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5

启在伯父离开後便把两人领到食桌旁：「小雪，这几个小食我特别叫人做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

小雪甚少吃肉，但却好像很喜欢吃果子，故启特别叫人做了几款迎合他口味的名贵京子果。

「这种叫落雁，这个叫松风，你也吃过的，这种叫椿饼，用山茶叶包糯米糕做的，很清香唷，一定要试试...」

启喜孜孜地解说，小雪则留心聆听，两人靠得极近，三原看着这两个男生站在一起，但居然那样和谐搭调，实在太奇妙了。

就在三原发呆的时候，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伊集院。

「喂，你来啦？」三原走过去打招呼。

「你那麽早到啊？有没有看到山森和华原？」

「没有。」

「果然没请他们，看来小雪真是得罪不得。」

「你想说甚麽啊？是启没有请他们，这与小雪何干？」三原有点不高兴。
「话可不能这麽说？华原就算了，反正启一向对他无甚好感，但山森和启识了三年了啊，而且你看...」
三原转头，不看则而，一看却差点连手上的杯子也掉到也上，启居然替小雪切饼倒茶，他大少爷向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怕这辈子都没自己动手做过这种事！
「启的崇拜者看到了一定吓死！」伊集院咕嘀。
「他平日那麽自我，根本甚少理会别人的感受，你不觉得这种转变对启来说也不坏吗？」
「那也是，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有种不祥的感觉。」
「甚麽不祥感觉！别胡说八道啦。」

「我不懂解释，总之每次看到小雪心底总有点不安，好像会有甚麽事发生似的。」
「你是不是看占卜星座节目多了啊？说话像神棍似的！」

三原嘴是这样说，但听了伊集院的话後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小雪的确长得很好看，但太单薄了，让人有种「薄命」的感觉。倨傲的启和「薄命」的小雪走在一起，会发生怎麽事呢？

看着小雪高高兴兴地品嚐启递给他的点心，三原硬生生地把思绪打断，小雪性情温柔，他很喜欢他，那种无稽的念头还是不要再想了。家宴到晚上十一时结束，启送别亲友後便回到房间休息。刚才他在宴会上要招呼众多亲友，还在大家要求下即场说了几句话，也真的有点累了。

刚才启的亲友起哄，要求他出来说几句话，虽然毫无准备，但启还是从容地走出来，即场发言。被问到有何理想，启笑说自己要当日本首相，大家立即鼓掌，光司闻言也笑了起来。

光司之所以笑并无取笑之意，事实上启虽年轻，但极有大将之风，虽然是有点宠坏了，但假以时日，好好磨练，将来必成大器。

芹泽家亲朋戚友不少，个个也有厚礼送上，可是启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故根本不在乎别人送甚麽。

以住他收到生日礼物後，除了父母和伯父送的会即场拆外，其他的多放着，侍他有空有心情才拆来看。不过今次他却心血来潮，立即去拆礼物，他在礼物堆中翻了几下，便看到小雪送他的贺礼。

那是一个用浅蓝色包装纸包着的盒子，大约六寸乘六寸，启小心地把包装纸拆开，立时会心微笑。

那是小雪用纸黏土做的雪人，雪人的围巾是用毛线自己织成，虽然不是甚麽名贵礼物，但启看到却很开心，很有小雪的风格。礼物上还附有一张自制的贺卡，那是一幅铅笔画的画：小雪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生日快乐，虽只寥寥几笔，但却十分神似。

「原来那小子也有这种特技！我还真的不知道哩。」

启将雪人放在床头，那晚他发梦，梦到和小雪在雪地上堆雪人，小雪边跑边开怀大笑的情景，虽然在梦中，但启笑了。

************

星期一一早，启如常接小雪一同上学，他一见小雪便说：「谢谢你的礼物，原来你懂得画画的，为甚麽没听你提起？」

「我没有学过啊，只是无聊时拿起笔来画画而已，你别笑我啦！」

「我没笑你，你的真画得很好，樱陵每年都会派学生参加全国美术大赛，明年你也可以参加啊！」

「明年？」小雪露出一丝苦笑：「好，明年我一定参加。」

启发觉小雪好像有心事，连三原都察觉了。

「小雪是不是有甚麽烦恼，早阵子他人才开朗了点，为何最近又愁眉不展？」三原担心地说：「自从知道你要去英国後他便变得有点奇怪，一时开朗得过了头，但一下子又会突然静下来。」

