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横生————苏特
苏特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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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一声惊呼,他妈妈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脸:“你的脸怎么弄伤了?”
颜暮商撇开头,淡淡的道:“没什么,同学打架,劝架时不小心给弄的。”
他妈心疼的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什么时候的事?”
颜暮商心里有些好笑,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着他妈的面了,这时候问了他什么时候弄伤的,有什么用呢?
“已经快好了。”颜暮商轻轻拿下他妈妈的手,走到一旁去放下了书包,“爸呢?”
“他在房间打电话给你大伯,帮你在美国联系好学校。”颜暮商的妈妈显然很开心,忽然看了一眼颜暮商,收敛了笑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炎炎,你是不是…不太想去?”
她和颜暮商的爸爸从去年年底就开始为了出国的事情忙起来,颜暮商的大伯几年前就去了美国淘金,如今发展不错。两个叔叔也先后出了国,如今一个在国外大学任教,一个进了家研究所,纷纷游说这个唯一留在国内的兄弟也出去。颜暮商的父亲一直不想放下国内的稳定工作和不错的收入,对于出国的事情始终出于观望状态。最终还是禁不住几位兄弟的劝说,下定了决心和老婆孩子一起出国。
可颜暮商一直都不是很起劲的样子,只是说随便他们安排,从没有表现出过半分喜悦或兴奋。他爸妈以为是儿子舍不得同学和朋友,或许是不习惯忽然要换到个陌生的环境去,也没把颜暮商的态度太放在心上。他们这个儿子对于父母的安排向来是顺从的,闹闹情绪也没什么,只是,作为母亲,并且自认为是个开明的母亲,即使木已成舟,事成定局,还是有必要再征求一下儿子的意见。
颜暮商笑了笑:“全都办好了,我还有什么不想去的?”
他对所有的出国这个事情没有多大的热情,却也并不排斥。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跟父母走,但他对身边所有朋友守口如瓶。
包括唐欢。
颜暮商承认自己是喜欢唐欢的——但是这种喜欢,更多的却是出于一种对于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弱小种群的保护心态。当他看到有人欺负唐欢,丁沂为他出头时,他感觉到心里很不爽。他觉得弱小可怜的唐欢应该由他保护才对——他也能保护他不受别人欺负,而且他不像丁沂,为人孤僻又只会打架,他还能把唐欢介绍进自己的朋友圈,带他进入更广阔的世界。
他从不否认自己讨厌丁沂,他讨厌那个男孩子独来独往谁都不看在眼里的姿态,他讨厌他只对唐欢一个人流露出来的温柔。他颜暮商,在班上呼风唤雨,人缘极佳,谁不是争着抢着要来和他做朋友?他丁沂家里又穷,成绩也一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凭什么从来连眼角都不瞟他一下,凭什么为了唐欢,竟敢出手揍他?!
把唐欢从丁沂手里抢过来,颜暮商有种莫名的成就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制服了那个桀骜不驯的男孩子,踩在了他头上,逼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不得不承认在自己面前的失败。
可是这种优越感…就那么突然之间,“啪”的一声,碎了。
他被那个男孩子以最恶劣的手段,打破了所有的自尊。
颜暮商和唐欢在一起虽然一年多,其实两个人之间却并没有发展到肉体关系。顶多也就搂搂抱抱,亲两下摸两下而已。毕竟两个人都还只是高中生,在那个相对保守的年代,对于同性恋的认知他们都还很茫然。他们心里都隐约知道喜欢男孩子是不对的——周围没有和他们一样的,他们是特殊的。可是当颜暮商第一次抱住唐欢软软的身子,试探着亲吻他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恶心,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兴奋,他也就不怕了。他骨子里本来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既然这种感情不妨碍他的学习,只要不公开,也不妨碍他的生活,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唐欢在他面前是顺从惯了的,简直就是拿他当偶像一般的崇拜着。对于他的感情是受宠若惊般的接受了,死心塌地的喜欢着他。
这份感情是纯粹的,却也是脆弱的。
因为不平等,掌控权都在颜暮商一人手中。
颜暮商瞒着唐欢自己要出国的事,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意味在里面。他要走,这份感情就不能不断。他一直在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在尽量让唐欢不要恨自己的情况下,开口提出分手。
现在,他忽然发觉,时机到了。
丁沂敢那么对他,他怎么报复都不过分。找人去揍丁沂一顿?那太轻了,完全不够!他凭着自己在老师心目中好学生的地位,凭着老师对丁沂惯有的成见,轻而易举让所有的老师相信了他的那番说辞。其实大家都明白,学校要查这件事,无非也就为了一个交代。尽管谁都知道丁沂那伤绝不可能是自己给撞出来的,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和人打架是事实,错在丁沂也是事实,在颜暮商和丁沂之间做选择,不能怪老师偏心,换了是谁都会护着好学生,惩罚坏学生。
丁沂也不是第一次背处分,不在乎再多背这一次。
丁沂躺在病床上,双眼盯着吊瓶里的透明液体发呆。
没什么人来看他,丁泓照顾他吃了晚饭后,忙着给他凑医药费的事,早早就离开了。丁沂受了伤的胸口还很痛,动一下都费力。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到颜暮商走进来了。
丁沂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他没想到颜暮商竟然会来看他,他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颜暮商是原谅他了,出于关心而来。在对上颜暮商那双泛着冰冷寒意的眸子后,他想他明白了…颜暮商,是来打他的吧?
