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分手————D·Flowright
D·Flowright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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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是死于肺癌,所以我唯一从小到大的坚持就是不抽烟。上大学时寝室里的一群烟棍,常常把我熏得无处可躲。许翔来串门时,也会跟着抽上几根,见我皱眉发火,只是嬉皮笑脸地揉我的头,说男人嘛,哪有那么婆妈。我不明白,这样的恶习,也算是一种标志吗?会让人乐此不疲,看那烟头明灭的燃烧,就像是烧着自己的健康,很有意思么?吵过几次后,我也放弃了说服许翔戒烟,只在他们吞云吐雾时把窗子打开,也不管是不是寒冬腊月。与许翔终于分道扬镳,毕业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每晚做梦依旧觉得自己身处那片烟云中,有兄弟的笑骂有情人的体贴有对过去的沉迷有关于未来的憧憬,恍恍不知今夕何夕。
我想我还是染上了烟瘾,间接的,却直接根植在身体里。
那么爱情呢?如何也像是慢性毒药,一次次纠结的发作?究竟是因为昨天而厌恶今天,还是因今天而讨厌昨天?
突然觉得疲倦,像是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却发现原来原来没有什么在前面等我去获得一样的失败感,抽去我全身的力气,没有了期待,本就无甚意思的路途更加没有了继续留恋的必要。
原来,一次次失败的恋爱,是我报复最初无知的凭借,可笑而可悲。这无聊的游戏,最后只不过还是剩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去招惹他人呢。
我慢慢地闭上眼,想起家乡秋日里高高的天空,蓝蓝的,还承载了那么多少年轻狂的天真...
"...邹喻,你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低沉而有隐约愤怒的压抑,让正在跑神的我一个激灵,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睁开眼看过去,卧室门不知何时无声打开,周琼穿着之前我们在超市买的情侣居家服,我还笑过傻而拒绝穿的那套,脸上是风雨欲来的阴沉。
"呃..."看看箱子里衣橱里地上床上乱糟糟的衣物,再看看周琼,我竟觉得心虚...等等,我干嘛要觉得心虚!
正想瞪回去,周琼已然两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带来巨大的压力,让我只能仰望。
"你,要逃吗?"他问。
12.
我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角度,抬头看周琼脸的动作会让我觉得没开口就先短一截气势。他的目光太过锋利,竟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我理亏,完全不能开口分辩。不能不承认,这个男人天生就具有高人一等的姿态,我望尘莫及。
周琼俯下身体,将手里的东西丢在床上,我甚至还来不及转头去看那是什么,就被他双手按在床边的姿势圈在当中,那张英俊的面庞就在我呼吸的咫尺范围内。热热的气息扑过来,极危险的距离。
忍不住往后靠了靠,丝滑的触感提醒我后面没有可让我缩小得让他无处可找的地方。周琼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分明是看着我的狼狈而开心的表示。他是个好猎人,轻易地就可以将圈套套上猎物的脖子,似是温柔,全无痛苦,甚至还像是慷慨给与了活动的空间,却又偏恰到好处地让人无法逃脱。一次,两次,我便无法招架。
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我可以回味发笑,又可以丢脸地在他面前落泪,不觉难堪。
周琼眼眨也不眨地望定我,好似从不认识我一般。让我浑身发毛,不禁怀疑他居心叵测。一秒两秒三四五六七八秒...他的定力如此好,最先投降自然是我。我干咳了声,对着如此靠近的脸,真怕口水溅上去:"那个...你不累么?"
周琼的眉头明显抽动了一下,随后平和如旧,带了二分无奈三分无力却还是五分的压人气焰。他抿嘴的动作又持续了会儿,才终于开口:"累。"居然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完全出乎我意料,我傻愣半天才转过弯来明白过来他是在给我答案。
我以为我了解周琼,他的性格他的习惯他的兴趣他的小动作,我以为我都看在眼里。我用我天生的仔细以我最傲慢的态度看着他,获悉他下一步的举动。结果他还是给了我不止一次的惊讶,而这样无可揣测的行为带来的竟是我莫名的欢喜。我觉得他其实不了解我,他却慢慢改变着我,让我为他掌握。多么可怕。
身侧的热度骤然散去,在给出回答后周琼突然起身,他优质的眉眼间有我不明白的受伤神情。我从不知道他也会装可怜。还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周琼存在呢?我没了把握。
"我累,邹喻,难道你不累么?"他说,目光从我的发际移动到我的脸上。"我从来没尝试过这样没把握的恋爱。有时候,我会想,这个人真的是我今天的爱人么?却为什么没有一点真实感?"
