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人物————江春艳
江春艳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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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书南也不喝,只是看着。y
木子青也看着他,贺小兰则看着一桌酒菜和桌边人,酒不醉人便先自醉了。
童书南给木子青一个轻轻浅浅地笑。
木子青拿起酒杯,却突然猛地掷到了地上,惹来旁边的一条老黄狗来舔。
老黄狗摇了摇尾巴,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尾巴一翘,便死在了当场。
木子青把贺小兰正准备喝进嘴里的酒也抢了过来,一齐掷在地上。
童书南静静坐着,木子青扬了剑,便直刺过来 ,却没想到,贺小兰一抽青丝剑,竟然挡在了木子青面前。
“你——你帮他?”
贺小兰却只说了一句:“我不许你杀他。”
“他可是连你的酒里也下了毒,你还要帮他?”
贺小兰缄口不语。b
两人过起招来,童书南坐在当场,却是一动不动。
死便死好了,下毒之前便想好了,只是依然惊叹于那男人竟然直觉这么灵敏,明明无色无味无形无踪,他又怎看的出。
难道是自己的戏演的太过,反而招惹了那男人注意?
男人一个燕子翻身,明明一剑可以回逼过来,抵上贺小兰的死门,因为同门出身,终究放了她一马,只是挡住她的剑势,让她再击过来不成。
贺小兰又是何等精明的人,知道自己早已输了木子青一回,收了剑势,便立定住,看了木子青一眼,才慢声道:“妹妹喜欢童书南,所以还请哥哥,无论如何放了他一回。”
木子青咬牙切齿:“他可是要杀你的那个人。”
贺小兰却是依旧面容不变:“妹妹就算死在他手上也甘心。”
木子青看了贺小兰良久,终究深叹一声收起了剑。
童书南看到这时,也心疑不定,他原以为就算不死,也多少要受一些皮肉之苦,木子青又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放了他,两人都是有仇必报之人,只是贺小兰会用情如此之深,是他之前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童书南缓缓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g
“成者王,败者寇,你可以杀我。”
木子青狠狠瞪了他一眼。
贺小兰却在一旁道:“我不允许你死。”
三人对峙了一阵,终是木子青大笑了两声,最先离去了。

童书南发现,有时候女人也并不是完全无用,至少在这时候他发现贺小兰还是有点作用的。
第二日,木子青带着贺小兰,驾着马车就离开了客栈。
童书南悠悠坐在马车里,觉得有些事情他可能做错了。
木子青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他是个结,不过贺小兰可能就是那个可以解这个结的人,至少可以将这个结结的不是那么死,他好有转圜的余地,也可以乘虚而入,更可以借着贺小兰的手,割下木子青的头。
中途驿站,凉棚解暑,三人均是一声不吭,把茶水一口气都喝完了后,上车时,童书南先上了马车,在马车上,竟然主动伸手搭了贺小兰一把。
贺小兰还是喜忧参半,伸出去的手,颤抖着却一直没搭上去。
童书南对她展颜笑了一笑,那笑真是神采飞扬,有如神人在世。
贺小兰三魂立刻就被夺了两魄去。
木子青一切看在眼里,只是默不作声,手又扬起来了,一阵马鸣声,划破天际,马车随即又疾驰在滚滚红尘中。

第 8 章

离开百草谷也已一月有余,马车经过四川,陕西两省,已进入河南境地,原本准备弃了陆路,改走水路,渡过黄河,直接进到山东,离目的地也就不远了,谁知河南省境内,八月的天,黄河泛滥,发起了大水,沿途难民成灾,木子青一行三人也就没办法租船渡河了,只得暂留郑州,再作打算。
