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下) 阿炸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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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勒把我扯起来,我踉跄了两步,然后困难的侧过来,看着全身充满杀气的他。他的刀尖沾满鲜血,身上也着细细长长的深浅不一的伤口。那双曾经狂妄的双眼里此刻布满了无数的血丝与恨不能把所有人千刀万剐的怒焰。我平静的想,我似乎没有得罪过这个人。



我扎勒抓牢了我的长发,冷酷的掀动嘴唇阴笑:“上邪,你选的好男人!封隳把我们苗疆的人全杀光了,你说,我该拿他最宝贝的你怎么办?是不是也应该慢慢的折磨至死?!”



我望着扎勒闪着狠毒光芒的眸子,身体一片冰冷,我知道封隳不会放过扎勒,但是我不知道,他会用这样残酷的手段来报复。



扎勒凑进了我的脸,强烈的血腥使得我的喉咙一片生疼。扎勒突然笑了:“上邪,你这永远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是让人又爱又恨啦!真让人按捺不住想看看除此以外的样子,你都不会笑吗?你恐怕从来都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将是怎样的艳惊天下,像你这样的美人,任何一个拥有你的人都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人,但是,”他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愤恨而且奸邪,“你知道吗,很可惜,那个男人是封隳,是和我苗疆有着深仇大恨的封隳。他毁了我苗疆,我不能奈他冰宫如何,可是,我可以毁了你,毁了剑阁,你看,剑阁那些半大的孩子多么的可爱啊,你能够想象他们横七竖八的在血泊里挣扎的样子吗?”



我的血液几乎快要凝固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充满仇恨,已经没有了半点理智可言。



“怎么,你也会怕?”扎勒讥诮的看着我,“多稀罕啦,你居然也会颤抖,可是你有想过吗?苗疆那些无辜的孩子,他们那么的幼小并且一无所知,你的封隳可有放过?!你说话啊?!你不是会说吗,给我装什么哑巴?!”扎勒狠狠的揪着我的长发,使劲的朝身侧高大的槐树撞上去,我不觉得疼,真的,只是长长的头发垂下来,迷乱了我的视线,有无数的槐花纷纷而落,犹如落雪满衣。我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接住了一朵盛开的槐花,风一吹,它就不见了。



扎勒迫使我再次扬起脸,额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过,我诧异的想,原来自己的血,居然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的冰冷。



扎勒看着我的样子,得意的笑了:“我就知道,留下最后一口气闯进剑阁抓住你,肯定是个了不得的方法,我很聪明吧?封隳也太大意了,居然让我有机可趁!上邪,你说,我要不要像三年前一样,在你脸上划下永难磨灭的痕迹?毁掉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是多么的具有成就感!当封隳看到你惨不忍睹的容颜的时候,你认为他还会要你吗?他爱的不过是你的脸,当你的脸你的纯洁,全都被玷污的时候,他就会像扔破鞋一样的丢弃你!那个时候,上邪,你会怎么做?”



尖锐的刀尖抬高了我的下巴,我艰难的睁开眼平静的看着面前面目一片狰狞的男人。他眼中倒映的人蓬头垢面,有殷红的鲜血以一种淡淡的色泽迅速的染红了我的眼迹。一丝鲜血顺着刀锋滑了下去,滴落到我洁白的衣衫之上。



扎勒疯狂的大笑,有冰凉的触感划过我的脸庞,扎勒使劲的揪紧了我的头,我感觉脸上无数细长的线在延伸,淡淡的殷红逐渐的变成了浓稠的血红,充斥了我所有能看见的天地之间。扎勒松了手,我的身体无人的跌倒在草丛之上,意识模糊一片,我突然之间开始想,断了线的风筝,会怎样的飘落。



扎勒蹲了下来,笑着道:“上邪,真不知道,三年前的故事会不会重演!”他的面容布满血垢,所以这个笑容极度扭曲。



“上邪!”一声暴吼,我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闭上了眼睛 ,开始昏昏欲睡。可是,我的身体一僵,蓦然的睁大了眼,我的脸,我的脸……我轻轻的摸索到自己的脸,满手粘稠的液体,决不能让封隳看到我的脸,决不能!我慌张并且胡乱的擦拭着脸上的鲜血,可怪异的是,手上的液体却越来越多,大片大片的染红了双手,衣衫,以及身下嫩绿的青草,还有那几许如雪的满地落花。



“上邪!”在我身后看不到的封隳口中喊出的声音是如此的心慌与痛惜,可是,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封隳,如果你此刻看到我这张伤痕累累的脸,你是不是真的会如扎勒所言的那样对我弃如弊履?这世间有太多令我害怕失去的东西,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去拥有。可如今,我在失去太多太多之后才幡然醒悟,自己原本得到过那么多,而我却不知道。



有脚大力的踩到了我的背上,我听到了清晰的骨骼断裂的声音,从口若悬河中涌出的东西染色了身下最后一朵洁白的槐花。我的双眼一片迷蒙,似乎起风了,又似乎没有。



“怎么样,封隳,你杀光了我苗疆所有的人,我就光伤伤你一个上邪,心疼了?”扎勒张狂的笑着,完全的豁出命去般的肆无忌惮。



“放开他!”封隳的声音里多了不容置疑的愤怒与隐忍边缘处蓄势待发的剑拔弩张。他那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却因同一个原因再度被同一个人所要挟,这一次,扎勒没了任何胜算,因为我,已经不是最初的上邪了。



扎勒松开了脚,再次把我提了起来,他扯住我的长发板高了我的脸,疯狂的笑:“封隳,你看,你最珍视的宝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毁掉仇人最心爱的东西时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快感。痛快,痛快,真他妈太痛快了!”