周琼有些烦躁,语速也无意识地加快。
"我从来都知道我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软香暖玉我抱过,但同样男友也不缺。我一直知道的感情中,不管如何看得开,依旧存在会膨胀的欲望,爱情是自私的,我以为这是真理。"
这是真理。我用手撑起有点发麻的身子,挪了挪,微微发笑。谁不自私呢,在以为只属于自己的东西面前。我几年前就明白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就像周琼,即使口口声声说他这样认为,也不还是遵照游戏规则,一个个地换,长长短短,也是这么多年。
他许是看出我笑容的嘲讽,眉头皱得更厉害:"邹喻,我不是圣人,何况即使是圣人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不比我们强到哪儿去。所以我不想欺骗自己,所以,跟你提出交往,是真心的。"
嗯嗯,我知道,我笑容变得真诚,我真的知道,周琼在这点上倒不是虚伪,现在我也能从相处的过程中挖出甜意,若不是周琼的演技太过精妙,就是我眼太拙--事实上我还有这个把握。
周琼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些。他看着我的眼,继续说:"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以为我第一眼就觉得有趣的人也会给我接下来的生活带来我所希望的感觉。我说的是真正的两个人生活,而不是我一个人站在中心的位置,看你丈量我们两人间的鸿沟。那种东西,只是你认为存在而已,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和你不同。"他顿了顿,"我们是情人,不是吗?"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傻,周琼带着强烈指责意味的话让我一时间无法作出回应。
"我...我也从来没不以为我们不是情人。"他只看着我,等我回答,半晌我才缓缓开口。然后我也抬头看他:"我以为我了解你..."周琼的紧绷的嘴唇似乎柔和下来,他也慢慢的说:"但也只是你以为的‘了解',不是吗?"
"那么,你真的‘了解'我们的感情吗?"
周琼扔给我一个炸弹,我无法直面,也不想碰的东西。我没办法回答。
他仔细观察我的表情,应该是看出了我的动摇。于是再接再厉,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们的相处的,邹喻,我总觉得你像是站得远远的看我,小心翼翼地顺着我,有时候甚至安静得可怕。
"也许你是怕打扰到我而保持沉默,也许你只是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可是你要知道,因为我们还是情人关系,所以我们之间应该有交流,而不是彼此疏远到这样的程度。就算是隐私重要,但是正常的关心都没有的话,那和路人又有什么不同?
"我甚至希望你有时候也能无理一些,主动一些,这也许说来可笑,你会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可那样的话起码能让我有‘你是关心我的'这样的真实感啊,而不是之前的时候,即使看着你在笑,也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眼里映的明明是我,我却总是觉得我在你的千里之外,隔着莫名的万水千山。为什么呢?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做爱时,那个笑得傻傻似是全无心机却闪动着狡黠的你,难道是我看错了?"
周琼的目光里满是深沉的无奈,他后退两步,移开眼,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邹喻,你真的是因为‘不想干扰你正常生活'这样的理由而让自己游离于外吗?还是你在怕?"
...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样,我闭上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周琼在等着我的回答,等我给他一个我究竟是如何对待我们之间感情的真实想法。可是我该说什么呢?我原来以为他会高兴我们彼此留有这么大的个人空间,但是怎么就又出问题了呢?不好吗?我应该是有理由的,这时却觉得都像是无力的敷衍。
为什么要这么安静,让我觉得呼吸都困难?周琼没看过来,我却依然如芒在背。
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久,我用我全身的力气再次睁开眼,干涩地开口:"我终于我错在哪里了,周琼。"
他带着隐隐期待的眼神终于再次投向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自己根本问不出口的问题此时似乎已经没有想象中重要,我想我明白了周琼愤怒的理由,我从来都只是想回避我不想面对的东西,以前是,现在是,我不想将来也是。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终于要自己解决。
"这就是你要分手的原因吧。"周琼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是没想到我转到这个话题上吧。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但也许不够爱的程度,又或者我没有去衡量过我已经开始依赖你的这种现象,算不算爱。" 我以和他之前一样认真的神色面对着他,发问:"那你呢,周琼,在几天之前,我甚至看不出来你喜欢我,你对我,你认为你有深入到可以说爱程度的感情吗?"
随着我的话,周琼的表情先是微微蹙眉,之后是一闪而过的欢喜,最终全部慢慢凝固在脸上,那是山雨欲来的怒气。我大概说得太过分,但是我一丁点都不想收回,而且我还需要继续说下去。
"周琼,我现在才知道什么都不跟你讲太不公平,像你说的,我们需要沟通。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的是你在看着我,等我开口,或许不是一直以来的希望,可我想我能明白,一切转为失望时的感觉。只不过,周琼..."我吞了口唾沫,那几乎噎死我,眼前这个人出离愤怒而转为冷冽的眼神,居然让我产生"这才是万人之上的气势啊"的无聊崇拜感。"...周琼,你又了解我多少呢?"你的关心你的温柔,用在了你习惯的对情人的照顾上,那却并不止属于我--若论占有欲来讲,我真的是会想太多,即使我没有表达,不代表我看不见感受不到。想什么不讲出来,是我见鬼的龟毛性格的一部分,即使我能察觉到它会带来的不良影响,却还是无法痛快起来,这么多年,还是无法好好转变。只是--
"若说我是隔了疏远的距离看你,那么周琼你呢?什么时候你有试图化解这种奇怪沟壑的表现的话,没准我早就扑了过去。"在每次忽略我的话我的问题时,他总是在做着自己的事,真的听不见;在他下意识散发的优越感面前,我无法说不,因为我也知道他是无心。但还是会不舒服的。我回味周琼这个人的好,让我感动让我觉得迷恋的温暖,可是那也许只是他的"情人"享有的基本权利。我已经尽力去不让我克制多年的斤斤计较作怪,却还是失败了。于是它更糟糕的一面显现出来,我不相信我能去占据我希望的位置,那么放弃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吧。
我知道我是自卑的,刻在骨子里流在血里。
又也许,这也只是我"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竟然会是难得符合我该有的星座特质的一种指责呢。我该觉得好笑么?
