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水树,为什麽别的人不请,偏偏是请了艾拉来家里吃饭呢?
不该属於当弟弟的人会有的醋意,在冰树心里泛滥,让他很不是滋味,对艾拉原有的那一点好感,很快也就抹煞了。
但是冰树是怪不了任何人的,要怪就该怪自己,为什麽会爱上亲哥哥呢?
饭桌上三个人相视而坐,水树又开始跟艾拉有说有笑。嚐过几口菜後,才暗惊冰树真的厨艺进步了,这才对冰树开口:「不错嘛小子,你真的进步不少。」
冰树抬起头来,淡淡对水树一笑,又埋头吃饭。
水树只觉得他话变少了,不以为意,继续跟艾拉谈天。
冰树并非不想加入话题,但是他们聊的,全是水树在外面的朋友,在外面闯荡的事迹,是冰树没有参与到的,水树的过去,水树外面的世界。
冰树听他们说的眉飞色舞,就知道水树在外面得到的人情,远比在家里的富足的多了。
冰树黯然神伤起来,他究竟能为水树做多少?弥补些什麽?更何况水树最想要的,是爸妈的接纳吧!那也已经被自己永远毁掉了。
「你怎麽了冰树,身体不舒服吗?」
一个洋溢温暖关爱的声音在冰树耳边响起。
是水树察觉冰树食不下咽,若有所思的样子,担心起来。
「不,我没事。」冰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吃几口饭後说:「哥,多说一些你在外面的事吧!真希望他们也能听的到,你在外面不是打闹鬼混而已,交的朋友也不是狐群狗党。」
冰树口中的他们,是指海棠夫妇。
「他们啊……」水树喃喃念著,心忖:如果他们在,我哪敢带朋友进来?「他们也许不能体会我说的这些,不过,还好冰树你可以。」水树投给冰树一个类似感谢的眼神。
「怎麽了?你们说的是谁啊?」艾拉一头雾水,她以为水树的一切她都了解才对。
看到自己对水树也拥有艾拉接触不到的的层面,冰树才释怀开来。
17
这顿饭吃完後,艾拉也离开了。冰树盯著水树洗碗的背影,心里有话想问,正思量如何开口时,水树却先说话了。
「你跟麻美怎麽啦?闹脾气?」
这问题让冰树不禁翻白眼,说:「你明明很清楚我跟她没什麽,别再装傻了。倒是你,那个艾拉是怎麽回事?」冰树此时的口气一点也不像个弟弟,倒像个质问丈夫出轨的妻子。让水树哑然失笑。
「冰树,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只不过是我弟弟,是弟弟!要我提醒你几次你才明白?我这个哥哥要交女朋友甚至娶老婆,都轮不到你来干涉。」水树说的义正辞严。
冰树皱了皱了眉,他明白这是水树故意给他的打击,但他冰树偏偏对这种人很有办法:「就因为我是你弟弟,爸妈又走的早,我跟你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带回来的女人,有可能是你女朋友,甚至会成为我大嫂,也就是我新的家人,凭这一点,我这个做弟弟的绝对有权干涉你和任何一个女人的关系,你也不能让我糊里糊涂的就多一个大嫂出来吧?」冰树说的是理直气壮,让水树目瞪口呆。
他不该跟冰树辩的,水树暗恼著,像自己这种没读什麽书的人,怎麽跟冰树这种高材生辩论?
水树只得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真是以纯粹弟弟的身分来干涉就好了。」
冰树知道他在暗示的涵意,拖著脚步回房间去了。
然而从那天起,艾拉又成了海棠家的常客了。且每次都是由水树邀请她而来,跟花丘麻美的不请自来相比,冰树更无法招架。
渐渐地,一回生二回熟,艾拉由原本客人的姿态,转变为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般,把冰树请出了厨房,自己动起手来。
冰树越看越不是滋味,为什麽每个来到海棠家的女人都会抢著做家事?尤其喜欢煮菜,而且煮的都比自己好。
而水树的台词总是千篇一律这句话:「艾拉,你是客人,这怎麽好意思呢?」
艾拉也是千篇一律同一个回答:「没关系没关系,厨房的事还是让女人来。」
总是被忽略在一旁的少年,絶美的脸庞凝上了一层霜,幽邃的双眼绽发出冷光,他当初逆伦弑亲,不是为了让这个女人堂而皇之的进到这个家里,更不是为了让她插进自己和哥哥中间的!