贺小兰经上次一役,虽然到底收敛了一些,但因为毕竟已经说开了,反而对童书南,光明正大。
木子青心里作难,口上又不好说什么,一肚子的火也只好全发泄在童书南身上,这心中的妒忌,明的不说,却多少还是有的。
这一日,贺小兰准备上集市置办点什么,沿途吃用的基本上也用的所剩无几了,想着就准备去市场上再买点,河南的豫剧和皮影戏都是顶顶有名的,贺小兰就想童书南可以陪她一起去。
童书南本就是耐了性子,准备和贺小兰好好相处,也就没说什么。木子青却显得好生不情愿,借口却只推说童书南是他们的要犯,江湖的人又都在寻他报仇,并不便随随便便放他出去。
贺小兰一努嘴,却不愿了:“这些日子,都这么过来了,小南南也没每天都化着女人的妆,却怎么也没见你说不方便啊。”
木子青皱皱眉头,还死鸭子嘴硬:“那是没有在外面招摇过市,在马车里待着又不用抛头露面。”
贺小兰顶道:“偶尔出去也没事啊,我就不信,就这么出去一次,也被野狼叼了去了。”
贺小兰拉着童书南的手,就出了客栈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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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热热闹闹,各种杂耍班子,在河南的这个首府里,汇集成群。卖胭脂的,玩杂技的,演戏的,纷纷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贺小兰本就是喜欢热闹的人,看了这情景,更是喜从心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哪个也不愿放过。她本来就少出的寨来,这次借着要寻木子青的机会,才得出的寨来,在外面的世界耍闹一番。
童书南本是淡漠的性子,虽然是委曲求全暂时依着贺小兰的性子,人还是淡淡的,看到什么东西也不觉得新奇,只觉得外面世界的人们倒是奇怪,为了三文五文钱,就不怕日晒雨淋,整天端着个摊子,在外面叫卖。
贺小兰拉着他看皮影戏,简简单单用桌子凳子搭的草台班子,几个还算丰神俊郎的汗子在后台耍着玩偶,旁边还有一个戏台,敲锣的打鼓的,合着配音什么的,只是可惜了那几个汗子,本是青年才俊,却要窝曲在这街头巷口,只为讨一口饭吃,便卖艺讨笑。
贺小兰看的津津有味,咯咯地笑着,有时合着其他人也会给他们鼓掌,偶尔轮到打赏的时候,贺小兰解了荷包,也会给几文钱。
童书南只是淡淡地瞧着,民间艺术,那时候在他脑袋里还没这些个词,只是觉得这些人,什么事不好做,却偏要在街头做这个,要他说,他只会说个下贱,下贱到令人不齿的程度。
童书南伸着自己的那么一双手,正在发呆的时候,贺小兰用胳膊肘碰碰他,却向他道:“瞧,我大哥,他自己说不来的呢,这会倒自个来了。”
童书南回头望了一眼,却是笑了。
这人,便是偏偏喜欢反其道而行,人家让他怎么他偏不怎么,人家让他不怎么,他却偏怎么了。
童书南也只是轻轻一瞥,没跟着贺小兰一块嘲笑,也没说什么酸不溜湫的话。
木子青到底是忍了一口气,这回逼急了他不好,童书南暂且还想在他手上留下自己一条命,再怎么样,礼敬三分了比较好。
木子青抱着剑,挪到贺小兰和童书南身边来,也装着看戏,贺小兰又用胳膊肘碰了碰木子青,意思却是让木子青站远一点。
“你挡着我了。”
事实上,木子青只是站在贺小兰身边,哪里挡的了她一分一毫。
把个木子青气个半死,拿着剑,哆嗦几分,最终却也没说话。
童书南一揖,倒是给木子青让出了位子,自己站在贺小兰的身后,表情却再没怎么变了。
木子青瞧着,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窝火的很,一个是自己的师妹,一个是自己的仇家,仇家对自己倒是必恭必敬了,自己的师妹却像见到仇人一样,对自己没一个好脸。
他甩了衣袖,从人群里退出来,走出几步,觉得不对,出来是打着怕有人节外生枝的名号的,这么一甩衣袖就走了,又是唱得哪出?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抱着剑,在后面却做起了壁人儿。
