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 ————逢君
逢君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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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 ————逢君 
 
 清官
落月楼是城里众多欢场中一家普通的妓馆,而它之所以能维持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独有的清官。
所谓的清官即是只卖艺,不卖身。他们不光有着清丽脱俗的外表,也会读书写字,吟诗作画。然而他们只是妓馆中的清官,他们的才华只是覆盖于欲望之上的一层薄纱,一旦真正勾起了买主的兴趣,它便不再具有存在的价值。
清枚在落月楼做了三年的清官。从十三岁到十六,他不光是落月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城里最红的清官。他的美是少见的,如同白莲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每每出现在人前,他虽总是微笑着,可是那种若即若离、冷冰冰的态度却能让人一望而知。
他是一块美玉,可总也温不暖。
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如此,想要会见他的客人仍是络绎不绝。金银财宝锱铢不断被主人们毫不吝啬地抛出,为的只是一亲芳泽。他是这城里做了三年的清官,谁能先得到他,这无疑不是一种又可以炫耀的谈资。
清枚静静弹着琴,心却不如往日那样宁和。眼下的这位公子来了有好几回了,却不似其他那些客人那样见了他便不时动手动脚。他总是默默坐在他的琴边,用手肘托着下颚,闭着双目耐心地欣赏着清枚的琴声。
一天, 他对清枚说,你的琴声能让我安心,你愿不愿意让它今后永远只属于我一人呢。
清枚一愣,随即莞尔。他苦笑着说,公子很是心急呢。
对方没有接话。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温柔地抚着清枚的眉心。
我只是希望你的眉头能只为我紧锁,你的笑容只为我展开罢了。
他道。
清枚道,真是奢侈的愿望呢。
是啊,真是奢侈呢……
他轻轻抚摸着清枚如玉般的面庞,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
自昊公子走了之后,清枚一个人傻傻在琴边做了很久。他的小厮青歌端着茶问他要不要歇一会儿。清枚抬起脸,呆呆地望着他手的茶杯。
青歌低声惊呼,公子你的脸……
清枚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摸到的竟是一脸的濡湿。
是多久了,从懂事起就有人一直教他要笑脸迎人,不能哭。眼泪要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流。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慢慢地忘记了这种刚出生的孩子就会的天性。那么现在呢,他是为了什么流泪的,是为了自己终于可以找到一个归宿还是自己终于不会再是一个清官了呢。
他不会轻易地就跟随一个人,只有他-昊,他有那么点不同。也许明天罢,明天他就会答应他,答应只属于他一人……

一天,两天,三天……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昊没有来。清枚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寝食难安。青歌见他短短一个月的光景就消瘦了那么多,很是担忧。
终于有一天,他跑进清枚的房间,告知他昊家的败落。那么的突然,让一个原先那样阔卓的一个富家公子一夜之间变得一文不值。
于是诺言在失去了物质前提之下便化为了泡影,消逝于大海。

清枚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是那样的绝然,无人能够阻止。
他整理出了他所有的钱财,林林总总的竟有三千两银子。他把一堆金银换成了银票,厚厚一叠整整齐齐放在老鸨面前。
他说,我要走了。
老鸨冷笑了两声,清枚,你可要想清楚了,只要你一旦跨出了这个门,你便不会再是清官了。倘若以后你又回到这里,你能做的就是像别人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官了。
清枚说,是的,我要走了。

于是,清枚如愿地离开了落月楼。踏出门的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他回首见到楼外的招牌上虽仍红底黑字写着“清官-清枚”的名字,可他知道,明天这个名字便会消失。

当昊见到清枚之时,他只是张了张嘴,半天不曾发出一声。
清枚走上前轻轻靠在他的怀中,柔柔地告诉他今后他的眉头只会为了他紧锁,他的笑容只会为了他展开,他,只会属于他……
昊愣愣地把手放到了清枚的腰上,嘴唇翕动着,是么。
当晚的月光朦胧,好似昊的眼睛,有些迷离。
昊问他,疼么。
清枚摇了摇头,眼角边却滚下一滴泪。
不疼,因为是你,所以不疼。

昊的生意做得不尽人意,这从他的神色上可以隐约透出。
清枚用手轻抚着昊的脸庞,担忧地望着他。
昊突然抓住清枚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温柔地吻着他。
清枚,清枚……
清枚笑着抱住了他,说,不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一直一直……

昊突然心血来潮地带清枚去谈生意,生意对象清枚是熟识的,是他在落月楼时经常赏脸的李公子,当地的丝绸大王。
李公子眼中带笑,上下大量着清枚。
昊公子真是好福气呢,堂堂落月楼的清官居然会为了你而自己赎身。想当时我们那么多有心人士挥金如土,得到的却不过只是清枚的虚心一笑罢了。
昊笑而不答,他说我们还是谈正经事罢。
李公子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清枚道,好歹我们一场相识,我敬你一杯不为过罢。
清枚瞧见昊神色担忧,便毫不犹豫地也双手捧起酒鼎,一饮而尽。
酒水的辛辣比想象中的更甚,火辣辣地直刺咽喉。
他双手伏在桌子上,朦朦胧胧之中竟失去了意识。