“上邪!”封隳惊呼一声“你的脸?!该死的,扎勒,你居然敢这么伤害他!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我的眼前血色雾一般的飘散,所以,我看不真切封隳的神色,所以就更猜不透他的表情,肩膀上却又强烈的痛楚袭来,如此迅速的侵占我四肢百骸,我狠狠的拽紧了拳头,有指甲深入皮肤,却感觉不到分毫的疼痛,肩膀上的那个字,火烧一般的占有了我所有的知觉。



“放开他!好啊!你接好了!”扎勒大笑着,把我使劲的推向封隳,有凌得的掌风穿透后背,像是震碎了我的五腑六脏。我没有丝毫力气的身躯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里。我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也许真的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了吧。自己那张从来就不曾仔细打量过的脸,这次,终于可以不用再为它费神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冰冷了呢。我眨了眨眼,却发现,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如此困乏,我极度的想陷入沉睡。



有双强劲的大手使劲的摇晃着我的肩膀,封隳透露着恐慌的嗓音像是要泣出血来一般,他大声的呼喊:“上邪,上邪!睁开眼睛,睁开!看着我!”他的声音那么缈远,像风一样虚无,我怎么抓也抓不到。



封隳……我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来,不是因为喉咙有着怎样撕裂般无法忍受的疼痛,而是我,真的没那个力气。



扎勒站在一边大笑,却弃满了凄苦的味道:“封隳,你看,那么美丽的容颜也是同样的不堪一击,你知道吗?我也爱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的爱他!像你这样杀人如麻的恶棍,根本就配不上他的纯真!可是,他居然选择的是你!多么的可笑,狂妄如你,也保护不了你自己最心爱了人,你没那个资格陪在他身边!”



封隳搂紧了我冰冷的身躯,冷冷的抬头望着扎勒说道:“你最大的悲哀在于,你以为爱还有多少之分。你伤害上邪,我一定会一点一点的凌迟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扎勒先是愕然,而后突然仰天大笑,“爱,原来没多少之分啊……哈哈,封隳,我从苗疆的死人堆里逃出来就根本没再想过要活着回去?我将在地下长眠伴随我苗疆的子民,而你封隳,在欠了那么多条命债之后,才真正的永世不得超生!上邪所受的一切苦,都是在为你赎罪,哈哈……”



搂着我的身体抖然僵直,封隳的大手在我的脸上轻轻的抚摸,温柔的唤到:“上邪,上邪……”一遍又一遍。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我抖然睁开了眼睛。因为,我闻到了桃花的香味,那样香醇的飘然而至,一如三看前的那个春天。君涤尘走过来,哀伤的眸子凝视我,然后叹息一般的念到:“上邪,我欲与君相知,欲与君相知啊……”



扎勒怪异的笑着,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弯刀,狠狠的刺向自己的胸口:“铛”的一声,他手中的弯刀应声落地,封卓站在他身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以为死,真的可以是一件容易的事么?”



那歌低垂着头,轻轻的说着:“你曾答应过我不杀宗主的!他既使该死,也不应该死在你的手中,因为你身上,罪孽的血腥已经够重的了。”有什么光芒在封卓眼中一闪而过,然后,他放开了扎勒,可仅仅在他退身的那一瞬间,君涤尘的身影箭一般的掠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君涤尘杀人,并且以这样残酷的方式!那一刻,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扎勒更是睁圆了眼,那双眼,却是如死灰一般,没了任何的神采,因为君涤尘的手,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



那样温柔的君涤尘狂戾的眸子像极了食人的野兽,他在那个刹那,变成了十年前的横空出世的武林盟主,震慑了所有的人!



我果然,永远无法了解这个男人啊!