做出了那种事情,就算颜暮商是来打他的,也是他罪有应得。丁沂缓缓低下头,等着那场暴风雨的来临。
颜暮商在他耳边冷笑:“你闭什么眼睛?以为我是来打你的么?”
丁沂惊讶的抬起头。
“虽然我的确是很想打你一顿,但是你要知道,那不够!”颜暮商慢慢的向他走近,在他床边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我可以告诉你,你出院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不过背个处分什么的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吧?你知道吗?我和唐欢要分手了…全是拜你所赐。”
“什么?!”丁沂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惶失措的神情,“你恨的是我!你怎么对我都行,为什么要和唐欢分手?他有什么错?”
“他没有错。全是因为你,你让我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原来这么恶心!”颜暮商冷冷一笑,“我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面对唐欢了。丁沂,你不是一直恨我从你身边抢走了唐欢吗?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离开他吗?恭喜你,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不!”丁沂崩溃般的叫起来,“你恨我你打死我好了,你不能这么对唐欢!我求你…我求你!”
“哈哈哈,你也有求我的一天啊!”颜暮商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寒,“既然你能背叛你最好的朋友,就要做好心理准备承受住他的恨。安心养伤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转过身,冷冷的看了丁沂一眼:“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颜暮商几天后就离开了学校,他要去美国的事情,竟然事先没有一个人知道消息。
唐欢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就崩溃了。
自从那晚上颜暮商丢下一句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就离开了后,他木然的站在教学楼顶,淋了半夜的雨,最后直到他父母因为担心而来学校找到他,才把他带回家。
他因为当晚发起了高烧,几天没能去学校上课,也没见到颜暮商最后一面。
他不明白,不甘心,他恨,他不知道该去恨颜暮商,还是恨丁沂。
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要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被最喜欢的情人抛弃!
他半夜从家里溜出来,冲进丁沂的病房,趁着他无力反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他绑在了床上,还用毛巾堵住了他的嘴。
然后,他当着他的面,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你知道吗丁沂,颜暮商走了。因为你强暴了他,所以他丢下我走了。”唐欢举着血淋淋的刀子,微微的笑着,望着丁沂,“我诅咒你,无论你这辈子喜欢上谁,都不得善终!”
丁沂魂飞魄散,却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欢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唐欢已经不正常了。
他被…逼疯了。
丁沂的整个世界,从那一刻起,支离破碎。
唐欢倒在他床边,脸上带着笑,身下是殷红的一大片血。直到有半夜查房的护士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直到一声尖叫响彻整个医院,直到唐欢被人抬出去…丁沂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觉得自己也已经疯了。
颜暮商果然做出了自己的报复,然后,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唐欢被救活后,由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他父母替他办了退学手续,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城市。
丁沂出院后,整个学校流言满天飞。他们说他是个暴力狂,是个心理不正常的疯子。说他因为看不惯颜暮商和唐欢做了好朋友,他妒忌,所以把颜暮商痛揍了一顿,颜暮商就是给他欺负惨了才会那么匆忙出国转学的。然后不知道背地里又怎么狠狠的欺负了唐欢,把唐欢也给逼得退了学。
丁沂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挨了处分。
从那天起,他身边再没人敢接近他。他们都只敢在背后对他指指戳戳,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就连高中毕业时最后的合照留影,都没人通知他参加。
他做错一次,颜暮商果然还了他个生不如死。
26
颜暮商登上飞机的一刹那,便决心了要把过去的一切统统斩断。
他已经亲手做了了解。他唯一对不起的人是唐欢。他不知道同时失去了他和丁沂,唐欢身边还能剩下谁。说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一点儿也不内疚,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如果那个晚上他没有去找丁沂——如果,他或者唐欢之中有一个人留心过丁沂的生日,或许他们三个就不会弄成这样的局面。也许他会为着唐欢,勉强陪他一起为丁沂庆祝生日。他会在那时候向他们坦诚自己要出国的事情,他还会拜托丁沂,在他走后替他好好照顾唐欢…
那怎么可能呢?
颜暮商在心底泛着冷笑,他怎么可能把唐欢从丁沂身边抢过来,再还回去?