其实启也觉得有点不妥，但仍安慰三原，叫他别担心，过了两天，情况仍没有改善，启终於忍不住，在午休时把小雪叫到中庭，并问他是否有心事。

「我没事啊？为甚麽这样说？」

「你最近好怪，情绪起落太大，有事的话说出来比较好吧。」

「我没事，只是启快要出国了，我希望能开开心心和启渡过这几个月...抱歉，让你困扰了。」

「你...你...笨蛋！」启真是哭笑不得。启决定暑假缩短英国渡假的行程。

还有三天便开始放暑假，启在上学途中把这个告诉小雪。

当小雪知道启的决定时，真的开心得不得了。这几天小雪的情绪相当低落，虽仍经常微笑，但却比平日更牵强。可是，当他听到启提早回国时，便即绽放出美丽的笑容，不单如此，连那双漂亮的眸子也染上笑意，启本人也觉得有点意外。

「你父母不是要你过去的吗？」

「本来是的，但一年几个长假，每次也都出国，我也真的很腻了！」

「他们会不会不高兴？」

「没有的事啦！小雪你放心吧，我二十号上机，在英国住两个星期，下个月三号回来，刚好赶及去画展！」

启所说的是日本现代艺术馆的新人画展，早阵子启在学校看到海报，想起小雪原来喜欢画画，故提出要和他一起去看，画展举行到四号，的确是刚刚好。

「嗯！」

「三号那天我乘晚机返，那我现在先跟你约好吧，四号早上十时我在上野公园正门入口处等你，不见不散！」启虽然是个少爷，但为人极有信用，也很讲原则，最讨厌别人迟到，他的朋友全知道这点。

「好的，但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没关系啦，反正是去玩。」

「那一言为定了。」小雪喜孜孜地答。

启看到他满心欢喜的模样，觉得十分开心，不枉他和父母拌嘴。

事缘政司父妇一心想让儿子读完初中便到外国升学，由於政司已驻英国五年，是否外调要到明年年初才落实，故他们只好先在英国挑一间学校，等启过来渡假时让他入读暑期班，好提早适应外国的学校生活，侍明年年初一切尘埃落定後，这才正式拣选学校，让启插班。

没想到宝贝儿子突然改变计划，说只留两星期，夫妇二人当然不高兴，芹泽夫人还和儿子吵了几句，但见威迫利诱还是无法让他改变主意，只好放弃。

现在小雪因为自己留下而那麽高兴，虽然提早回国绝对不是因为他，但启心中还是感到十分高兴。

***************

启自小学习英语和法语，和绝大部份日本人不同，他相当有语言天份，英法两种语言也说得甚好。由於父母五年前已赴英，故他也不是第一次到英国，除了伦敦天气差之外，他其他并没有甚麽不满，至於到外国读书一事，他是既不抗拒也不热衷就是了。

可是今次却有点不同，究竟有甚麽不同他说不出来，但就是不太喜欢留在那儿，心中总是想着日本。

到英国後的第二天，启一个人到特拉法加广场逛逛，这天意外地风和日丽，广场的白鸽在天空中飞舞。启在水池附近发现一个巨型花钟，那花钟用玫瑰砌成，华丽悦目，启心想如果小雪在的话一定会乐透了。

启在公园走了一会，便到附近的跳蚤市场看看，那儿卖的多是些中古货品，很有英国特色。启在一个小摊档看到一个怀旧月历，上面印有雪人卡通，启立时想起床头那个纸黏土雪人，真的很像耶，想着想着，启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笑容来。

一整天便在游逛中过去，启觉得好无聊，好空虚，他开始想念松邸的秘制和果子，想念家中那个巨型日式浴池，想念富士电视台的月九节目，还有...还有甚麽呢？
「啧！」启焦躁地咋舌，一个人返回大使官邸。
这几天启一直心情久佳，一提到要到外国读书便发脾气，看儿子闷闷不乐，芹泽夫妇还以为他生病，後来得知儿子竟思起乡来，两人哑然失笑，唯有多带他出外游玩散心。

父母拼了命哄自己，启是知道的，但他却开心不起来。两个星期好不容易才捱完，临别之日启才复活过来，他提了行李，头也不回，上机走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兴奋，只觉得能回日本实在太好了。
由於航机延误，启差不多半夜十二时才回到松邸，回到家後启突然想和小雪说话，他拿起电话筒，想拨个电话给他，这才记起自己根本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就算有，半夜三更也不能找他，只得放弃，反正明天可以见面啊。

启整晚没睡，由於时差的关系，他连半点睡意也没有，他一早起床，梳洗完毕，便亲自选衣服穿。平时出门时的衣服都由秘书代挑，今天亲自动手，足见他的心情大好，连井口也觉得少爷今天神采飞扬，和平日好像有点不同。