贺小兰看的开心,不停地鼓着掌,童书南不经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把木子青看了个胆战心惊,身冷心寒。
贺小兰终于过了瘾,拉着童书南又从戏台子边退出来,看到身后的木子青,先是一愣,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看了眼童书南,又看了眼木子青,最后终于装作熟视无睹,从木子青身边就那么走了过去。
木子青脚步怔了怔,最终也还是跟上了。要让他不跟,他受不了,他无法忍受童书南和贺小兰就这样孤男寡女地就走在街上,即使街上还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大婶大妈,他跟,他觉得又更窝火,我他妈这是为什么啊,怕你们惹出事端,我倒是为你们擦屁股来了。
一路上就这么跟着,童书南始终中规中矩,倒是没回过头了。贺小兰,当了木子青是空气,胭脂水粉,布艺彩染,看的也是个不亦乐乎。
贺小兰在挑一件布匹,大红的绸缎,最适做新娘子的嫁衣,喜气洋洋,神采飞扬,木子青终于忍不住气了,上来用剑就压了贺小兰的手。
“暂时用不着的东西就不要买,我们身上的钱银不多。”
贺小兰却登时发了火,她平实对木子青还是尊敬的很,只是这跟了一路,贺小兰早就憋了火,此时木子青又一副训人的样子,平素张扬跋扈惯了的贺小兰又怎么受的了,当时拆了他的台:“这一路上哪样不是你说了算的,在哪家客栈住,吃什么东西,我贺小兰说过什么吗,如今妹妹我只是看重块布,你却这一点银子也舍不得了,你说你可又对的住我?”
木子青铁青着脸,他本只是随口说上一句,本意也不是如此的,童书南却笼了衣袖,在一旁观虎斗,倒有些惬意的样子。
木子青灰头土脸地走了。
贺小兰倒是真买下了那块布。
要是说她的心里,她本是也无意买下这么块只能做嫁衣的布,只是木子青既然说让她别买了,她便偏偏要买下来,就算买下来,回来做裤衩也好,留着本命年穿,还能穿那么好几年呢。
童书南笼着袖子,贺小兰包了顶轿子,把两人却是舒舒服服地送回来了。
到客栈时,贺小兰为了显摆,还特意提了个八度,给每个抬小轿的小子们每人一两银子的打赏,把个四个小厮高兴的合不拢嘴。
贺小兰的钱哪里来,贺小兰却是从来没担心过,木子青是个钱财的来源,可是她也自有她的办法。
镇上在哪个员外家劫富济贫个一次不就好了吗,还需担心银子没地方来?
贺小兰今天是玩够了,这面子也是十赤金赚了个满满,夜里早早歇息,倒是没再找木子青的碴。
童书南早早睡下,木子青心事重重,趁着月色,拉着童书南,却是唱了一出。
木子青把剑抵在童书南脖子上。
“唆使诱引,你又该当何罪?”
童书南摇摇头:“不懂,什么叫唆使,什么又叫诱引。”
木子青斩钉截铁:“你唆使兰儿忤逆于我,诱引兰儿对你情有独衷,你还说你没任何罪。”
童书南笑了,用手就抚了下木子青的剑尖:“她忤逆你,是她年幼无知,她对我情有独衷,是她一厢情愿,我又该当何罪。”
木子青听着就是抖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这人不仅心狠手辣,嘴更是刁钻恶毒:“早知道那天就不该放你,直接把你一刀了断了才痛快,怪只怪我妇人之仁,心慈手软了。”
童书南哈哈大笑,忽的停下,把剑尖往自己的喉口就插进去了几分,看着木子青说:“那你杀我啊。”
木子青一怔,本是下了必杀的心,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手软了,怔怔看着童书南,倒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童书南看着他,悠悠的,却又那么的惊人心魄:“你不该也是钟情于我了吧。”
木子青手一抖,剑便又插进去几分:“你胡说。”
童书南却依然风轻云淡的,眉低着,顺着眼:“你说你不是钟情于我,那你为何想杀我又下不了手,你师妹贺小兰对我好一点,你又如万箭钻心,怎么都不舒服,你这不是喜欢上我了,又是什么?”