冰树生著闷气,也越来越不爱说话。甚至回家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晚。他宁愿在学校閒晃,在外面吃完路边摊才回家。
但是,冰树这样消极无声的抗议,却没得到水树的加以理会,水树一次也没有出来找过他。在他晚归时,水树也从不问他原因,而只顾著跟艾拉看电视。几天来都是如此。
今天也是,路灯亮起一盏光,夜风吹袭的一阵比一阵冷。冰树缩著身子,在路边喝著他点的味僧汤。
好吧!艾拉,你只要有她陪你就够了!冰树忿忿的这麽想著,头也不抬的猛喝汤。
「喂喂!你看,那不是海棠冰树吗?」一把轻佻的少年声音传来。
「喔!真的耶!那个乖乖牌模范生怎麽还不回家咧?」又一个少年的声音开始附和著。
两个穿著和冰树同样学校的制服,年纪也跟冰树差不多的少年,正一边上下打量冰树,一边走来。
18
冰树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毕竟晚上有家不回,爱在路上閒晃的人又不只他一个,不过有人比他无聊,喜欢成群结队的出来找落单的人麻烦。冰树并不打算逃开,静静的坐著不动。而那两人已来到身後。
「嗨,小白脸。你在学校很跩嘛!」
「你知不知道,你看起来很欠扁啊?」
光听这两句话,冰树便知道他们有意找他碴,应该不只要勒索钱,想动手的意图很高。
冰树先按兵不动,端起味僧汤凑进嘴边,手一闪,猝不及防的泼向其中一个少年的脸。
被热汤泼中的人哇哇大叫,这一个突然也让他的同夥乱了手脚。
冰树是可以趁此刻逃逸的,可是他唇畔却浮起一抹弧度,戏谑的微笑,眼睛眯了起来,一道凶光从眼缝中迸射,一团白影从冰树手中飞出去,正是那只碗,砸向了忙帮同伴擦掉脸上汤渍的少年。
玻璃制的碗,狠狠撞击上少年的五官!又是一声惨叫後,碗碎了,少年也血流满面。
这样怵目惊心的画面上,却有人在笑著。
「呵呵……呵呵呵,哈哈。」冰树伤了人见了血,一丝惧意或悔意也没有,笑靥如阳光般灿烂。他觉得有趣啊!
而目睹一切发生的路边摊老板,不禁心底又寒又毛。这名少年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张俊脸更是前所未见,本来还想帮他解围的,想不到他出手却又快又残,让人出乎意料。
冰树脸一转,朝向老板:「味僧汤和那个碎掉的碗,要给你多少钱?」
冰树把帐付了,就若无其事的走掉。最後还是那个老板帮忙把那两名少年送到医院去的。
正在家里聊天的水树、艾拉两人,浑然不知冰树在外面做了什麽事。
而他们聊天的话题却正是冰树。
「他最近总是很晚回来,你不担心他吗?」艾拉温声说著。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总不能跟前跟後的。」水树面无表情。
艾拉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几分,冰树不喜欢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不过,她是真心想融入这个家,因此她也是真的想关心冰树。
「第一次见到冰树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见到天使了。」艾拉思绪飘向远方,飘到她初来乍到这个家那一天。
「你很喜欢冰树对吧?」
「对呀!像他那样的孩子谁不喜欢?」
「我以前,就很不喜欢他。」水树幽幽的说著。第一次对外人吐露自家的事。
「他太完美了,无懈可击。无论我怎麽追都追不上他。眼睁睁的看我的份量我的地位都被他夺走。我无能为力之下,乾脆跟他走完全相反的路,但我想要的东西,却离我更远了。」
水树闭上眼睛,对他而言,回忆过去仍是一件沉痛的事。
艾拉对他的话似懂非懂,轻轻的把头靠在水树肩膀,「但是我看的出来,冰树很喜欢你,他很在乎你。你是哥哥,应该要照顾弟弟的。」
过了很久,两人都没再说话。在艾拉快迷迷糊糊的睡著之际,她听到水树说了她期待已久的一句话。