启乘车到上野公园，途经小雪家，才想到自己真笨，竟约在公园门口等，反正会经过他家门前，载了他一起去岂不是好？

启在小雪家前下车，但按了差不多十分钟门铃，还是没有人开门，心想他可能有事出门了，故便依计划到公园等他。

由於美术馆在公园附近，故启才会约小雪在入口处等。他比预约的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达，但没想到公园竟那麽多人。

可能无法做运动吧，小雪对绘画特别有兴趣，启曾称赞小雪的画画得好，小雪说那只算是涂鸦，没甚麽大不了，并露出腼腆的笑容。启本人对画没甚麽兴趣，不过看小雪好像很想去，这才兴起这个念头，想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哩。

「你在等人吗？我们也是来玩的，要不要一起玩？」说话的是两个高中女生模样的女孩。她们看启生得俊朗高挑，衣着又有品味，便走过来搭讪。

启没有回答，事实上，他真的有点不高兴，他已经等了超过半小时，但小雪还是不见人影。

「你约了女朋友吗？那种迟到的女人有甚麽好，我们陪你还不是一样？」那两个女的不死心，继续死缠烂打。

启正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们一眼，然後走开，女孩碰了一鼻子灰，这才讪讪离开。

启一直站在公园前，他已经等了两个小时，烈日当空下已是汗流浃背了。

公园中人来人住，但就是没有他要等的人，头半小时他还不在意，之後他便开始火大，可是，一小时过去，小雪仍未见人，启渐渐由生气变为害怕。那小子动作那麽慢，会不会发生意外？一幕幕交通失事的血淋淋画面立即浮现脑海，似乎小雪真的已遭遇不幸了。

启半小时前致电回家，请井口秘书到小雪家看看，井口回报称小雪家没有人，启一听立时冷了半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雪仍是芳踪沓然，启真的等不下去了，他叫司机留下，自己则乘计程车到附近看看。

天色越来越差，好像要下雨似的，启漫无目的地在上野附近四处寻找，但始终没有收获，看看手表，已是下午四时，累得要死的启再次折返公园，正打算回家时竟发现小雪由远处跑来。

启一见小雪便即松了一大口气，名副其实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比的怒意。

小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脸色相当难看，但愤怒的启并没有留意到这个。

「对不起...启...我...我...」

启面罩寒霜，一言不发，眼神冰冷，他看也不看小雪便迳自离开。

小雪追了上去，语带哭音地说：「启，对不起，我...我家有事所以才会失约，求你原谅我！」

小雪拉住启的袖子，启却用力甩开他，小雪失去平衡，跌倒地上，但启还是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

「启...启...呜...呜...」小雪跌坐地上，嚎啕大哭，不停呼唤启的名字。

天突然下起雨来，附近的游人四散躲避，但小雪就像没有知觉似的，任由雨淋着，只见他失魂落魄地起身，一面啜泣一面离开公园。启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那臭小子居然让他等了六小时！六小时！就算有事也没理由迟到六小时吧？启气得快发疯了。

『混帐，枉我那麽期侍，还亲自挑衣服哩，结果竟是白等六小时！麻生雪，真有你的！』启馀怒未息，忍不住大吼：「混蛋！」

启突然大叫，连司机也吓了一跳。他先前曾一再约小雪出外，但小雪却三番四次推却，每次都说有事，难得今次约实了，却又放他的鸽子，启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启闭目养神，他昨晚根本没睡，加上又到处找人找了大半天，早就累翻了，尽管满腔怒火，但还是累得在车上睡着了。

启一回家便去洗澡，心情坏透的他像一道低气压般，所到之处人见人怕，连井口秘书都噤声，怕惹火了大少爷。

启洗完澡便倒头大睡。他整天没吃过半点东西，本已很饿，但实在太累了，心想还是睡一觉再吃东西吧。

启倒头便睡，根本没有留意松邸外那个细瘦的身影。

****************

「雪啊，你怎麽了？你别吓朝日奶奶，你全身湿透了，快进来吧。」朝日奶奶听到门铃声便去开门，一开门竟看到小雪面如土色地站在门外。

小雪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进屋。

「那个启走掉了吗？是不是吵架了？你别这样，快把衣服换掉吧，你会着凉的！」

小雪的小脸上爬满了水，只是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呆坐了一下，便突然起身，想要离去。

「你去哪儿啊？现在虽然是夏天，但要是着凉也不是好玩的！」朝日奶奶见小雪仿若未闻的样子，真是急死了，忍不住便大叫出来：「小姐她已经...如果连你也出事，我要怎麽办？我知你很期侍今次和朋友约会，但这...」

朝日奶奶呆住了，小雪转身看着她，那张扭曲的脸让她说不下去。

良久，小雪才挤出一点声音来：「奶奶，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惹恼了他，必须好好道歉才成，我不想失去他...我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做朋友，我不想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