酒醒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强睁开双目,诧异的是眼前这个慢条斯理着衣的男子竟是李公子。他一惊,想要坐起,却扯痛了下身。
李公子见他茫然,步至他床前,抚上他的玉颜。
你很美味,可惜不再是个清官。不然的话或许我会要你。
说罢他松开了手,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清枚道。
昊的货我回去后便会差人发给他,你跟他说不必担心……

李公子什么时候离开的清枚已记不太清,不知过了多久,昊轻轻拥住了他。他把下巴搁在清枚的劲间,那几天未刮的胡子扎得他生疼。
对不起,对不起……
昊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似很无奈。
一抹苦笑在他嘴边漾开,没关系,清枚说。
真的么,真的没关系么?昊有点不可致信地问道。
清枚点点头,细如蚊吟地说没关系。只是心好疼,疼得像要被活活撕裂成两半。

昊的气色慢慢好转了,他的生意越做越忙,几近没什么空闲陪他。而清枚也开始忙了,忙着隔三差五地与不同生意商人陪酒过夜。
每当昊用他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便会主动开口答应他尚未说出口的要求。不知到底有多少次了,他们从他身上起来时满意之余总会叹出一丝惋惜。满意的是他的身体,惋惜的是他不再是一个清官。
起初,昊总会在人散后跑到他身边为他清理并不断地致歉。不知何时起,只剩下他一个慢慢为自己整理衣衫了。

昊不许清枚出门,除了他亲自带他出门谈生意。
清枚无聊。昊对他的确愈来愈好了,每次谈成生意回来总不忘给他带奇珍异宝、人参灵芝。
这不否是他最初想要的,清枚已经记不起了。他只觉得昊和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短得只有在梦中才能偶尔见到。
照顾清枚的小厮告诉他少爷就要过寿了,公子要不要买些什么呢。
清枚想了想,翻开了昊送给他的首饰盒。里面金银玉佩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件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拿出些银子,带着小厮难得地出了门。
在集市的小摊上他意外地看到一把梳子。
他问老板,这是什么梳子,为什么有两把。
老板答,因为是鸳鸯梳,情人双方各持一把,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清枚疑惑着握在手里,有了它,真的就能天长地久了么。
老板催着他,公子到底要不要。
他说,我要了。

他付了钱,刚转过身。却见昊从他面前走过,身边偕同一位打扮得体的大家闺秀。他们有说有笑,似乎根本没有瞧见他。
手中的梳子落在地上,主人怔怔站在原地,任凭小厮推桑着他。

昊寿辰那晚,当清枚把寿礼递送给他时,昊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抓着了他的手,无奈地看着他。
良久,他开口。
清枚,我要成亲了。
清枚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只是轻描淡写笑道,我知道。
昊突然拥紧了他,低低说他如何如何不舍,如何如何对不起他。
清枚没有流泪,他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沉浸在这最后片刻的温柔中。

昊问他,你真的要回去那里么。清枚点了点头。除了那里,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可以成为他的栖身之所了。
昊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说,那我送你吧。
清枚没有拒绝,柔顺地靠在他的怀中,让他驾着马车到了他曾经呆了三年的落月楼。
老鸨见到清枚时,露出了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清枚,你可要知道,我曾说过,一旦你回来就不会再是清官了,你明白么。
清枚垂下了眼,没作声。
老鸨收起了笑颜,走过他身边,径直来到昊的跟前。
他掏出五十两银子,塞在昊的手里。
昊冷着脸,你这是干什么。
老鸨冷笑,公子不知道么,凡是把人送到我这落月楼的,我照例都会给些银两的,公子不必客气,这是我们这的规矩。他突然又放低了声音,凑近昊的耳朵低喃,昊公子真的很能干啊,清枚在我这落月楼当了三年的清官,没想到一去公子你那里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接了二十来个客人。倘若公子也干起我这行,我们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了。
昊忿忿推开了老鸨,留恋地望了清枚一眼,还是走了。

清枚住进了其他的房间,是小官门通常住的那种。他不再是清官,故而也不会再有小厮。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因为他知道,即使时间能够重返,他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落月楼的仆从们一大早就穿得整整齐齐推开门扫地打理。他们中有两个人扛着一块很大的木板,小心地置在落月楼门口最为显眼之地。
那上面红底黑字写着“清官-青歌”,旁边又是一行小字,写得均是些小官的名字,只是比往常多了那么一列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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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色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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