我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鸡毛心思,我居然真的笑出来,笑着看着周琼。看见他结冰的俊脸上产生的裂痕,一寸寸扩大,最后他也在笑了,只是那笑意根本没达到眼底。
"好吧,邹喻,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那么,你就要一直想着他吗?"周琼盯着我,已经不止是让我发毛的程度,只让我觉得冷。很冷。
"你爱他,他爱你吧。"他缓缓地拉长音:"那个许翔。"
--是你逼我的。他这样表达着。我开始抑制不能的发抖,手指冰凉却握不到一块去,用力,很用力也捏不起来。我痛恨着我生气时就会这样的无能表现,就像痛恨着我一直不能忘记,不能忽略一些东西一样。
我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活动着已经酸麻的腿脚,一步步走近周琼。整个像是慢动作的过程中,我眼睛像是种在了他表情不变的脸上,移不开分毫。
他与我胶着的眼神在说,他不会收回这话,也不后悔说出这样的话。我想我终于看到这个男人最后不为我知的一面。很好,不是吗...
13.
记不清楚周琼是怎样踹开卧室门,再摔上书房门的。又或者从他嘴里跳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起,我的记忆就开始出现扭曲。
洞开着的房门,有从阳台上吹进来的风涌入,拂乱一地狼藉。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阴下来的,屋子里渐渐变暗,而我的眼前,反反复复,却依旧晕染着昏黄里透着嫣红的夕阳光,一会儿铺在周琼没有表情的脸上,一会儿又打在一张模糊的似曾相识的面孔上,再统统消失掉,只剩冰凉的风,涌进来,困死在这个关着窗的空间里,沉寂下去,消失掉。
我倚着墙慢慢蹲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头有些疼,大概是因为困倦和争吵。努力回想的话,还是可以想起来的。
周琼扬起的手没有落下,看得出他挣扎着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努力。而我只是梗着脖子,冷笑着与他较劲,像是一下子年纪回退到任性的时光,完全不知收敛自己的脾气,与人杠上,也不知道让步。周琼也真是有本事,一句话就能让我不能自己地愤怒。
--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你爱他,他也爱你吧。
那个许翔。
哈,那个许翔。周琼嘲讽的语气灼烧着我的神经,我怀疑我的眼睛都会红掉。人人都知蛇打七寸,不能不说这太过准确,这个人,连同我爬不出的那场恋爱,就是我最经不起戳的穴道。这还是不在学校后,我第一次这样产生揍人的冲动。而很遗憾,我连握拳的力气都已被抽光。只是站在那里,已经是极限。
"...好,很好,你知道他,那就太好了。我是爱他,那又怎样?"也许周琼在这个时候会希望我是个哑巴,就会简单许多,至少不会听见我咬牙切齿却还在笑着挤出来的句子。
"周琼,我收回我对你的一切谎言。说实话吗不是,我就实话告诉你,我他妈压根不爱你!"我寸步不让地瞪着他冷冷的眼睛,哑着嗓子几乎是用喊的:"分手吧,你说分手就快分啊!别他妈的像个娘们,不干不脆!没有谁不都活得好好的!又不用去死!我去死我他妈也不会拉着你!"
好久没有试过爆这么多的粗口,句子说出来却还是依旧流畅得如默念了万遍。原来我天生就是应该这样骂街的人,周琼也许一辈子也没想过他会认识这么个没内涵的吧。看着他随着我的话举起的手,我心里却是无比痛快,甚至希望他的巴掌狠狠地,再狠狠地落下来,把都到这种时候我心里面还他奶奶的残留存在的期待彻底打飞,大家就都能落个清静了。只是这种希望也很快落空,他还掉着冰渣的目光很快平静下去,幽暗成一潭不见底的水。
"...邹喻,你真他妈是个懦夫!"
...我这才知道我才是在做梦,一个噩梦。周琼念惯了商业致词的声音配上这样的句子,一点都不搭,根本不搭。他甚至在吐出某两个字眼时还有些生硬,却没有一点犹豫。就像他随后开门关门一样利落干脆。只剩我留在这个房间里,火气下去了,灭了,灰烬都吹跑了,还是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喂,是在做梦吧?周琼大概也气糊涂了,和我一样。
但是他怎么能和我一样。
我在不存在的晚霞里抱成一团,周围安静得吓人的空气里好像还充斥着激烈的争吵。
...我他妈真就是个懦夫。我小声地念出来,把头埋得更深些,然后用手,将之前接到的,和周琼刚才掉下的,大红烫金封面的请柬一点点绞得发皱,字迹裂开来,成为可笑的抽象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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