大白眼而已。
而让人没想到的,越是对手的话却越是成真了。

36
我的反应一直是沈默地站在一旁。
心情其实相当混乱。勉强要说的话,就像被挖走了心脏一样空白。但是没想到要告诉旁人。
"喂!官语目,你没话要说吗?"不但是施恩吉一人,旁人竟然也是一副理所当然我要哭泣的样子。难道我之前是因为哪个人才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没有人会了解吗?
"每次我们想教训你的时候,都是余在罩你的啊?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现在还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你不是很会笑的吗?你干脆笑出来啊!"
"......"被揪住的领口令呼吸困难,我皱起眉挣脱。
"如果死的是我的话,你们恐怕就不会有相同惋惜的想法了吧?"
我果真笑起来,很惊讶自己还能说出这种云淡风轻的话。不过内心却混乱难当。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果然很快就被狠狠地甩到了墙上。
肩膀碰了壁,发出巨响,似乎脱了臼,蚀骨地痛。
"像你这种阴险的人,早就看不惯了!"
"......"抬起手扶著被摔伤的肩膀,我没有回话。
突然变成了众矢之的,让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可笑。
我又不是那个人的谁,凭什麽每个人都将矛头指向我?
让人看不惯吗?之前不是明明一直微笑著的吗?好辛苦。
只是现在不笑了而已,却被认为是幸灾乐祸。
我只是胸口痛得笑不出来而已。
"对不起......"我继而抱起头,滑下墙。
余志唯,他是一直以来曾经最接近我的人之一。也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封闭自己之後,第一个主动接近我对我示好的人。原本是我想小心翼翼维持友情的对象,却在後来突然变了质。
他对我的恶毒让我害怕。那是大三下半的时候开始,对我突然间变得冷漠的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麽,从来不擅长打探人心的我陷入一片迷茫。
然後不久的那个晚上,我被差不多要完全敞开心胸的对象,丢弃在陌生的地方。被孤立之後感到绝望。
本来我因为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不期然那个人却出现在我面前。於是当我想变成另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却继续被嘲笑著。
现在嘲笑我的人突然就消失了,而且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我一点也没有感到松了一口气。
胸口好痛。痛得没办法呼吸。
房间里渐渐没有了人,我原本拿出来吃的药掉到了地上,恍惚间我想放弃地垂下手。然後有一个人站到了面前。他捡起来交到我手里。我抬起头,看到了施恩吉的脸。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主动开了口。
"前几天说了那家夥的坏话,没想到却真的言灵了。觉得很抱歉。想去跟他道歉。一起去吧!"
"......"
"再晚就见不到了。"
我抬起头看他,然後点了点头。
余志唯是本地人。不过到这次却是我第一次去他的家里。那是一个书香门第,儒雅的父亲与美貌的母亲,表情都相当凝重。
遗体还没有入殓,看起来就像耗尽了生气一样,看起来苍白地睡著。他的一个哥哥守在旁边。知道我们赶来见最後一面,便说了"谢谢"。觉得空气太过窒息,所以我上过香便不想久留。一个人刚走出他家一重重的庭院的时候,他的一个姐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我疑惑地停住,便接过了她递到我手中的一本书。
"这是志唯之前交代过要给你的...我刚刚听说是你......"
她抽抽搭搭地讲著,我说不出什麽安慰的话,只得默默地接过。
设计新颖的封面,干干净净的。上面是用白色的斜体写的书名,《白泉》。作者是加尔。
我见过同样的另一本书,只是旧了一点,是在学校的图书馆。
这是什麽?
你不会看啊?小说啊!
哦。
我从学校偷出来的。
...干嘛要用偷的啊?
是同性恋小说哦,很罕有啊!没想到学校会有。
那...也犯不著......
恩,你要看吗?
没兴趣...
为什麽?看看又没有关系?
我说过没兴趣,你自己看吧。

在回学校的地铁里,我反复地这样疑惑著:
余志唯为什麽会给我这本书?
除了他自己,也许现在谁也不知道了吧?
想到这里,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整节车厢的人都在看我。但是却顾不得了,在接下来的一站,匆匆下了车。
回到宿舍,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我爬到了床上,安静地翻开那本书。
这并不像是一本现在流行的书,却用了流行书本的装帧,这样看来的话,因为学校图书馆会有这本书而让人觉得奇怪也很自然。
内容之前已经看过几遍,毫无出轨的内容,安静地像一篇童话。
当初在图书馆看的时候觉得余志唯像对待禁书一样的态度觉得好笑。
现在再去看的时候,童话却变成了利器,把我的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我"喜欢上了沈默寡言的高年级学长,不断地想办法引诱他说话。
然後为他的声音著迷。而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朋友告诉"我"说:"白泉是天生的哑巴哦!"
没关系!就算你被所有人误会也没有关系。请就跟我一个人说话吧。
当时怎麽也想不到余志唯会喜欢这样的一本书,事实上就连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几天前施恩吉胡乱的猜测到这个时候也让我感到难受。
我完全想不到余志唯是怎麽看待我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喜欢的人却绝对不会是我。
因为说来可笑,直到他死之後,我才发现自己一直觉得羡慕的是个意外脆弱的人。也许他想从我身上得到某种鼓励也说不定。但是当时一直陷在自卑中的我根本不可能顾及他的内心。所以,自私的我并没有资格称得上是他的朋友。
都是你害的!
现在再来想他当时跟我说的话,刺耳之外是无尽的悔恨。

