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儿————米迦勒之舞
米迦勒之舞  发于:2008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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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焕杉家住了几天。期间大队长来过几次。
大队长姓高,人很豪爽,不会说客套话,每次来都带著点东西,也不说是给我们家,指名就是给小秀海或是小迁儿。我跟淑贤都看得出他似乎对迁儿有特殊的关爱,大抵怜惜他是个傻儿。对此淑贤非常感恩,而我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日天阴沈得紧,淑贤说怕是要下雨,我叫迁儿去给在地里的焕杉送雨衣。可是他前脚走後脚焕杉就回来了,问起来却说没见著迁儿。
我心里咯!一下。外面雨已经下起来了,我生怕这偏僻地方他一个又聋又哑的傻子走丢了找不回来,披上雨衣要出去找。
我刚要出家门迁儿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雨正大。我看到他手里拎了一个保温筒,身上披一件不知道哪里来的雨衣,衣角有水珠玲珑。
迁儿见我一脸怒容,怯怯地把筒递给淑贤就要跑,被我一把拉回来。淑贤赶紧放下手里东西拉著我,嘴里不停地说:"算了算了,人都回来了就别生气了,你也是,知道他不方便还把他使唤出去,下次有这种事还是我去吧。"
焕杉换件衣服从里屋出来,认出那件雨衣。
"哦,这是大队长的吧?头天见他穿过。"
我的眼神阴沈起来。又是那姓高的!他到底在想什麽?
在一旁的淑贤打开迁儿拎回来的保温筒,"呀"了一声。
我拿过来一看,那保温筒的胆被抽了去,里面垫了块布,上面又放了五六个鸡蛋。
我感到一把火腾地一下在心里烧起来,一直烧到嗓子眼儿。我把筒重重撂在桌上,不顾迁儿的挣扎,拉了他的手腕把他拖进里屋,踢上门。

~~拾~~
§
他看著我的眼睛里充满惊恐。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用那样的眼神看著我,我想起他面对大队长的时候天真无邪的笑脸,於是那便让我更加怒火中烧。
我把他摁倒在地上,一巴掌抡过去。他从喉咙里拱出一声细微的呜咽,纤细的胳膊撑起身子,急急地想要从我身边爬开。我扣住他的脚踝一把将他拖回来,再一耳光打下去。他捂著脸发出"呜呜"的声音,来回扭动著身子。
一种久违的欲望忽然就在我体内腾起,我血液里暴虐的那一部分因子又跳跃起来。
我用一只手狠狠压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探向他潮湿的衬衫之下,接触到他冰凉的肌肤的一瞬间,我兴奋地打个哆嗦。迁儿漂亮的眼睛因为恐惧而闭不上,就那麽惊慌地看著我。
我微笑著把面孔迫近他,从他乌黑清澈的瞳子里可以看得到我自己的面孔。
我捏住他削尖的下颏,薄如刀锋的嘴唇擦过他的脸蛋和嘴唇,然後在他耳边呵著气。
"你很想要吧?"我的声音很小,勉强可以让我自己听到,语气却刻薄得令人心惊。而我当时心如止水,只想著要狠狠折磨他本就不强健的神经,"你很喜欢那个姓高的吧?你让他做过什麽他才肯施舍给我们那麽多东西?"
迁儿是听不到我讲话的,但是我的表情一定吓坏他了。他无法自制地发抖。
我把手伸到他两腿中间,隔著粗糙的布料生硬地挤压他敏感脆弱的地方。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睫毛湿润眼神氤氲,那让他生来精致的脸看上去带上一股莫名的媚态。
那便让我发了疯。
我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牢牢地抓著他把他拉起来。他痛得从牙缝里抽气,有水珠从紧阂的眼角迸出。
"你可真像我们那个婊子养的亲妈啊!不让别人上你就难受是吗?!"
我拉开他的衣服,露出骨骼清晰的洁白身体,带著脆弱色彩的乳尖周围还有一两年以前某个人留在他身上难以消去的痕迹。
我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去,强迫他接受我凶狠的吻。
急促的拍打门的声音将我从失去意识的领域里硬生生抽离。
"人杰!人杰!!你在干什麽?你别打迁儿啊!!!人杰!快开开门!......"