木子青筛抖一般猛烈地抖着身子,他再怎么混蛋,也没混蛋到竟喜欢上这样的妖孽,再怎么糊涂,又没糊涂到喜欢上一个人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咬着牙,说了一句:“我杀了你。”
剑尖滑过童书南的胸膛,剑刃锋利且冰凉,舒的滑过,童书南的胸口却只留下那么一道浅浅的印子,有血流出,伤口却是浅的,像一只蔓藤,缠绕于童书南之身,妖异且鬼魅。
衣服有如裂帛,哗的撕开,露出剩下的一片雪白的胸膛。
木子青神情恍惚着,拿剑的手,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改了去拨童书南的衣服,童书南还没有意识到,已经被他推倒在床。

第 9 章

童书南三人,在木子青的坚持下,决定即使绕回去好多路,也立即启程。三人逆流而上,回到河南近陕西的三门峡,那里水势正常,才租船过了黄河,进入山西,由河北,再进到山东。
木子青一路上不说话,贺小兰,悠悠地看着风景,似乎心领神会到什么,也不说话。
童书南裹着单衣,则一句话不说。
山西有些山区的地方,木子青为求路近,尽挑些山村小路,一路上颠簸不已,童书南默默受着,竟一句埋怨也没有。
童书南的身子与刚离开百草谷那几日已经愈发不好了,手上脚上,因原有旧伤,加上这几日,木子青暗地里又折腾了几回,更虚了力气,他本身就是劳苦不得的人,曾只是终年待在百草谷里,养尊处优,一时连续舟车劳顿赶了一两个月的路,自然觉得吃不消,只是木子青那张死人脸摆着,还有那把无情剑,童书南自然不好说什么,他也不愿说什么。
贺小兰渐渐消停了,女孩子的身体自然便是弱的,哪经得起天天坐马车的折腾,起先还活蹦乱跳的几天,过了新鲜劲,自然觉得劳苦疲顿的不行,人渐渐也灰头土脸了,拉了帘子,偶尔向车外看那么一眼,也是无精打采的。
童书南一直坐在马车里,贺小兰偶尔跟他搭一句腔,他也不再怎么理了。更何况,木子青在车外赶着马车,他更不敢再怎么造次。
马车穿过山西,进入河北的时候,在贺小兰的坚持下,无论如何都要歇息了十天半个月才肯再次启程,三人才在河北做了再次逗留。
贺小兰先是睡了他个三天三夜,木子青在这段时间,则一直在打听周边的情况,最近中原不怎么太平,尤其离京城近了,逮不准就被什么官府拿住办了事,这届的皇帝老儿脑袋有些糊涂,一些宦官专权,搞得满个京城都乌烟瘴气,江湖上的人看不得民不聊生,偶尔也会出几件江湖义士偷进皇城刺杀皇帝的事儿,木子青就更得小心翼翼起来,山东的寨子与上次皇帝微服私访行宫劫杀的事虽然不是完全搭的上边,但多少也脱不了一些干系,木子青希望这能快快渡过河北,进到他的领地才好。
要不是想着报这个已经积聚了好多年的仇,他才不会冒这个险,跑四川去,把人再带回山东。童书南,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要活着带他回来干吗,一刀干净利索地解决掉了,又怎么样?恨,只恨他那个义父,说什么无论如何,无论怎么样,死了也得要,把这么个人带回去给他,让他见一面,然后到他母亲的坟前磕一个头。
还说如果真的算起来,他还算他半个兄弟。虽然异父异母生,但是异父同母养,即使他母亲在生下他后就死了,即使这个母亲在名义上并没照顾过木子青。
要说,木子青对这个童书南是否有一点手足之情的话,他是一点都没有的,他有的只是无止无尽的迷惘,和由此而来的自然而然的仇恨,以及如果非得要挤出一点感情的话,那么就是对他可谓完美的身体的眷恋。
三人歇了五日,又草草上路了。贺小兰无能为力,也只好跟着木子青,在马车里又过起了她整日奔波的生涯。离山东已经越来越近,在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大馍和蒜子的香味,木子青是粗人,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永远地坐在他位居深山里的那个由全部由松木搭成的小寨子里一手啃着大馍一手嚼着蒜子过他与世无争一生安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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