成天的阴沈之後终於下了一场雨。
我呆在学校的地下通道躲雨,一边突然感到非常想念龚限休。
想见那个人。想听他的言语暴力。就算被说成犯贱,也好想紧紧抱著他。
时间在我的不断犹豫中推进著,知道"anyway"的热闹还是如往常。
大家都开始在找实习的出路,或者是准备考研究生。
仿佛毕业之後继续所学专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确实理所当然。我笑自己竟然会想这麽愚蠢的事。但是事实却是我一点干劲都提不起来。
学校的课程剩下不多,我却只是走一天算一天地这麽打算下去,反正希望我最後成为牙医的只有父亲而已。可这根本就不是我的本意。
"那你其实想干什麽?"
龚限休有一次装做好奇地问我。
"呃,搞笑艺人。"我直言不讳。
龚限休笑得腰也直不起来,最後指著我的鼻子说,"哼哼,光看你这张脸就感觉相当有发展潜力!远大的志向啊!"
我分不清他是嘲笑还是褒奖,黑著脸开始自暴自弃,"反正我长得不好就对了!"
"不是啊!语目你很漂亮啊!"他恶心地摸摸我的脸然後假装认真地说。
漂亮?这是形容男人的组词吗?我应该觉得高兴吗?
"相信你我才是白痴。"我冷哼。
"你本来就很小白嘛还用说?"他敲著我的脑袋就来要挟我。
"干...干什麽啊?"我惶惑地挣扎。
"很早就像这麽做一次了。"
他看著我,流氓一样的笑容,让我担心地眯起眼睛。然後是被不知道是什麽的粉状东西呛了满口。
"什...什麽?"白粉?咳咳!
"只是普通的粉扑而已。"
他的声音里有忍俊不禁的笑意。我睁开眼发现他手里拿著的果真是一堆化妆品。
"哪来的这种东西?"
"特别为你买的!上次让你扮女人实在太好玩了,所以忍不住就想再来一次。"
他笑得前俯後仰,这个男人的个性绝对有问题,各位记得吗?每天早上这位大爷的兴趣就是给本芭比娃娃梳头,我只有气不打一处来地看著他。
"店员小姐说,皮肤白,却看起来像男生的最适合用这一系列的化妆品。什麽名字忘了。"
什麽看起来像男生,根本就是男生好不好?一直到他拙劣的化妆技术到了最後,他才拿起一盒不知道虾米东东的东西跟我讨论,"你说,这个粉底霜是干什麽用的,我之前没有研究过,不过看起来很多余的样子。"
光看我脸上这些感觉会随时往下落的粉我就大概知道这东东是干什麽用的了。否则谁看过哪个稍微擅长化妆的女人化得出这麽飘扬的妆啊?我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总算知道龚限休没有经历过什麽打工了。
"我说,你的粉会不会涂得太白了一点?"
我自己是觉得我本来的肤色就有够寒意滚滚的了。
於是我朝他阴阴地一笑。
"哇!吓死人。魔鬼搞笑艺人!世纪末僵尸大复活!"
他捧著肚子大笑。
我无奈地看著他,最後也开始忍俊不禁。可是很快我的笑容便定了格。
"下次就让我化过妆再出门吧!"
死也别想我答应!我白了一张曹操脸,在心底念著各路神仙的名字求救。
跟他在一起真的会很痛苦啊!
不过现在却可笑地在想念这样的痛苦。