我失神地直起身子。过了好久才回过神,低头去看迁儿。
他早就放弃抵抗,软弱地在我身体下面悄无声息地哭泣,眼泪划过美丽的脸蛋,那上面还有我清晰的指印。
我仿佛遭到什麽东西的重击,慌忙将他拉起来用力收在怀里。
我用下巴摩挲著他被雨水沾湿的头发,在他光滑洁净的前额留下一个个炽热的吻。我吮吸著他小小柔软的耳廓,慢慢地悲伤地向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迁儿,你原谅我好吗?我只是太──"
我感到迁儿的手臂颤巍巍地顺著我的背後爬上去。他抓住我的肩膀,在我的胸前泪如雨下。
淑贤和焕杉冲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扶著迁儿站起来。我把我的衣服脱下来给他披上,疲倦地穿过他们,带著迁儿到北屋,倒一杯糖水看著他喝下去。
他的眼睛下还有未干的泪渍,睫毛上的水珠玲珑。
§
那天之後我想所有的人都发现了一些事情。姓高的的大队长绝少在文家露面,淑贤也变得很少话。除了秀海,我面对每个人的时候都感觉有种沈重的压力。
到我们决定离开善庄回北京的头一天,我终於和淑贤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谈了一次。
她很聪明,善解人意。她没有提我跟迁儿之间的种种,只是说,她跟焕杉商量了一下,看能不能把迁儿留在农村,她每个月把迁儿的粮票折成现钱给焕杉寄过来。她说同样的钱在北京可能无法维持生计,但是在农村就好得多,而且我们都要上班,也实在没有什麽办法同时看著迁儿和秀海两个人。她和我商量著把秀海放到整托的地方,这样我们就可以去远一点、挣钱也多一点的地方工作。等到生活好一点了,灾害过去了,再把迁儿接回来。她说焕杉同意了,就等我的意见。

我看著她温和眼睛里偶尔流露出的睿智的光,知道她只是把决定告诉我。
其实那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我想我过去是错了,我以为迁儿只要跟著我就会很幸福,因为我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只有我可以保护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可是到头来,却是我伤他最多最久。
而他信赖我,爱著我景仰著我。所以无论我做过再多不可饶恕的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转一天他又会用那样天真干净的眼神看著我,对我笑,让我忘了过去做过的残忍的事。
我终於明白我不能再留他在身边,否则我们都将跌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我对淑贤说:好。
§
当天晚上我跟迁儿在村头的草垛子後头坐了很久。他很困倦,但我不让他睡,他歪在我怀里给我吻。
我让整个身体记住他的味道,因为我无法预计再相见是何年何月。或者,我们都等不到那一天。
他好像意识到什麽,整晚都很安静,我做什麽他都不挣扎,只是安详地看著我,偶有淡淡乖巧的笑。
我吻他清香的头发,小巧的鼻翼,嫣红的嘴唇,细白的耳垂,精致的锁骨。我的指尖缓慢温和地擦过他敏感的身体,直到他的身体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粉红发热。他欢愉地呻吟,听在我耳朵里如同暗夜里的天籁。我亲吻他柔软的器官,极尽宠溺地爱抚他,让他在我的掌心到达巅峰,再跌落回我的怀里。
他像是快要睡著,睁不开眼睛。我拉开他的双腿,让自己用最温柔的方式进占他的身体。保持著那样的姿势,我扶他起来,轻柔地摇醒他。
"......别睡,迁儿,别睡,看著我......"