「艾拉,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
艾拉脸上立刻是满满的笑意,睡意全消。她的回覆是再清楚不过。
「今天我一定陪你一起等,等你家那个天使少年回来,告诉他我们正式交往的事。」
艾拉顾著自己开心,没有捕捉到水树那复杂、不自然的神情。
19
「他是鬼!是恶魔!麻美,你跟我们说他是跟很好对付的家伙,根本是骗我我们。我们医药费你得负责。」在医院脸上缠满绷带的少年,对著手机另一端的人大吼大叫。
花丘麻美,咬著她修长的指甲,听著手机里传来的抱怨。
本来她对海棠冰树的报复很简单,便是找了两名打手伺机修理他一顿,只是想不到这两个人却是反被修理的进了医院。
「你们两个连个文弱书生都对付不了,还敢跟我要钱?我交代你们的事根本没做到,那就没必要给你们半毛钱。」花丘麻美嗓音尖锐高亢的吼了回去,随即挂断通话。
她暗忖起来:想不到这个海棠冰树果然不是普通人,用随便的阿猫阿狗是撂不倒他的。啧!我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得采取别的手段。
花丘麻美并没有因为这个挫折而放弃仇恨,开始想著下一次要进行什麽样的计划。蓦地,她双眼发亮,混杂著诡谲期待与自负的笑意爬上嘴角。
喧闹、黑暗、秽乱。海棠冰树好一阵子没来这个地方。
电子游乐场,他跟荒木闰一认识结交,密谋杀人的地方。
冰树只是偶而来这逛一次,荒木则是整天泡在这里,因此冰树来这找他总是找的到。
看到荒木时,他的改变全在冰树意料之内。那头往下披肩的金发,现在全往头顶上梳,做了个冲天的造型,全身上下的行头,至少比以前贵气了两、三倍。
冰树上下打量著,平白多出一保险箱的钱的人,差不多就做这些改变。
荒木一回头,看见是他,热络的打招呼:「哟!老兄,好久不见。」
冰树笑了笑,走上前和荒木勾肩搭背,附耳道:「没什麽不对头的事发生吧?」
荒木笑著笃定:「扥你的福,我过的快乐消遥,是个跟犯罪无缘的好青年。」说著吸了吸鼻子。
两人此时的脸靠的很近,冰树敏锐的察觉,一个正志得意满,理应满面春风的人,脸上却是不该有憔悴和衰弱。
「你脸色不太好啊!好像没有吃饱似的,脸颊有点凹陷和黑眼圈……小子,一下子钱太多,拿去花在什麽地方上了?」
冰树之所以问起,倒不是因为基於朋友的关心,而是荒木的脸色看起来,像是即将要坏了大事那样,令人心里直觉不祥。
荒木目光有了一丝的闪烁,眉间透出点仓皇,但却故意摆出笑脸:「冰树,你想嘛!向我这种爱追求刺激的人,有了钱会去玩什麽咧?可以让人废寝忘食,念念不忘,欲仙欲死……」荒木越说到後面表情语气越是邪魅……
「够了!」冰树喝止了一声,把声音压至最低沉:「你吸毒?」
冰树的眼在那麽一瞬像是盯紧了猎物的毒蛇般。
「哈!哈哈!」荒木做作的笑了几声,随即学著冰树的语气缓缓说著:「错!我不过是玩女人。小朋友,你猜错了。」
冰树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希望荒木说的是真的。
荒木为了取得冰树的信任,也收起了不正经的脸孔,正色说:「你放心,我们是同一条床上的人,我不会扯你後腿的。」
冰树半眯起眼:「我跟你是同一条“船上”才对。你最好是别扯我後腿。」
荒木嘿嘿一笑,问道:「你呢,最近又过的怎麽样?」难得脸彼此凑的这麽近,荒木还真不想放开,只想一直保持这样的距离,多说一些话。
不过,对一个跟自己同性的人产生这种心态是为什麽,荒木从不对自己深究。他不想自寻烦恼。
「过的……马马虎虎。」冰树想起水树,又想起花丘麻美以及艾拉。事实上,他真希望後面那两个女人不要出现过。
「看来你过的不是很开心。」荒木用有点同情的语气,怂恿冰树:「那我们一起去找乐子吧!今天不回家了。反正你爸妈也死了啊,没人会管你吧?」
冰树终於把搭在荒木肩上的手收回来。脸上蒙上一层不悦之色。
荒木立刻觉得肩头变轻了,也少了一份暖气。从冰树脸上读出不悦的讯息,是自己说错什麽话了吗?