终於鼓起勇气,再次去anyway,纯粹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一进到里面,便被满场沸腾的热气给震慑住了。anyway只是不兼营其他的普通的PUB而已,却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闹。我皱著眉头在角落里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远远地看著坐在高脚椅上对著麦克风用力拨著吉他的男人。
那家夥对音乐也有一套,在他的酒吧里,即使是驻唱的专业歌手也用佩服的语气称赞过他。
为什麽你会弹吉他?
因为以前做过在乐器行的打工。
他理所当然地这麽回答。这种事情!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所隐瞒,不过说实话,那个家夥还真的是什麽都会呢!苦笑。
坐在他的旁边是一个穿著豹纹长外套的高个子外国人,正和著龚限休的琴声唱著快节奏的英文歌曲。旁边有一堆人在给他们两个鼓噪。我不是很擅长音乐,所以只是在一边安静地看著。
我喜欢的男人果真是个厉害的人,就算言暴,就算纵欲,就算有时候会鸡婆,还是出色得让人嫉妒。
......喜欢的男人。
我咬紧了下唇。不想再否认这个事实了。
好喜欢他!
离开他之後,难道不是满脑子装著他吗?
所以现在才会坐在这里,贪婪地一直看著他。一直到打烊。
龚限休跟那个外国男人都注意到了我,但是与另一个不同,龚限休跟那次一样,对我视而不见。
我点了酒,送来的却一直是果汁。
店里渐渐没了人。连服务生也陆续走掉。然後,我感觉到那个男人走近了我。
"喂!我们下班了哦~!"不知道是不是普通话不标准的原因,他的声音带著好像有些故意的做作腔调。
"......"我没有理会他。对他刚刚一直独占著龚限休的视线感到一丝不满。
"喂!好阴沈的孩子哦~叫什麽名字?"
他有些吵人地在一边说话,我抬起眼,同时瞥向吧台後面的男人。
龚限休自顾自地整理著东西,根本不看我们这一边。
他冷漠的态度有些激怒了我。
我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朝他露出微笑。
"我叫加尔~(。"他高兴地挨著我坐下,甚至还把手热络地放到我的肩膀上。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便发现外国人的轮廓果然鲜明。海水结成冰一样的兰色眼珠子仿佛有把人吸入其中的魔力。那样漂亮的人,跟龚限休是什麽关系呢?我低下了头。
"你很古怪。"
他在对我下定义,"不过我喜欢你哦~"
"是吗?"我瞄到龚限休意外地抬起眼睛看向这边,便鼓起勇气不失时机地对住加尔近在咫尺的嘴唇亲了下去。
"咦~~"加尔疑惑地轻呼,"好积极的孩子也!"
这麽说著,之前搭在我肩膀的手指顺著他身体姿势的改变往下移动,然後停留在我的胸前。隔著我身上的毛线外套,他的食指跟中指竟然夹住了我的乳珠。并且慢慢地摩擦起来。
因为太像龚限休的动作,所以我一下子呆住了。然後他的另一只手便趁机捣进我的衣服下摆。滑动的手指没有过多久便挣脱开皮带的束缚,直接伸到我的要害抓住。
我这下子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美味的男生~!"他在我的耳边柔柔地说话。伸出舌头舔进我的耳廓。他调情的动作跟龚限休好像。一瞬间我的精神错乱了起来。
"啊......"
忍耐不住时我张开口喘息,对方的手指不失时机地伸了进来。光滑的指盖碰在舌头上的触感好舒服。最後他将嘴巴顶在我脖子上,隔著皮肤用力地吸吮。
好像...不行了......我惊讶地全身都颤抖起来。
浊白的液体在痉挛後射在了他的手中。
"好厉害!这麽快就可以了?"他的声音似乎压在舌头底下,但是我却可以确定龚限休一定是听到了。
我有些乏力地将脑袋往後靠到加尔肩头,半迷起眼睛,直直地看向龚限休的方向。
"龚,他好可爱,过来一起玩吧!"而耳後的声音也同样朝他大喊。
龚限休嗤了一声,收拾好吉他,朝我们走过来。
我紧张得身体都开始发痛。然後看著龚限休上前拉起了我的手。拖著。扔了出去。
"喂!"我听见加尔不解的询问,然後是龚限休的一声"少丢脸了!"门当著我的面前关掉。
我回头看著店旁边的小巷。顺著那里的阶梯上去,便是龚限休的住处。在狭窄的楼梯口,我曾经被龚限休压到栏杆上面。让我全身都麻痹掉的吻...他的眼泪...我如遭电击地发出一声呻吟。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是那麽煽情!还有,曾经因为我要离开所以掐住我的脖子的手。那种灼热的十指触感却还深深地烙印在心里。
我的手指几乎悔恨地抓进皮肉。没有了。时间永远是向前推进的。所以以前的所有都死掉了。现在的龚限休已经完全可以对我冷淡。这是对我逃避的惩罚。
而我现在却还妄想借用他人引起他的嫉妒心。果然是太丢脸了!可是为什麽他可以这麽简单就放弃我了呢?
太不甘心了。

 

 

37
余志唯下葬那天,我仍是用那张被人说为不近人情的脸,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看著,听著。
印入眼帘的是成片的黑色,冲进耳膜的是低低的哭泣声。
而之前对於死人的悲伤,被刻意地压抑过後,随行的人们表现出的是一种与现实反差极大的冷漠,包括之前已经哭过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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