看著我。看著我。
不要在再相见的时候忘掉我。
我把"安人杰"写在他赤裸的洁白胸口,强迫似地想以这种方式让他永远记得我。
高潮的时候他快乐地流下眼泪。我隐约听到他叫哥哥。
这就够了。
我满足地想,却流下疼痛的眼泪。
我再不能伤害他更多。
我拿衣服把他包起来,抱著他回到文家。他睡著的样子一如多年以前,即使在无意识的睡眠里鼻子也一吸一吸的,淡色的嘴唇微微开阂,小小的模样如同一个等身大的娃娃。
凌晨四点的时候我抱著秀海,和淑贤一起坐上返回北京的火车。那时候迁儿应该在梦里睡得正好。
但愿他的梦里有我。

~~拾壹~~
§
又是四年过去,灾害已经结束,我跟淑贤又有了我们的孩子,那是个女孩,出生在自然灾害刚刚结束的1964年。十月怀胎的时候我们商量,如果是女孩就叫采芹,小名叫芹儿。
灾害之後我们一家四口搬到金鱼胡同住。一日我偶然翻著旧衣服的兜,一个又黑又小的东西蹦跳著掉出来。我捡拾起来,端详良久才辨出那是一颗早已干瘪变黑的枣。
那便让我想起了我留在河北的一个牵挂。
我没有什麽迟疑,当天晚上就和淑贤谈了一次。她似乎很有点惊讶我还记得迁儿,而那是我弟弟,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母女以外最亲的人。淑贤也好,秀海采芹也好,谁也不能阻拦我。
我坐著火车去到善庄。一路上我一直盯著那颗被虫子蛀空发黑的枣子。
他坐在树下仰著头,我塞一颗枣到他的嘴里,有甘甜的水从他甜蜜的嘴唇中间流出来。他对我笑,露出孩子一样整齐细小的白牙齿。那样的场景只消一点刺激便会立刻活生生地浮现在脑海里。
我详细地在心里描述他现在的样子。我已经30岁,他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了吧?也许已经因为干农活而结实几分?纤细的胳膊腿也粗壮一点了?还有他的笑容,他的孩子气的笑容,是否改变过了?
我回忆最多的便是他的眼睛。乌黑的,悲伤的,深不见底,干净得像是农村夜晚的星子。
这些年我们一直和文焕杉有著联系,起初我担心迁儿没有了我会无法生活下去,而过年的时候焕杉说他很好,肯吃东西,也参与劳动,只是每天都很安静,不与什麽人交流。後来焕杉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孩,据说是叫灯心的小女娃。焕杉说迁儿很喜欢小孩,对灯心很温柔,灯心似乎也很粘他,连迁儿下到地里也要背著灯心一起去。
我忽然觉得心酸。我的采芹也和灯心差不多年纪,我和淑贤却因为忙於工作没有办法照顾她。如果迁儿在......他是我女儿的小叔啊。
我坐火车,在衡水倒长途汽车,上了车我就倒头大睡,被叫醒下车的时候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远远地我看到我跟焕杉约定的桥口,隐约已经有个人影在那里了。我心里觉得愧疚,因为跟焕杉约好的时间是晚上10点,而现在怎麽也有後半夜2点了。
我背著抱著带来的一些旧衣服和点心向著人影跑过去。
走近的时候我忽然慢下脚步。那不是焕杉。
身影消瘦得多,蜷缩在灯影之下的身体似乎站直了也细小得只及我肩口。他的脚下堆著小小的一团影子,他在地上写字,鼻子一吸一吸的。
我站在他面前,书包啪啪两下掉落在地上。他吃惊地抬起头。
我一把将他拉起来,轻薄的身体还是我少年时的记忆。
我抱住他,贪婪地吮吻著他的耳垂和颈子,呼吸著他身上依然干净清新的体香。
我说,迁儿,哥哥来接你了。
§
迁儿没有表示出高兴或是不高兴,在焕杉把我的来意表明之後,他只是顺从地点点头,拿上焕杉老婆给他收拾好的包裹。情景变迁似乎都没有离开文灯心来得让他悲伤,那小小的还如一团粉般的小女娃更是拉著他的手指大哭不止。
我留了一些钱,还有带来的衣服和点心,当天一早就带上迁儿回了北京,从此与文家没有了联系。
清早的阳光打在迁儿的脸上,我就那样痴痴地看了他一夜。