「我还有一个大哥呢!」冰树纠正:「不是没人管。」
荒木一听,这麽问:「你那个大哥很会管你吗?这麽碍手碍脚,把他也解决掉如何?」
冰树立刻勃然大怒,一把抓住荒木的衣襟,眼神冷鸷:「你不要动他的主意!」
荒木表面急忙陪笑道:「开个玩笑嘛!何必生气呢?」心里暗啐:这小子,装模作样什麽?难道他哥就这麽重要!
但荒木突然回想起,冰树在手刃他父母的时候,似乎说了些什麽话?什麽……只有你们不在,他才会回来。
对!是有这句。其他的,因为自己正在赶著撬开保险箱,所以没注意那麽多。
那麽,那个“他”是谁?冰树的哥哥吗?
在荒木还没整理出一个头绪来,冰树便已经把手松开。转过身去背对荒木。
荒木的注意力又全副拉回冰树身上,所有的猜测与回想顿时中断。其实冰树总是这样,随便一个小小的动作,就牵动了荒木所有的注意力。
他还在生气,他现在脸上是什麽表情,我要继续赔不是吗?要不要想办法逗他笑?
荒木盯著这个背影良久。他知道,他对冰树这个同性朋友似乎太过关注了。他了解,冰树在他心中的份量也重大的离谱。要不然,怎麽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就说服去做杀人的勾当?对他为何要对自己父母这麽残忍也不多问。陪他做这件事需要多大的风险!一个闪失就赔尽自己的人生。但因为是冰树开的口,所以他答应。在冰树面前,却总是显的窝囊,稍惹他不高兴,就下意识的拼命赔罪起来。像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一样。
再说,在威胁海棠夫妇束手就擒时,趁机对冰树一亲芳泽,又是什麽因由?想威胁那对老夫妇,这不但不是可行的手段,甚至只会触怒他们,让计画破功。
只不过,荒木决定不去面对这些不合理,他明白,有些事还是别拆穿的好。只要不去面对,他就可以继续过装傻而消遥快活的日子。
但是冰树,对荒木的了解却不是这麽复杂。他直接了当的认为,荒木因为想要那一大笔保险箱的钱,所以按照可行的计画,实践这出阴谋。就这麽简单!
在冰树心里,荒木的份量,恐怕没有自己在荒木心中的份量十分之一。荒木之於他,不过就是一个可以利用,容易差遣,禁不住一点诱惑就会做蠢事的人。不过,他海棠冰树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朋友”。荒木也的确是冰树唯一的朋友,除非用的到,否则不必要。这是冰树对友情的定义。
在两人正面对背面之间,不知流过了多少思绪。
荒木原本以为,照惯例,冰树总是一生气就转身走人。但是现在他却只是转过身就一动也不动。
他也就跟著呆立在那。
「你请客,我们去喝酒。现在就走。」冰树的声音穿过电子纷乱的噪音,直达荒木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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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树,冰树他比平时都还要晚耶,你要不要出去找他?」艾拉已是第N次这麽劝说。
水树看看时钟,又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也有点恼了。「这小子难道打算学我不回家?」
艾拉叹了口气,「既然担心他,我们就去找他吧!」
水树心里当然是担心的,但是嘴里却说著:「随便他去吧!看他哪时候高兴回来。」语气里已有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