我想春天就快过去了吧!我陷入世间最深不可测的黑暗里,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醒来。







第四十四章 最终章



梦里那不知是哪一年的桃花,开得如此的妖艳。曾经的桃花人面,早已化为烟云消散。可是,那个奔跑在盛开的桃花林内的美丽女子是谁?她又是为谁,有了那样世间最甜美的笑颜?那样偌大的桃花林,桃花纷飞如舞,洒落沉香满衣,她由最初的快乐变成了最后的绝望,直到桃花依旧,人面不知何处……



我所能梦到的仅仅只有这么多,那年的桃花离现在的春天如此的遥远,已经没有人还能清晰的讯,曾经或许最刻骨铭心的爱恋。再深刻的记忆,也终究会被一点一点的磨灭,直到剩下最后的最后的一点点淡淡的痕迹。



从满是桃花粉红色的梦境里抖然清醒,我揪紧了身下的被子,突然间就开始了悟,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为何就那样离开。烛火轻轻的摇曳,床畔趴睡着的封隳英俊的脸上满是疲惫。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苏醒在依旧漆黑的夜里。



有槐花飞舞,有经意的洒落枕际。我看着自己缠满一布条的手掌,然后摸向自己同样被布条包得严严实实的脸。扎勒划了多少刀,我已经记不清了,很多刀,对我而言,反正也没有什么分别。



我顺手轻捻出一张叶子,难难的把它放入如豆的残灯之中,很快就有无色无味的东西扩散整个房间,整个剑阁,于是,剑阁的所有人,都会陷入甜蜜幸福的梦境,再也不会经历任何的悲伤。



我安静的凝视那张脸,平日阴冷的线条此时一片柔和,封隳,这个在我苍白的人生里硬生生的涂抹上好大好大一片黑色的男人,用他的一切以我的记忆里烙下他的男人,我的肩头,开始有延绵起伏的疼痛,逐渐的麻痹了所有。



他安静的沉睡,我安表的看着他。没有人会想过,这一刻是不是会凝聚成永恒。



然后,我迟缓的下床,胸腔中有难忍的疼痛,怪异的向全身侵袭。我踉跄了一下,挟住了门框,身后的封隳陷入了深沉的昏睡,我抬起眼,然后走了出去。剑阁的夜晚还是一如多年以前的清冷,带着霜重露湿的温润味道。轻盈的沾染了我的衣衫。我不知道,原来短短的一段路,也居然会走得如此的艰难。剑阁的所人有一同陷入了沉睡,他们都不会知道,我在这样的静谧并且没有月光的夜里步履蹒跚。



春天的夜,沉的更加的寂寞。



我站在窗台之外,看着点点烛火的房间里,流深与乱忧相拥而眠,已经没有爱情了,因为流深已经成为一个一无所事的小孩,他忘却了所有的悲伤,可以完美的活在快乐与最纯粹的无忧无虑之中。那是世间最可遇而不可求的境界,也仅仅为他一个人所独有。付出的代价却是,其他所有的人承载了他的全部伤痛,从此以后,乱忧将归还他所有的爱,在一切都迟了十年之后。那样满含深情的温柔,唯一的遗憾在于,流深再也觉察不到了。



我虚弱无力的靠在身后树皮驳杂的槐树之上,槐花纷纷而落,像是漫天的大雪。我想,雪谷那场永无止境的大雪,到底是为什么而下的?那厚重的积雪,是不是永生就真的不会融化?没有人难给予我答案,一如多少年来的每一次。



江湖,从来都不是我的江湖,正如剑阁,从来都不是我的剑阁。我只属于雪谷,仅仅只属于过那个地方。我终于醒悟在所有的纠葛之中,然后,慢慢的踱了出去,剑阁最后的槐花在我身疯了一般的飞舞。可惜的是,从今以后,我再也无法看到,或许,我从来都不曾真正的看清楚过,那样娇小的花朵,到底有着怎样的灵魂。



我走过去走过去,踏过参天的古槐与满地的药草,蜀山犹如冲天的剑一样在我身后巍然耸立。走过去走过去,然后,我就抛弃了所有,包括流深乱忧,包括君涤尘,包括封隳,包括剑阁……



上邪剑留在了剑阁,因为它本来就是剑阁的,我将去往雪谷,因为我本来就是雪谷的。我从来都不曾属于过江湖,所以,我无需过问任何的武林之事。



雪谷那么那么的遥远,我不知道自己会走到何年。我只是揪紧了胸口,慢慢的行走在这样漫长望不着边际的路上。



即使我没有过问,可是,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君涤尘用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平定了武林的纷挠,用着我永远匪夷所思的手段。他配合土地措征服了整个武林,封措可以一统他所要的天下,但是,他必须还江湖一片安宁。江湖如此可笑,那些声称自己为江湖之人的肖小鼠辈在戮开始的时候,就投向了强大的一方,他们的目的,仅仅在于能否保住自己的小命,其余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君涤尘在十几年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永远不得而知,而在十几年后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不得而知,当年的柳娉婷用尽了一个女子所有的妖媚都未能续写她梦想中的英雄佳人的传奇,而后她堆积了所有的心碎,一个人躲藏在雪谷细数那些微小得如同尘埃的碎片,她爱的那个人除了一幅画什么都没给她留下,所以她最后死的时候,陪藏她的,就仅仅只剩下一幅丹青。那么我呢,我死去的时候,会有什么陪伴我?胸口有冰凉的东西碰触到我更加冰冷的身体,我的整个身体为之轻轻的一颤,那是一把小巧的剪刀!在冰宫,它代表封隳不可进犯的身份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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