他一点也没变,除了往日光滑的肌肤变得有一点粗糙,但他是那样清秀漂亮,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像开花一般。我听焕杉说,头年隔壁村子有个姑娘看上他,不顾他是个聋哑的傻子,说什麽也要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可焕杉说迁儿怎麽也不肯,每次那姑娘一来文家,他就发脾气耍狠,好像已经疯得很厉害。然後那姑娘哭著出嫁的时候,他偷偷买了几块毛巾送去。
我的指尖慢慢摸索著他的额角、鼻翼、美好的唇瓣。他的模样,他细腻的心思,每一样都让我从心里深处疼痛起来。
火车快要到北京站的时候,乘客纷纷活动起来。
我最後一次凝视他的睡颜,叹息著吻了他的嘴角。
我摇醒他,说,迁儿起来了。我们到北京了。
9岁的秀海一见到迁儿,愣了一下,然後飞奔过去抓著迁儿的衣服发抖,嘴里含糊地叫著"迁儿哥哥、迁儿哥哥",我知道他只是不想在我和他妈妈面前哭。我始终记得当年离开善庄的第二天,当秀海发觉他的迁儿哥哥不见了的时候,是怎样的天翻地覆。迁儿摸著秀海的头发,"呀呀"地笑。并且不出我所料,迁儿见到小芹儿的时候也那麽高兴。采芹起初有点怕他,可是很快他们就好得很,分也分不开。
迁儿看到淑贤还是一如既往的尊敬和腼腆,偶尔也会想要帮著淑贤做些事情。
只有我。
我看得清晰分明。
只有我,他再也不肯亲近。
§
芹儿3岁的时候,"运动"开始了,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住的地方在东华门附近,那里有一所年代很久的中学叫作孔德学校,正是因为年代久远,因而总有些戴著红卫兵袖章的孩子在学校里跑来跑去,烧了教室的桌椅,把一些上了岁数的"臭老九"拖到操场去斗。
迁儿有次带秀海去买早点,路过孔德学校,刚好碰到红卫兵砸碎了玻璃并把玻璃的碎片扎进一个年轻女老师的眼睛里。迁儿受了惊吓,发疯地跑回家,发抖不止。
那件事之後迁儿大病一场,身子变得很弱,咳得厉害,并且发不出声音,整日不再有什麽表情。
後来有一天隔壁远军他妈告诉我们,说街道要办一家托老所,呆傻痴颞的也可以往里送,有专门的大夫给治病和照顾,而且是免费的。
我跟淑贤商量,打算把迁儿送过去。因为离得很近,走路也不过二三十分锺,我们下了班都可以去看他,礼拜天也可以接他回来。
我便找去街道谈了情况。
办公室不大,挤了好多来了解情况的人。负责这件事的是个坐在巨大的"毛主席万岁"标语下头的姓杜的男人,看起来比我小几岁,模样很凶狠,怎麽看也不像是负责老年人和残疾人事务的人。我在排队的时候看到他几次三番和来报名的人找茬挑衅,态度很差。我一度想甩手走人,但是考虑到免费的专家给迁儿看病,又按下了心里的想法。
轮到我的时候他的态度依然很差,我则尽量低声下气。可是当他问过我要送进去的是什麽人的时候,听到"祝迁"这个名字,他忽然就痛快地答应了。
我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看到姓杜的男人捏著我刚刚替迁儿登记过的表格,对著那上面的字露出了含义莫名的笑。

~~拾贰~~
§
把迁儿送去街道的当天早上,我带著他去早点铺子吃了早饭。我记得他很喜欢早点铺子的豆浆油条,我帮他把油条撕成小段泡在温热的豆浆里,他慢慢地低头吃,不发出声音,也不抬头看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我。
我心头发寒。
我看著他吃,小声地喃喃自语。我说我不是又丢下你,我只是把你放到很近很近的地方,只要你想回来,什麽时候都可以。
我是真的很怕,我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如果他以为我又抛弃了他,又该怎麽办?
而他面无表情,好像无论我再做些什麽,也无法再伤害到他或是感动到他。
那让我非常痛苦,却又无能为力。
在寄养所里我把带来的东西给他整理好,跟周围的一些人打好招呼。临走的时候我给他整整衣服,往上衣口袋里放了一些钱,拿纸笔写下叮嘱他需要注意一些事情。路过的大都是些陪送老人或孩子来的人,看到我对一个挺大的人再三叮咛都侧目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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