他知道自己做得太绝,可丁沂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
可是唐欢呢…那个一心一意信任着他,爱恋着他的男孩儿…颜暮商心尖刺痛了一下,如果有的选,他不会那么伤害他的。
可人都是自私的、卑鄙的,他知道唐欢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他知道自己只要提出分手,不管借口有多么冠冕堂皇,唐欢都会受伤害,甚至会恨他…然后在他走后,就重新回到丁沂身边去吗?
不可能!
如果要恨,就让唐欢在恨他的同时,也恨着丁沂吧。
他是在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唐欢自杀的消息。
那一瞬间,颜暮商震惊到无以复加。那时候他已经去了美国三年了,他随着父母回国探亲,悄悄联系上了以前高中时的几个好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起了他走后班上的情况。他们喝着酒,七嘴八舌的告诉他,丁沂被整得很惨,老师也不喜欢他,同学都排斥他,差点儿被逼得退学。他出院后还欠了大笔医疗费,听说每天放学后都在附近的工地揽零活赚钱,所以在学校里从来都是一副面色惨白,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
“你不知道,从你走后,丁沂就完全变了个人!”
“嗯?”颜暮商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眼。
“他也再不和人打架了,我们几个知道他欺负了你,想替你出气,就找了几个外校的去打他,他也没怎么还手,只是抱着胸口一声不吭的蹲在地上,大概是怕被踢到旧伤,没钱去医院吧?”说话那人叹口气,“说真的,以前那么狠的一个人,突然变成那样儿…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要再犯个错误,真只能退学了吧?”
颜暮商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问了一句:“那…唐欢呢?”
桌面上几个人互相望了一眼,然后有人回答:“唐欢啊,你出国后没多久他就转学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颜暮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去洗手间,出来后弯腰洗手时,发现他其中一个哥们儿抱着双臂靠在洗手台上,看着他,似乎有话要对他说的样子。
“怎么了?”
“听说唐欢…在你走后自杀了。”
颜暮商手一抖,蓦然回身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领:“你说什么?!”
“没死,没死!”那人急忙挣扎,从他手中把自己的衣领扯出来,“这事儿没什么人知道,学校里也就几个老师知道。我听我哥说的,他也在咱学校教书嘛…”
颜暮商只觉得浑身虚脱,软绵绵的靠在洗手台上。
他没想到唐欢竟然会自杀,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伤害他到这种地步。他以为唐欢顶多也就哭两场,心底里恨他个一年两年的,就过去了…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
颜暮商第一次发觉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颜暮商心底扎着两根刺,一根叫唐欢,另一根叫丁沂。
对于唐欢,他有着无穷无尽的内疚和后悔。他后悔自己为了报复丁沂,狠心将唐欢推到了崩溃边缘…但是他也发觉了,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一般,那么爱唐欢。
爱他,就会珍惜他,会舍不得他受一点点伤害。会为了他放弃出国,会听他的话,把丁沂忘掉,就当不认识这个人,好好的和唐欢在一起。
可他一样也没做到。
而丁沂,这个名字就像扎在他骨头里的一根针,拔不掉,时时刻刻泛着疼。
他是恨他,恨到咬牙切齿,恨到无时无刻不想把丁沂加诸于他身上的痛,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但是,每当回想到那个屈辱的夜晚,又会同时想到当时丁沂压在他身上时,自己背上滴下来的凉凉的液体。
他想,他其实是听到了丁沂那声被压在喉咙底下的,以为他没听到的极细微的呜咽。
真是可笑…他这个被强暴的没哭,那个强暴他的倒像是忍了多大的痛苦一般,掐着他的脖子,无声无息的掉眼泪。
他想冷笑,可他笑不出来。
有时候,有些东西,只能随着岁月的沉淀,才能慢慢浮上心头。
他心底有着最不愿为人所知的回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丁沂露出笑容时,心头的那抹震撼。
那个午后他坐在教室里,懒洋洋的看着窗外。他看到丁沂和唐欢靠在走廊栏杆上说话,唐欢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丁沂一下子笑了起来。
那双眼忽然就笑得弯了起来,月牙儿一般,眸子里闪动着的全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和温柔。那个时候的丁沂真好看,不再是平日里那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也不是泛着狠劲吊着眉梢要跟人干架时充满了暴戾之气的一张脸。
他有一刹那的神情恍惚,他就那么用手撑着头,透过窗户,安静的看着那张笑脸。
他想除了唐欢,丁沂从没对别人这么笑过吧?
从那以后,他心里总是有团躁火,见不得丁沂和唐欢在一块儿。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唐欢,他不动声色的一步步将唐欢从丁沂的身边带走。他看着唐欢因为他而渐渐疏远了丁沂,他看着丁沂望着自己的眸子一天比一天阴沉,他幸灾乐祸,他得意洋洋,那种成就感简直比他拿了年级第一还要来得大。
直到他被丁沂强暴。
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恨慢慢的沉了底,结了壳,掩在了他日渐成熟稳重的外表下。七年后颜暮商再次回国。七年来他以为自己终于把那些往事都埋在了记忆深处,只要不翻出来,也就不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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